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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淫雨霏霏的日子里,安庆的两江总督府衙里是一片纷乱,文案处的书手、录事等人走笔如飞,汗下如雨,正忙着向各路湘勇以及上海、宁波、庐州等地发文,紧急调动人马辎重,原来全部的军事、政治、经济等部署这下子全部打乱了。 两江总督曾国藩的半边槽牙已经肿了起来,面色潮红,目带血丝,已经就是2天水米不打牙了。 这几乎是展眼之间,江淮大地上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江宁城里的长毛巨贼们鱼贯而出,破了长江水师的消息传到安庆的时候,安庆这边一片哗然,继而,就是惶恐的情绪弥漫了安庆,曾国藩就觉得天翻地覆了。 消息是彭玉麟派水师的快船紧急来报信的,曾国藩在头晕目眩之余,掐指暗算时间,这一个来去,估计现在长毛已然是攻破两浦,弄不好都过了乌衣了。 惊恐之余,曾国藩就着急的问来人,围城的吉字营人马在哪个位置? 来人告诉他,曾国荃大人的吉字营原来在孝陵卫,正与鲍超大人的队伍合兵检点,不料,城内长毛竟然从下关涌出,竞相渡江,本来,彭大人的两个水师营的弟兄马上就上前拦截,可是,突然出现3艘洋人的舰船,而且,不听劝阻,靠近我水师船后,恣意抵近发炮,登时就坏了大木船3三艘,水师活力,全然不能阻挡的。 曾国藩就三角眼一瞪,呵斥那送信的人,嫌他啰嗦,叫他说吉字营做什么了?现在何处? 送信的就说,吉字营当天就有人马守在九泭洲,事后,又尾随到江浦。 曾国藩一拍桌案,心里暗骂曾国荃怎么一发糊涂如此。 赵烈文等人就要派船前去继续打探,被曾国藩摇手拦住,他闭上眼睛,心里想,过不了几个时辰,消息就会雪片般飞来的。为今之计,要赶紧派人去江宁城,这还是一个大的掌握,不能被别人轻易抢了去,想到这,他就看着赵烈文说:“惠甫,还得劳你跑一趟,你一定要尽快的寻到老九,不论他在什么地方,就说我的话,着他的吉字营全体,马上进江宁城,只有这样,还有转圜的机会,如若不然,他的项上人头都要不保啦!” 赵烈文赶紧答应,转身刚要走,曾国藩又叫住他,“惠甫啊,你这回再带2营人马去,另外,到文案处,传我的话儿,起一纸吉字营总统的令带着,到时候,万一老九抗拒上命,你就当堂宣读本督帅的大令,剥夺他的印信,你总统吉字营行令!” 赵烈文赶紧说不必如此,曾国藩就用拳头使劲儿的捶打着床边,“惠甫啊,你怎么这样的糊涂呀?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呀?这江宁城的长毛倾城而出,又突破了彭、杨的水师防线,他们这是要闯过江淮之地,企图北窜啊!这要是贼众过了山西,就要威胁京畿之地,我们这些人等尚且逃不脱干系,况且老九这个狂悖不经的东西了!”说到这里,一口痰气上来,憋得他大口喘气。 赵烈文见状赶紧上前,一手扶住曾国藩的胳膊,一手捶打着他的后背,“涤帅,你莫要着急,诸事尚有大家共担,学生此去,一定说服九帅,讲清利害,把涤帅您的说法剥丝抽茧,披沙拣金般的说与他听,定要他按涤帅您的意思行事,中间若有变化,学生再派快船连番报与您知道。” 曾国藩听见赵烈文有章法的回答,就缓了口气,“惠甫啊,你走之前,看看咱这里还要着手先布置些什么?” 赵烈文早就成竹在胸,听见曾国藩发问,他就接口道:“学生以为,您着九帅火速进江宁城这就是一步补救的步子,其二,还要您赶紧给朝廷上折子,递报这里的情形,要赶在左季高等人的前头,其三,在给朝廷的折子里,还要给出招法,不然,上面恼羞成怒,怪罪下来,就被动了!” 说到这里,赵烈文看曾国藩没有吭气,就接着说道:“眼下军兵的调配呢,学生觉得,既然长毛大力北窜,那么,老师是不是就要在折子里推荐李少荃麾兵直进,赶在长毛之前进到山西,以把持住北方的局面,而江淮之地呢,就推举左季高协助僧格林心亲王合力剿除捻子,而这样,九帅就可以与涤帅合兵一处,共同经营江南,震慑两广,但不知朝廷能否如我们所想?” 听罢赵烈文的话,曾国藩苦笑了一声,“惠甫啊,古人云: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实际上呢,还真就是这么一说。现如今,煮熟了的鸭子真的飞了,可是,我等照样得行军布阵,照样得积草屯粮,不然咋办?你说得对,尽人事,听天命,看朝廷怎么安排吧?” 赵烈文有些不放心,就又对曾国藩继续解释:“涤帅,眼下九帅情形不对,所处位置尴尬,学生想,还是要大力把我们自己的营勇按筹划部署调集,剩下淮军、练勇,左季高的人等咱调他不动的,就上折子把道理说与朝廷,请朝廷和这些人交涉理论,总不成全然没有效果的吧?” 曾国藩仰面叹一口长气,“惠甫,眼下的形势看着是天下大乱,实际上呢,天下大治的雏形已然生成了。原来呢,天下汹汹者,无非就是这长毛,而攻来剿去,就剩下这苏浙两地了,再后来,长毛就龟缩一隅了,我们站住安庆,就锁住长毛的前路,李少荃荡涤苏杭上海呢,就是断了长毛的后路,老九就是呈金龙独得之势,我们湘勇就是万众瞩目,可现如今,这一番变化,再看,人家左季高独立浙江,李少荃的势力席卷江南,整个两淮呢,李昭寿一完蛋,朱棠就成了两淮的主人,而我们,莫非就凭着一个安庆,一个江宁就能在这期间立足?” 赵烈文就有些没听明白,他不由得问曾国藩,难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改变眼下的被动局面? 曾国藩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为今之计,只有老老实实,向朝廷请罪,然后,以实为实,自请本部为进剿先锋,尾随长毛,跟住他们死磕滥打,真正的替朝廷遮风挡雨,就是拼着遭罪受过,也只有忍他人所不能,不如此,我们就要难以回身了呀!” 赵烈文听了曾国藩的这一席话,心里也是不大好受,可是一想,也真就是这么一回事,事情已经到了蹩脚的时候了,左右腾挪,空口衍变,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不认这个道理,强自推诿,只能是落得个惹人嗤笑而已。 赵烈文走后,曾国藩就赶紧起草给朝廷的折子,思之再三,涂抹多处,总算认为可以了,就赶紧发出。还没等他略微歇息下,彭玉麟的快船又到了,来人带来的消息更是令曾国藩吃惊,最确切的说是感到极其意外。 来人说,长毛以最快的速度攻陷两浦后,根本就没有停留,就直进乌衣,炮轰乌衣之后,基本没有受到乌衣守军的拦截,就直奔滁州,滁州城内刚刚完成交接,李昭寿的人马出城还不到半天,城内的吴炳麒就关闭四门,拽起吊桥。 大队的长毛先是要攻滁州城的东门,可是,接着又派马队沿着四九城门转圈踏查,闹的滁州城内人心惶惶,不晓得长毛要从哪里攻城? 可是,渐渐地,这转城的长毛马队看着越来越少,最后就人影不见了,城上人等就说是佯装攻城,实际上,已经是从城西绕城而走了,吴炳麒也按捺不住,就开了东城门,麾兵杀出,大概是出城约有5000人左右的时候,突然,这长毛好像从地底下涌出来的一样,一下子就围住了吴炳麒的几千人,弹雨纷纷,马上马下的中弹倒了遍地,剩下千把人就护着吴炳麒就退回东城门,后面的长毛已经厮杀进入到吴炳麒的护军里面了,等到城楼上想拽起吊桥的时候,长毛的一声大炮,就打坏了城门上的辘轳,上万长毛的精兵,如同钱塘怒潮,席卷而至,冲进城去,吴炳麒的练勇救往其它几个门涌,结果,其它三门都已经封死,就绕着城内跳踉而走,最后,惊破了胆的练勇竟然被生俘了近万人,吴炳麒在亲兵的随护下,缒城而走,就这样,李昭寿经营了8年的一座坚城,不到2个时辰,就被攻破,长毛在城中修整了一天,之后,全部人马又奔寿州而去了。 曾国藩听罢来人的讲述,又掐指算了一下行程,他估计这长毛从滁州到达寿州总得一天的时间,如果要攻打寿州呢,也得几天,也就是说,三天之内,不会有新消息的到来了。 他低头思忖了一下,突然问边上的黎庶昌,“莼斋啊,这方才所说镇守滁州城的吴炳麒我怎么没听说过呀?” 一边青衣素帽的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就朗声答道,“督帅,这贵使所讲的吴炳麒就是现今漕帅吴棠吴大人的嫡亲侄儿,这吴炳麒大人现在是知府衔直隶州知州,大概是近日刚刚接手滁州城防的吧。” 哦,曾国藩恍然大悟,朱棠的地盘儿了吗,是啦是啦,这李昭寿倒是全身而退了,可是,如此一来,朱棠可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啊,###第五十三章 五行八法测前尘
且说那赵烈文走后,曾国藩就立马提笔给在苏州的李鸿章写书信,书中大略讲了曾国荃的处境,请李鸿章念在与自己的同僚之宜,发两个炮队,借与曾国荃的吉字营,使他能够对时局有所裨益,这样,也就对得起朝廷了。 书信写罢,马上就让人急急的发了出去。 看看天光却已经是暮色西沉,曾国藩就倒背着手,心事重重的踱进编书处的门里。 一进屋子,看到众人都在,一片喧嚷,大家看到曾国藩进来,就纷纷让座,一时止住了话头。 曾国藩就苦笑着对大家说:“列位,看来伯函此来是打搅了诸位的谈兴了呀,不然为啥子就停住了话头?” 莫友芝就笑着说:“涤帅,我们大家正在分说这周易二字的确解,呵呵,涤帅你看,这也算是正本必要清源的法门了吧?” 这莫友芝,字子偲,自号郘亭,又号紫泉、眲叟,贵州独山人,他的年纪与曾国藩仿佛。道光八年的秀才,三年后又中了举人,后屡试不第。道光二十一年(1841)与郑珍撰成《遵义府志》48卷,33目,附目14,共80余万字。与同时代的其它志书相比,《遵义府志》体例完备,材料翔实,史学界认为可与郦道元的《水经注》齐名,金石学问一时完善,被称为西南巨儒。 他是十几年前就客居曾国藩的幕府,一直帮助曾国藩搜集整理各类图书文籍,眼下,就是在整理校勘大量的江南各地送来的书籍,领衔编书处的差事儿。 曾国藩拂拭着袖口,“郑玄所谓‘周普四方,无所不能,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莫成此三者,都不在诸公法眼之内?”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 曾国藩就问今天那个回答吴棠的侄子吴炳麒的素衣男子,“蒓斋,你说说看,可否还有其它?” 这个被唤作蒓斋的年轻男子叫黎庶昌,这个人只有26岁,两年前,上书皇帝,彻论时政,极得朝廷赏识,就推荐给曾国藩,也算在此历练。这人与张裕钊、吴汝纶、薛福成一起,被称为曾门四大弟子。 黎庶昌的行文笔法,极其为曾国藩所佩服,他曾经屡次向人说起黎庶昌下笔有坚强之气。 而莫友芝又是黎庶昌的内兄。 黎庶昌听了曾国藩的发问,就拱手道,“大人,郑玄所谓周普一说,自是方家所言,标杆深远,我朝有一精于研究郑玄一门的大家,名叫姚配中,是安徽人氏,此公有一巨著,名曰《周易参象》,他认为郑氏持论不错,但是,道理过于简易,不能令人浅出速进,” 曾国藩就摆摆手,“莼斋,姚仲虞如何说我都不管,当下我只要你说出你的见解,你只要用最直接的说法道来。” 大家又是一笑,黎庶昌红了脸,“学生以为,周者,当为周朝之周,断不是周普之周,” 坐在黎庶昌身后的薛福成就恶作剧的接口问道,“你说不是周普之周,那它是所谓何周?如若信口无据,断乎既为胡诌也?” 在座的就哄堂大笑,惹得曾国藩也不禁哈哈大笑。 这黎庶昌还真有他自己的过人之处,大家这么起哄,他的思绪也没有断掉,却启口道: “易传中屡屡说易,只称为易,不道周易二字,这就证明周者朝代也,非周普之周。《周礼。春官。大卜》讲《连山》、《归藏》、《周易》,此为三易。那《连山》是不是夏代之易?古贤都无定论,但《归藏》一定是殷代之易,其中有言‘殷道亲亲’,《周易》又有周道尊尊,那么,周更是周代之易了。” 大家看他论说的极其认真,也不由得正色谛听,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就不禁发问:“蒓斋,那你就说这易字究竟当为何解呢?” 这人名叫张裕钊,就是所谓曾门四子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这人一向疏于官场交接,一手为妙的书法,却是莫与等伦。 这黎庶昌是越论越明,干脆金枪直指:“郑玄与此所谓‘易简,变易,不易’,庶昌以为无过就是‘变易’二字,世间万物,无有不穷尽之理,光怪陆离,也不过是大小变易,如此看来,只此二字,就罩住世间万象,不过如此。” 见黎庶昌越辩越勇,曾国藩就笑着说道,“蒓斋气势,如钱塘潮起,势头逼人,到底是年轻人,神完气足,后生可畏啊!” 黎庶昌赶紧拱手说:“大人谬奖,学生不敢当!”红着脸坐下了。 曾国藩看着众人,轻轻捻着自己胡须,“这变与不变,仿佛有象,只是啊,这惠甫东去,要是他在,袖手之间,六爻成象,必能断我辈疑惑,呵呵,眼下就不可得了呀!” 这时,莫友芝笑着就拱手道:“涤帅,今有一人,颇通奇术,周易不禁,尚且谙熟五行,兼及八法,涤帅可否就出一个题目,令他通力荃解,涤帅以为何如?” 哦,曾国藩就问是何处高人如此神异呢? 众人就笑着推那吴汝纶,曾国藩就道:“挚甫一向心慕西学,何尝得力于术数根通?” 大家就告诉曾国藩这其中的缘故。 原来,就在曾国藩进入安庆没几天,当时督署的房子还没有打扫利落,一些幕宾就大多散居,而薛福成就干脆住进了一座破旧的寺院,寺中有一个当家的和尚,和薛福成很谈得来,就传授了他这一套五行八法的算计,与众人试用,屡试不爽,今日,见曾国藩似乎有未决之事,就推他出来。 曾国藩见大家有兴致,就道:“好啊,既然挚甫新学了方家术要,那就不妨勘算一下,看这长毛啥时候能断了这跳踉之势呢?” 众人就附和着说当得当得,就算这个。 薛福成就说需要晓得长毛僭据伪号的时辰,如此才好排列摆布。 众人合议一下,就赶紧报上时日,这薛福成就伏在案上,掐指且算,下笔如飞,涂抹往复,约有一刻的时候,就写满了满篇满纸,放置在曾国藩的面前,只见迎门写道: 长毛伪朝僭立于道光三十年12月10日,其八字为:庚戌己丑丁卯,亦不知时辰,故仅六字。 咸丰九年入初运庚寅。 论其八字:丁弱坐枭印,但食伤当令且更刑旺,仅知的六字不平衡,当用枭印制食伤。但丑戌拱亥子、丑卯拱寅,有暗成水、木方之义。如时辰为甲辰,则更有此潜力。因而,枭印虽然偏弱,但八字组合却有强旺无制的内在潜力。 论其岁运:在不晓得时辰的境况下,见食伤土强旺而枭印木的力量相对不足,表明长毛有裹挟刁民、会党席卷当时的劲力。但是,其上不符,则不能与下相契合,徒见势大。 从大运上,庚寅运木增强而土被泄,虽然有丑卯之拱被填实而致印偏旺之嫌,但戌丑之刑也还有力,八字正局趋向平衡,总体上仍为吉运。 从流年看,癸亥、壬子年水可助木,执掌若得力,使其方略和布阵能较好地平衡军兵的意愿,因而是吉年。这二年长毛发展顺利而迅速。癸丑年水在天干,地支却加强了土力量,因而即使长毛能壮大,但也会有不同心。但此年,僭据江宁,发展顺利。甲寅、乙卯年木旺,利于八字平衡。但此二年北窜失败,凶焰首次遭受挫折。至此己很明显。 按甲辰时对长毛的推算和检验; “俗滞镣,而丑卯拱寅木、卯辰虚邀寅木,木明弱而暗旺,易于吸纳民众。但也有易泛滥而适得其反的危险。日元无根,说明缺乏相应有效的执掌和人力。妻财(金)偏弱、赖土而存,说明领土、经济以四民为基础,极可能只是流动性、征战性的地土。官鬼水明弱而暗旺,说明执掌本来不力,增强运筹十分有利。但控制、权力却又有泛滥的危险,而成为祸患之源。很显然,这些特性与长毛能较好地吻合。 辛亥、壬子两年间,水助木势,而甲寅、乙卯两年呢,木突然大旺而克土,易损失民众和城池。此二年长毛北窜失败,导致全军覆没,但其西扰却很顺利。这是因为北为水助木更旺,西为金能抑制木势的原故。丙辰、丁巳两年,流年透比劫易同仁争执,损财失地。地支火土生助土势,以致木难制土,故即使易于吸纳民众,也会因方略和头目之间不能制约而离心。实际此年起内讧,导致了长毛伪朝势趋日下。 戊午、己未二年,火土增旺,木仍难制土,虽不明显争执,但仍不利同心和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