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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是给谁送什么信去,把信交给我,我就放了你。”
麦克微微一笑,问道:“贝勒容禀,小生出城郊游,岂有代人送信之事?”
弘历大怒道:“你不承认是不是?给我搜!”
侍卫们扑过去,把麦克从头到脚搜了一遍,行李箱子也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
弘历急着要去观音庵贾妃那里去找遗诏,不愿意和麦克多费时间,就对领头的侍卫说:“老张,你把他押送到府里去关起来!”
老张应了一声刚要走,弘历猛然想起,这洋鬼子和贾宝玉来往甚密,搞不好也知道黛玉和自己的身世,弄到府里去,如果他胡乱嚷嚷起来也不是好玩的。于是他又拦住了老张,说:“这样吧,别送到咱们府里去了。你把他押到荣国府贾环那里,叫他好好看着,我明天来审。”
荣国府里一片萧条。赵姨娘为了省钱,把府里的丫头、仆人卖的卖,遣送回家的遣送回家,三停人剩下了不到一停。事无巨细,赵姨娘都要亲自过问。后来实在忙不过来了,就把园子里的事情都交给了探春,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么。
秋爽斋里,探春忽然觉得心惊肉跳。她走到书架旁,翻出庄子的《南华经》,尽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门帘一掀,一个女孩子抱着个木箱子走了进来,跪在她的面前。
探春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袭人,急忙双手搀她起来,问道:“袭人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袭人泪流满面地回答道:“三姑娘,宝二爷一去没有消息,环三爷要把我、我……”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探春这才想起来,赵姨娘说过,有个走红的戏子想从府里娶个见过大世面的丫头,肯出大价钱,正好把袭人嫁给他,还是正室呢。自己当时尽想着麦克的事情了,也没在意,看来现在这事儿成了真的了。想到这里,她笑着说:“女大当嫁么,我那宝二哥其实也不大靠得住,你嫁到这家去,是当大奶奶,有什么不好?”
袭人虽然一心恋着宝玉,可是想着宝玉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样子,后来也有些寒心了。而且前面还有个黛玉,自己最多是个姨娘。理智上早就觉得嫁给这个戏子也不错,只是感情上一时还放不开。听了探春这话,只是低头不语。
探春拉起袭人的手,关心地说:“好姐姐,别担心,听说那家虽然是唱戏的,可是读书知礼,人也长得好,现在正走红,还赚了不少钱呢。我再让环哥儿嘱咐嘱咐他们,保险让他们好好待你。”
袭人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一个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求主子们看在往日情分上,如果有什么意外之事,能照应我们一点儿。”
“那是一定的,”探春连连答应,“袭人姐姐,你想要点儿什么呢?我叫环儿给你准备嫁妆。”
袭人红着脸摇摇头说:“三姑娘,我可不是为这个来的,宝二爷在的时候,他的东西都是由我保管,这个箱子里都是他最心爱的东西。现在我要走了,你以后见到他把这个箱子给他。”说着又落下泪来。
“好说,好说,”探春点点头,“我一定给他。喂,侍书,快过来!”叫了几声不见人影儿。袭人见没有人应答,擦了擦眼泪就告辞了。
探春好奇地打开箱子:有几篇诗稿子,几件小玩具,十几个荷包,八九个香袋,她不禁笑了,这么多年来,林姐姐给他做的东西他原来都留得好好的呢。再下面,是一套书,封皮上三个大字:会真记。探春吓了一跳,这不就是《西厢记》么?听说是淫书呢。她不好意思地把那书翻了过来,封面向下。书下面藏着两个纸包,一个写着:鸡鸣五更迷魂香。就是宝二哥布设林姐姐被劫的现场用的了。另一个写着:蒙汗药。探春伸伸舌头,这不是《水浒》里孙二娘开店卖人肉包子用的么?宝二哥怎么什么都有啊?
门一响,侍书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姑娘!”
探春急忙把箱子盖好,埋怨地说:“什么事儿,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侍书右手捂着胸口,喘着气说:“姑娘,真的不好了,出大事儿了!麦克少爷被抓起来了!”
第七十八章 探春私奔
探春大吃一惊,站起来抓住侍书的左手,问道:“你,你说什么?他怎么被抓起来了?被谁抓起来的?关在哪儿?”
侍书”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用力掰开探春的手,说:“姑娘,你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捏死我啦!”
探春不好意思地放开手,说:“对不起,好姐姐,你说,他,他到底怎么啦?”
侍书喘了一口气,回答道:“姑娘,你听我说。今天我去厨房给姑娘熬燕窝汤,突然看见鲍二带着几个人押着一个黄头发的人走了过来。我仔细一看,吓了一跳,正是麦克少爷,就走过去问鲍二是怎么回事。鲍二说,那个洋人是雍王府抓来的,弘历贝勒嘱咐先暂时关在这里,以后再送到雍王府去。”
“那他们把他……他关在哪里了?”探春立即紧张起来。
“咱们园子西北角上不是有十来间柴房粮库什么的么,自从环少爷答应了雍王府借给他们关人以后,雍王府送来的人就都关在那里。我想麦克少爷大概也被关在那里了。”侍书说。
探春主管园子里的事儿,当然也知道柴房改做牢房的事儿。她也曾经劝过环儿和赵姨娘,少揽这些事儿,雍王府亲近不得。可是环儿一心想巴结弘历,根本不听,赵姨娘还总是没口子地夸弘历如何如何的好,旁敲侧击地劝自己嫁到雍王府去。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探春心乱如麻。麦克如果被弄到雍王府里去,那儿的人都是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不肯错放的主儿,麦克怕就会有生命危险。趁着现在他还在贾府,自己应该尽快把他救出来。可是救出来以后自己怎么办呢?纸里包不住火,一旦传开来,自己放了个洋小伙儿,那名声可就全完了。
侍书看探春沉思不语,着急地说:“姑娘,你可快拿个主意啊。平时那么个干脆利落的人,怎么到了节骨眼上倒变得拖泥带水了?还不如人家林姑娘,软软弱弱的个人,说走和宝二爷抬脚就走了。”
探春心里一怔:林姐姐能和宝二哥私奔,我为什么不能?她又想起麦克的种种好处来,不由得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揉了一下眼睛,说:“侍书,你去伙房传我的安排,天这么冷,又下了雪,犒劳一下大家,园子里每人发一斤酒,二斤肉。”
“啊?”侍书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你就快去吧,”探春嘱咐说,“再叫你表哥在西角门那里准备好两匹快马。”
提起表哥,侍书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忙答应着跑了出去。
探春收拾了几件随身衣服,又打开首饰盒子选了几件首饰,自己的私房钱有一百多两银子,也一起裹在包袱里。现在就要跳出这烦闷的牢笼了,她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平静。
“姑娘,都办妥了。”侍书跑了进来,看看床上的包袱,一时被惊呆了,“姑娘,你”
探春微微一笑说:“好姐姐,以后你要多保重自己啦。”说完就不禁落下泪来。
“姑娘,你也要多保重!”侍书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探春擦擦眼睛,问道:“姐姐,事情都办好了么?”
侍书点点头。
探春附在侍书的耳边轻轻说了什么,侍书拎起包袱,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走到西北角的柴房外面,侍书把包袱藏在草丛里,跟在探春后面,走进了大柴房。
大柴房里关了十来个人,都是拥护十四阿哥变法的文官,自恃斯文身份,从不闹事。而且都是有家有业的主,出手也大方,时不时地掏钱出来买酒菜,请家丁们一起吃喝。这看押的活儿倒成美差了。官员们在里间吟诗辩文,家丁们则在外间掷骰子,推牌九,侃大山,好不快活。今天探春给他们又发了酒肉,更是喝了个昏天黑地。现在看到探春来了,家丁们急忙都起来请安。
探春看他们那醉醺醺的样子,心中暗笑,嘴上却说:“你们少喝点儿,暖暖身子就行了,别醉了,大冬天的,风干物燥,要小心火烛。”
家丁们连连点头称是。
侍书四下看看,问道:“你们人都在这里么?”
“没有,”一个胖子讨好地答道,“鲍老二带着两个人在假山后面的小柴房看管那个洋鬼子呢。”
探春看看侍书,说道:“那咱们就再去那儿查查就该回去了,今天好冷。”说完带着侍书走了出去。
小柴房里。麦克被捆在后面的柱子上,前屋摆了一张桌子,鲍二和两个家丁围坐在桌前喝酒。鲍二喝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嘴里还不住地乱喊:“告诉你们,俺鲍二爷可不是一般人物,你们知道琏二爷吧,他最喜欢俺原来死了的老婆不是,给俺戴绿帽子。嘿嘿,十年风水轮流转,俺也不含糊,这几天就快要把那凤辣子搞到手啦!也给他顶绿帽子瞧瞧!”
“吹牛!吹牛!”一个大胡子家丁大笑地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能骗得到琏二奶奶那大美人?”
“嘿嘿,此一时彼一时么,”鲍二得意地说,“她现在有求于俺,琏二爷要休了她,她娘家又没人了。她想要俺去官府告琏二爷,说俺原来的老婆是被他强逼至死的。”
“她好大的胆子,这时候还敢玩这个?”一个小瘦子家丁插嘴说。
“那女人,什么不敢呢?她说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大家谁也别想好过。”鲍二擦了一把嘴,“这下子,俺非得人财两得不可。”
“人财两得?你做梦去吧,”大胡子撇撇嘴,“不把你的小命搭进去就算好的了。”
“嘿嘿,你以为俺就那么老实?”鲍二压低了声音说,“等俺骗了她,把钱也拿到手,俺就脚底抹油,溜了。嘿嘿,也算给俺那死去的老婆报仇了。”
探春在门外听得大怒,一掀门帘,和侍书两人走了进来。
看到探春来了,鲍二和家丁们都傻眼了,慌忙爬了起来,低头垂手侍立。麦克又惊又喜,探春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做声。
探春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鲍二留下,你们两个出去!”
“是,是。”两个家丁忙答应着退到屋外去了。
鲍二有点儿慌了,搬过一把椅子来,试探地赔着笑说:“三姑娘,您坐,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侍书双眉一竖,忙说:“这么脏的椅子,姑娘能坐么?去找个垫子来!”
鲍二忙答应着出去找垫子。
探春看了看麦克,和侍书相视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儿,正是贾五留下的蒙汗药,倒了一半在酒坛子里,搅了搅,又把坛子放回原地方。
鲍二捧着个叠好的小棉被进来,对探春说道:“姑娘,找不到垫子,您就用这个将就将就吧。”
侍书接过棉被,掸了掸,放在椅子上,又服侍探春坐下。
探春哼了一声,两眼直盯鲍二,大声吼道:“好大胆的奴才,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鲍二吓坏了,忙跪在地上,求饶说:“姑娘,我那都是随口胡说,当不得真的。”
探春冷笑一声说:“平常听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不到这癞蛤蟆就在咱们府里,你好大的胆子,连琏二奶奶的主意都敢打!”
鲍二磕头如捣蒜,还连连说道:“姑娘,姑娘,我是喝多了,满嘴胡言,您是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探春一拍桌子,厉声说道:“饶了你?饶了你你好去算计琏二奶奶?我也不用做别的,就把你今天说的话告诉二奶奶,看不剥了你的皮!”
鲍二打了个哆嗦,想起凤姐的厉害来,不由得酒吓醒了一半儿,拖着哭腔哀求道:“三姑娘饶命,三姑娘饶命!”说着左右开弓打起自己的嘴巴来。
看着鲍二狠狠地打了自己三四十个嘴巴,脸也肿了,嘴角也流血了,探春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死罪饶了,活罪难逃,明天到前面去,叫环三爷打你四十板子。”
鲍二忙磕头谢恩。探春站了起来,和侍书走出门外。那两个家丁正站在雪地里冻得瑟缩发抖。探春一摆手,说:“好了,你们进去吧。”
两个家丁三步两步地赶回屋内,嘴里叫着:“好冷,好冷。”各自倒了一碗酒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鲍二垂头丧气地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借酒浇愁吧,一饮而尽。
酒才下肚。三个人就觉得头重脚轻,天昏地暗,口角流涎,伏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门帘又掀开了,侍书和探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侍书给麦克解绳子,探春把塞在麦克嘴里的布包掏了出来。
麦克长出了一口气,说:“三姑娘,侍书姐姐,谢谢你们。”
探春红着脸低下头去。侍书笑着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先不要讲话,出去以后再说。”
三人鱼贯出了小柴房。探春走在最前面,麦克紧紧跟着她,侍书从草丛里拾起那个小包袱,跟在后面。
天阴沉沉的,小路上的积雪在脚下嘎嘎作响。探春叹了一口气,去年此时多热闹,大家还联句作诗呢。第一句就是凤姐姐起的”一夜北风紧”。可是现在走的走,散的散,荣国府的气数看来也尽了。自己和麦克这一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微微转过头去看麦克,谁知道麦克也正望着她,双目相对,她羞得低下头去,满面飞红。
侍书忽然把麦克拉到假山后面,嘴里叫着:“姑娘!姑娘!”
探春抬头一看,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绿袍红帽,衣色光鲜,走起路来昂头凸肚,神气活现,不是贾环,却是哪个?探春倒抽了一口凉气,忙做个手势叫侍书带着麦克藏好,自己大步迎了上去,问道:“环儿,你去哪里呀?”
贾环一见是探春,就停了下来,笑着说:“我去柴房,听鲍二他们讲故事。”
探春心里一惊,嘴上却淡淡地埋怨说:“看你,现在袭了爵了,也不多和有身份的人来往,怎么还老跟下人混在一起?”
“他们都不爱搭理我,我有什么办法?”贾环噘着嘴说。
“你不是和弘历不错么?他府里有好多有学问的人呢。”探春说。
“当然不错, ”提起弘历,贾环的精神来了,“ 三姐姐, 那弘历贝勒家里好有钱啊,珊瑚树就摆了一屋子, 最大的有这么大。 ”说着把手放在自己鼻尖上比划了一下。
探春做出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听说他长得和宝二哥挺像的?”
“是啊,不过比宝二哥可谱儿大多了,有个算命先生说他是帝王之相呢。”贾环压低了声音。
探春一笑,好奇地问道:“真有这回事儿?”
“可不是,”贾环热心地说,“三姐姐,你要是能嫁到他家去,这福可享大了。”
“你乱说什么呀,”探春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再说了,也不知道八字合不合。”
“这个好说,一定合的,”贾环一见探春好像对弘历有意思了,高兴地说,“三姐姐,我书房里有弘历的八字,是上次给林姐姐说的时候要来的。我这就找人去合,你在家听我的好信吧。”
探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贾环笑着跑走了。
看贾环走远了,探春把麦克和侍书叫了出来,三人匆匆走出了西角门。
两匹白马已经等候在门外了。麦克把探春扶上马,关心地问:“三姑娘,能骑马么?”
“当然行!”侍书说,“我们府里祖上是武职,姑娘每个月都得演习骑射呢。”
探春在马上拍拍侍书的头,说:“就你多嘴,好姐姐,你自己保重,我们走啦。”
说着揉了一下眼睛,一松缰绳,那马一溜小跑上了路。麦克急忙也翻身上马,紧紧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西直门,才都松了一口气。麦克拍马赶了上去,说:“三小姐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吾不胜钦佩之至。”
探春这才觉得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咕咚”一下落了下来。她笑一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说着觉得眼前一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就要掉下来。
麦克急忙拍马跑到探春身边,轻轻托住她的后背,嘴里叫着:“三小姐,醒来,三小姐!”
探春双颊嫣红,呼吸急促,像喝醉了酒一样。麦克知道这是因为她刚才太紧张了,骤然一放松,导致的昏迷。可是事不可关心,关心则乱,喊了几声见探春没有反应,麦克不由得害怕起来了,声音也开始发抖了。
探春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正躺在麦克怀里,羞得不得了,用力挣扎着骑回自己的马上,双腿一夹,那马一纵冲了出去。
麦克紧紧追上。
过了一会儿,探春小声问:“你那遗诏给他们搜走了么?”
“没有,”麦克一拍胸口,骄傲地说,“还在吾身上藏着呢。”
“你真行,我们去找宝二哥和十四阿哥吧。”探春微微一笑。
“我们?”麦克一愣,转而大喜。
探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