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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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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不晓得这酒楼的东家是哪个,请退休御厨做掌勺师父的,并不算什么;敢将价格定的这么贵,就有几分魄力。不管这菜肴味道如何,只这价格,就将食客的身份做了限定。

    像沈珏这样,觉得能用两个月零花钱吃上一顿的,绝对不会是少数。

    正想着,就见七星进来道:“五哥,二堂舅老爷在隔壁雅间,听说五哥与瑞少爷在,打发人来相请。”

    沈瑞听了这亲戚关系,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沈珏已经皱眉,低声嘀咕道:“怎这么倒霉,碰上他了……”

    七星禀告完,侧过身,露出身后一青衣小厮躬身道:“表少爷,沈家二少爷,我家二老爷听说两位在此,打发小人来请。”

    沈瑞已经反应过来,沈珏的外家是贺家,被沈珏称为堂舅老爷的就是宗房大太太贺氏堂弟,那岂不就是贺家长房二老爷贺南盛不过据他所知,沈珏与外家向来不亲近,这个贺二老爷怎么想起叫他们过去

    隔壁雅间,贺南盛赫然在座,对面坐着两一人年将五旬,一人二十出头,容貌有几分相似。从穿戴看,两人只是寻常人家出身。

    “七叔,康生,隔壁与我堂姐家老五一道吃饭的,就是沈家四房嫡子瑞哥,这也是赶巧,你们也见见。”贺南盛端着酒壶,给老者斟满酒盅道。

    那老者面上有些不自在,踌躇道:“可亲事八字还没有一撇……”

    贺南盛笑道:“有我作保,七叔还信不过侄儿”

    老者笑得勉强,旁边的青年“啪”一声撂下酒盅,冷笑:“二哥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是多好的亲事,怎么想起我们家我妹妹只有十八,难道非要上杆子给一个老头子做填房二哥还是谨慎些好,莫要再闹一出笑话,万一出了变故,伤不到你们宗房身上,我们可挨不住。我大姐已经远嫁他乡,难道我三妹妹也要落得远嫁的下场……”

第六十四章雏风清音(五)

    这青年口气如此不客气,贺南盛脸sè就有些不好看。他是嫡宗次子,上面有个任九卿的胞兄,这些年掌管家族事务,别说是平辈的族兄弟,就是父辈、祖辈的族老见了他也要客气三分。

    那老者见了,忙呵斥青年道:“闭嘴,我还没死,轮不到你说话!”

    青年面上犹带不平,可到底没有再开口。

    贺南盛神sè稍缓,要不是同辈中只有这房有辈分相当又适龄未嫁女,他也不愿与这家打交道。可除了这家三姐,其他适龄未嫁女都是晚辈,两家毕竟是姻亲,到底不好乱了辈分。

    气氛有些压抑,老者有些黯然。他并不愿将小女儿与人做填房,唯一的儿子资质平庸,二十几岁方勉强过了院试,乡试更是没指望,又没有兄弟扶持,他这一房越显颓势,唯

    一能指望的就是方启蒙的长孙。沈举人虽年纪大些,到底是举人门第,两个儿子一个是廪生,一个纵然没有下场,背后却有个状元公。贺南盛说的对,只要女儿嫁过去,孙家早已

    无人,自家就成了沈瑾兄弟的外家,长孙就成了那兄弟两个的表弟。只要女儿恪守本分,好生服侍丈夫,看顾继子,那兄弟两个即便是面子情,待外家也不会太冷淡。

    因十二年前的事,他这一房本就与嫡支有嫌隙,十来年越见疏远;如今嫡支主动示好,他又怎么能回绝此事

    沈瑞与沈珏进来时,便见到这神sè各异的三人。

    沈珏面上不甚亲近,可依旧按照礼数先见了礼。

    贺南盛已经站起身,托住沈珏胳膊,脸上满是笑意道:“有些rì子没见你,个子又高些,已经是大人模样,怎这个时候在外头”说着,望向沈瑞:“这是瑞小哥要不然同珏哥在一处,我还真不敢认。”

    被贺南盛这样目光烁烁地看着,沈瑞只得也躬身道:“见过贺二老爷。”

    贺南盛眼睛闪了闪道:“这称呼太外道,从珏哥论,你也当唤我一声舅舅。”

    沈瑞只做路人状,没有接贺南盛的话茬。

    贺南盛“呵呵”笑了两声,从沈瑞身上移开视线,拉着沈珏对那老者与青年道:“七叔,康生,这是我大姐姐家的老三珏哥。”又对沈珏道:“珏哥,这是你七外祖与七外祖家大舅舅。”

    虽与外家不亲,这两位贺家长辈也是初见,沈珏还是老实见了礼。

    那老者神sè有些冷淡,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半新不旧的荷包,递给沈珏道:“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不值什么,拿去赏人。”

    这话虽是套话,可添了这不冷不热的口气,委实让人不舒服。沈珏虽不被生母所喜,却是被族长太爷与宗房大老爷娇惯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个。

    即便是姻亲长辈又如何难道就可以给他脸sè瞧而且这荷包里硬邦邦的,即便不用打开,也能猜到你们装的是金银之类。是有长辈第一次见晚辈给这样的表礼,可那是对童子,自己已经十二岁,还是小孩子么

    沈珏捏着荷包,抬起头来看着这劳什子“七外祖”一眼,就想要发作,便见这老者面带沧然、眼角水润、似有哀意,嘴边不逊的话就咽了下去,反而添了疑惑。

    七外祖外祖家嫡宗兄弟三房,这行七的定是旁枝,只是为甚从没听人提起过这一家

    沈瑞在旁,看的更是清楚。这老者见到沈珏的时候,神sè变幻,似惆怅、又似透过沈珏看什么;旁边那个青年却是七情上sè,望向沈珏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满是怨愤。沈珏才十二岁,与这父子二人又是初见,难道这父子二人与沈家宗房有怨

    沈瑞正看着,正好那青年也望过来,两人视线对个正着,皆是一怔。

    青年神sè略有扭捏,立时转过脸去,可还是忍不住用眼睛余光望向沈瑞,打量着沈瑞。沈家本就是书香门第,沈瑞这些年见过的读书人不少,可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青年一样单纯直白。人心似海,简单的人总能令人放下戒备,沈瑞微微点头致意。

    青年眼神一跳,也跟着颔了颔首,面上正常许多。

    贺南盛介绍沈珏不过是抛砖引玉,沈瑞才是正主,便指着沈瑞对那父子道:“这是沈家四房的瑞小哥。”又对沈瑞道:“瑞小哥,这是鄙人堂叔与堂弟。”

    他既正经八百的介绍,沈瑞总不好失礼,便进前一步,规规矩矩道:“小子沈瑞,见过贺世翁,见过贺世叔。”

    松江各大姓联络有亲,这样的称呼总不会大错。

    贺七太爷面上露出几分慈爱,看着沈瑞,仔细打量一番,点头道:“都说龙生龙风生风,我虽没有见过你母亲,可听过她的善心与贤名,你既是她骨血,也定是个好孩子。”

    这番夸奖很是直白,沈瑞却能听到老人家话中的示好与善意,虽有些不解,还是难以生厌,躬身谦逊道:“小子愚钝,不敢当老人家襄赞。”

    旁边的贺南盛面上虽依旧挂着笑,可眼神开始发冷。

    好好的提孙氏作甚

    当年骗卖孙氏名下两家织厂成功时有多欢喜,过后贺南盛就有多后悔,就是京城胞兄当年也写了信狠骂了他一顿。他后知后觉知晓自己错处,吃相太难看,而沈家四房比想象中的有地位。

    若是没有沈理与庄恭人,这便宜占就占了;有了那两位,占了便宜就失了名声。虽说织厂成了烫手山药,可贺家在松江既与沈家比肩,也没有低头退还的道理。贺家老太太早与大老爷早写信过来,让他想法子与沈家四房早rì和解,可沈南盛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如今沈理起复,回了翰林院;蒋知府任期将满,沈南盛并未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越发急迫。蒋知府这些年在松江政通人和,成绩卓越,有高升布政司的风声;沈理虽依旧是五品学士,可却有个兼任吏部尚书的阁老泰山。明年是六年有一次的“京察”,自己胞兄在九卿上的任期将满。要是因沈家之事,耽搁了大哥前程,他可是没地方哭去。

    沈珏在旁,看着贺南盛的神态,心中偷笑。什么东西做了婊子还立牌坊。对于自己这位二堂舅,沈珏心中很鄙视。本是士人却行商贾事,这也不是罪过,可行事下作,连做人的根本都忘了,又敢做不敢当,实让人生不出尊重。

    沈瑞是四房元妻嫡子,幼时又有恶名在外,贺七太爷本担心他骄横难缠,不好相处,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斯文有礼的小少年。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有孙氏那样的生母,孩子的教养能差到哪里去;要是真是跋扈顽童,即便是恩亲,沈家状元公也不会亲自教导三年。

    至于沈瑞方才对贺南盛的冷淡,贺七太爷没觉得他失礼,反而觉得这孩子好僧分明有血xìng,不是那种口蜜腹剑之人。好感一生,贺七太爷对这门亲事倒是生出几分期待。

    旁边的青年,也就是贺康生,康生是字,名为贺平盛。他本是无心机之人,见老父待沈瑞亲近,便也觉得沈瑞顺眼,想起曾听过的闲话,便直言道:“听说令兄高才,更得令尊高看,那不是宠庶灭嫡”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贺七老爷瞪着儿子,真想踹死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沈瑞的神sè,也淡了下来。不管沈举人到底有如何不是,这都是沈家家事,轮不到外姓人说话,更不要说在他这个做儿子的面前贬低老子。

    贺平盛话说出口,便晓得自己失言,立时涨红了脸,脱口而出道:“我别无他意,就是不放心……”

    话没说完,就听贺七太爷喝道:“胡吣甚还不闭嘴!”

    贺平盛立时闭嘴,望向沈瑞,面上带了忐忑不安。

    贺七太爷叹了一口气,起身对沈瑞道:“犬子口无遮拦,冒犯了瑞小哥,老朽这里代子请罪,还请瑞小哥恕罪!”说罢,便躬身作揖。

    沈瑞哪里好受,忙侧身避开,道:“老世翁无需如此,折煞小子……”

    虽没有受贺七太爷的礼,可沈瑞也没有说原谅贺平盛的话,而是看着他道:“虽不知贺老爷到底不放心何事,可有些事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家兄十四岁应童子试,中廪生,在读书上确实有天分,家父也对家兄寄予厚望。至与嫡庶之说……尊下消息怕是不够灵通,家兄与三年前遵照先慈遗命记在先慈名下,为我嫡出长兄。宠庶灭嫡之类人云亦云的话,自然是无稽之谈。”

    自己不是“小白菜”,不需要外人来可怜。

    沈瑞虽不是多话之人,可依旧为沈举人做这一番辩解,却是说给贺南盛听。不管贺南盛亲近自己目的如何,想要从父子关系、兄弟关系上挑拨,怕是不能。他固然对沈举人与沈瑾没甚感情,可也晓得远近亲疏,无心亲近贺家。

    贺平盛红着脸站起身,对着沈瑞满脸羞愧道:“是我不该轻信人言,搬弄口舌,冒犯小哥,这里给小哥赔不是,还请小哥原谅则个。”

    这般虽有些呆气却是知错认错的xìng子,倒是并不找人厌恶,连沈珏都看了贺平盛一眼。

    沈瑞好不容易出来,无心再应付贺家人,寻了个托词,便与沈珏告辞。

    等下了楼,沈珏方后知后觉道:“四房家务,与他们什么事,那书呆子到底不放心甚”

第六十五章蜚短流长(一)

    虽说“八方楼”菜肴确实美味,可到底被贺南盛给扰了兴致,沈瑞与沈珏两个在街上溜达一会儿,逛了两个古董字画店就意兴阑珊。

    不过走到西街的时候,沈瑞随着沈珏的脚步放缓。

    同东街相比,西街行人更密集,道路两侧商铺林立,只是同西街的酒楼、银楼、古董店、绸缎庄这些贵客临门的地方不同,这里集中的是客栈、布庄、茶楼、米行这些面向寻常百姓的大众铺子。

    沈珏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处二层楼道:“那店面本是源大婶子名下产业,如今在沈瑾名下。”

    沈瑞抬头望去,便叫牌匾上写着“惠来客栈”,门前有小二迎来送来,生意看起来不错的模样。

    沈瑞不由诧异,沈举人现下虽不像三年前那样不通世事,可也不像是能打理生意产业的。待在仔细看两眼,他瞧出不对来,那匾额簇新,可也不像是有年份的。

    “这客栈租出去了”沈瑞道。

    这几年沈瑞在外头,能得到的消息,不是从沈全处听说,就是从沈珏这里听说,还真没人有提及沈瑾那半拉产业的后续。沈瑞只晓得当年分完产后,好像这些产业就由沈举人接手,后续也没有过问。要不然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他舍不得分出那一半。

    沈珏点点头,道:“听说源大叔硬撑了两年半,直到今年夏天才撑不下去,就循着鸿大婶子的法子,结束了几处生意,将那几处铺面都租了出去。接手这客栈的,就是三房的人。”

    三年前在四房墓地阳宅,沈瑞与沈瑾两个遵孙氏遗命,用抓阉的法子分了孙氏名下产业,沈瑞名下田庄一处二十顷,棉田两处十八顷,绸缎坊一处,杂货铺一处,三进宅子一处;沈瑾名下是田庄一处四十顷,客栈一处,米店一处,布庄一处,二进宅子一处。

    沈珏不是平白说起这个,实是昨天见四房连马车都没有给沈瑞预备,心中不平,回家后便跟族长太爷抱怨了几句张老安人不慈。结果才知道,四房现下的状况不佳,这几年沈举人帮沈瑾打理那份产业,没有赚银子不说,还亏空了许多。族中的人多有看不惯沈举人的,都等着看他笑话。

    不知道三房怎么说的,沈举人竟与他们“一笑泯恩仇”,将沈瑾名下的几处店面都租给三房。三房还是开客栈、米铺等营生,只换了招牌,给四房房租。

    “我仔细问过祖父,源大叔不只这几年铺面亏空,就是三年前也被三房、九房追了不少银钱过去,他手中已无银钱,你却在五房大婶子处存了钱,仔细他找由头从你这里要银子。真要开了口,你这做儿子的还能不给”沈珏正sè道。

    哪里用找由头,这就张罗要续娶,不就是件需要花银钱的大事。

    这向儿子要娶后老婆的银子名头是不好听,可沈举人名声已经烂大街,还在乎这个

    沈瑞有些疑惑道:“你能想到这个,鸿大婶子怎么想不到为甚不与我说”

    沈珏轻哼一声道:“大人做事,就是想的多。鸿大婶子帮你打理产业,多有避嫌。要是她对你提及沈瑾名下那半拉产业,倒像是挑拨你们父子兄弟。五房上下行事素来谨慎,哪里会落这样口舌不过鸿大婶子是个明白人,又真心关爱你,应会有所防备。不予你说,多半是怕万一猜错,影响你们父子之情。”

    听沈珏这么一说,沈瑞想起一件事。

    沈理十月里上京前,曾同五房大老爷、大太太一道到西林禅院见沈瑞,只说是起复上京,需要在京置产,又要官场孝敬,手中银钱不足,想要借用沈瑞名下的银钱,三年之内就还上。

    沈瑞名下的产业,两处铺面与宅子的租金有限,一年不过三、四百两,棉田与庄子是大头,风调雨顺一年有两千多两银子收益。三年下来,郭氏手中已经攒下八千多两银子。

    沈理要用银子,沈瑞自是无二话。沈理认真地写了借条,由沈鸿与洪善禅师为中人,从沈瑞借银八千两。

    沈瑞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沈理是翰林官,清水衙门,又出身九房旁枝,没有什么祖产。即便谢氏有嫁妆,可一个大男人遇到买宅置产的大事,也不好用媳妇嫁妆。沈理这

    几年护他颇多,亦师亦兄,能与他开口,他反而很高兴。

    京城居,大不易,正当准备周全。否则大人能受的,几个孩子可怎么好。即便有个阁老府,沈家子弟也没有依附岳家的道理。

    郭氏手中归于沈瑞名下的银钱,当时就只剩下五百来两。沈瑞便又使人从郭氏哪里取了三百两,等沈理走之前,送了做路仪。等到沈瑞守孝期满回家,郭氏打发人送来的碎银子散钱,也有二百两,账面上差不多空了。

    棉田与庄子的收益,都是重阳节前送来,只有铺面租金,年底交明年的。如此一来,在明年重阳节前,郭氏处的账面上最多也不过是房租的那几百两银子。

    沈瑞恍然大悟,一时竟痴了。沈理是真的借银子,还是与郭氏一起为了提防沈举人讨要银子方如此行事

    沈瑞与沈举人是父子,他们能提防沈举人,沈瑞身为人子,却不当想这些。否则让人晓得,不会有人挑剔沈举人贪婪,只会说沈瑞不孝吝啬。

    *

    沈宅,老安人院,厢房。

    张四姐站在门口,从门缝中往上房望去。张三姐见了,皱眉道:“作甚哩,仔细叫人瞧见”

    “阿姊,姑祖母同表叔吵架,婢子都打发出来,也不知为个甚”张四姐带了几分兴奋,压低音量道。

    张三姐放下手中棚子,揉了揉手腕道:“为甚也不干我们事,何苦cāo心这个”

    张四姐眼珠子一转,道:“不能就这么白等着,我还是去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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