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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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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此事原委,李隆基清楚:祸首是紫微左相张说。但不斩祸首,却斩岐王,表露了皇帝从严儆戒皇室之意。以亲王身分、仗剑而起、终于一统天下的今上李隆基,不仅从自己的经历中,明白帝室亲族不可稍纵,而且,历代社稷的倾覆,也使他从中窥见,其祸害最烈者,也多在宫闱、皇族!姚崇微跛上殿,却奏对非患足疾,而是“腹心之疾”!是呀!疾在肢体尚可救,疾在腹心欲救难!好一个见识深邃的紫微宰臣!这句奏对,使皇帝明白欲使心腹无疾、社稷无忧,当挥剑于同胞手足,方能杀一儆百,了却心腹之患。

皇帝的六鞾朝靴,一只已蹬上辂车车旁的登车垫墩。

辂车前、卫队后的随驾乐队,奏出了庄严典雅的起銮乐——《鸟歌万岁乐》。

皇帝的另一只朝靴,也已蹬上垫墩。

就在这时,又一乘天子辂车在如飞的御马拉动下,出现在大明宫刚刚为皇帝上朝打开的双层宫门的大门前!

“太上皇驾到……!”

百福殿总监,喘着粗气,向正要坐入辂车的李隆基宣告。

皇帝闻宣一怔。他那年轻方正、阴云密布的脸上,浮现出疑虑的神情。但不容他细想,太上皇李旦的辂车已在宫门前戛然而止,尚车奉御,早已掀开了辂车门帘。戴着白纱皇帽的太上皇的那张脸色惨白、两眼露出无比忧虑之光的面孔,也随之出现在车门门口。猛然间,皇帝辂车后那两辆显示着大凶恶兆的属车,象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般扑入了太上皇的视野,他一个踉跄,又跌回车座内。

退下垫墩的皇帝,站在御阶上,朝着父亲的辂车车门,投去不满而气恼的目光;恰在这时,李旦的头又探出了车门,和儿子的目光骤然相接,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衷恳和惊惶!

玄宗的心哆嗦了一下。被这眼神触动,他那稍稍收敛的目光里,只剩下充满苦涩味儿的愤懑。

李旦那昏黄的两眼,向儿子投去更为令人揪心的哀求之意。

李隆基微微垂下了眼帘。

“大家……?”就在这时,高力士轻声提醒着皇帝。

李隆基猛地睁开两眼,似乎已下了决心。他敕高力士:“休朝会。敕姚崇阙下候诏!”

高力士将盛诏玉匣交与贴身近侍后,急忙去含元殿宣诏。

龙武将军王毛仲率着宫侍及尚车奉御,移开了辂车及属车。

李隆基松开剑眉,大步来到父亲的辂车旁,恭敬地跪在刚由宫侍铺开的红毡上,朗声朝李旦说:“儿臣恭迎太上皇!兹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紧接着,传来一片跪接祝颂之声。

李旦急忙示意尚车奉御将自己搀下辂车,迫不及待地双手扶起李隆基:“平身吧,三郎!随朕进宫去。”

张说由仆从搀进轿时,还因为心境的愉快和极度兴奋,使他能够支撑那因一夜未睡而疲乏的身子。但是,当轿夫们把他从府邸所在地宣义坊抬到怀真和崇德坊的交界口时,他那起着黑晕的两眼,到底沉沉地闭阖上了。

昨夜,他为今日的大朝会,做了彻夜不眠的准备工作;不仅将皇帝册立太子的贺本着意推敲了一番,而且,还做成了十首贺诗,以备今日朝会的应时之需。

但是,轿夫们还未走拢太平坊,他却又骤然醒来了。象是已知这八里路已经走完,快要进入含光门了似的,他好象感到了轿外那突然变得寂静、凝重的气氛,撑开眼帘,驱除着睡魔。进入皇城了,他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他要神清气朗地迎接这个对他说来是取得了巨大成功的朝会日。

但是,他突然发觉轿夫的行进骤然停止了。他刚一掀开轿侧小窗口的罩帘,不想他的相府老总管、贴心老家人张寿,却正垂手立在窗口外,一见他,便禀道:“相爷,内使刚才在含元大殿丹墀上传敕:今日休会罢朝,各官回廨署公干!”

张说明明听清了,却有些失措地追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张寿笑着放高些声音禀道:“万岁有诏,今日罢朝,各官回衙去公干!”

张说一听,心头一沉,他想跳出轿来,去找姜皎问个明白:

难道册立之事出了大变故?真是那样的话,重新夺回右相地位,将姚崇这颗眼中钉拔去的时机又将延误于何年何月?刚才因瞌睡初醒,感到寒意袭人的张说,想到这一点,只觉一股燥热从足跟起,直贯脑顶。

且慢……

如果册立太子事真的出了纰漏,姜皎为何不来通告?真出了这种大事,武妃哪有不命姜皎前来相告之理。

再说,即或皇帝在册立太子一事上重新出现了犹豫,例行的大朝会可置此不议就是。新朝需议的军国要事,可谓堆积如山,也不会休止朝会呀。

难道又有什么宫闱秘事急需皇帝处置而延误了朝会,或者,皇帝突然病了?

看着张说发愣,张寿不敢令轿夫启步,但一路仆从拥着大轿堵在含光门洞内,又有诸多不便;张寿只得提醒主人:“相爷!启轿光范门吧?”

“慢。”张说定住眼珠、捋着颔下一绺青须,吩咐张寿,“尔即往省台为爷告假——立即转轿回府!”

“是。”张寿忙应着声,并朝仆从们招招手。

轿夫们喊着掉头口号,在皇城西侧门内掉转了轿身,出了含光门。张说在轿内轻轻拍了拍扶手,轿夫们立即抬着他飞奔而去。他盼望及早回府找来姜皎……

回到宣义坊张相国宅邸,张说听到一个又一个心腹仆从回报给他的,都是一句话:

“不见姜大人!”张说在雅静的小客堂内,行不安,坐不宁,心怦怦乱跳,似要从胸腔跳上喉咙一般。

“姜皎!尔在何处?尔在何处呵?!”

张说焦急寻找着的殿中监姜皎,此刻却正和皇帝一左一右,扶着气喘不息、颤抖不止的太上皇李旦,踏上御阶。

闻知大事不好的姜皎,慌忙中搬来了太上皇。表面上,是为救太上爱子岐王李隆范,实则是为了谋救张说一命。

可是,上一级御阶,姜皎的心就增加了一成不安,他分明感到:太上的步履越来越不稳,他触到的一只手,其冷如冰,还沁着粘乎乎的冷汗!“太上该不会人还未进紫宸殿,就命归九重天吧?”

想到这里,姜皎自己也快拉不开步子了。

太上皇李旦艰难的一级一级地登着御阶,心里痛苦地呼喊着:“老天!难道我李旦与这三儿前世有仇,有冤?今世让他来报这仇,报这冤么?”

他任皇帝和姜皎将自己半搀半抬地扶上紫宸殿,逝去的往事又一一闪现在他的昏花的眼前……

那是三十年前的秋天,三儿刚刚满月,他的半瘫在大明寝宫中的父亲高宗皇帝,便传诏要见这个孙子。领诏后,他便和三儿之母,那时的王妃,抱着他去拜谒其祖。口眼歪斜、半身不遂的高宗皇帝,细细端详着这个奶气未干的三孙儿,忍不住满心的高兴,连连称赞:“好宽的额头!好逼人的眼睛!好浓黑的一双剑眉!这神韵、这气质,真象他的曾祖啊……”

听着父皇的话,李旦的脸变得惨白!他搂抱着儿子的双手,索索乱颤!象曾祖太宗皇帝!这话要是让母后武则天听去,才见了三十日天日的儿子,还能继续生活在人世吗?他忧虑交加,愁肠寸断!想不到,母后闻讯后果然也在长生殿诏见。或许是殿名给了三儿福佑?深谢苍天!母后不仅让他活下去了,而且七岁就封王、还给他开府置官!

往后,就在他不仅身躯如太宗,而且神韵、举止言谈如太宗、连抱负也象其曾祖时,大唐朝的皇室帝胄们,经历了武周革唐鼎的空前劫难!明眸皓齿、仪态万方的母后,突然变成了佛经中的九子魔母,以喋亲生骨血为乐事。从大哥、太子李贤起,一个又一个同母或不同母的兄弟姊妹,或死于母后的屠刀,或丧于母后的毒饵,或赶出宫闱、流落于荒野,倒毙于沟渠——当是时也,李旦自己虽也朝不保夕,但却为楚王府中的三儿担忧。后来虽然当了皇帝的武后,并未把刀伸向三儿的颈项,但是,新的磨难又降临人间!韦氏擅权,改封为临淄王、受职潞州别驾的三儿李隆基,不在潞州任上韬光养晦,远避韦氏的斧钺;反而以养病为名,返回京师王府,简直等于自投韦氏罗网!身为相王的李旦,明谕暗示,甚至苦苦哀劝,他都不返还潞州。为了三儿,李旦多少个夜晚转动着干涩的眼珠,直到天明!可是,正是这个常常为之牵肠挂肚的三儿,不但未丧身于韦氏的斧钺,反而翦灭了韦氏,同时,扶他登上了大唐帝王的宝座!

应当结束为他担忧受怕的岁月了吧?

不!仍没有完。

那是什么样的岁月啊!

一会,内侍密报:“东宫异常,人传三日内将有刀兵之灾!”

夜不敢寐!

一会,内侍密报:“太平公主府鼓噪,人传即有篡逆之举!”

惊骇万分!

没完没了担惊受怕苦熬日月的他,当时也常常泛舟于这太液池中,徘徊于池心的蓬莱山里,“天啊!真正的蓬莱仙境,你在何处?!朕愿散发木履飘然其间!哪怕让朕能依你的灵石、卧于你的仙芝丛里,过一刻舒心展眉的时光,也胜于头压冕旒,日日惊骇、犯难。”

万想不到,去年七月,正是这折磨了他整整二十九年的三儿,举起莹锋剑,向他的嫡亲姑母无情地投去。

消息传来,使已迁入百福殿中“无为养志”的他,猛觉心如油煎、火焚,两眼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从那时起,他基本上卧床不起,今年不过五十三岁的他,须发全白,老态龙钟,比七、八十岁的老人还难自持。

在卧床沉思中,他才悟道:这常令他犯难的三儿,岂止神韵、抱负如其曾祖,连那心肠也硬如曾祖!太宗为施展其抱负,青锋所指,不漏同胞兄弟,如今,三儿手中的莹锋,既能向嫡亲姑母砍去,那么,其兄弟的头颅,自然不在话下。

想不到,令他日夜凄惶的事,这么快就发生了!

今晨,他还怔怔地卧伏于百福殿的寝宫里,殿中监姜皎,气急败坏地来禀奏:岐王获罪、危在旦夕!

他还来不及听完姜皎将岐王扮演《死可汗之戏》的事说完,眼前又冒出了团团黑晕。他恍惚看到,李隆基怒目仗剑,大步直逼绑于斩桩上的、神情惶骇的李隆范……

他差点晕倒于寝榻之下!

在姜皎的哀恳、提示下,他忙敕令百福殿总监,前往兴庆坊,宣宋、薛二王解押岐王入宫;他由姜皎搀扶着,上了辂车,直抵大明宫。一路上,他搜肠刮肚,寻找着说服皇帝赦免岐王之罪的理由,想不到,父子刚一见面,三儿就向自己射来那样的目光。眼下,他虽然也止了朝会,扶我返还大明宫,可,他的眼光表明他的杀心已定,断无更改之意。我该怎么办呢?犯难呵!

就要步上丹墀了。

李隆基的脸上、眼里,已没有刚见到太上皇时那不尽的气恼和不满之色。但从两嘴角处那刀刻斧劈般的纹路,却显露出皇帝刚毅果敢的决心:“李唐江山,已被如父皇般的几代懦弱之君弄得晦气冲天,万国不朝,亿兆哀怨!今日,无论是谁,也收不回我出鞘的正国之剑!”

各怀心事的父子俩,步上了丹墀。

紫宸殿的宫侍们,早已打开大殿正门,肘搭拂尘,跪迎在殿檐之下。

李隆基搀扶着父亲,迈入大殿,并将李旦扶入御座;他行了朝见大礼,在御座旁新放的蟠龙御椅上,入了座。

大殿宫侍和两君随驾宫嫔,未见两君下旨,便各随班首,迅速退到紫宸殿两侧长廊之下,屏息侍立;只有一名承宣太监,悄立于殿阶上,听候君命。

紫宸殿外,不时从太液池的上空,传来几声晨鸦的嬉噪。

紫宸殿内,寂静无声。似乎静得连三彩炉内那御制兰麝焚香灰烬断落之声,也略可辨闻。

决心早定。朝会已休。李隆基便镇静地等候着太上发话。

大殿宫侍悄悄地换去了一批焚香。

“多则再上一次焚香,”李隆基望着三彩炉中点点香火,暗揣道,“父皇总得发话了吧……”

“三……郎……!”

就这时,李隆基的耳里传来父亲苍凉的呼唤。他忙一揖手:“父皇!”

可是,好一阵过去了,李隆基却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他有些惊讶地抬头朝御座望去,倏地失措起来:“父皇!你,你?!……”

万万没想到,李旦却伏在御案上,两肩耸动,抽泣开了!

李隆基见父亲那稀疏苍白的鬓角,在伏于御案上的臂弯处颤抖厮磨,他感到一股怜悯之情从心田里升起,鼻子一阵发酸。他陡地立起身来,去御座前搀扶父亲;可是父亲紧伏御案,抽泣得更厉害了!

有那么一瞬,李隆基被父亲的举止搞得头脑懵懂,两眼发直;但当他想到父亲是为什么来到大明宫,又为什么在这紫宸殿内纵横老泪时,那双搀扶父亲的手,却一下子缩了回来!

懦弱的父皇啊!难道你还要用你这懦弱的泪,将我的心浇软、志熔化?难道你想用你这懦弱的泪,消磨掉我那三尺莹锋正国中兴的光芒?

不能!不能!

李隆基闭了闭业已潮湿的双眼,想要离开父亲那抽泣耸动的身躯。

可是,父亲的抽泣声,到底还是留住了他的脚步。这抽泣声,霎那间又化为一连串的质问,在他的耳畔响起:

——父皇为了你,已经暗自流过多少泪、担了多少心?

——父皇在平韦之后,并未依从姑母党羽之谏,将你册为东宫之主!

——父皇力排姑母之阻,传位于你,使你有了翦灭太平、为中兴大唐而一层抱负之机!……

对这样的父皇,能任其伏案悲泣么?天良何在?乏天良者,能安社稷、兴天下吗?

不能!不能啊!

“咚!”

忽然,抽泣得头晕心闷的太上皇,听到身边传来沉重的!声响他忙一下子从御案上抬起头来,却见儿子恭恭敬敬地跪在自己的足旁!

“你、你!”老皇帝手足无措了,忙伸出双手,去搀扶年轻的皇帝。

李隆基的目光落在父亲那瘦骨嶙峋、毫无血色的两掌上,他那铁心钢肠,一下熔化了!他一边归座,一边声音嘶哑地对父亲说:“儿,也是为了宗庙社稷呵!……”他真想说,“可叹却无人为儿的苦心,抛一掬泪水!”但他盯着父亲那泪迹犹存、苍老枯黄的脸,把来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李旦听了儿子这掺和着几丝悲凉的抱怨话,心里也凄然、困恼;他诚挚地望着儿子说:“为父者,岂不祈恳上苍,佑儿为一代明君!朕,盼望儿的莹锋剑能早兴乾坤,只是少饮些宗室帝胄的血!……”他的话犹未尽,便又哽哽地说不下去了。

李隆基长叹一声。

“启奏太上、陛下:宋、薛二王,押着岐王殿下于宫门外候宣!”殿中监姜皎,这时匆匆跪奏着。

太上皇闻奏后,将昏花而担忧的目光,投向皇帝;李隆基又长叹一声,才朝姜皎下敕:

“宣进殿来!”

姜皎一颗悬吊吊的心似乎有了些放置处,他慌忙应声出殿而去。

守候在大明宫宫门前的李成器和李隆业,在姜皎宣敕后,忙从马夫手里接过缰绳,踩镫上了坐骑,然后朝四个轿夫一挥马鞭,四人便忙着抬起放于宫门侧边的一乘青葛布篷罩的小轿,悠悠晃晃地随在两位亲王的坐骑后,进了大明宫。

在昭庆门前,两位亲王勒住马缰,由马夫扶着下了坐骑,然后在停放于地的轿门前站住,伸手掀起轿帘,分别轻声唤道:

“四弟!”

“三哥!”

并伸手入轿,将岐王李隆范搀了出来。

三日前兴致勃勃扮演死可汗的岐王,这时真象一个丧魂失魄的死亲王了!他那浓密油黑的头发,绾在头顶,用惨白的绫带扎成个螺髻儿,身上只穿着一条灰绸夹裤,裤外罩着半幅青不青、蓝不蓝的罪裙,上身赤着,足也赤着;两臂被一根丝绦反缚在背后,赤裸的肩上,绑着一根三尺长短、大指粗细的荆条。他面如死灰,眼里闪着落入陷阱无处逃生的野兽那种恐惧、绝望、却又不甘心的光。当大哥和幺弟名为押解、实为搀扶地把他带上御阶时,他望着巍巍紫宸殿,如鬼魅望见刀山油锅,浑身颤索不已。他这极度的恐惧,也传染给扶着他艰难移步的宋王李成器、薛王李隆业,两个人脸色变得煞白,一口又一口地吐出一股股闷气。

临近大殿侧门时,李隆范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从兄弟肘弯里滑脱,在盈尺高的门栏外,跪伏下去了。

“臣等,叩见太上、大家!”莫奈何,宋、薛二王也只好就地跪下,朗声奏拜。

这一来,慌了殿堂宫侍。他们忙着找来红毡,往侧门前跑去。皇帝却朝他们摆摆手,撩开袍服下摆,走向侧门。看着李隆范的装束、神情,李隆基又是气恼,又是怜悯。他暗暗回头望了望御案上的太上皇。只见父亲注视着这一角落,微微发紫的嘴唇如失去控制一般张开,露出只剩几颗牙齿的淡红的牙龈来。他摇摇头长叹一声,朝宋、薛二王一抬手:“扶他入殿来!”说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前入了座。

宋、薛二王应声不迭地叩头领旨后,忙扶着岐王进了大殿。在太上皇和皇帝的座间,把他放开,重新跪下;二王却在殿右肃立着。并暗自紧张地窥测着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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