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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麻烦找上门来,她便封锁门户,除了采买,吃食进出之外,院门一律不许打开,若是有人来了,必须先行禀报,若是未经禀报,擅自打开,不论是谁,严惩不贷。
这番举止,如同禁闭一般,院里下人难免心生不满,可碍不住钱财的诱/惑,姨奶奶身边两个大丫头下来一番打点,各人本月月钱翻了一倍,哪里还管能不能出门闲磕,只揣了银钱进兜里。
平日做好活计,院里几个下人凑在一处磕嘴也好,摸着竹片儿制的骨牌也罢,姨奶奶倒是管的不如先前紧了。
家里主心骨不在,日子过得又慢又难熬,好在现下她不是一个人了,多了个晋哥儿,便也算是个陪伴。
晋哥儿如今已经九个多月了,不仅学会了独坐,还学会了爬行,专为他打的那张小床早已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他爹爹不在家,母子两个自然夜夜睡在一块儿,睡得时间久了,他就更加不愿回到自个儿的小床去。
日日在大床上爬来爬去,半刻不停,闹得娇杏有时都没了精力,玉珠与秋萍两个便在边上守着他,防止他爬到床底下去。
入了冬,气候自然冷。
娇杏十分骇冷,自打气温一下降,她就少出过屋,屋里烧了炭盆,房门闭着,窗口也只留了一条小缝儿,坐在屋里倒是不觉着寒冷。
秋萍、玉珠两个身为大丫头,待遇自然不同,现今大爷不在家,她们也就没那般讲究规矩,姨奶奶待她们也随和。
此刻正围在炭盆前烤着火,炭盆上支了个铁架子,放着一个陶瓷蛊,里头正熬着甜枣汤。此刻咕噜噜作响,香味儿也散了出来,炭盆边上又埋进几个番薯与柑桔,两人就拿了火筴往面上蒙灰。
屋子里不点熏香,倒是被熏得满屋子的喷香味儿,玉珠捻一个微黑了皮儿的柑桔出来,龇着牙两只手换来换去,才给剥了开来,呈在一旁的青花小碟儿上,自行洗了洗手擦干,才给送到床头。
娇杏靠坐在床头,身上搭着厚厚的锦被,因着不外出,整日躲在自个院子里,一头长发便也懒得梳理,任它随意地披散开来,直散了一肩膀。
“主子,快尝尝,这般吃法,便不会觉着冰牙齿。”玉珠兴兴地捏了银签儿插住一瓣送到她嘴边。
“这吃法我倒是未尝过。”娇杏一口包进了嘴里,嚼了几口,吞了汁儿下去,“热乎乎的,味道没原先好了。”
“那是自然的。”玉珠笑着答,看一眼睡熟的晋哥儿,才又低着声提醒一句,“主子,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您看是不是要去趟上房。”
“这还用你说,必是要去的。”娇杏望着被寒风卷起的帘子,外头冷风飕飕作响,光听见那声音就令她打了个冷颤,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模样颇有些黯然,“这都过去了半载,他怎么还未回来,何时才是个头?”
玉珠低了头,秋萍也停下手里的忙活,姨奶奶每日都会伤神一会儿,等小少爷一闹,她就又分了心神。
“主子别伤神了,如今已经入了冬,想来那边旱灾也会有所好转,路途遥远,说不准此刻大爷正在回程的路上呢。”
这话安慰的成分居多,娇杏默了下来,再不出声。
临走时,两人还在置气,就连送别都不曾有过,这一去就是半载,也不知他在那边怎样,便是连封家书也未有送一封回来。
昌州虽然经此一难,平头百姓生活确实捉襟见肘,缺衣短食,但当地官员与豪门富户却不尽然,自古以来贪官污吏数不胜数,真正为着百姓忙前劳后的却寥寥无几,此番随行晋王爷一去这样久,也不知事情处置得妥当没有。
两地相隔甚远,具体实况也不能尽知,就算想送一封家书,想必也要大费周章。
娇杏暗暗叹一口气,只盼他能早日平安归来,那处虽是繁荣不复从前,但那花柳之地却是极多,素闻昌州盛产美女,女儿家在那处极受轻践,茶馆酒肆哪处都有明着弹唱,暗里勾人的花娘子。
她对瞿元霍放心,但却对晋王爷不放心,试想一介王爷,出门在外边上没个女人家,怎么可行?天高皇帝远,那处就是他最大,那些心术不正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又是同为男人,只怕还不需自己开口,便有无数试图巴结攀交的直接将人送到了榻上去。
作为晋王爷的下属,且还是官衔在身,自然不会受了冷落,就怕他一时把持不住,亦或是吃多了酒水,真像莺莺说的那般,到时领回来一个气她,那她真就要哭死。
娇杏越想越气,一时控制不住狠狠捶了下床板,两个丫头都给惊了一跳,晋哥儿也被她闹醒。
娇杏将他抱起来,握着他软乎乎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晋哥儿吮着手指头,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她瞧,她心里骤然一软,低下头香了一口,心里默默在说,还是不要庸人自扰,自先乱了阵脚就不妥了。
晋哥儿如今发了四颗小乳牙,手指头整天都在吮,口水嗒嗒的,娇杏瞧了直皱眉,便给他栓了根桃木棒挂在手腕上,指望他去吮这个,可他偏不去,单单就爱那手指头的味道。
久而久之,也就随了他意,不再拘着他。
过了这一会儿,炭盆上煮着的甜枣汤已经熟了,秋萍盛了一小碗过来,舀了一小勺,吹得温热了才送到晋哥儿嘴边,晋哥儿闻见香味,砸吧两下小嘴,抽出湿哒哒的手指头,乐呵地叫一声,抬了下巴就接进嘴里,喝完一勺,还砸吧两声,啧啧作响。
喝了小半碗,就不让他再喝了,现今快满一岁,娇杏正试着每日喂些辅食与他吃,除了早晚两次是吃奶,其余时间都是做些易消化的糯粥或是汤品与他吃,好在他性子乖,给他吃别的也不哭闹,倒是省了不少事。
因着是在屋里,炭火烤的暖烘烘的,晋哥儿便只穿了件大红色小袄,领上袖口各缝了一圈兔毛,白白软软的,晋哥儿没事就爱去扯它,娇杏抓住他的手,将他提起来,让他扶着床架子学习站立。
晋哥儿已经学了一段时间,不用人扶着,自己扶着床架子也能站一会儿时间,到了时间他就往后倒去,娇杏适时将他接住抱进怀里,晋哥儿便咯咯咯地笑起来。
玉珠、秋萍两个瞧见这派温馨场面,自然也是跟着笑,只要主子乐了,她们做下人的日子也就好过起来。
……
日子一晃,便到了除夕。
除夕以前府里便忙碌起来,张罗备办着各式年货,买鸡、鹅、鸭、鱼肉,添制新衣饰,选购年画、春联等。
又买了不少柑桔、青橄榄等象征吉祥如意的果子回来,摆在桌面上几面上,便是没有亲朋好友可窜门儿,王氏也命人张罗起来,就图一个好彩头。
院里院外都被清扫了一遍,床单帐子也给取下来洗净了再挂上,窗格上贴了新剪的窗花,玉珠是个手巧的,一连还剪出好几个小动物的形象,晋哥儿见了就伸手,捏在手上玩,玉珠只得再新剪一个贴上。
过年喜人的气氛这样浓郁,娇杏却有些意兴阑珊。
到了快饭点的时间,娇杏才起身打理自个儿,因着是年节,自然要穿得热闹喜庆,她便着了件淡红色撒花绫袄,围了兔毛的围脖,袖口上也是相搭的缝了圈白绒绒的兔毛,披上了浅紫的斗篷,怀里揣一个汤婆子,才往上房去。
秋萍、玉珠两个跟在后头,一人抱着晋哥儿,一人在旁看护着。
娇杏到时,一家子基本都到全了,王氏现下也不爱说她了,晓得这是个脾性精怪的,一家子坐下来,位子倒也宽松,因着家里人少,也就没分男桌女桌,全都拢在一块吃了年夜饭。
两个老的也觉得不尽兴,给几个小辈发了红包,王氏就抱着晋哥儿说道:“也不知他爹爹吃过年夜饭没有,可怜见的,自小就为家里出力,也没见他享过多少福,日日都在为着一家老小奔波,咱们晋哥儿日后可得孝顺了,让你老子身上的担子也轻些。”
底下几人俱都沉默,还是瞿老爷子瞪她一眼,咳嗽一声,“祸从口出,这话往后万万再不可说,若是让多舌的下人听着了,传了出去,那可是要吃官司的呀!”
王氏也是一时感慨,哪里就想到那样多了,此刻被老头子一驳,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自行打了下嘴巴,才又道:“我是说错了话,但要让我来选,我宁愿大郎没这出息,一家子在乡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啥都强,总好过如今这般整日提心吊胆,叫人睡觉也不得安生。”
屋子里除了两个小儿时不时嗯嗯啊啊两声,再没人开口说话,此刻距离子时还早着呢,一家子却都失了兴致,没人说要守岁,喝了杯茶便要各自离场。
王氏睨一眼人前还缠在一处的二儿子,狠狠瞪一眼面色绯红的莺莺,低声啐了一口,“到底暗门子出来的,时刻都要勾着男人。”
莺莺耳尖,听的面红耳赤,又不敢驳,只低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尖,瞿二郎自然也听着了,一下缩回放在她腰间的手,面色有些不自然。
王氏看也不看二儿子,挥了挥手,众人打哪儿来打哪儿去,好端端的一个团圆夜就这般过去了。
……
日子过得似水流,转眼就到了上元节,府里打早就包了好些汤丸子,吃完了汤丸子,瞿二郎一家就嚷着去桥上看花灯,还特特过来问她去不去,娇杏自然不去,暗暗撇了嘴,抱了晋哥儿回了自家院子里。
几日心口发闷,娇杏难受的不行,不顾寒风,开了窗子望着天上一盘圆月,寒冷的冬日里,散出冷漠的清辉,她忽然想哭,实在太想他了,要是他在身边,今夜自家也能去看花灯,更别提还受莺莺那得意又挑衅的眼神了。
呜呜呜……
哭了好久,第二日醒来,宝香苑里便传开了,姨奶奶病了。
瞿元霍一脚刚进府门,一听这话,身子就顿了一会儿。
☆、离京之前
现今已是快到二月,一眨眼开春也不远了。瞿元霍忙着处理离职并盘宅子一事,娇杏在府里头也未闲着。
今日一早起来,她便招了两个大丫头进来,开门见山地道:“想是你们也闻到了风声,不久后我与大爷将要启程离京回乡里去,你们也伺候了我近两年,今日便给你们个恩典,是在管家那处还上多出期限的银钱,卷了包袱自行出府另寻活计,还是收拾了箱笼与我一道上路。”
娇杏看一眼两个低眉垂眼,似是在深思熟虑的丫头,搁下了话,“你们也不必急着回答,左右我离京还有一段时间,期间你们一定想清楚了,莫要到时反悔就来不及了。”
见两个点了头,她又指了秋萍,“秋萍下去看顾小少爷,将两个妈妈唤来。”
两个妈妈实际上不得娇杏的喜欢,她也想趁此机会将两人辞退掉,再则,两人在京待了一辈子,叫她们跟着自己到乡里去,也怕是不愿去的。
不一会儿,两个妈妈进来了。
两人一齐行了礼,娇杏才道:“妈妈们想来心里也都清楚,我就不再多说,念你们年纪大了,一路上路途遥远,行程又是水陆交替着来,到时怕是会惹得两位身子不适,我便是舍不得放了你们,也只得放你们去了。”
两个妈妈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多半都是客套话,只虽是如此,她们还真是不愿离京,便也跟着附和,“姨奶奶宽厚,事事都为着下人们着想,奴婢伺候人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遇上姨奶奶这般好说话的主子,只可惜缘分浅薄,日后不能再在跟头伺候,还请姨奶奶饶恕。”
“哪里的话。”娇杏捂着帕子笑一声,又指了边上立着的玉珠,“快去将我那对大了一号的翡翠镯子取来,到底伺候了晋哥儿一场,两个妈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玉珠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呈上两只通透的镯子,再又看一眼主子,见她笑着点了头,才塞进了两个妈妈手里,心里却是有些肉疼的慌。
两个妈妈得了赏,自然笑得欢,一下套在了腕子上,跪地就给磕了个头,“谢姨奶奶赏,愿姨奶奶芳龄永驻,小少爷日后前尘似锦。”
两个妈妈专挑好话说,句句说在了心坎上,娇杏听了也欢喜,命两人起来,“一会儿便到管家那处结算清了,愿你们再寻个好人家。”
两个妈妈心下一咯噔,没想这样早就要被辞退,这距离京还有段时日呢,心里虽这样想着,脑子却是清楚的,“是,姨奶奶仁厚,奴婢们这就去办。”
等两个妈子收拾好行囊,回头再来与娇杏磕了头,才往前院走,到管家那处交割清了,也就离了府去。
娇杏靠在美人榻上养了会儿神,才想起一事,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命人送往文府,想着又要离别,心里难免生了丝愁绪。
好在有个晋哥儿在耳边咿咿呀呀,娇杏也就被他吵得分了心神。
……
王氏两个正掰着指头算日子,大郎说是开春就走,如今距开春还有一个多月,心里头就似那被猫儿挠过一般,急的痒痒。
瞿良材虽然也急个不行,到底还是有些分寸,瞧见老婆子就在开始捡拾了,他就扔个眼刀过去,“这才什么时候,你就收拾上了,到时碰着要用的,又得翻箱倒柜的寻,你倒是不闲累得慌!”
“这有啥,现今天冷,我光捡那热天穿得,碍你啥事儿了,你快去下你的棋去,别在边上碍手碍脚。”王氏几下将他推了出去,扭了身子回屋,一人忙活不停。
瞿良材哼哼两声,也不再说啥,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外走,他在府里没甚个伴儿,整日就拿出自乡下带来的棋子,一人沏一壶茶坐在屋里,一人扮作两人的下棋,倒也解解闷,往日还能气定神闲,如今知道了要回乡,心里头就激动加兴奋,哪里还静得了心。
在院子里散散步,晨起的日头晒得人舒服,正思着命人搬个椅来坐下晒晒太阳,便见着老二媳妇往这赶来。
他招了手,炜哥儿便磨磨蹭蹭地挪过来,叫一声,“爷爷。”
“嗯。”瞿良材摸摸他的脑袋,又招过敏姐儿,“敏姐儿怎的不喊爷爷?爷爷记得敏姐儿小时候最是嘴甜了,如今怎的闷不吭声的。”
敏姐儿梳着两个包包头,听了这话,连忙喊了一声,瞿良材笑一笑,在两个小儿脑袋上摸了摸,“快去给你们奶奶请安,她在里头忙个不停,你们去了,正好叫她消停下来。”
两个小娃点点头,就要进去,杨氏却红了眼圈跪在他脚边求道:“公爹,回乡也带着咱们娘仨儿吧,媳妇在京里实在待不惯,两个小娃也受欺的很,还是在乡里活得快活。”
杨氏话里有话,瞿良材如何听不出来,这个儿媳妇,不论品性如何,人却是个能干的,二郎的性子他也知道,到底还是存了点愧疚之心,“一会儿与你娘说声便是,论我说二郎要是一道回去也好,只他那性子你也知道,不撞南墙心不死,且让他多吃些苦头再说。”
杨氏听了放下心来,就怕公爹不同意,将他们二房一家子留在京城,她可是看出来了,那瞿二郎干的就不是正经事,前不久派了人听墙角才给听出来,他竟胆子大的去借贷子钱,就连为那莺莺赎身,也是走旁人那处借来的银钱,这屁股后头背了一垒子债务,也不知怎样还得清。
她还是早先离了他,早先了事,天高皇帝远,回了乡下,论他在京怎样她都不在意,如今只想着将一双儿女拉扯大了,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杨氏进了屋,将话与王氏又说了一道,连着红了眼眶又是哭了一回,再扯着敏姐儿在她跟前蹭,王氏同为女人,哪里不知里头的官司,对这二郎早已死了心,想着一家人也不缺这点粮食,也就答应了一并捎带了回乡。
到了晚上,大郎家来了,把这话又与他说道一回,也是没有二话,应承下不说。
瞿元霍回屋,喝了一碗丫头熬得香茶汤暖了身子,才与娇杏抱在一块。
“事务基本处理妥当了,就等人来看了宅子,交割清楚,开春咱们就可上路了。”她来了小日子,两人无法缠/绵,只得挑些不易歪心的事说叨。
娇杏勾着他的脖子,屋子里没烧炭盆,她便觉着冷,一劲儿往他怀里钻,也与他说事儿,“今日我将两个妈妈放走了,我本也不喜欢她们,借此机会正好放走了事。还有两个丫头,我也与她们说清了,只还未答复,给了她们时间叫她们细想想。”
瞿元霍圈着她的腰,点了头,“这样妥当,若是她们愿意跟去,你便叫她们卖了死契给你,捏在手里头使唤的才放心,若是不愿意,就放了她们走,等回了乡里,再为你买两个死契的来使。”
娇杏听了高兴,只还是担心花费大了,“府里头该放的也要放了,回了乡哪里还能跟在这处一样,边上有一两个使唤就成,不需跟现在一样了。”
“这是自然。”瞿元霍道。
两人再细细说了一番话,才噤了声闭眼睡去。
昨日送去文府的信,第二日便得了回信。
娇杏拆开了看,字里行间无疑都是诉些离别之情,又说想与她再见上一面,只当是话离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