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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耶、假耶?……”在力士心底深处,闪过这一疑问;但他却面呈惊骇之色,问道,“奴婢出京之时,娘娘凤体甚安,这次心疾复发,是何缘故?”
“啪!”皇帝一拍御座扶手,盛怒地回道,“近日我才得知:她此番系因潞州狂徒之事,怒气交加,以至心疾复发!”
“潞州竟又有狂徒冒称……”力士早在咸阳行宫,便听周子谅提及过潞州又有一人自称系皇帝在潞州和赵丽妃所生一事,但他此刻一边故作愤怒相问,一边却在心中忖道,“这样看来,分明是惠妃与林甫等人,欲在眼下逞其废李鸿、立李清之志,诈称潞州又有狂徒冒称皇子,以激圣心下此决断!唉!不知何人又被彼等拿来做了刀下冤鬼……惠妃又因之而装死发病……唉呀不好!”他想到这里,心里暗自吃惊,“今日惠妃令咸宜接送寿王王妃,称心疾大愈!难道这宫闱之中……”
“是呀!”不待他想下去,皇帝便又愤愤地道,“惠妃听到此事,深虑长此以往,为朕圣政之累!以致气急攻心,复发旧疾。”
“该死的狂徒!”
“……且发得不轻,”皇帝仍说惠妃之疾,同时话锋一转,“可笑不少言官,总道朕以皇后之仪待惠妃,却不知彼沐浴天恩是实,处处崇爱于朕也是真!——当此攸关朕之圣政誉损之际,有几辈深受国恩者,能似惠妃般忧朕之忧,以致心力交瘁者!”
皇帝说到此处,陡然剑眉横额,将其犀利的目光,直射高力士!高力士如被闪电光鞭狠狠击中,一下子呆坐在绣墩上。而皇帝以下的话,却更声如炸雷,直贯力士五内,“获国恩甚深而不知感戴之辈,朕与卿所见不鲜!如王毛仲,以一介异族家奴,朕累擢升彼于国公高位,且五子皆赐官,而彼尚敢以襁褓儿怨朕。诸如此类,朕岂不识孰忠孰佞!……朕以后礼待惠妃,又有何不可!卿以为如何?”
木然的高力士,被皇帝陡然点到王毛仲,业已毛发皆乍,魂飞胆丧;此时虽已明白听到皇帝问他“以后礼待惠妃,以为如何”之事,他也将迈入兴庆宫门前所思所虑、所立之志,一齐抛开,一下子跪下去,揖着乱抖的双手道:“圣虑是极!圣虑是极!……”
“哈哈哈哈!”皇帝转瞬间又转怒为喜,连声笑着,向力士挥挥手,“怎么?卿又忘了?朕敕卿要‘便宜对朕’呀!平身!归座、归座!”
“是!奴婢谨遵大家敕令……”
“进瓜来!”
力士刚刚重新入座,皇帝便向阁门处敕道。应着李隆基的降敕声,两个宫女,一人端着一张九饤御盘,一人端着一个翠色玉盘,盘上各盛贡瓜一枚,瓜刀一把,徐徐掀帘而入,将御盘呈放御座旁的长几上,把玉盘放置在力士座前的赐宴方几之上,然后两个宫女便挽袖侍立。
“此乃哈密今岁首度贡瓜,”皇帝指着盘中椭圆形的玉黄色香瓜,笑对力士道,“朕特敕以窖冰养之,以待卿归!”
“奴婢……”
“唔!尔又要背朕之敕了!好好坐下!”皇帝一边制止又要跪地谢恩的高力士,一边对两宫女道,“开刀进瓜。”
二宫女即从盘内取出瓜刀,熟练握着象牙小柄,用刀尖从瓜棱处轻轻一划,然后放开瓜刀,一手张指定住瓜儿,一手展掌,朝瓜面轻轻一拍,那瓜发出清脆的崩裂之声,并随着定瓜手指的松开,变成两瓣,显出碧绿的瓤儿,并发出股股清香。皇帝身边的宫女,捧起一瓣,跪呈皇帝,皇帝接过,在嘴边半抿边嚼,一会便只剩下纸薄的皮儿,在宫女接过瓜皮时,皇帝笑对力士道:“卿,吃呀!”
“谢大家!”力士忙应一声,宫女已将瓜瓣呈上,他伸手一接,顿觉手指发麻——那皮上窖冰冰手——差点将瓜掉在地上!一阵心急,他忙捧瓜进口,谁知那牙齿刚一触到瓜瓤,便似被人猛地敲拔了一下似的又疼又酸;很快又烧又麻!差一点喷出来。
“哈哈哈哈!”这一切,全被皇帝看在眼里,他已从宫女手里拿过另一半瓜来,笑着,故意地问道,“怎么啦?力士,嗯?”
“启奏大家……”力士的舌头也已冻僵,说话大为不畅,“冰,冰……”
“呵?冰?哈哈哈哈!……”皇帝开心地笑着,又不经意地啃了一口瓜,说,“朕却因这冰,更觉这瓜滋味殊异了!”边说,又尽了这一瓣,宫女忙从盘内取出绸帕,给皇帝擦拭手上的瓜汁,皇帝却对力士叹口气,收敛了笑容,道,“朝士言官,每以常情方天子,岂不谬哉!”
从咸阳行宫与周子谅等作长夜之谈起,一心急于赶回京师,规谏天子的高力士,在听了皇帝方才的一番话、又陪着皇帝吃去一瓣“冰瓜”,听了皇帝的感叹之后,再也不敢存规谏之念不说,更希望这顿赐宴能尽快结束,寻个清静角落,去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好在吃完冰瓜之后,皇帝只赏赐了三杯御酒,四样菜肴,两枚酥饼,也就罢了。
“力士!”高力士正欲辞驾,不想皇帝却笑着问道:“尚有心神受朕驱使乎?”
“奴婢谨候敕令!”力士心头一怔,又赶紧跪地候敕。
“卿立候朕敕吧!”
力士忙平身躬立等候。
“清儿新妇既到,朕欲以细物遍赐诸大臣,略志其喜,仍烦卿代朕赐之!”
“奴婢领诏!”
“物件具在阁外东廊,卿可查点明白,夜来朕在沉香亭阁,待卿复命!”
高力士领诏走出临西阁,与入阁时相比似另成一人:来时,心潮沸腾,去时,心如死灰。
“……听说太史已奏明寿王完配吉日,当在今年十二月乙亥,今上令我去各大臣处赐赏,其废立之心,明矣!难道我竟顺旨出宫么?……”将近东廊,他的步子似要因心中的矛盾,停滞下来了,但就这时,他的耳畔,却不断传来皇帝的声音:
——获国恩甚深而不知感戴之辈,朕与卿所见不鲜!如王毛仲!
——朕以后礼待惠妃,又有何不可?
——朝士言官,每以常情方天子,岂不谬哉!
而他的眼前,也不断闪现出王毛仲被赐死于永州、满门抄斩的惨状……
“唉!”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心中凄然地对自己道,“高力士啊高力士,这紫袍、玉带、金印,更应令你明白你仅仅是天子之一老家奴尔!切莫妄为,要恭谨自重呵!”
当他一跨入东廊时,便见早已候在那里的两班绯衣宫使,一班手捧诏书,另一班捧着白花花一片什么物件,待他走近,才看清那原来是一柄柄镶玉的牙柄白羽扇。
“商山四皓,以羽扇纶巾辅佐太子,今日令力士送此与诸大臣,以志寿王纳妃之喜……今上之心,更明矣。”
他似乎不愿再想此事了,便由近侍引着,查点赐物。
“赐中书令张九龄。”
听着这声清点声,力士心里宽慰了一些:“九龄尚在赏赐行中,今上还要他‘羽扇纶巾’辅助寿王……只怕这张子寿,偏不会奉诏辅助寿王呵。”正想着,高力士无意间拾起头来,朝身边捧着九龄应获赐物看了一眼,却被一道道刺目金光,射得眼花缭乱。
“今上赐九龄之物,并非白羽扇?!”警告自己要心如枯井,勿生波澜的高力士,被这道道金光,刺得心里扑腾起来!他拭拭眼,再度朝那宫使手中看去,这才看清:那是去冬宣州所贡的金丝烘手暖炉!
眼下,早已夏阳普照,亿兆着薄衣。今上,赏赐其他大臣,皆是应时之物——白羽扇而偏赐中书令这一尊暖炉!……
“呈敕书来!”力士暂止揣想,朝捧敕宫使道;偏那宫使回答说,“赐张相物,今上明敕由阿翁口传其敕,并无敕报。”
“由我口传,并无敕报!”力士暗暗品着这话,有顷,复默然地从另一宫使手中,取过敕报来,一看,偏偏是“赏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李林甫白扇一柄”的敕报。力士摇了摇头,展敕观看,上书:
联……特赐羽扇,一以志寿王纳妃之喜,再则聊以涤暑,佳彼劲翮,方资利用尔!钦此。
“……佳彼劲翮,方资利用……”力士将那敕报仍旧还回宫使手中,心里却反复品着这两句话。陡地,他明白了,“那暖炉分明是逆违时势之物,不堪利用,只好弃捐于箧笥了……这样看来,今上罢张相政事之意,亦已大明了!”
如此,则从今尔后……
林甫将“佳彼劲翮,方资利用,”必然执掌中书,总揽朝政。
寿王将入主东宫,成为大唐储贰。
惠妃自将名冠六宫之首,成为名实皆副的国母!
而今上春秋已高。
如果今上一旦禅位,“则力士尚有立足之地”,但今上一旦归天?!……
惠妃、寿王、李林甫……都知我不曾相附,到了那时,力士被贬、赐死尚是小事,只怕我满门、九族皆难逃其斧钺!
“禀阿翁,清点已毕。”
就在高力士千思万虑之时,宫使们却朗声禀告,暗示着他应下令出宫。
出宫!
出宫!!
出宫!!!
“宫阙入云,虚其一步,必坠地狱!”力士望着楼外浮云,暗自心惊,“力士啊力士!宫闱惊涛,汝经历数番;本度风涛犹为险恶,汝将如何行事?如何行事?”
时近申时,七十里方圆的大唐西京长安,被艳艳斜阳,照映得万壁橙红,屋瓦闪亮。奉敕使大将军高力士领着两班宫使,坐着惨紫篷罩大轿走出兴庆宫南墙中门通阳门,沿着东市的南北大街向中书令府邸常乐坊而去。
“嘡!嘡!嘡!……”就在这批宫使快要临近常乐坊时,从东市方向,传来声声收市钲声,力士感到轿伕们的步履加快了。他从轿后壁窗朝捧着皇帝赐物的宫使们望去,一眼就望见那被放于端盒中的、用黄绫覆盖着的暖炉,他又叹着气回过头来,闭目思忖:“事已至此,也只有奉劝子寿公乞还骸骨了。要他去奉废立之诏,此公也是断不会允的啊。”阵阵酒曲之香,随风送入轿中,“真快,已到了常乐坊了。”这时,轿却一下子停顿不前,力士从侧窗撩帘,伸出头去正欲询问,但他立刻看到原来是一群金发碧眼的波斯男女,男的头缠绸巾、女的面罩垂胸,都抱着一部景教经文,口里喃喃诵着“真主啊真主!万神之神……”向西而去。轿旁近侍见力士伸出头来,忙扶轿低声禀道:“阿翁,这是常乐坊中造制胡酒的胡儿,去义宁坊大秦景教寺院作礼拜者。”力士点点头,放帘缩回头去,借此稳稳心神。
“奉敕使大将军高力士,宣敕到!中书令张九龄接——旨呀!……”轿伕重新起步不久,便又停下轿来,一阵宣告声,使力士知道已到九龄相府,即叫声:“打帘!”近侍应声打起帘来,两名宫中小儿躬身到了轿门,搀着力士下了轿。
相府人役闻听宣告,一边火速入内禀告九龄,一边打开中门,列班恭迎;力士从捧盒宫使手中接过端盒,张九龄已穿戴齐整,疾步来到中门靠右肃立,揖袖迎接宫使。捧着御赐物品的高力士,数月不见中书令,而且今日又是领着这样的圣命前来张府,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碍着皇家制度,难以倾诉,他只有恭捧暖炉,领着众宫使,昂然而入。
当张九龄导着力士一行,转到中堂,令仆从排开香案后,便听力士道:“中书令张九龄跪接圣上赐物,望阙谢恩!”
“臣九龄,深谢我皇天恩浩荡!敬祝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九龄如仪山呼跪谢完毕,立起身来,力士便将端盒递去,并趁势向他递了个眼色;九龄会意,即向本府总管道:“花厅烹茶,稍敬众宫使!”
众宫使便由总管等领出中堂。
九龄屏去众人,这才将端盒放置于案上,上前携着力士之手,喘吁地道:“辛苦了!请坐!”
力士并不忙归座,却以目凝视这位大唐宰相。几月不见,九龄两鬓皆白,面呈浮肿病容,语音里渗着痰吼之声,“事已如此,还是休做栋梁作暖炉为好。”力士心里凄凉地想着,反手搀着张九龄,将坐椅移在一处,并椅坐下。
“子寿公何不一视赐物?”见九龄要说话,力士却先强作笑容,指指案上端盒,问道。他想让张九龄看了赐物,悟到皇帝用意,他好一吐心曲。
“九龄不看,也知其物为逆时背势之物。”虽知九龄岁虽高而心思机敏依旧的高力士,听了张九龄这句回答,也不禁深感惊异,半晌作声不得。九龄见力士这副神情,淡淡一笑,道,“随大将军奉敕出赐大臣的宫使,皆捧一白羽扇,唯九龄以一端盒盛物而赐,此中圣虑,乌用揣测。恰好九龄有感遇之诗四章,请大将军转呈今上,以为回报。”
力士忙从九龄手中接过诗稿,仔细看来。那感遇之一曰:
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
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
矫矫珍木巅,得无金丸惧。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
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
其二曰: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其三曰:
幽人归独卧,滞虑洗孤清。
持此谢高鸟,因之传远情。
旦夕怀空意,人谁感至精。
飞沉理自隔,何所慰吾诚?
其四曰: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力士本已看毕,却仍旧注目诗稿,不肯抬头,暗自思谋:“今上心性,已非昔日,此四章感遇,一经呈奏,只怕曲江凶多吉少!……明言不予呈奏,我又能以何言向曲江解说?而且,细揣此诗,曲江亦深揣圣上今日之心性,故而作此《感遇》,我即便不予转奏,他又未必不径直奏呈,仍将取祸于旦夕……唉!难、难、难……”
“若大将军不便转呈,请赐还于我,九龄自当面奏。”九龄见力士面呈难色,揖袖道。
“果不出我所料。”力士心中暗暗叫苦,此时只好抬头笑答,“堂老,非力士有何不便,不愿转奏呈递,只是……”
“禀相爷!”
就这时,相府阍官却匆匆来到中堂,向张九龄禀事,但见高力士正在与之言话,便顿住话头,但又露着焦急神情,望着九龄。
“高将军在此何妨?尔禀事吧!”九龄朝司阍官儿命道。
“是,相爷。”司阍官儿禀道,“惠妃娘娘的近侍牛……”
“他又来了?”九龄猛地切断司阍官儿的禀报,一拂袖,“不见!”
“相爷!他说有极紧要之事,还是惠妃娘娘口谕,要向相爷……”
“叫他走!”
“慢!”高力士听到这里,已知来者是武惠妃心腹牛贵儿,同时听见司阍官儿说他要向九龄密告惠妃口谕,不禁心头一动,忙制止畏畏缩缩正要退出中堂的司阍官儿。
“高将军!……”
“堂老暂且息怒,”力士急急稳住张九龄。然后对司阍官儿道,“将他迎至客厅等候。”
“是。”司阍官大大松了一口气,应着,匆匆退出中堂。
“高将军,你素知子寿心性,我堂堂中书阁臣,绝不与此辈谋面!”
“彼言有惠妃口谕相传,”力士向张九龄提醒着,“或有一使圣上明悟、有益社稷安宁之机运出现,则何不见?”
“高将军!……”
“国事如此,堂老当以社稷为重呵!”
“唉!……”九龄见力士焦急相劝,不忍执拗,只得起身:
“客厅侍侯!”
相府仆役应声而出,搀着张九龄,走出中堂,转至相府前堂左厢小客厅落坐。
“导客入府!”
总管传出话去不久,司阍官便引着牛贵儿出现在客厅门前,那眉清目秀的宠妃心腹奴才,一见张九龄,便一头跪下去,朗声唱道:“牛贵儿领惠妃娘娘懿旨;请相爷安!”
九龄欠欠身,冷冷地用鼻音哼着一般回道:“祝惠妃娘娘安泰!”
九龄并不令他进厅,牛贵儿也不嫌尴尬,叩头之后,走进厅来,垂着绯袍袍袖,立在张九龄座旁道:“小子一来代娘娘请相爷安,二来,尚有娘娘懿旨传降。”
“唔。”
“不知相爷可已将圣上赐物领得?”问着这句话,牛贵儿斜着那双闪悠悠的眼睛,偷觑着宰相神情。
宰相却仍阴沉脸,用鼻应了一声。
“相爷,”牛贵儿赶紧收回目光,道,“那赐物因圣上也曾向惠妃娘娘提及,故急得娘娘心疾复发!”
“呵?为了九龄领此赐物之事么?”
“是呀!是呀!相爷,”机灵的牛贵儿一见九龄脸色稍呈红色,知已被自己的话将其心拨活,忙不迭地说道,“惠妃娘娘虽知相爷不肯奉今上废立东宫之诏,但娘娘深知相爷对大唐江山忠心耿耿,甚是赞佩!圣上不悦,竟赐那……物,娘娘怕庙廊大器,因圣上一时喜怒而折弃,故一病不起……方才,娘娘急遣小子,来此告谕相爷:‘自古以来,有废必有兴。今废立东宫之事,若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望公……”
“呯!哗啦啦……”
不待牛贵儿说完,九龄早朝身边几上猛地一拳击去,几上杯盘应声落地!还不等牛贵儿从震骇中回过神来,张九龄一迭声命道,“与我赶出去!”
“喳!”
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