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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阑--水澹澹兮生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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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果然还是不回来比较好吗……其实她有考虑干脆从此浪迹天涯来着,不过这个美妙的想法只在她脑海停留三秒就被大力否决了……
  
  日影一寸一寸的倾斜。
  
  “回来了。”那边,淡淡的声音终于响起。
  
  啊!说话了说话了!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师父大人的声音这么天籁呢!
  
  吸气,蓄势,万事俱备,只待他问她为什么在外面逛了这么久。
  
  郁师尊果然开口了,不过说的是:“《阳春白雪》练得怎么样了?”
  
  咦?!《阳春白雪》?
  
  完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课后作业!本来以为三年后才验收,所以高高兴兴地一早忘到脑后了……连琴谱的封面都没有瞄过……
  
  数罪并发,这下死得不能再死了,恐怕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怎么,不会?”头也没抬,仿佛预料到她的反应似的,他再丢出一句:“也罢,你一向在箜篌上没什么天分,短短二十天自然是练不出什么结果的。那么,且将《符集》的十遍抄写呈上来罢。”
  
  玉沉烟囧了。
  这都半年前的事了,师父你竟然在这时候翻旧账……太无耻了……难道我那一百天绕着悬圃的晨跑都是我的幻觉?
  
  “还没抄?”闲闲地翻过一页,无耻的某人继续打击她饱受摧残的神经,“你如此惫懒,教为师甚是失望啊。”
  
  惫懒的玉沉烟敢怒不敢言……
  
  郁舒寒浑没在意她的幽怨的神色,兀自换了个话题:“这次你离开悬圃,到俗世中修行,收获如何?”
  
  ……居然还把她的开场白给抢了!本来她想说自己之所以在凡间停留这么久是为了考察人世百态来着。算了,他不提她不辞而别的事更好,她会很高兴地配合。
  
  “嗯,收获很大。弟子深刻地认识了凡人的智慧。”
  
  “哦?说来听听。”
  
  “比如世间有一种叫‘金丝芙蓉八宝羹’的食物,小小一份,调料之丰足,工序之繁复,烹饪之精细,足可叫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正是应了人间那位孔圣人的一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以区区凡夫俗子之力,创造出这等堪比龙肝凤髓的绝妙神品,实在是令我肃然起敬!”
  
  “……还有呢?”
  
  “人间的风土人情很有趣!各个地方的服装差别很大但是都很好看,尤其是一个叫厘原的地方,那真是——美男子和靓姑娘那是一抓一大把!简直就是待嫁少女鳏夫寡妇的天堂!喔,对了对了!厘寨还有一种在阳光下看起来五颜六色,喝上几口就可以叫人醺醺然大醉一整天的佳酿,而且据说所有醉的时间超过三天的人都会在醉梦中实现自己最大的心愿,所以又被人称作‘仙人醉’。要说这‘仙人醉’呀……”正说得开心,一瞅师父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忙转口道,“本来我想带一壶孝敬您老来着,可惜现在是秋季,而这酒又只在春天才有得卖,而且限量发售一千份……”
  
  “不必了,为师不好杯中之物。”郁师尊揉了揉额角,“看来沉烟徒儿这一趟人间之行过得甚是惬意啊。”
  
  “还行吧,嘿嘿。”
  
  “我看你待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成天恹恹的。这样吧,”他笑了一笑,“为师放你假,你下去待个十年八年的,玩够了再回来如何?”
  
  玉沉烟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
  
  说得太哈皮结果一时忘形啥都拿来乱说一通……她这次是不告而别啊,还在俗世这花花之地停留了这么久,功课什么的都丢到一边,现在东窗事发,正是哭着喊着表决心都来不及的时候,她却还在这里大肆赞美凡间怎么怎么好,这不是嫌日子太舒坦了找抽么?
  
  “那个,其实也没多惬意的!”
  
  郁舒寒眉梢一挑。
  
  “真的真的!人间很闹,人们总要为了这样那样的事到处奔波,想安安静静地修身养性实在太难了。唉,到了俗世才知道悬圃的好啊……”越说越声音越小,“我在人间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待不下去了,所以才回来的……”
  
  唉,这话听着太假了,真是有些挑战她所剩无几的良心……师父肯定会觉得她这话大有水分,毕竟以她的个性要真那么讨厌早就肯定回来了,怎么可能还在下面磨蹭那么久?
  
  越想心里越没底,不安地瞅瞅那边的反应。
  
  但是郁舒寒并没有反驳她那明显不对头的解释,只是不置可否地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书。
  
  ——这什么意思?放她一马,不追究了?这么好?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玉沉烟悄无声息地挪回久违的座位,拿过一本书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继续观察敌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切如旧。
  
  难道是她想太多了?师父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所谓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哎,怎么才过一个月他就转性了?莫非是这次短暂的分开让他终于意识到她的独一无二,决定要好好对待她这个从来任劳任怨师父说向东走她绝不敢往东南方瞄一眼的好徒弟?
  
  唔,很有可能啊……哎呀!早知道就再晚点回来了,真是失策失策……
  
  ——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可以再做点出格的事呢?
  
  摸着下巴,玉沉烟同学笑得很是猖狂……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之前有人说这文实在太慢热了,于是我忍痛删掉了整整五章……就是关于“半妖”那几章……后来实在心疼得紧,于是决定放到番外去……啊,以后一定要将情节弄得紧凑些!握拳!




三大战役·上篇

  
  有道是“得意莫驶顺风船”,对于这句古人总结出来的谆谆教诲,玉沉烟真是万分后悔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后来她时时扼腕,当初就算不相信自己那次百年难得一准的直觉,也该及时回顾一下两年来成百上千的惨痛历史教训,怎么可以抱有侥幸心理,甚至还很殷勤地去找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回到悬圃后的第三天早上。
  
  “师父,我想下碧忽一趟。”
  
  郁舒寒正提起紫毫的手一滞,接着他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出去做什么?”
  
  “下去找子逸,我寻思着他说不定已经回来了。可是他进不来啊,所以只好由我去找他喽。”
  
  “……”短暂的沉默,然后是听起来更加心不在焉的声音,“看来你的功课都做完了,嗯?”
  
  玉沉烟一呆,没想到他又提起这话头,下意识地就要打退堂鼓,却又想起前天那个关于“独一无二”的推断……
  
  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拿出气魄来玉沉烟,告诉他你就是要下去玩,作业什么的通通以后再说!
  
  玉沉烟心里呐喊着,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弱弱的请求:“那个……我回来再学不行么?”
  
  为什么!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她是想很霸气地吼一句“那个以后那说,我现在要出去玩”来的!
  
  “不行。”毫不留情的拒绝。
  
  “我回来一定会学的啦……”更加微弱的请求。
  
  “不行。”
  
  “……我回来立刻去将《符集》抄十遍!”
  
  “不行。”
  
  “二十遍!”
  
  听到这话的郁舒寒凉凉地瞥了某个说话不经大脑的家伙一眼,后者头皮一紧,蓦然发觉自己悲剧地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最悲剧的是这坑貌似还是她自己挖的……
  
  “那个,我刚刚说的可不可以不算数……”二十遍,二十遍!会死人的……
  
  他不说话。她也再不敢吭声。
  
  于是沉默占领了整个临远斋。
  
  玉沉烟很郁闷。
  
  他凭什么不让她去?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贪玩的女儿跟父亲要求出去和伙伴玩一下却被坚决拒绝?她都说了回来会学的啊,用得这么赶尽杀绝么?一点商量的余地有没有。太不近人情了!
  
  胸腔里一股气堵得难受,玉沉烟觉得那股气一直往上窜到眼睛里,让她整个眼眶都涩涩的。
  
  “很想下去?”很久之后,他淡淡开口。
  
  “嗯……”她没抬头,只低低回答。
  
  “把《阳春》前三段练好,你就可以下去了。”他不再看她。
  
  “呃?”她愣了愣,然后惊喜,“我知道了!谢谢师父!”
  
  转过脸,玉沉烟对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奸笑得好不得意:“独一无二”果然发挥功效了,哦吼吼吼吼——
  
  当天晚上。沉烟居。
  
  啪!琴谱《阳春》被无辜地摔在墙角。
  
  她真是太嫩了!
  
  三段,三段……她怎么会以为三段很简单呢?她怎么会以为最多几个星期她就可以搞定三段然后下去玩呢?真是太天真了!太幼稚了!太无知了!
  
  凭她现在在箜篌上的“造诣”,能在半年内弹好一段《阳春》就不错了,更别提“三段”!
  
  ——丫的郁舒寒,你狠,我算是看错你了!
  
  世界上有一种人,专门以挑战权威为己任,以离经叛道为风尚。
  
  此类人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学生。或者精确点:叛逆期的学生。
  
  玉沉烟一直以为自己的叛逆已经随着青春期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它只是一直沉睡在体内。
  
  而现在的情况,用拿破仑的话来说就是:这只沉睡的猛狮终于醒过来了……
  
  然后她成了这只凶兽利爪下的牺牲品。
  
  玉沉烟逃课了。
  
  在回到悬圃的第四天,在刚刚逃过一次抄书危机、《阳春》的琴谱都没翻完一遍的情况下,出于不合时宜的叛逆心理,和那个见鬼的“独一无二”理论鼓舞下,她毅然决然地在蒙蒙晨光中溜出了悬圃,跑到碧忽山去找萧子逸。
  
  结果,人没见着不说,还误了早读。最惨的是当垂头丧气回到悬圃的她徘徊在临远斋外头,咬着手指纠结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被据说是出来看风景的郁师尊英明神武地逮了个正着…… 
  
  她真的不懂,真的——你说这个时间点师父他不在书斋里看他的书,却跑到外面来看什么风景啊?!
  
  临远斋。
  
  “也就是说,你连第一段都没有练好,就跑下去了?”辨不出喜怒的声音。
  
  “嗯……”心虚的女音。
  
  “去找萧子逸?”
  
  “嗯……”更加心虚的回答。
  
  玉沉烟此刻非常后悔。因为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妙。不过不是他不妙,而是她不妙。
  
  她确信这次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了,而她就是那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岌岌可危的小船。
  
  也许她不该跑出去的,毕竟她才刚刚回来,毕竟她已经在外面疯了一个月,就单从学习角度来讲,也是该收心好好用功一下了。
  
  或许她应该道个歉,为她今天的行为。虽然她还是觉得师父不该干涉她的自由……
  
  “师父……”
  
  “玉沉烟,你太令为师失望了。”
  
  她小声的呼唤被他打断。
  
  “自你上悬圃到现在,为师从来没有见你刻苦过。本想着修仙之人寿命漫长,而且你年纪尚小,难免好玩,所以没有多加督促。可是两年过去了,你却依旧如此。”
  
  他的声音冰凉冰凉。
  
  玉沉烟从没有听过他这样冰冷的语气。即使是在刚来悬圃的那几个月,他也不过是几乎不同她讲话而已。她一度以为他是天性就懒得搭理人,后来才发现那大概是他给陌生人的一贯待遇。
  
  时隔两年,她的愚蠢让她见识到了这个总是懒散以至于好像永远不会发火的人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从来不知道,他也是会生气的。会对他一直放纵的她生气。
  
  “师父……”
  
  “玉沉烟,从明天开始,你不必来临远斋了。”
  
  她听见他的声音,冷冷地这么说。
  
  耳畔空落落的回音像旷野的风,呼啸着席卷了她所有的感觉。
  
  很沮丧。
  
  玉沉烟很沮丧。
  
  这沮丧像是病毒,从不起眼的一丁点迅速发展成绵延不绝的百万大军,攻占她全身每个角落,叫她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房间里油灯昏暗不清。
  
  玉沉烟长长一叹。
  
  果然还是她太任性了吗……这下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一直以为她已经成熟到能够为自己的每个决定负责,结果今天才发现她远远不够格。
  
  做事情之前不考虑后果,闹出乱子后又没有解决麻烦的本事。实在是……没用得很。
  
  其实她以前也常常拖欠作业来着,不知道师父这次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甚至连临远斋都不让她进了……
  
  将这几天的事前前后后仔细地过了一遍,越发觉得师父这次的生气真是毫无征兆。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等等!
  
  ——该不会他其实一直对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人间去的事耿耿于怀吧?
  
  天!一定是!
  
  她就说师父这次怎么如此轻易就放过她,原来是等着秋后算账来着!而她还傻傻的又跑出去,再给他一个发飙的理由。
  
  真笨啊!想想都唾弃自己!
  
  好吧,不管怎样,总算让她找到症结了,接下来就是对症下药。现在可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铺开一张大纸,玉沉烟兴致勃勃地列出计划一、二、三……
  
  翌日。
  
  玉沉烟兴冲冲地带着两叠纸前往临远斋。一叠纸上非常详尽地列出了她未来五年内的学习计划——详尽到几乎根本没有可实施性,而另一叠纸上则是没完成指标时所相对应的惩罚。在施罚者一栏,玉沉烟很诚恳地填上了郁师尊的大名。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琢磨一晚上,得出的结论就是师父是对她的学习态度非常不满,而且她屡次不告而别的行为大大地折损了他作为长辈的面子,于是他很生气地给她一个教训,告诉她以后要看人下菜碟,别老虎不发威你就拿它当Hello Kitty……
  
  ——所以啊,她现在就拿着计划书表决心啊:你看我都将师父你作为最高领导恭恭敬敬地奉在纸上,黑字白字写得清清楚楚,以后绝对不会再像这次一样荒废学业,所以你就大人有大量,表再跟我计较那么多了嘛~
  
  如此正式而真挚的悔改,却没有得到郁舒寒的回应。
  
  计划失败的原因基本可以归咎于临远斋外那个可恶的结界——不大,也就刚好将整个书房笼在里面,但是胜在相当尽职尽责,不要说玉沉烟这么大一个人,就是芝麻大的蚂蚁也甭想爬进去。其明察秋毫的才能,绝对比最老资格的女宿舍监更加卓越。
  
  于是,那份玉沉烟呕心沥血苦心孤诣了一整宿的“五年计划书”,很不幸地连碧忽上仙的玉容都没有见到,就被“pia”地打进了冷宫…… 
  
  挽救师心大作战之计划书战术:出局!
  
  第二天。
  
  从郁师尊的起居处到临远斋的必经之路上。
  
  郁舒寒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打扮得非常像是鬼上身的家伙,极招眼地杵在路中央。
  
  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裙,看起来像是从哪只疯狗嘴里抢出来的胜利品;披头散发,眼下是重重的淤青,背上稀稀疏疏插了些枝条,脖子上挂了一个木板,上头五个泼墨大字:师父,我错了……
  
  说实话,就她眼下这副尊容,那木板上更适合写上:“卖身葬父”……
  
  唔,这个疑似中邪的家伙,正是郁师尊座下那位不成器的弟子——玉沉烟同学……
  
  碧忽上仙淡淡地扫了这个堵在路中间的障碍物一眼,然后仿佛没发现似的继续前行,雪白的衣角转眼间就要越过某人的黑手范围……
  
  “师父……”障碍物说话了,“我知道错了……”
  
  可怜兮兮的声音,软糯糯的,像是你要是不理会她下一刻她就会化作一滩水融进地里不见了。
  
  但是他不为所动。他继续向前走,连眼角都没有多往后瞥一下。
  
  “师父……”声音的主人更加委屈了,见他真的没有停下的意思,迟疑着追上前几步,“徒儿下次不敢了……”
  
  他仍是走,坚定的步伐昭告着他不是在拿乔,而是很认真的不打算听某人无谓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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