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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4年6月4日的南京城,阴霾重重,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火药味,自3月以来,随着紫金山上一坐壁垒的失陷,这太平天国的首府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这紫金山又名钟山,根本上说,就属于南京城的锁钥,它巍然不动,城里还有转圜的机会,可是,现在不但是钟山摇撼,而且山上第三峰,竟然落入湘军之手了。这第三峰上筑有一个堡垒,就是有名的天保城,它临近南京城郊,地势十分重要,守得住天保城,就会使敌人不能南北呼应,而自己尚能居高临下,随着壁垒的失守,3月2日,清军进至太平门、神策门外,至此,清军完成了对南京城的合围。 城内的太平军站在城墙上,富贵山上,清晰的看见,在朝阳门、神策门、金川门外,一营一营的湘军在砍下来的树枝做成的屏风掩护下,努力的在挖壕沟,进而开挖几十条地道,步步为营,在不断的向城墙逼近,势头已经无法挡住。城内的太平军就急忙筑起一座月城,以备第一道城破后,再做有效抵抗。 不时有清军的开花炮弹在试射,炮弹有的直接打在城墙上,烟雾还未散尽,就有裹着红头巾的太平军穿梭着用土石等材料快速的去填平被轰塌的缺口,间或有炮弹呼啸着飞进城里,而太平军的大炮却基本沉默着,中间有几炮飞向挖沟的清军,也只是击倒了树木屏闭物,是些实心儿弹,所以,越发的没有震撼力了。 城外的湘军面色黧黑,个个瘦骨嶙峋,闷热的天气,连绵的阴雨,四野充斥着尸体的臭味儿,病死的官兵每天都在往后面抬,泥泞的壕沟里,人人都不怎么说话,撑着一点精神,努力的熬过一天天吧。 而城墙上,地堡城里,甚至天王府中,这一刻,几乎所有太平军将士的心里,都是被泪水所淹没,一个消息,昨天就不胫而走,天王洪秀全已于3天前天归天了。 这个噩耗传来,人们谁也不去互相更深的打听详细的情况,大家默默的握紧枪杆儿,加紧盘点火药炮子,人们不愿意互相对视,就如同这消息是一阵风,不搭理它,漠视它的存在,一切就会平复,恢复正常。大家就把目光齐齐的盯住城外,纯洁的天国,不能让拖着羊尾巴甩着马蹄袖的清妖进来糟蹋。 天王府内,金龙城里,气氛却是一触即发了。 金殿上,一张巨大的龙书案被摆放在大殿当中,有几百人排列在大殿的两厢,这里有守城的诸王将领,天王的内亲,天王府内的女营军官,大家压抑着自己的情感,间或一声低低的抽泣,等待着再看天王一眼。 寝宫中,几个人正在指挥着,给天王换上衣服。 这洪天王平素喜欢布衣粗服,所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也没人敢提给他换上华丽的天王服色。 站在床榻边上的李秀成一声叹息,他想起天王这段儿听说城内断粮后,就不再吃送进的专供食物,这么久的时间,就是在天王府的花园里采摘植物的根茎来吃,自己和洪仁发数次劝说都无效,终于不治,现如今,上下都明白,城破在即了,天王这一去,人们的精神支柱彻底折断,这轰轰烈烈的天国,就这么完了? 在掌朝仪秦书萍的努力下,几个天王府的女官先给天王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软棉布内衣,然后,用金色托盘呈上三件龙袍,低声请站在一旁的赖娘娘和洪仁达,李秀成等人选择,赖娘娘哽咽着已经说不出话来,洪仁发请李秀成定夺,此时此刻,天王一去,以后,不论成败生死,忠王都是顶梁柱了。 忠王李秀成没有推辞,只是一时泪眼模糊,他接过秦书萍递过的手巾,擦干了眼泪,和颜请女官展开龙袍,细细的看去,其中一件,让忠王眼前一亮,这件龙袍,金黄色底蕴,上绣着海水波涛,金龙飞舞,织工精细,他细心的用双手托起龙袍一角,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到这件龙袍质地熨贴,格调高贵,却一时哽噎,只轻轻的点头。几个女官就立即把这件袍服给天王穿上。 几双靴子同样放在大家的眼前,洪仁达说,天王平素喜欢草鞋布屐,是不是找双布底平头的,轻便些,李秀成回头看着秦书萍:“再取来几双给王娘看看,” 在十几双靴子当中,李秀成择出一双,手托靴底,这靴子,上好的牛皮制作,靴头镶嵌铜头,靴子后跟摸去,竟然也是内镶熟铜片,靴子里面绵软,靴底厚实,一眼看出,是英伦三岛所贡。 “我天王一路漫远,愿这金靴随心,踏破无常,早到天父天兄的国度吧!”忠王话一出口,众人又是强压悲哀,赖娘娘含泪点头,秦书萍等几个天王贴身女官已经是泣不成声。 因为之前大家一起计议,城外炮声不息,清妖觊觎,天王归天的事情还不宜声张,所以就先由赖娘娘敕令天王府内人等不能大声举哀,李秀成传令,城内外军将不准易服喧嚷,只在中级以上军民中传递噩耗。有擅自嚎啼扬声,以资敌通妖论!所以,悲苦压抑的情绪在城内外低徊。 这时,天王的衣袍靴子都已穿好,一袭火红的纱巾裹在头上,映照的天王的脸上仿佛有些红润。 洪氏家族的3个王分别扯开一大块纯白色的缎子在床榻上铺开,洪仁发抱头,洪仁达托肩,洪仁政与李秀成并秦书萍等女官抱住腿,轻轻的,把天王的身体移到段子上面,一道道缠过去,接着,是一道红色的缎子,最后,是金黄色的缎子缠身。 肃穆压抑的气氛中,赖娘娘已经是悲痛欲绝,这一干人,护卫着自己的天王,向金龙殿走去,道路两侧,扈从的女兵个个哭的眼睛通红,捏紧拳头,目送天王进入了金龙殿。 殿内守候多时的将领、宗族、女官等不觉得涌上前来,想看一眼天王的遗容,走在前面的洪仁发,李秀成等人摆手示意,不许惊扰。 天王的遗体被暂时放置在龙书案上。 洪仁发与李秀成耳语了句什么,洪仁发举起双手,“各位亲袍,天王走了,去搬救兵去了!”话没脱口,声音就嘶哑的说不出话来了,下面一阵嘈杂,抽泣声一片。 见状,李秀成向前一步,目光扫视一遍众人,“各位亲袍,天王归天了!我们今天在这里的诸位,都是天王最欢喜最信任的人,天王走前,要我们这些人必保住天京,不能让曾妖头的妖兵得了天京城! 这是的无论是诸王将领,还是天王府内的宗亲女官,都是含悲忍泪,义愤填膺。李秀成接着说道:“当着天王的面,咱们就发个愿,能不能听天王的话?”忠王的话尾音还没落地, “能!”众人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呼应,中间夹杂着哭腔。 “那好,天王归天,理应鼓乐齐鸣,可是,城外清妖紧逼,城内防务要快速应对,现在就不能按礼数送天王了,请大家各归本职吧。”信王洪仁发大声说道。 这话一出,大众就有些不大情愿,说送天王吗,怎么这送了一半就让我们走呢?犹豫之间,章王林绍璋很快就明白了,也转而劝说大家,大家一想,是啊,人多嘴杂,现如今,怎么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天王的寄身之地呢? 哭泣着,大众出了金龙殿,在女兵的引导下,诸王出了天王府,天王府内的王娘、宗亲、女官等也各归本位。 金龙殿内,剩下了洪氏3王,还有李秀成,赖娘娘被女官扶着,回自己的所在休息,这时,秦书萍进来,说章王求见,几个人略一商议,就让他进来了。 林绍璋一脚踏进金龙殿门里,没等门关上,就对着天王遗体咕咚跪倒,号啕大哭,急的洪仁发急忙喝止,说道:“绍璋,你昏头啦?不要惊了天王道路!” 林绍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洪仁发拖他也不起来,李秀成气的顿足:“章王,这成何体统啊?!”还是一旁的洪仁达接口说:“就让章王参与最后送天王归天吧!”这话一出口,林绍璋登时就止住哭声,站了起来。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不晓得什么时候,在大殿的帷幕后边,出现了36名女兵,这些人,个个都是秦书萍亲手挑选出来的人,朴实、可靠。 在原来放置龙书案的地面,一块块绿玉地砖被轻松揭起,下面露出一整块乌油油的紫檀色厚木板,洪仁达、洪仁政上前抓住抠手,轻轻一推,厚木板几乎没有声音就被推开,缩到就仅仅露出个抠手,放下梯子,洪氏4王,李秀成,林绍章等人鱼贯而入,里面竟然有一个厅堂大小,6月的天京城,这里竟是寒气逼人,原来,四下罗列着近一人高的寒冰大块儿。 大家又清扫了一遍,上面用托板把天王的遗体慢慢放进,下面的诸王协力把天王放置进厅室内右侧的一个阴沉木棺材里,这棺材,一看就是临时取得,在这不大的厅室内显得不怎么起眼,棺材下面6块大青石,石头的缝隙间,都是大小不等的冰块儿,这在战火笼罩下的天京城,十分的不容易,也足见办事者的缜密和苦心。36名女兵登上梯子出去了,剩下的就是洪家兄弟、忠王、章王和秦书萍,林绍璋不觉又大哭起来,这次,洪仁发、洪仁达也恸哭失声。 几人伏在棺木旁,既怕泪水落入棺材里,又想着再看天王一眼,悲戚之间,推上了棺盖。 这时,众人哭的本来就伤了心,再加上寒气袭人,都是颤抖不已,李秀成向着棺木说道:“天王啊,你对小官说过,我天朝天兵如水,天国无疆,天王这一去,一定要保佑咱们天国战胜那曾妖头,只要暂时破了眼前围困,小官就有办法可想啊!” 洪仁发头顶着棺材,似乎喃喃自语,他在和他家的老三说,暂且在这里存身,等形势略有好转,再给你重新建陵寝吧。 众人唏嘘着,再次一一与天王诀别。上了地面,推上横木,一块块石质地板块重新铺好。 下一步,就要考虑立幼天王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细心的李秀成的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他大声问洪仁发:“信王,秦掌率呢?!”大家这时才想起,秦书萍没有上来。 一个哭肿了眼睛的女兵过来,呈上一块洁白的府绸布,李秀成接过,见上面隽秀的楷体写道:“天王待我,恩重如山,这次天王远行,书萍决意跟随一路,带走墨西哥六响洋枪一把,弹子一袋,以卫护天王,今报与诸位王爷知道,小官秦书萍绝笔! 众人一时惊得目瞪口呆,洪仁发也一时没了主意,李秀成脱口道:“这怎么使得?于天朝仪轨有违吗!”章王感动的大声说:“这秦掌率,真是天朝的忠良!真是忠良啊!” 李秀成不为所动,喝令女兵启动地砖,那个女兵急忙哭着说,秦掌率之前说了,谁要启动砖板,她就干脆在下面自戕,这样,也违背了她卫护天王的初衷了。大家听了,面面相觑,心中暗暗钦佩秦书萍的忠义之举,倒显得堂堂男儿精神不到了。 还是洪仁发打破沉寂,说我们就成全秦掌率的这片忠义之心吧,有她扈从天王,我等也就放心了。 洪仁达接着提议,大家去银龙殿,商量立幼天王的事。 几个女兵合力打开殿门,一阵闷热的空气夹杂着火药味扑面而来,众人鱼贯而出,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殿内的女兵惊呼,众人不由分说,快步返回,看见女兵们手指地砖下,说不出话来。 原来,就在他们6人刚出殿几步远的时候,准备打扫殿内的女兵陡然听到有声音不断从下面响起,李秀成闻听皱起眉头,洪仁发小声说道,是不是秦掌率改了主意了?就在这个时候,李秀成清晰的听出下面响了2枪,经过阵仗的章王也听出来是枪声,李秀成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看着女兵向枪响处点首。大家一窝蜂似的揭开地砖,可能是众人齐刷刷的脚步,下面就没有了声音,推开横木,一股硝烟,直冲上来,下面,秦书萍激动的声音在呼喊着,“信王,忠王,你们快下来!”李秀成心中一抖,飞快的把还没有来得及拿走的梯子双手抓住,大力伸向下面,接着,洪仁发也明白了,大家上前合力放下梯子,一股脑涌向地下室。 地下室里,秦书萍手握六响洋枪,头发上一层白霜,脸上却汗下如雨,浑身颤抖,枪管儿里还徐徐的冒着蓝烟,一把拽住忠王的手,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忠王,快看天王!” 几个人奔到棺材前,见棺材似乎是在微微的摇动,洪仁达回身就大喊,快取浑铁翘杠来呀!杠子几乎是和喊声一起送了下来,一杠在手,轻松翘起棺材的上板,因为,这棺材本来就不是钉子钉上的,是榫卯的结构,众人一阵乱撬,终于打开了棺材盖儿,再看,棺材内的天王,正在左右晃动着撞击着棺材壁,间或,有唔唔的声音响起,面色苍白的秦书萍抢着俯身棺材内,大把的拽开包裹着面部的布料,转瞬间,天王的黑红的脸庞就露出来了,尚在努力左右摆动,只是口中言语不清,秦书萍毅然把手伸向天王的口中,众人措手之际,她使劲儿一抠,竟然是婴儿拳头大的一块儿晶莹的昆仑玉,当啷一声,被秦书萍扔在了地上。 众人手忙脚乱,总算把紧紧缠绕在天王身上的三层锦缎逐一剥开,见那龙袍,已经是汗湿浸透了,再看棺材左侧,竟然被弄掉一块木头渣儿,细心的女兵发现,正是穿的这双铜头的靴子,才踢响了棺木。 女兵们喜笑颜开,洪仁发、李秀成等人却手足无措,惊喜交加,觉得头晕目眩,洪仁发看着大家,不断的晃动着自己的头,是不是梦里啊?李秀成右手紧紧扼住左手,也止不住全身发抖,只有章王突然给秦书萍跪下,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抱住秦书萍的大腿,大叫,“秦掌率,你救了天国,你是忠良啊!”又转身向洪仁发叫到:“信王,只要天王在,就是梦咱也愿意!” 这一切,躺在棺材里的人听的清清楚楚,听的心惊肉跳,忠王,信王,天王,这还能是哪里啊? 这个人,就是卢森。###第五章 御榻前的觐见
醒过来的卢森头痛欲裂,不敢睁开眼睛,身上仿佛覆盖着什么似的,一时 撑持不住,他哼了一声,隐隐之间,听到有人在低声欢呼,“天王醒了!”卢森竭力的去睁开双眼,一阵眩晕,不由得他又闭上了眼睛,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水,喝水!”有东西抵到嘴唇边,液体在倾入卢森的口中,没有水的清凉,却有些温暖,甜丝丝的感觉,昏昏沉沉,卢森又沉睡过去。 再一次醒过来的卢森,已经觉得神志清醒,思绪也开始完整起来。慢慢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高大的天花板,雕梁画栋,白蓝主色调,看着有些青花瓷的感觉。手摸摸身下,发现自己是卧在软软的丝绸锦缎之上。 此时的卢森,眼前像放电影一般,长春RG集团,般若寺,黑密四步,天王,忠王,当时耳畔的欢呼声和哭声,这些事,这些人,此身何属?几乎不用自己再去推断什么了。 自己,一个曾经的中学历史教师,一个在现代化社会里蹉跎不遇的一个平常人,躺在1864年的天王府的龙床之上,已经神奇的成为太平天国的精神领袖。 他清楚的记得,史料中记载,洪秀全死去之时是1864年6月1日,而48天之后,天京城就被清兵攻破,而自己就在这天京城破的前45天,一步踏入这是非之地,是耶非耶? 可是,毋庸置疑,卢森明白,当前的真实必须面对,虽然,这是一个过去了的,波澜壮阔的时代。 “天王,您醒了吗?”一个和悦的女声在试探着轻声呼唤。 这时,一个人的面庞,出现在卢森的视线里,竟然是蓝色的眼睛,银灰色的头发,高高的鼻子,这人面含微笑,把手放到卢森的额头上,之后,他画了个十字,“哦,仁慈的天父呀,你的力量永无边际!我们的天王回来了。” 卢森没有答话,他两手撑床,想坐起来,床边的几个女子娴熟的扶他坐起,一个面容白皙,身材高挑的青年女子在卢森的腰后准确得当的塞进了一个大枕头。 “天王,您又回到咱们天国,真是天国的福气,这下子,清妖就要倒霉了!”一个女官模样的女子贸然说道。 卢森对她笑了笑,微微点头。这女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