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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是被人看惯的,脸上倒是并无不快,只面sè如常地望向沈全。
沈全眼睛直直的,依旧跟木头人似的。
沈瑞见沈全还在发愣,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三哥,这位就是王先生,还不见过。”
沈全这才醒过神来,连忙移开眼,红着脸作揖,小声道:”小子沈全见过王先生。”
沈瑞在旁,不由翻了个白眼,这个沈全怎么如此”腼腆”?还是先生“美sè过人”,方使得沈全如此神魂颠倒。不管怎么说,沈全的“定力”也太差了些。
王守仁瞧着沈瑞不以为然的模样,瞥了他一眼,这小子莫非忘了自己前几rì的窘样。他对沈全微微颔首,道:“既是来了,你们兄弟就好生说话,在下与禅师约好手谈,少陪了。”说罢,又吩咐五宣给他们预备了茶水,就带了五宣悠悠然而去。
直到看着王守仁的背影远处,再也望不到,沈全方回过头,长吁了一口气,道:“之前看书上说宋玉潘安之貌,还当是古人夸词,眼见了王先生,才晓得什么叫美男子。”
沈瑞只觉得无语,道:“三哥就不能矜持些,方才模样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好sè之徒,连口水都流出来。”
沈全闻言,忙在嘴角抹了一把,又哪里有什么口水,这才晓得被沈瑞戏耍,瞪着眼睛到:“好你个瑞小二,方几rì不见,就开始皮实了。”
这竹舍只有小小三间,除了书房就是卧室,王守仁带了五宣下去,不过是给他们兄弟两个留出说话的地方。沈全将里外看了一遍,显然也想到此处,道:“都说美人多娇气,没想到倒是个温和体贴人的。”
固然晓得王守仁俊秀异于常人,可听到沈全将王守仁称为“美人”,沈瑞心里还是不舒坦,正sè道:“王先生学识出众,人品高洁,三哥还需慎言。”
沈全见他一本正经的,嘟囔道:“我并无亵渎之意,只是王先生倾世之姿,确实当得上美人之称。”
见他还嘴硬,沈瑞有些恼。不管如何,他已经视王守仁为师,就算沈全只是年少慕,并无yín邪之意,可以‘美人’称呼王守仁到底失了尊重。他冷声道:“我瞧着三哥虽没有倾城之貌,也是清雅可人,当得起小美人之称,那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叫三哥小美人?”
听到“小美人”三字,沈全的脸抽了抽,看沈瑞脸sè难看,醒过味来,忙作揖道:”是哥哥不对,瑞二弟原谅我这一遭。”
他是郭氏之子,前些rì子又对自己照看有加,沈瑞不愿与他弄坏关系,便道:“王先生有状元之才,是六哥都襃赞过的,三哥往后见了,还是当更恭敬些。”
沈全讪讪道:“三哥方才一世轻狂,方失了尊重,往后不会哩。原以为既是挂着杏林高手之名,又闲云野鹤地隐居在禅院,定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会是这样品貌超凡的人,又是弱冠年纪,这才嘴上念叨几句。”
沈瑞不想再继续王守仁的话题,说到底他自己前几rì也不比沈全的模样好多少,便转开话道:“我家里那边的消息……不知三哥晓得不晓得……”
沈全闻言,眼睛一亮,道:“你不晓得,这几rì可是有很多热闹。张家产业已经被三房与九房瓜分,男女老幼除了身上衣服,一枚铜子也没给留地给撵了出来。张家祖孙三代,十几口人,都去了你家。听说与老安人好一顿吵,老安人已经气得病倒。”
对于张家这个结果,沈瑞并不意外。瞧着三房与九房那rì的做派,就不是肯吃亏的人,早一rì收拾张家,就早追回银子,他们肯拖延才怪。只是没想到张家这么不堪一击,想到这里,沈瑞心里一沉,道:”张家人就这么老实?”
沈全嗤笑道:“不老实又能如何?听说当rì送完婶娘回来时,三房与九房的人看似先走一步,实际过后就掉了头回去。不知怎么威逼,让张老舅舅写了借据,并且还让他写了状子。根据状子上的说法,三房与九房看在张家是姻亲的份上,借银子给张家使唤,张家女婿见银起意,私下带了银子与妻子跑了。如今状子都递到县衙,张家女婿的缉拿令也发下去,如今张家是苦主哩。”
沈瑞听了,越发jǐng醒。
难道张老舅爷是傻子,会老实地写下借据?这其中还不知有多少不可言之事。张家虽不是名门大户,可也算是乡绅富户,就算罪有应得,可这败的也太容易。说到底,还就是权势的力量,足以破家灭门。
沈瑞如今年年幼,不需要面对权势倾轧。等到他年岁大了,自然要去面对这些。想要活的自在,不是无yù无求、寄情山水就能得到的,只有手中握着权势,才不会惧怕权势威逼;只有站在高处,才有更多的选择权。
连王守仁这样一心做圣人之人,都得俯下身段去迎合世情,走科举仕途。自己想要在大明朝活的自在惬意,还需更努力才行。
沈全哪里想到这会功夫沈瑞就会想到这么多,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张家笑话。
“张家不仅田宅都没了,名声也彻底坏了,两个没出阁的孙女都被退了亲,以后想要再翻身怕是难哩。”沈全啧啧道。
沈瑞闻言,丝毫生不出同情之心,相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若是张家人还有退路,多半不敢在沈举人跟前碍眼;如今什么都没了,不抱紧沈家四房大腿都吃饭都困难,他们会赖定沈家四房。老少都是占着沈家便宜养大的,即便有手有脚,也吃不了自力更生的苦。这下头疼的,该是张老安人,不是向着娘家人么,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如何“庇护”。
只是想到明年开chūn他就要跟着王守仁离开松江,天高任鸟飞,沈瑞就少了几分八卦之心,对沈全道:“绸缎坊与杂货铺老掌柜早被撵走了,又被张家折腾了几个月,中间还有铺子易主之事,再要经营起来也是费事。三哥帮我传话给婶娘,这两处营生能收就收了,以后将铺子租出去收租反而更省心。”
沈全惊讶地看了沈瑞道:“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些?”
沈瑞道:“我也是后知后觉,怕是这几rì让婶娘为难了。”
沈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娘本是嘱咐了不让我与你说,杂货铺还罢,只是账面有些乱,即便后来契书归了宗房二伯,二伯也还没使账房过去;绸缎坊那里,之前的亏空就大,三房又早在前两月就打发了账房。前两rì他们虽将契书送回来,可也将库房与铺子里的绸缎搬空了。我娘正打算清点清楚,去宗房寻族长太爷做主。”
沈瑞摇头道:“之前已经多亏族长太爷做主,不好再麻烦他老人家。”
这次的事,即便那几房有不厚道之处,祸根还是沈家四房。连宗房都亏了银子与名声,难道族长太爷心里真的不介意?
之前的事既已经告一段落,就不宜再起波澜。
三房毕竟已经如约将契书还回来,再去计较那些绸缎,有理也显得咄咄逼人。
沈瑞想了想,道:“此事各房都有损失,不好计较太过,我与婶娘手书一封,劳烦三哥转交。”
沈全“嘿嘿”两声道:“我与我爹也这般说,可祖父与我娘说不能纵恶,也不能叫瑞哥儿吃亏,非要较真。”
沈瑞走到书案后,取了纸笔,犹豫片刻,左手提笔,写了一封信给郭氏。
沈全在旁看着,见他落笔虽显生硬,可行书也算工整,开头有“尊前”,署名处为“愚侄瑞叩禀”,不由点头,只是有些意外他竟然是左撇子,就劝道:“瑞二弟往后也要开始学着右手书才好。”
沈瑞点头应了,吹干了信,折好递给沈全。
兄弟两个叙完话,才想起拉着礼物的马车还在后头。沈瑞并没有按照郭氏交代的,将那些东西都拿到竹院来,而是拉着沈全一道,去找了知客,以沈家五房的名义,将那些米面香油捐赠。这里虽不供奉香油莲花灯之类的,却有知名禅师开过光的护身符佛珠等物,可是千金难求。
看在这些布施上,知客奉上一个护身符一串檀木手串。
至于送给王守仁的那份礼物,沈瑞也是让等王守仁手谈回来,让沈全亲自奉上。沈全不解其故,只是见沈瑞小脸绷着,就听从了他的安排。王守仁却是若有所思,看了沈瑞好几眼。
等到沈全下山,五宣去厨房弄加餐去了。禅院伙食清汤寡水的,沈全送来的东西里,有两坛子素什锦,热了就能用的。
王守仁则是看着沈瑞道:“你作甚叫你那族兄对我毕恭毕敬?”
沈瑞道:“对先生恭敬不是应当么?能与先生的见,也是我那三族兄的福气。”
王守仁闻言,不由哑然,半响方莞尔一笑道:“说的正是哩。”
他看向沈瑞,只觉得心里发热,想着莫非这孩子对自己如此崇敬,莫非就是自己的“颜回”?
第四十章 腊尽春回(三)
沈全走后没几rì,就到了腊月二十,沈理与蒋三公子又结伴而来,两人都是带了东西过来,虽没有郭氏预备的那么多,可也是吃穿用度各sè齐备。让沈瑞吃惊的是蒋三公子对王守仁的态度。
虽说听起来,侍郎公子要比知府公子有显贵的多,可他们身份不是纨绔,自然不会拼爹。两人都是读书人,而且都是举子。
即便蒋三公子即便弱冠之年,也比王守仁晚一科乡试,可两人目前在科举上的起点都是一样的。
没想到蒋三公子拿了自己的文章,请王守仁指点,行的即便不是弟子之礼,可言谈之间也极为恭敬。
换做其他人,士子之间,只有谦虚的,哪里好这般大喇喇地受着。王守仁只是受之泰然,不过在点评蒋三公子时文时十分详尽,多有点睛之笔。蒋三公子欣喜不已,望向沈理的目光多有感激。
沈瑞在旁看的清清楚楚,晓得是沈理指点的,不由佩服蒋三公子的魄力,也佩服沈理的眼光。
王守仁虽一心要学做圣人,可天xìng自然随xìng,有时为人行事便极品矛盾,时而循规蹈矩,时而放荡不羁。这样行事,如此品貌,极容易被人误解当成持才傲物、玩世不恭之辈,沈理却是慧眼识人,认定王守仁非池中物。
如此提挈蒋三公子,不会是无的放矢,多半是回报庄恭人对孙氏与沈瑞的回护之情。
沈理任由蒋三公子去向王守仁请教文章,自己只拉着沈瑞说话:“瞧你气sè,倒是比前些rì子强许多。只是明年远行,晋中离松江千里之遥,行船走马,路途艰辛,你也要提前做准备……”说到这里,觑了王守仁一眼道:“伯安除了文采出众,武功也出sè,你别守着宝山不知,只学书呆子似的只啃《论语》,那强筋健体之法门,也当跟着学习一二。”
他并未压低音量,王守仁点评完一段时文,正用茶润嗓子,正好听了这一句,哼了一声道:“沈兄莫要歪带人,我是先生,如何教导弟子自有计较。”
沈理“呵呵”两声道:“我不过是怕瑞哥儿身子弱,你又定好了转年出门,若是让他耽搁你了,倒是我的不是。”
王守仁既是有心将沈瑞视为开山弟子,自是不容旁人轻慢,即便沈理此话未必是真的看轻沈瑞,他听着也不舒坦,挑眉道:“我的弟子,轮不到沈兄嫌弃。沈瑞身体会越来越好,沈兄虽是状元,可这识之能却不好恭维。”
沈理被堵得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倒好像自己是外人,这师徒两个才是一边似的。师徒?沈理睁大眼睛,有些意外道:“伯安要收瑞哥儿做弟子?”
王守仁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甚叫要收他做弟子?沈瑞不是已经是我弟子了?”
沈理讪笑,心里却有些复杂。他有些拿不准,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悔意。即便晓得王守仁有大才,终有凌云之rì,可朝中想要弹压王守仁的不是一个两个,做他的弟子真的不会被他连累么?
他不由望向沈瑞,不过看到沈瑞那尚稚嫩的小脸,又觉得自己魔怔了。沈瑞才九岁,等其科举入仕时,少说也是十来年后,那时王守仁已经人到中年,早就该朝中立足,自己cāo心的太远了。
王华是状元出身,如今又在礼部,不能说桃李满天下,也是门生故旧无数。朝中诸相借着帝爱男sè的流言,连压王守仁两科,往他身上泼半盆污水,不过是要拦着王华入阁。否则以王华帝师的身份,真要入阁,定会成为皇帝最信赖的阁臣之一。
沈理记得岳父说过,王家出身琅琊王氏,千年传承,底蕴深厚,王华有辅国之才,可xìng子清高,不党不群,并不适权争。终其仕途,未必有入阁机会,不过太子听讲在即,说不定王华要再任一届帝师。
瑞哥儿的岁数,可是同太子相差不大。
想到此处,沈理又觉得有些没意思,作甚就指望旁人。不是还有自己么?难道十年后,自己还护不住一个小兄弟……
*
沈理与蒋三公子回去两rì,沈瑾拉着沈全来了。
沈瑾也是给沈瑞送过年的吃喝用度的,还有四套新衣袜。根据他所说,这些东西是沈举人打发他送来的。沈瑞与沈全对视一眼,并没有揭破。要是沈举人真惦记寄居在禅院的儿子,早就打发人过来,何必等到今rì。
同沈瑞气sè渐好相比,沈瑾的模样则有些憔悴,面对沈瑞的时候则是带了几分小心讨好。沈瑞本不是真正的大明人,对于所谓“嫡长子”名也不甚在意,反而有些担心沈瑾的身体,劝道:“大哥看着比前些rì子清减,即便在课业上用功,也要多保重身体。左右明年要守孝,乡试要等下一科,无需cāo之过急。”
沈瑞与庄恭人想一块去了,只要有沈瑾这个“嫡长子”顶在前头,奉养张老安人与沈举人都是他的责任,即便沈举人续娶,首先要折腾的也是沈瑾。多好的挡箭牌,沈瑞自是盼着他长长久久地站着前头。
沈瑾本担心沈瑞会因自分产寄名之事对自己心存芥蒂,如今见他不仅没有那样,还这般关切,不免红了眼圈,几乎落泪,道:“我在家里自是千好万好,反而是二弟,禅室清苦,要有的熬哩。只是既遇良医,若是能好生调理身体,去了二弟病根,这苦可也吃的。”
王守仁这rì随洪善禅师去了十里外清远寺,不在禅院中,因此沈瑾未得见。
听沈瑾话中意思,还以为这里住的是杏林高手,并不知沈瑞在习文。沈瑞看了沈全一眼,见他跟自己眨眼,便领情地点了点头。
虽说沈瑞并不是刻意隐瞒,可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自己明年二月就要跟着王守仁出门,沈瑞便郑重地道:“长辈与哥哥们虽疼我,可禅院有禅院的规矩,我毕竟是客居此处,实不好破了此处规矩。这实不是待客之所,往后哥哥们勿要再来此处。等到弟弟身体好了,自是归家,届时兄弟之间总有相亲之rì。”
沈瑾听了,面带犹豫。沈全却想到沈瑞习文上,以为他要遮掩,才不愿再轻易见人,便道:“是哩,是我们疏忽。禅院本是清幽之地,王先生隐居在此也定有缘故,能答应帮瑞二弟调理身体,还是全念了知府家人情,我们这样上门打扰实是冒昧,要是旁人效仿,岂不是给王先生添麻烦,希望王先生莫要迁怒瑞二弟。”
沈瑾听了,也露出羞愧之意,道:“都怨我思量不周全,没有考虑二弟处境,这里给二弟赔不是。”
沈瑞忙道:“不知者不罪,只是哥哥们记得,小弟家去前,勿要再随意登门即可。”
沈瑾想了想道:“就按二弟说的办,只是二弟独自在外,家里也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以后家里有人送rì常嚼用,二弟就收着……若是有吩咐,只管打发来人传话。”
按理来说,沈瑞名下既已经分了产业,又哪里差四房送来的几个嚼用。不过瞧着沈瑾的意思,这些东西不收他似不能心安。
沈瑞便点点头,道:“道:“晓得了,就尊照大哥之意。”
兄弟之间说完话,沈瑞并未留客,亲自送二人出了禅院。
与世俗的热闹喧嚣不同,禅院里年下的rì子过的与平素并无二样。只有五宣,xìng子活泼,一心要预备年夜饭。幸好沈瑞这里,收了好几家的东西,都是干菜素点,食材是齐备,无需去外头淘换。
等到除夕那rì,积香厨预备的不是平素的白菜豆腐,还真的准备sè香味俱全的年夜饭,竹院这里还单独送了一席。虽是素席,可四碟四碗,看着也很是使人垂涎yù滴。
沈瑞吃了半个月的斋饭,即便有点心做加餐,可到底抵不了正经饭菜。如今美味在前,他自是忍不住只咽口水。
在这些菜肴中,有一道“素八珍”,是用八中素食材,用瓦罐闷烧而成,香味扑鼻,竟有几分“佛跳墙”的味道。
席面就摆在竹舍中厅,王守仁上座,吩咐沈瑞、五宣左右坐了。王守仁这个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