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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见两个心腹家将满脸惊惶的神情,李隆基却轻松地大笑起来,“顺乎民心,则可放心。”
这两个善骑射、惯于两军对垒中斩敌人首级的武将,却不善言辞。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该怎样劝李隆基才好。
李隆基看着两个爱将的神色,微笑着叹了口气。他用手中玉笛,指点着王毛仲说:“你哪里知道孤在东都大宴尔等的用意啊……”
多日思虑激起的滚滚心潮,因为王毛仲的抱怨掀起了更加澎湃的浪涛。李隆基说不下去了。他缓步走向榻前,端坐于榻沿。然后双手拿起玉笛,沉吟了一下,把玉笛横向唇边,频动指尖,大帐里,立刻飞出了清越的笛音。
笛音,如潺潺流水,似阵阵清波,在大帐内外、苍穹之下迂还回荡……
重福,是中宗的偏妃所生之子,虽属长子,却为韦后厌恶。就在中宗第二次复位的神龙元年,韦后在中宗面前反复说他的坏话,结果,被中宗撤去左散骑常侍之职,先贬为濮州员外刺史,不久又改为离西京远达九百三十里的均州刺史。名为刺史,其实韦后又密令均州的府兵长官对他进行监视。实际上将他软囚起来了。在中宗被韦后毒杀后,韦后又令左监门大将军兼内侍薛思简领兵驻扎均州,对他的监视和管束更甚于前。
重福,这个中宗的庶出长子,比他的父亲还要懦弱。面对韦氏的谗言相加,兵刀逼迫,他竟然还存谄媚取宠的念头!当时朝野间对韦氏的痛恨十分强烈,他身居嫡长地位,只要稍有一点魄力,不愁不能聚集起一支平韦大军。可是他不敢。半年前,另一个被韦后贬出朝阁的吏部侍郎郑愔,就曾偷偷来到均州,向他献策出谋,要他仗剑而起,平韦氏、兴大唐,但他听后却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仅如此,这中宗的庶出长子,比他的父亲还要昏庸。他听说睿宗登极,李隆基立为太子,却在张灵均的怂恿下,一反常态,仗剑往东都直取西京来了!原来张灵均对他说:“你以嫡长地位,正当贵为天子嘛!那李隆基虽有平韦大功,但也不能充当继统社稷的储君啊!大王如果仗剑而起,先攻陷东都,凭着嫡长地位,东都百姓和左、右屯营的将士,谁敢不拥戴你呢?只要在东都改元称帝,然后西取陕州,东取河南河北,大王的一统天下就成定局了!……”
于是他真的点起不足千人的兵力,趁着韦氏已灭,他不再受囚禁、还受到睿宗遣使宣慰的机会,向洛阳进发了!尚未见着任何拥戴征兆的他,又忙着自立为皇帝,忙着改国号,还敕封起文武百官来了……
笛音,如滩头急流,如千尺瀑布,激越地飞出大帐,传向深沉的夜空……
重福,难道真不知道他区区数百之众,力量是何等的单薄?
不!身为谯王,他还不至愚钝到不识数目的地步。
但是,他之所以听信张灵均的怂恿,正是因为张灵均蛊惑的话里,道出了他自认为可以一呼百应、该当天子的威威地位:“嫡长!”
他认为:凭此,他所到之处,官兵不敢抗击;
他认为:凭此,朝廷也不会无所顾忌,擅下征讨的命令,更不可能有征讨的举动;
他认为:神都的屯营、留守官员,也会因他这种地位大开宫门,迎他即位!……
岂止重福这么得意洋洋地认为!
大朝会时,含元殿上下内外,君臣们谁又不为先帝的嫡长起事,而悚然惶骇呢?
嫡长啊嫡长!历朝宪章中定下的当然的国之储贰,无形的威力,既然可以震撼襁褓中的睿宗朝廷,自然也就不难毁掉李隆基的大唐嗣君的前途!
正因为这样,李隆基才代国监军,而堂堂宰相姚元之,也才亲督三军,迎击重福!
但是,事实却出乎双方的意料。无论是得意者,还是惶骇者。
不错,当重福兵至洛阳时,也确实把洛阳县令吓得弃衙而逃。县令逃往东都留守衙中,留守大员和东都百官惊惶得成了惊弓之鸟,也象这个县令一样逃之夭夭……
大唐中元克复大皇帝重福,率着百官,长驱直入神都!
李隆基心急如焚,率着平逆大军,兼程往洛阳进发!
“太子率兵亲征!”
笼罩着一派恐怖气氛的洛阳城内,突然传来了这个消息。
“哗!”在留守衙署内,一个始终未逃的官员,原兵部尚书崔日用的堂兄,洛州长史崔日知,在这个消息的鼓舞下,率领着他的部属,打开城门,开始对重福还击!
以为不再增兵便可进入皇城,接受官民朝拜的重福,被崔日知这迎头一击,打得仓皇而逃,回头去左、右屯营点兵点将。谁知左、右屯营的数万兵将,却都背离了他,大骂“逆王不投降太子还待何时!”还没等他醒悟过来,那城上的箭就象流星般飞来了。
重福的几百兵将,在这凌厉的攻势下,顿时就溃散了大半!仓皇窘迫的重福,只剩下单身一人,逃出上东门,藏匿在漕渠旁的山谷中。
当上东门外的百姓们,看见崔日知率着部属,沿着漕渠的山谷搜捕重福时,都挥锄的挥锄,拿耙的拿耙,象天罗地网一般,把重福围在漕渠。
重福一看大势已去,与其受刀下之苦,何不如死在渠里的好。“噗通!”一声,他跳到漕渠之中去了……
笛音,如漕渠之水,忽缓忽急。缓如沉思,急如叹息……
为什么重福自恃的“嫡长地位”,朝堂顾忌的“嫡长地位”,历朝宪章尊崇的“嫡长地位”,并没有使重福得逞呢?
“军民之心并不顾忌这种地位!有识的官吏,也不十分看重这种地位啊……眼下大唐百姓尊崇的是能使国家振兴、黎民康乐之主。……”隆基苦苦思索出这个结论。
他的隐忧顿时消失了,他的心境豁然开朗起来!
最近,他常自称“阿瞒”,而不称“三郎”。在立为太子后,更忌讳三郎”二字。其原因,除他深慕曹操为人外,就是顾忌自己以非嫡长的地位,执掌东宫。对此,他常常探究非嫡长地位而登大位的太宗李世民,何以能排除这种情涉自卑的心理状态?为何能以昂扬之气,开创了贞观盛世?
经历重福之乱后,李隆基已基本上懂得其中的奥秘了。
作为皇室后裔,谁不曾梦想过自己可以穿上大裘冕、衮冕、鷩冕、毳冕、絺冕、元冕这六种天子之服呢?谁又不曾梦想戴上通天冠、武弁、黑介巾、白纱帽、平巾帻、白帢这六种天子之冠呢?
作为皇室后裔,谁不曾指望有朝一日,能在羽林万骑的护卫下,在如花似玉的数千宫嫔的簇拥中,端坐于由金、玉、象牙、皮革、佳木做成的富丽堂皇的辂车之上,前有指南、记里鼓、白鹭、鸾旗、辟恶、豹尾六车开道,后有皮轩、安、耕根、四望、羊、黄钺六车护持,去巍娥的殿堂接受百官的朝拜呢?
然而,光是空想和希冀不行;
重福之败告诉他,仅凭“嫡长地位”,也不行;
已经临朝的韦氏之败告诉他,仅凭占有玉玺、御座,也并不能长久……
“顺乎民心!”这才是取得并保住皇位的根本。
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民心”二字上下工夫,他虽是闲散亲王,竟能使兵部大员敬服,羽林万骑响应,一举翦灭了势倾朝野的诸韦;
正因为如此,在危急关头,洛阳会有一介长史和他平逆之师相呼应;而漕渠之畔的百姓敢于挥锄舞耙,逼杀重福!……
他下令大赏三军,大犒将官,与其说是庆祝平逆大捷,不如说是因心中的忧虑得到了消释,而作出的一种极其愉快的表示……
“我李隆基自有中兴大唐的力量、信心和胆识!”——他,不再顾忌自己非嫡长的地位了,欣然又以三郎自称……
悠扬清越的笛音,使王毛仲和李守德隐约感到李隆基的心境正发生着某种变化;但到底为何发生呢?这两名爱将却百思不得其解。李隆基虽面对两个心腹之将,也不会道出大宴庆祝的真谛。他只收起玉笛,令他二人:“夜已深了,尔等好好歇息吧。”他又特别嘱咐王毛仲,“尔明日一定要去苑中领受庆功酒宴!”
“臣不去!”
“你这高丽种啊!”听着王毛仲那么执拗地回答李隆基,李守德急忙喝斥他,“还不跪下谢恩?”
“无功不受赏!不去不去!”
“你!”李守德急得伸出手来去捂王毛仲的口。
“哈哈哈哈!”李隆基看着两个爱将的模样,发出由衷的笑声。他站起身来,用笛子指点着仍在和李守德推、掀的王毛仲,骂了一声:“蠢才!”便出了大帐,走进黑沉沉的苑园中。
“该死的刺猪!”王毛仲见李隆基独自走出帐去,猛地一推李守德,“还不跟上去!”
李守德孩子似的一吐舌头,赶紧从帐中取下佩剑,和王毛仲追了出去。
第二天,张说突然在金吾右卫中郎将陈元礼护送下来到东都!
“难道朝中又出什么大变故了么?”李隆基一见两人的神情,便预感到了事情有些蹊跷。立即把两人引入神都东宫,遣开众侍从,连忙询问。
“臣如无陈将军护送,只怕早成了太平暗箭下的无头之尸了!”张说惊魂未定地用这句话,作为他的开场白。
原来,就在平定重福逆乱的捷报传到京师的第二天下午,张说突然奉诏进大明宫侧殿见驾。可是当他叩拜完毕,正起身侍立御座之旁,准备听候睿宗的咨询时,今上的神色却使他大吃一惊:“啊!重福之乱得平,正该今上龙心大悦呀!怎么他此时满脸惊惶忧愁之色?”
“张卿!”不容张说继续揣测下去,睿宗忧心忡忡地呼唤了他一声。
“臣在!”他赶紧收摄心神,听睿宗说话。
“卿可见先帝显圣否?”
“先帝显圣?”张说怔了一下,忙答道,“臣未曾得见先帝圣灵。”
“朕和被罢却的斜封众官,却已见过了!”睿宗说到这里,忍不住颤栗地闭上了双眼。
“‘斜封众官’?……”张说听睿宗提到“斜封众官”,心里已隐约感到有人为罢斜封官一事,在皇帝跟前捣了鬼了。他立刻紧张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数日前朕听宋璟奏到:在京斜封众官,抗旨不走,聚于光范门前滋事,”睿宗稳稳神,又睁开眼睛对张说说,“但朕已接得斜封众官的疏表,言到先帝频显圣灵,怒朕对其不恭,夺却先帝与人之官!”
“呵?”张说本想驳斥一番,但想到皇上说过自己也曾见过中宗显灵一事,只得把到口边的话,化为一个疑问咽回肚去。
“朕览本之后,亦自信疑参半。谁知方才,朕却在本宫中,目睹先帝怒容显现!”
“啊?”张说听睿宗说得如此不可置疑,大为惊诧,“陛下也目睹先帝显圣了?”
“是呵!”睿宗肯定地回答张说,“先帝风仪,一如平昔……当我跪地相迎时,他却愤然对我道:‘我与人官,因何夺却!’说毕,不听朕半字片言的解释,便在一片云霭中去了!”
“不知当时陛下身边是何人护驾?”听完睿宗这梦呓般的叙述,张说暗一思忖后,小心翼翼地问。
“尚有太平在朕御座之旁。她也与朕一同看见先帝的圣灵。”
“呵。”张说心中已有八分明白了。他应了一声后,又问:“启奏陛下:臣闻白日欲见亡亲之魂,不招则难至;先帝之圣灵,可有法师奉敕相招?”
“张卿,”睿宗点点头,捋着花白胡须,回忆着说,“那是数日前,朕将斜封众官上言疏本览后,深感茫然难决。是朕把此事向太平说了,太平则请旨诏西明寺的惠范法师今日进宫,为朕招之。”
张说完全明白了,这是太平公主在太子又立平逆新功的情况下,耍出的极其阴险恶毒的一招!
“卿可速与宋、姚二卿拟诏吏部,”睿宗焦灼地对张说说,“所有先朝所授斜封官,停任罢官的,一律重行叙用!”
“启奏陛下!重行叙用斜封官员一事,万不可行!”
“唔?”
“陛下!”已洞察所谓“先帝显灵”的复杂内幕的张说,知道此举将会带来的恶果和很坏的影响,不得不当场急谏,“斜封官的卖授,完全是韦氏诸逆败坏我大唐选举录用官员的误国举动,绝不是出自先帝的本意!先前陛下下诏将这批滥官全部罢黜,朝野之间,普天之下,谁不称颂陛下英明啊!现在忽然又下旨复官叙用,天下会说陛下的政令何其不一也!再有……”
“卿……讲吧!”睿宗虽听不进张说的劝谏,但又觉得他所说的话,也有一些中肯之辞,现在见他忽然刹住不语,不觉又催促他。
张说的停顿,是故意的。他心中已迅速地转了几个念头,决心要在睿宗面前,把事情的底蕴揭开。但一气说出,怕睿宗接受不了,这才来个欲擒故纵的招数,睿宗果然催促起他来了。
“先帝显灵一事,臣亦隐隐听得朝野间不少议论。”
“啊!”
“但臣不敢奏告陛下!”
“讲吧,张卿!”
“唉!”张说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说,“官民议论说:太平公主有韦氏的心胸……”
“嗯?”
“外间确实如此议论。所以命令西明寺的惠范装神弄鬼,诳误陛下!……”
“噢!”
“连一些大臣也在担忧……”
“担忧什么?”
“……”
“讲呀!”
“唉!……他们说,陛下如果不对太平公主早作处置,只怕积小成大,为祸不小!”
张说说完,赶紧察看睿宗的神情。
但睿宗所作的答复,却使张说大为失望,“张卿!先帝显灵,为朕所亲见,何言与朕御妹太平有关?”
“陛下!……”
“张卿!朕更无兄弟,只有这个妹妹。从今而后,不可再有危言污太平!”
“陛下!”张说万万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惊惶得一头跪伏在丹墀上,颤声回奏道,“臣乃据实回奏,决无污危公主之意。”
“卿且与宋、姚、窦诸大臣,拟敕斜封复官一事吧!”
“臣领诏!”
走出大明宫,张说才发觉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但睿宗到底并未厉色追究,他又深深感到万幸。
可是张说却不知道,当他在大明宫侧殿向睿宗揭露太平公主时,太平正在御座背面的八折镂金屏风之后!
听见张说竟敢对睿宗说出那种话来,她又惊、又骇、恼怒万端!睿宗不加处治,她却饶不过张说。
就在张说走出大明宫的同时,她便派张宫人,去向左、右羽林将官岐、薛二王假传睿宗的口敕:“将佞臣张说杖毙!”
岐、薛二王在领“敕”后,连忙带着行刑羽林卫士,进了光范门,走过南北大街,在中书省外重布卫士,以防张说逃走,然后涌入中书省衙署……
“禀王爷!不见张说!”
羽林卫士在中书省里里外外搜查之后,慌张地禀告岐王、薛王。
“明明不是他才出大明宫,往这里而来么?”
“是呀,难道插翅飞了不成?”
两王嘀咕着。然后一面派遣羽林卫士分队搜捕,一面去大明宫缴旨。
“朕何曾有敕杖毙张说?”听完内给事中高力士代岐、薛二王的回奏,睿宗大吃一惊!满腹疑惑地问高力士。
“奴婢也在奇怪!”力士诚惶诚恐地回奏,“奴婢是专司宣呼文武大臣,传达圣命的,也不知陛下有此口敕。……”
“岐、薛二王又是从何处听来?”睿宗怒气冲冲地追问。
“奴婢也曾询问过二王了。他们说是张宫人所传。”
“啊?”盛怒的睿宗从绣榻上站了起来,反翦着双手,咬着下唇,偏着头,心事重重地在大明宫侧殿的丹池上踱着步。“我诏张说进宫,太平尚在宫中,难道她竟听去张说所答的话了?……唔,定是这样!”他伫立片刻,重重地叹着气,“唉,妹妹呀妹妹!那些议论虽有言过之处,到底是答君之问中所讲,岂可一怒除之?更不该假传我的口敕,……”
“陛下,”善揣人意的高力士,从皇帝犯难的神情中,已揣度出他心中的种种意思来,趁机奏道,“奴婢看方才张大人的模样,对复斜封官事很不以为然,何不就此罢了他中书侍郎之职,降为左丞,派往东都,以作不称圣心的大臣的儆戒?”
“降为左丞,派往东都?……好!”睿宗一听高力士的谏议,心里一亮,“免他留在京师,使御妹不悦,自己也岌岌可危……”睿宗松开了眉头,踱回榻边,斟酌着字句,“高卿即可记朕口敕:即改授张说为左丞,留神都视事……”
“贤卿!”李隆基听到这里,一边拭去额上冷汗,一边问张说,“难道是元礼得知讯息后,将你救下,藏匿起来么?”
陈元礼忙摇摇头,“臣怎会得知?全仗内给事中高力士,在张大人面君时,陡然发觉太平公主在今上的大屏风后偷听!”
“呵!”
“臣刚出大明宫,高大人便紧追上来,不由我细说,便把我带往陈将军的金吾右卫衙署,由陈将军把臣藏匿起来了!”张说补充说,“臣接旨左迁,高大人和陈将军仍怕太平于途中对臣下毒手,故陈将军又率腹心骑从二十人,将臣护送到了这里。”
“先帝显灵一事,也真蹊跷呀!”李隆基回过心思来苦苦思索着朝中新的变故,“不知惠范到底是施了什么妖术,至使父皇深信先帝显灵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