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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文集-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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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1946年的深秋,季羡林才从上海乘船北上。先到秦皇岛,再转火车回到了阔别十一年的故都北平。到车站迎接他的有阴法鲁教授等老朋友。汽车经过长安街,黄昏已过,街灯昏暗,落叶遍地,一片凄凉的景象。此时季羡林心头不由自主地又涌出了两句唐诗:“西风凋碧树,落叶满长安。”诗中的“长安”原指“长安城”,他心中想到的自然是“长安街”。作为一个海外游子,在国外时常常会幻想着重逢时一幅幅欢娱的情景,今日归来,竟是如此的惨淡和凄凉!他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古城依旧,街市如昔,同他离开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心中悲喜交集,思绪万端。叹人生之无常,嗟命运之渺茫。十一年的海外经历,在脑海里层层涌现。他感叹道:“我心头有一个比深秋还要深秋的深秋。”这就是他回到北平时的心境。
  到了北大以后,他暂时被安置在红楼三层的楼上住。在日寇占领时期,红楼驻有日寇的宪兵队,地下室就是行刑杀人的地方,传说里面有鬼叫声。季羡林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但是,在当时,整个红楼上下五层,寥寥落落,只住着四五个人,再加上电灯不明,在楼道的暗处仿佛有鬼影飘忽。他走过长长的楼道,能听到自己足音的回荡,也让他胆战心惊。
  第二天,阴法鲁教授陪他去谒见文学院长汤用彤先生。
  汤用彤先生是著名的佛学大师,他的巨著《汉魏两晋南北朝佛学史》,集义理、考据、辞章于一体,蜚声海内外,至今仍是此道中的楷模,无人能望其项背。汤先生的书,季羡林都读过,从佛学研究来说,他与汤先生也算同道,因此对汤先生的学术造诣是很了解的;他对汤先生高尚的品德,也听说过不少。可以说,汤先生早已是他崇拜的对象。汤先生在自己的办公室约见季羡林。初次见面,汤先生就给季羡林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回忆道:“他面容端严慈祥,不苟言笑,却是即之也温,观之也诚,真蔼然仁者也。先生虽留美多年,学贯中西,可是身着灰布长衫,脚踏圆口布鞋,望之似老农老圃,没有半点‘洋气’,没有丝毫教授架子和大师威风。我心中不由自主地油然生幸福之感,浑身感到一阵温暖。”季羡林眼中的汤先生,不正同我们今天看见的季先生一样吗?这真是“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他们虽然辈份有别,却志同气和,一见如故,谈得十分融洽。汤先生告诉季羡林:按北大的规定,国外归来的留学生,不管拿到什么学位,最高只能定为副教授。此话在南京谒见傅斯年先生时,已经听过,并不陌生,季羡林当然立刻应允。
  没想到,过了一个星期,汤先生忽然通知季羡林:学校决定任他为正教授,兼文学院东方语言文学系系主任,并且还兼任文科研究所的导师。这个决定实在大大超出他的预料。季羡林在北大任副教授仅一星期,便提升为正教授,这在北大恐怕是前无古人的。这无疑是北大的新纪录,至今似乎也没有人打破。至于兼任文科研究所的导师,更让他在欣喜之外,增添了一些惶恐。因为文科研究所的导师都是知名的饱学宿儒,而季羡林当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伙子。这个决定,当然与他在德国发表的几篇蜚声学坛的论文有直接关系,同时,也与汤先生对他的赏识分不开。对此,季羡林心里是很清楚的。他写道:“这是谁的力量?我心里最清楚:背后有一个人在,这都出于锡予先生(汤用彤先生——笔者注)的垂青与提携。”这正如韩愈在《为人求荐书》中所说:“伯乐一顾,价增三倍。”季羡林到了北大,遇到了汤用彤先生,正如千里马遇到了伯乐。
  北大早就有成立东方语言文学系的想法,只是因为条件不成熟,主要是缺少能够讲授东方语言文学的教师,一直不能建系。1946年,情况有了变化,国内研究东方语言文化的人越来越多,出现了一批知名的学者,建系的条件基本具备。于是,经校长胡适、代理校长傅斯年、文学院长汤用彤的酝酿研究,再加上陈寅恪先生从旁推动,东方语言文学系终于诞生了。
  东语系初建时,只有“六七个人,七八条枪”,是北大最小的系。教师除季羡林外,还有王森先生、马坚先生、金克木先生、马学良先生、于道泉先生等五位。学生人数比教师人数还少。在红楼系主任办公室,就可以开全系大会了。
  当时北大文学院和法学院的办公室都在沙滩红楼后面的北楼。校长办公室则在孑民堂前的东厢房内,西厢房是秘书长办公室。秘书长的任务同今天的总务长差不多,总管全校的一切行政事务。秘书长以外,还有一位教务长,主管全校的教学工作。没有什么副校长。全校有六个学院:文学院、理学院、法学院、农学院、工学院、医学院。各院由院长一人管理全院工作。这样庞大的机构,管理人员并不多,但一切井井有条。不像现在,如一些嘴损的人所说:校长一走廊,处长一讲堂,科长一操场,管理上还矛盾丛生,混乱不堪。这个事实至少值得大学管理者深思。

  北大图书馆就在北楼前面。文学院长汤用彤先生和图书馆长毛子水先生,为了季羡林研究工作方便,特意在图书馆内为他开出一间专用的研究室。季羡林从书库中把自己要用的书提出来,放在研究室备用,这对他的研究工作极为有利。为教授或副教授设专用研究室,而且允许他们把自己常用的书从图书馆提出来,放在研究室备用,这在当时是很通行的,至今在国外的大学里,也是很普遍的现象。汤先生还特别指派了一名研究生马理女士做季羡林的助手,帮助整理书籍。马理女士是已故国文系主任马裕藻教授的女儿,赫赫有名的马珏的妹妹。 
 
  


谢绝剑桥聘约
  应该说北大对季羡林的关怀照顾,已经做到无微不至了。季羡林对此也十分感激。可是有一件无法解决的憾事,使他一筹莫展。那就是,北大图书馆藏书虽然甲天下,但是有关季羡林专业研究范围内的书,却如凤毛麟角。全国第一大图书馆北京图书馆,比北大图书馆稍多一些,但是除了并不完整的巴利文藏经和寥寥几本梵文书外,其它重要的梵文典籍一概没有。这种情况季羡林回国前是估计到的,但是没有想到缺失这么严重,完全不可能继续进行梵文研究了。
  在这种情况下,季羡林真如虎落平川,龙困沙滩,纵有一身武艺,却无用武之地,季羡林是个学者,他的兴趣在研究学问上,而不是当官或图虚名。他对古代印度语言的研究仍然恋恋不舍,可是又无可奈何。
  当时东语系的工作也十分清闲。教员不过五人,学生更少。季羡林开了一个梵文班,学生只有三人。其余蒙文、藏文、阿拉伯文,一个学生也没有。季羡林这位系主任可谓“政务”十分清闲,天天同一位系秘书在办公室对面枯坐,既感到极不舒服,又感到百无聊赖。文学院中任何形式的会都没有,学校也从不开什么会,教授会不过给大家提供一个见面聊天的机会而已。季羡林每天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好在汤用彤先生正开一门新课“魏晋玄学”,课堂就在三楼上。季羡林在征得汤先生同意后,便去听课。他听课,每堂必到。汤先生上课没有讲义,只用口说。季羡林就认真记笔记。汤先生讲了一年的课,季羡林一堂也没缺过。此外,他感到自己中国音韵学知识欠缺,周祖谟先生正开此课。在征得周先生同意后,他便去旁听。周先生比季羡林年轻几岁,当时还不是正教授。别人看见季羡林这位正教授兼系主任随班听一位副教授的课,觉得很奇怪,议论纷纷。季羡林却处之泰然,任人去评说。他从来主张“能者为师”,反对学术上的论资排辈。
  然而,听课也解决不了他心中郁结的疙瘩。旧业不能搞了,何去何从?这个大问题终日萦绕于心,挥之不去。季羡林再一次成了莎翁剧中的哈姆雷特。
  这时,一个解决矛盾的出路浮现出来了。这事儿要从头说起。
  二战结束后,季羡林尚未离开哥廷根时,曾接到由古斯塔夫·哈隆教授介绍的英国剑桥大学的聘约。古斯塔夫·哈隆教授,就是前文中提到过的,当年哥廷根大学汉学研究所所长。他曾在季羡林留德研究生交换期满后,主动找上门,请他担任汉文讲师,从而解决了季羡林的经济困难,得以留在德国继续深造。二战前,古斯塔夫·哈隆教授便去了英国剑桥大学工作。他对季羡林的才学很了解。战争一结束,他便向剑桥大学推荐季羡林。剑桥大学接受了他的推荐,便向季羡林发出了聘约。
  季羡林接到剑桥大学的聘约时,思想上就产生过激烈的斗争。他所搞的研究工作,不像搞创作,只需要灵感就行,而是需要资料的。这些资料,全世界只有欧洲最多最全,剑桥大学当然藏书更富,是做研究的理想地方。可是,一想到当时祖国正处在灾难中,自己又是亲老、家贫、子幼。如果只考虑自己的前途,置家国于不顾,他认为那简直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一个失掉人性的人。但是,如果回国,则自己的学术前途将付诸东流。顾此失彼,顾彼失此,实在没有一个两全的办法。最后,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先接受剑桥大学的聘约,等回国把家庭问题处理妥善后,再返回欧洲,从事自己的学术研究。这实在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想出来的办法。
  回国后,季羡林受到北大的优厚待遇,本来已打消了去剑桥的打算。可是面对中国图书馆梵文典籍空空如也的现状,他又感到前途黯淡,忧心忡忡。剑桥大学丰富的藏书,优越的研究条件,又令他向往不已。过去那场回国还是出国的思想斗争,又在他的脑子里激烈地展开了。最后,他决心先回济南老家看一看家里的真实情况,再作决定。
  1947年暑假,津浦路仍然不通,季羡林便乘飞机返回已经阔别十二年的济南老家。当他迈进家门时,眼前的一切让他大吃一惊。家庭经济困难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叔父年迈多病,早已不能工作。续弦的婶母每日摆小摊卖香烟、炒花生和最便宜的糖果,来维持全家人的生活。十几年未见的妻子,被穷困的生活折磨得老了许多。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十六岁,儿子十二岁,瞪大了眼睛望着陌生的父亲。眼前的一切,令他痛苦万分,心如刀绞,顿时流下了眼泪。悔恨、内疚、悲痛的感情一齐涌上心头。他立即作出决定:不去剑桥大学应聘了。他写道:“我立即忍痛决定,不再返回欧洲。我不是一个失掉天良的人,我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必须承担起来。”(《学海泛槎——季羡林自述》)他立即给哈隆教授写信,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哈隆教授回信表示理解和惋惜。
  季羡林这次回家,原来的婶母已经去世,他看见了未曾晤面的第二位婶母。这位续弦的婶母,是季羡林1935年离开济南赴德国留学后,才同叔叔结婚的。虽然通信中,在“敬禀者”后已经称呼过她“婶母”,他并没有见过面,这次才同真人对上号。
  婶母(后来全家人称她“老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也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季羡林初到家时,她斜着眼看季羡林。她大概感到奇怪,结婚十几年了,忽然冒出一个像亲生儿子似的侄子?这位婶母不是一般的人。在季羡林离家十二年里,中国正值乱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叔父脾气又极暴烈,甚至有点乖戾,极难侍奉,经济上又没有来源,全靠婶母一人支撑。她摆过烟摊;到小市上去卖衣服家具;在日军刺刀下去领混合面;骑着马到济南南乡里去勘查田地,充当地牙子,赚点钱供家用;靠自己幼时所学的中医知识,给人看病。她以“少妻”身份对付难以对付的“老夫”。在万分困难的情况下,她没让季羡林的两个孩子失学,把他们抚养成人。后来,季羡林的女儿婉如,1951年考入天津大学土木工程系,1955年毕业,成了核工业部的高级工程师。儿子延宗,1952年考入北京俄文专修学校,1955年毕业,在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所担任高级工程师。如果没有婶母,他的家早就完了,孩子们更不会有这样好的前途。季羡林对婶母非常感谢,也非常尊敬。他在《寸草心·我的婶母》一文中写道:

  我不是一个混人。我极重感情,决不忘恩。老祖所做所为,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回到北平以后,给她写了一封长信,称她为“老季家的功臣”。听说,她很高兴,见了自己的娘家人,详细通报。从此,她再也不斜着眼看我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处得十分融洽,互相尊重。
  妻子彭德华这些年也不容易。虽说婚姻是包办的,而且她的文化程度很低,对季羡林搞的学问一窍不通。在文化上,他们夫妻之间没有共通的语言。但是,她这些年,含辛茹苦,勤勤恳恳,功不可没。上有公婆,下有稚子幼女,丈夫十几年不在家,公公又难侍侯,家里又穷,但是她都挺过来了。她究竟吃过多少苦,从来也不说。季羡林对她的评价是:
  在道德方面,她是超一流的。上对公婆,她真正尽到了孝道;下对子女,她真正做到了慈母应做的一切;中对丈夫,她绝对忠诚,绝对服从,绝对爱护。她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孝顺媳妇,贤妻良母。她对待任何人都是忠厚诚恳,从来没有说过半句闲话。她不会撒谎,我敢保证,她一辈子没有说过半句谎话。如果中国将来要修“二十几史”,而且其中又有什么“妇女列传”或“闺秀列传”的话,她应该榜上有名。
  —-《寸草心·我的妻子》
  由于当时战乱,再加止叔父有病,孩子上学等困难,季羡林没有把家眷带回北平。直到1962年叔父去世后,老祖同妻子彭德华才从济南搬到北京,与季羡林团聚。
  季羡林这次回济南,把家中的事安顿妥善了,又停留了几天,然后只身回到北平,重新过着独身的清苦生活。
  欧洲已不去了,留在国内又不能从事梵文研究,他心中的疙瘩仍然没有解开。在学术研究上,究竟何去何从呢?他想来想去,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只好顺时应势,有多大碗吃多少饭,到什么坡唱什么歌了。
  他在哥廷根大学汉学研究所图书室读书时,因为觉得有趣,曾随手从《大藏经》和笔记丛刊中,抄录了一些有关中印关系和比较文学史方面的资料。当时并没有想毕生从事中印关系史和比较文学史的研究工作,只是觉得这件工作很有意义,值得去做。现在想来,在目前情况下,搞一搞这方面的研究,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因为尽管中国图书馆缺乏有关印度方面的材料,可是中国典籍浩瀚无量,至少中国一边的资料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而且这个课题至少还跟印度沾边,不致十年工夫前功尽弃。经过反复思考,他决定自己今后的研究工作,就从中印关系史和比较文学史这两个方面下手。这就是季羡林后来之所以从事这两个方面学术研究的原因。当然,随着研究的深人,比较文学史研究逐渐扩大为比较文化史的研究,从中印比较文化史研究进而扩展为东西方比较文化研究。这些研究都取得了重大的成果。 
 
  


乱世中的孤独者
  季羡林在红楼住了一段时间后,就搬进了翠花胡同文科研究所内居住。翠花胡同在沙滩南面,与红楼只隔一条马路。翠花胡同名称虽然很美,却有着令人恐怖的历史。文科研究所所址,就是著名的“东厂”。明代大奸佞魏忠贤的特务机关就曾设在这里。当时这里面杀人如麻,不计其数。传说里面闹过鬼,一般人是不敢进去的。北京大学教授白化文先生当年正在念高中,曾在翠花胡同住过。他有一段回忆,不妨照录如下,读者从中可以得到一点感性认识:
  解放前的文科研究所,就说1947—1948那会儿吧,一进门是一个小院,两厢相对的,一厢是中文系统的“语音乐律研究室”,那似乎是刘半农(夏)先生创办的,当对常住的是周燕孙(祖谟)先生。周先生除了自己的语言文学方面的研究和教学任务外,似乎还在编研究所的刊物《国学季刊》。另一厢常驻的则是考古系统的宿季庚(白)先生。再往里还有几层院子,可就不敢进去了。据说那里原来是明朝东厂宦官审讯设私刑之处,弄死人是常事。还有过去那院子的房子里停满了棺材的传说。总之,是个阴气森森的地方,冤魂聚居之处。我生来胆子就小,经这种传说一吓唬,到现在也没敢进去过。只有一个人住在那里,独自掌管好几层大院子,那就是季希逋(羡林)老师。
  那时候季先生也就三十六七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高高的个子,瘦瘦的体态,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容。许多人告诉我,这是一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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