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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回家吃饭,就引着她那儿子牛连欣给牛保国送到缝纫部来了。
莲叶端着饭碗在前面走,她儿子牛连欣手里提着两个热乎乎的蒸馍紧随其后。一进缝纫部的门,莲叶就笑盈盈热情有加地冲着缝纫部里的所有人打招呼说:“大家都吃饭。”随之就又无不抱怨地说,“保国,你看你这一向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回去吃了,我家吃饭,我顺手给你就也盛了一碗送来,你把手里那活儿撂下,趁热乎赶紧先把它吃了呗,省得一会儿你再远远地往回跑去吃饭,把工夫都给搭赔在来回的路上了。虽说这干活儿要紧,然而饭不吃可也是不行的呀。你说是不?常言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可是大实话!”莲叶在这么多人面前对牛保国如此殷勤关切,是有她一番用意的,其意思不外乎是给在场的人显示:“你们别看,我们两家的关系可是非比一般。”当然对她的这种做法也有不少人表示很不理解,颇有微词,认为她名不正、言不顺,这样的举动纯属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或者说孔雀展翅—亮屁股。盐里没她,醋里没她,她没毛飞了几十里,到底算个啥货吗?人家和牛保国来往,张妍都不管那些个事,她操的个什么闲心?别人先不说,那个叫芳花的就是其中反感最强烈的一个,只见她这会儿不以为然地瞅了莲叶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声自言自语地说:“没见着牛槽里今儿个伸进来个驴嘴,算哪门子货哩吗?看把人骚情得小心把腰给闪了着。人家是有他女人心疼的,要你操的哪门子心?”说完一拧身子就走到了莲叶跟前,用手轻轻抚摩着牛连欣的头说:“哟!你看连欣这娃长得多亲的,让人越看越心疼—这娃灵性得都快能撵上我保国叔了。”芳花说这话的意思原本是想暗中讪笑莲叶和牛保国有私情,在大众面前出莲叶的洋相,给莲叶难堪。可谁知道莲叶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反而笑吟吟、很自然地说:“那是当然的了。我这人是不干来的,跌倒在那儿都是要沾点儿泥的,谁哪能是那么干净的呢?”接着又反唇相讥地说,“我看你刚才和你保国叔挨得那么紧,当心要是再挨紧一点儿的话,时间长了,身子上也是会有你保国叔的气味的。”这话虽然说的也是笑话,但未免是言重了一些,把个芳花一下子说得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上,险乎给下不来台了。
牛保国这时听着她俩的话越说越出格,越说越不是味气,禁不住就把莲叶瞪了一眼,莲叶也就很知趣地不再说什么了。不过她自从发现了这一迹象后,就越发地常来这里,不仅白天来缝纫部盯梢,就连晚上也往往是一直要陪着牛保国熬到深更半夜,一般是要等牛保国把活停了,收拾完摊子,人都走完了后她才拾掇回去的——总之一句话,她是要在这儿把牛保国陪到底。莲叶的这一举措,别人自然是看在眼里,明白在心头,爱说笑话、嚼舌根子的吉生就常不常在人背后议论她说:“那人看牛保国看得比张妍还紧,我不知道她一天操那么大的心,倒底是为了什么,像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也不知道累不累。”但是莲叶心里却不这样认为,她反而觉着她这样做是对牛保国痴情的表现,这才正是她这人的可贵之处,是她的美德之所在,精神情感充实得很。她甚至认为作为一个好的女人就应该是这样,能看守住自己所心爱的男人这块自留地,如果有人想对这地方觊觎、打鬼主意,那么在她跟前是门儿都没有。她基于这样的主导思想,当然对自己的这些为做就乐此不疲了。不过,虽然莲叶是这样的小肚鸡肠,然而牛保国对此却一点儿也不以为然,他可是个性情中人,在这方面的事情上显得是那样的豁达大度,毫不在乎,甚至有时还似乎多少表露出了一点儿瞌睡了正好有人给一个枕头的神色,巴不得一天能有个年轻女娃在他身上摩摩蹭蹭,或者是靠一靠,并且对此颇感兴趣。他觉着这样心里很舒服,就像屎壳郎趴在了花椒树上—蹄蹄爪爪都麻酥酥的。这样的情景有人也是能看得出来的,只是人面上都不说什么,所以一切也都风平浪静,彼此相安无事—事实上是大家都有心中事,各自尽在不言中—反正是各求所需罢了。
好在这些事情并没有愈演愈烈,也没有产生过大的负面影响,而是奇怪地在一种合适的限度内得以隐性地相互制约又互相谐调着,形成了一种既对立又统一的状态。牛保国不仅没有因此遭到非议,相反还因为他在这一段时间的辛苦劳作,热情待人,不管谁来,都百问不烦而赢得了老老少少很多人的赞誉。做为一个地主兼历史反革命分子的他,竟然能够这样地在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一主导思想愈来愈强烈的社会大气候下安然无事,没有受到什么冲击,而且日渐声名斐然、有口皆碑,这也不能不说是他的一种本事。
说来还是要算牛保国的胖婆娘张妍是个奇人,有忍耐性。她不管别人在背地里是怎样的议论牛保国,蜚短流长,然而她自己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些事给牛保国添过乱子。村里有人背地里说牛保国在缝纫部的那些闲言碎语、风流韵事,时不时也有灌进她耳朵里的,但她从来都是无动于衷,把它全然都当成了耳边风,一点儿都不计较。有一次碧霞听闲话听得实在忍不住了,当着她的面直说道:“我说你这人也就太得没棱没角了,在家里也不把你家保国那货说说。我给你说,该管的事儿你还是多少也得管管的,千万别叫那熊给你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张妍说不来是感觉迟钝还是精神麻木,反正对刘碧霞说的这话置若罔闻,没表现出任何明显反应,全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真让人猜不透她心里一天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张妍并不是对人们背地里所议论她丈夫的那些花边新闻一概无动于衷,满不在乎,只是她有她自己与众不同的看法和处世标准罢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论是哪一头儿,都远远配不上人家牛保国,牛保国和自己在一块儿过这一辈子也是够不称心的了。他在日常生活中多少有点儿偷鸡摸狗的事情,她心里是能想得开的,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知道也装作不知道。她往往在想,世上这事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死不得活,该丢寻不着,人算不如天算,上天一切都是有个定数的,自己还不如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的好。那些男人么,一个个都像贪吃的猫,一闻到腥味就嘴馋,哪个背过人不偷吃?事实上往往是你把它看得越紧,它那偷吃的心情就越迫切,越会想方设法、不顾一切地去偷吃,如果你一旦堵死了它偷吃的路子,坚决不让它偷吃,它还就会和你翻脸、拼命地闹事;相反,如果你真的把它放开了,让它想偷吃就尽情地去偷吃个饱,当它偷吃够,对所偷吃的东西不再感兴趣了,觉着偷吃也没啥意思的时候,它就会对偷吃产生一种负罪心理,进而自然而然就不再去偷吃了。要知道,它就只有那么大一点儿个肚量,撑死能吃多少,难道还能吃到肚子外边去不成?如果它真的是吃饱了,到时候你就是把再好吃的东西放到它嘴边儿上,让它去吃,它恐怕也是不会再贪吃的。男人家么,在某些程度上也和这馋嘴的猫是一样的,他总觉着家花没有野花香,对于自家的婆娘,因为太熟,做起来太方便了,因而就觉着没了新鲜感,引不起来冲动,认为刺激不是那么强烈。他们往往会有一种错觉,这就是总以为得不到的东西才是好东西,于是就一边吃着碗里的,一边还一眼一眼地瞅着锅里的,对别的女人总有种好奇心,总想占有一下,时常忍不住就会产生一种难以抑制地冲动。要不俗话怎么会有“人家的婆娘,自己的文章”这一说呢?一个女人如果对自己的男人在这方面诚能放开去不管,那说不定还能够收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的—当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一旦来往得时间长了,他同样会丧失新鲜感,也会产生一种腻烦心理。到那时侯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不仅会自动地在行为上收敛起来,而且对自己的女人还会产生一种说不上来的歉疚心理,觉着自己在自己的女人跟前有着某种缺憾,落下了话柄,自己对不起她,反过来还会一反往常地感激自己的女人,对自己的女人更好起来。这时你就是别劝阻他,他也会自觉地断绝跟其他女人的来往而对你倍加地体贴关爱的。家养的毕竟是家养的,跟所喂的野货不一样。“家的打不离,野的喂不熟”,这是条颠扑不破的真理。那些野货,你就是把它喂养得再好,说不定哪一天有点儿不称心了,翅膀一展,它就会离你远走高飞而去;而家养的就是飞得再高再远,飞累了,它还是得给你再飞回来,落在你的身边歇脚,你打都打不离。
张妍的这种处世心态在庙东村的很多人眼里、心里当然都是不足为训的,但是她一天却正是恪守着这一信条,执着一念,在处理她和牛保国之间的夫妻关系。她整日都在用自己的勤劳、宽厚弥补自己所认为的自身不足,操持着她和牛保国的这个家。这在别人看来也可能是一种无比的愚蠢,而在牛保国的眼里却也算得上是一种大度,一种难以言传的高明。别看就是这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女人,从表面看心静如止水,然而内心里却明如镜、清如渊,肚子里有着属于她自己的那一台天平。她这也可以说是在以退求进、以守为攻吧。然而在众多的街坊邻居中,有几个人是能看得透张妍所为所作的这一内涵和深层用心的呢?
第十七章 自乐文化(上)
一连几年的年景都很好,因而国家四海歌舞升平,广大农村也都到处人欢马叫。孟至塬一带一到冬天农闲季节、尤其是阴历年跟前,村村都在自发地排戏,准备欢度春节时上演,以活跃生产队的文化生活。赵村人据说还请来了大剧团的把势给他们作专门指导。庙东村有些好热闹的人渐次也都坐不住了,开始相互串联起来,也想自己排戏。一时间生、旦、净、丑,样样行当都有了人,而惟独有两样事还无从着手。其中一件事是大家看起来都在一块儿嘈嘈春节演戏,热情很高,然而仓促之间就是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领头人来出任他们这个“剧团”的团长。大家在一块儿说起演戏来热火朝天,然而一旦要是讨论起让谁出任他们的这个头儿—团长,那么就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动不动还互相就给为此给吵起来,闹翻了。最后有人出了个馊主意—写纸条,无记名投票。有群众的地方就有干部,逮猪娃不离圈,在大家中间民主推选一个团长。推选的办法是每人在纸条上写两个自己认为可以担任团长的人名字,最后汇总,谁票数最多就是谁的团长。这人既然是大家民主推选出来的,以后不管怎么样,一切就由他说了算,大家都得服从。这个办法,大家认为不偏不私,于是一致通过,不过在具体开始选举时他们却各怀私心,做起了手脚,不约而同地在纸条上写了一个别人的名字,同时也都还写着各自的名字。他们认为这样自己写自己,同时再写一个肯定选不上的人,那么没疑问,选上自己的几率就绝对大。碰巧他们在纸条上所写的那个他们自己认为肯定选不上的另外人名字,鬼使神差,不谋而合地却都是他们平常所公认的那个啥事也干不了,根本就不足挂齿的人。
选票很快就收集到了一块儿。他们一个人监票,一个人唱票,一个人在村办小学教室的黑板上记票。结果统计一出来,他们一个个就都为之震惊得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了。原来黑板上显示他们的绝大多数都是一人只有一票,而唯独吉生一个几乎是全票。虽然他们都有看法,然而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大家又都无话可说,只好认可,于是打着、闹着要吉生感谢他们,请他们的客。吉生这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贫农成分,出身好,根正苗红,可就是命途有点儿多舛,三十岁上就把媳妇给死了,直到现在也还没能够再续上弦,光棍一个儿,还带着个媳妇临死时所留给他的男娃娃。家里没有个女人在内圈照看、料理家务,他一个人过日子也就没心劲儿,不是个心思,一天就是好和村里的人开个玩笑,在女人跟前骚个情,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以此来解闷,于是在村里就落下了个耍娃娃脾气的名声。今天,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意外地给被选上了庙东村自乐班的团长,当然心里高兴得就不能说了。大家要他请客庆贺,他就很慷慨地破费买了一袋水果糖,称了三斤落花生,在巷道里见人就散。人问他有什么喜事,得是又找下了个谁家的黄花闺女作媳妇?他乐呵呵地笑着说:“你把咱个眉眼看一下,三十多岁的老光棍汉,跟前还有个带把儿的娃,谁家的黄花闺女瞎眼睛了,能肯跟咱?咱这回是当官儿了,大官,团长,正处级。你知道吗?—跟县长是一样大的官!”
吉生自从一当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自乐班团长,一下子就给忙活起来,整天跑前跑后,比谁的事情都多。别看他在自乐班里什么行当都弄不了,可是开门呀,扫地呀,烧水呀,跑腿叫人呀,这一揽子没人愿意干的事情哪一样能离得了他?—都是他的活儿。他一马当先,从不推诿,且乐此不疲,总是干得主动热情,毫无怨言。这样的日子长了,大家都还觉着自乐班里居然少不了这么一个人,离了开他这个什么角色都扮演不了的团长也还真的不行,慢慢地就也都从心里接受、认可他了。一开始好多人叫他团长时多少还都有些挖苦、奚落的味气在里边,但他对这些鸡毛不上两的事情从不在乎,只要有人一叫“团长”,他就兴冲冲地朗声答应道“唉!”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大家尽管还是像以前那样地称呼他“团长”,形式上并没变一个字,但是心里谁也都不再有讥讽的意味了。自乐班嘛,顾名思义,来参加的人都是爱好者,只图个高兴,只要乐在其中,其它的就什么也都不大在乎了,至于艺术水平怎么样,那则是另一回事了。尽管如此,不过村里的人也罢,他们自己也罢,也还都不可避免的希望他们能把表演水平尽可能地提高一些,多少入点儿规矩—他们也总喜欢把自己的自乐班美其名曰剧团。然而既然是剧团,那么要求可就不能一样了,多少就得上点儿档次,追求点儿演技。当然,单凭他们这些沟里凹里、山里岔里的泥腿子、家娃的能力,能有个什么演技?能上个什么档次?你想,就他们的那两下子还能谈得上有什么艺术品位?所以,这就急切地需要找一个有点儿艺术细胞、经受过专门培训、且见过一定世面的人来给他们点拨点拨,指导指导,拔高一下,也就是他们所说的让见过规尺的人来给他们拾掇一下。再说了,这唱戏可要像个唱戏的样儿,光有几个生、旦、净、丑—唱的人,那肯定还是不行的,多少还不得有个吹、拉、弹、打的管弦乐器伴奏,铜器打击乐器蓄势,渲染渲染气氛?这文武场面缺一样儿都不行。可是,请谁来教自己好呢?谁能是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会一点儿的全环把势?—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目前十分作难的第二件事情。能解决这一难题的能人,在他们庙东村有,并非是没有,看来这人就非牛保国莫属了。他们只有去搬见啥会啥的牛保国前来参与,横在自乐班面前的这道坎儿,才能顺顺当当地迈步跨过去。可是这人出身不好,历史又很复杂,好些人因怕担干系而首鼠两端、望而却步。然而自乐班想要办成,没有他这么个人确实还不行呀。事情逼到这一步了,有人就暗地里怂恿吉生铤而走险,出面去请人家。老贫农吉生,他怕什么,难道怕把天捅个窟窿没人去补?只要能把他所领导的这自乐班办好,他倒不怕担什么干系,冒什么风险,只是觉着自己在这庙东村生产大队里庙小道行浅,要想请动像牛保国这样的人,担心还有一定的难度:一则惟恐牛保国心里看不起他这个下三烂式的人物,不愿意和他这样的人在一块儿共事,二则呢,还担心牛保国计较早年刚从监狱里回来的时候,三天两头向他汇报思想情况,受他监督的那事。这该怎么办呢?吉生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巧妙运筹,来了个“曲线救国”,下午一吃完饭就去了趟与他家斜对门的苟良家。
这会儿苟良正好不在家,莲叶也刚刚吃过饭,涮洗完毕锅碗,从灶房里往出走。吉生一进苟良家的二道门就冲着莲叶嬉皮笑脸地喊了起来:“莲菜,莲菜,让兄弟把嫂子你鲜鲜地夹上一筷子,美美地给吃一口行不?”他声到人到手到,说着就走上前去,在莲叶那高高突起的奶子上美美地给捏了一把。“过去!少骚情,人家一天忙得跟啥一样,哪儿来得闲工夫跟你缠闲舌。”说着就很不乐意地狠狠瞪了吉生一眼,把吉生的手打到一边去了,“一天老大不小的人了,到人跟前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