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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明白。〃
〃客人的心理都一样,人家付出代价,是买笑,必有一日厌倦,你要有心理准备。〃
〃多谢指教。〃
〃很好,从此你是自由身了。〃
〃谢谢你。〃
导演嫣然一笑,〃还有什么事?〃
〃有。〃
〃请说。〃
〃导演,想请教你真姓名。〃
导演一怔,仰起头笑了,半晌才说:〃孝文,请允许我向你说一个故事。〃
〃洗耳恭听。〃
〃年轻的时候,我曾经错爱过一个人,那个人虽然同我在一起,一直嫌我身分配不起他。〃
年轻人扬起一条眉。
〃分手之后,我黯然伤神、失落了好长一段日子,没想到最近,与此人重逢。〃
年轻人静心聆听。
〃这人结婚了,事业并不得意,但心甘情愿由妻子照顾他,那女子在某舞厅曾红极一时,原来,孝文,他的理想生活不外如此,假使跟着我,不但面子大一点,房子宽一点,车子也可以好一点。〃
年轻人笑笑,〃人家家庭幸福,甘于食贫。〃
导演也笑,〃一定如此。〃
年轻人又说:〃现在他来跟你,你要不要他?〃
导演骇笑,〃贴我百万美金也不敢收货!〃
年轻人又笑,〃你看,上天安排得多好。〃
导演按熄了那支烟,〃我的真名字,叫周淑筠。〃
什么,年轻人怔住。
那么普通朴素的一个名字。
像煞一个大半生都为丈夫子女张罗的小家庭主妇。
导演笑了,〃失望?〃
〃你不该叫白雪姬或白素贞吗。〃
〃为什么一定要姓白?〃
〃妖娆。
导演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半晌停下来,〃这个名字长远不用,有谁叫我,准吓一跳。〃
〃可是,结婚时总得用真名吧。〃
〃那当然,护照上驾驶执照上,都是真名。〃
年轻人颔首。
导演忽然说:〃墓碑上也得用真名,为着方便亲友拜祭,可以在括弧内加(导演)二字。〃
年轻人恻然,他拥抱导演,〃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滑稽?〃
〃已经很久了,当我发觉笑同哭一样是最佳发泄的时候。〃
〃笑总比哭好。〃
〃祝你幸运。〃
〃你也是。〃
年轻人自旅行社出来,发觉谢伟言又在门口等他。
他问:〃你这样累不累?〃
谢伟言笑笑,〃喜欢就不累。〃
〃我已经跟你说清楚。〃
〃没想到你对我如此反感。〃
〃不,〃年轻人分辩,〃我对你没有反感,也没有好感,我对你毫无意见,我们道路不同。〃
〃我明白。〃
〃那么,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只是碰巧路过,偶然遇见你。〃
年轻人点头,〃那很好,小心,好走。〃
他调头而去。
年轻人约了妹妹。
他轻轻说出计划:〃手续已经在进行中,很快就会出来,届时我们一起走。〃
明珠高兴得泪盈于睫。
〃这个城市虽然华丽,可是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我留恋的,我俩在这里受尽折磨。〃
明珠点头。
〃你如果愿意,就与我一起动身吧,你到那边升学,我去找点小生意做。〃
明珠把脸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给你在大学附近置一间小公寓,买一辆小跑车代步,爱穿什么吃什么都不成问题,在学堂里找一个理想对象,不论家境,人品好即可,哥替你办嫁妆,速速成婚生子。〃
这不过是十分普通的愿望,相信一定可以实现。
〃让我们从头开始。〃
明珠也一直点头。
年轻人觉得很大的宽慰。
正在此际,有人走过来叫明珠。
年轻人抬起头,他看到一个粗眉大眼神清气朗的男孩子,白衬衫卡其裤,不掩其气质。
明珠介绍:〃我同学吴肇庄,他家年底移民温埠。〃
年轻人笑,事情顺利起来就是这公开心。
明珠即时与吴肇庄絮絮细语。
年轻人识趣地离去。
他嘴角含笑,原来世上真有看到家人开心比自己更快活的事。
他回到寓所,用锁匙开门,发觉门在里头反锁。
年轻人立刻战栗,用手拍门,〃谁在里边?快开门,碧如,可是你?应我!〃
他的声线稍微高了一点,已经有邻居打开门来观察。
年轻人急得额上冒出冷汗,正欲打电话召司阍来开门,忽然听得门里头有微弱声音道:〃等等,我来开门。〃
年轻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听到咔嚓一声开锁的声音。
他推开门,发觉李碧如蜷伏在地上。
他连忙掩门,堵绝门外好奇的目光,扶起她,听到她呻吟。
她整张脸肿如猪头,右眼如一只青紫的鸡蛋,嘴唇爆裂。
年轻人十分镇定。
他马上叫医生。
接着,他在她耳边问:〃是谁?〃
她不语。
〃是谢汝敦吧。〃
她摇摇头。
他扶她平躺下,用一条冰镇毛巾覆着她的脸。
这时,他发觉她手上也有瘀痕,这分明是有人殴打她之际她企图伸手去挡之故。
他轻轻说:〃验完伤,我们立刻报警缉捕谢某。〃
〃不,〃她挣扎着说,〃不是他。〃
〃到这种时候你还护着他。〃
医生来了,一言不发,细心检验过后,表示眼角皮嘴角需缝针,胸口疼痛,亦需入院诊治。
他对她说:〃我需要通知你家人。〃
〃我自己可能签保。〃
他无奈,只得把她送进医院。
可是不到一会儿,谢汝敦出现了。
是他叫住年轻人。
〃啊,是你。〃
两个男人对立。
〃她无碍吗?〃
〃肋骨折断,需要住院。〃
谢汝敦说:〃你以为是我做的吧?〃
年轻人沉默一会儿,〃开头确那样想。〃
〃后来是什么叫你改观呢?〃
〃谢先生,说什么,你都是一个人物。〃
谢汝敦笑了,〃谢谢你。〃
年轻人反问:〃你有无怀疑我?〃
〃怎么会,你何必用这种手段。〃
〃这么说来,谢先生,谁是凶手?〃
谢汝敦十分意外,〃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请告诉我。〃
他收敛笑容,讶异地说:〃原来你对李碧如一无所知。〃
年轻人一愣。
〃我劝你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女人。〃
他说得心平气和,随即转身进病房去。
不到十分钟他就走了。
年轻人蹲到她面前。
〃是你叫他前来?〃
她点点头。
本来他想问: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后来一想,那是一定的,一个人若要试图了解另外一个人,起码要十多二十年时间相处,他没有资格问。
她握住他的手,〃陪着我。〃
年轻人觉得他有义务这么做。
〃你先睡一觉,我就在这里。〃
药性发作,她似敌不过倦意,颓然入睡。
上一次年轻人仔细凝视一个躺着的女子是向他亡母话别。
他叹口气,到附近便利店去买了些书报杂志零碎食物,回来陪伴病人。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其间曾经有梦呓,〃妈妈,妈妈〃,她喊。
声音稚嫩,像是回到极小极小的时刻去。
老实说,中年女性卸下粉妆,也就是一个中年女子,不,不是难看,她轮廓大致上还维持不错,可是颜色却已褪尽。
旧时天然长眉乌睫,眼珠里精灵的神采,以及饱满红唇,藕粉似双颊,现在都已隐没在岁月里,头发不再闪亮,乌润鬓边的星星白发特别显眼。
到了这种时候,最需要伴侣及子女亲近安慰,可是她得不到亲情。
她在病榻上转动,颈项上有什么闪动一下,呵那是一颗拇指甲大心型钻石,正冷冷尽责、发散七彩光芒,入院时本应除下所有首饰,可是谁会注意这种细节,她与珠翠,互不关切。
他闭上双目在沙发上眠了一眠。
她醒了,要水喝。
他去侍候她。
她沙哑着声音说:〃你回去吧,我叫看护来。〃
〃我很好,你放心。〃
年轻人一怔,〃是什么秘密?〃
〃老态毕露。〃
年轻人不以为然,〃到今个时候还计较这些?〃
她长叹一声,〃我有无说梦话?〃
〃叫妈。〃
她看着天花板,〃我同家母感情其实欠佳,她在生时我与她亦无话可说。〃
〃我听你说过。〃
〃那反而成为一种恩典,听一些母女感情特好的友人说及亡母,她们真是立刻会痛哭失声。〃
年轻人答:〃我是其中之一。〃
〃孝文。〃她握着他的手,〃回去吧。〃
〃明日拆线再算。〃
〃那我不如出院休养。〃
〃还未天亮,再睡一觉。〃
〃你看,只得你陪我。〃她十分欷嘘。
〃你若说要改遗嘱,起码一百几十人围上来。〃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你洞悉一切世情。〃
〃人情薄如纸,红颜多薄命,蝼蚁竞血,人为财亡……都是真的。〃
她叹口气,〃真没想到在那种行业里,还有一个你。〃
〃我比他们都刁钻古怪。〃
〃不,你——〃
这时看护推门进来,不知就里,只见一个年轻人与病榻上中年女子喁喁细语,还以为是母慈子孝,立刻笑嘻嘻赞道:〃太太,你看你儿子对你多好。〃
她顿时愣住。
而天色在这时也渐渐亮了。
看护走后,她问他要香槟酒。
〃那须回家取。〃
〃多拿几瓶,连冰桶一起带来。〃
〃医生会怎么说?〃
〃到了这种年纪,还管谁怎么说。〃
他笑笑,〃我去去就来。〃
他离开医院,踏进车子,就听到电话响个不已。
〃孝文,你好?〃语气似放下一块大石。
是个陌生的女声,但是婉约动听。
〃哪一位?〃
〃琦琦,小郭的拍档。〃
〃呵,有什么事?〃
〃小郭四处找了你一日一夜,担足心事,打算天亮就去派出所,他怕你出事。〃
〃多谢关怀,小郭呢?〃
〃倦极入睡。〃
〃你呢,你不累?〃
琦琦说:〃我要照顾他,怎能言倦。〃
年轻人只得笑。
〃孝文,方便的话,请你来一次,他有要紧的话同你说。〃
〃我即刻到。〃
小郭的寓所就在侦探社楼上,面积不算大,可是全部打通,无墙壁阻隔,看上去十分宽敞,他和衣躺在床上蒙头大睡,琦琦已做了香喷喷咖啡。
年轻人一口喝完一杯,再来一杯。
〃我只能逗留十五分钟。〃
琦琦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根本不似捱了个通宵。
〃我去叫醒他。〃
琦琦过去叫小郭。
小郭一醒就问:〃找到孝文无?〃
年轻人十分感动,想不到有人如此关心他安危下落。
琦琦答:〃孝文在这里。〃
小郭一抬头看到了年轻人,反而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来,伸懒腰打呵欠。
年轻人看着他笑,〃我只得十五分钟。〃
〃你先别忙,我有话说。〃
〃您老就别卖关子。〃
小郭说:〃孝文,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在说什么?〃
〃孝文,对不起,我误导了你。〃
〃关于何事?〃
〃关于李碧如女士。〃
〃她有何不妥?〃
〃你托我查她之际,我曾说,她是个淑女。〃
〃你的判断十分正确。〃
〃我粗心大意,先入为主,没有深入调查。〃
〃小郭,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因跟踪你,连带发现了李女士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又是什么?〃
〃孝文,她不止你一个情人。〃
年轻人扬起一条眉毛,心中感觉怪异到极点。
他整个人僵住。
这种情况实在可笑,他倒是嫌人客对他不够忠诚来。
〃你这可有根据?〃
〃证据确凿。〃
〃我不相信。〃年轻人声音有点异样。
小郭给琦琦一个眼色,琦琦立刻去取资料。
小郭笑笑说:〃男朋友多也不表示她不是一个好女人。〃
年轻人不语。
〃我们从来不觉男人异性朋友多有何不妥。〃
年轻人心里有股莫名奇妙的凄酸。
〃你怎么了,孝文,你不会放不下吧,未曾提起,又何须放下。〃
他缓缓坐下来,〃你不会明白。〃
〃你恋爱了?〃
〃不,我还以为我的感情找到了寄托。〃
〃那全部是你的错,她付你酬劳,你提供服务,怎么会牵涉到归宿上去?你胡涂了!〃
年轻人吁出一口浊气。
琦琦取来一只油皮纸信封。
小郭打开信封。
〃不,〃年轻人用手按住,〃我不想看。〃
〃缘何逃避现实?〃
〃它太残酷。〃
〃孝文,这个男人,叫张志德,从前,是李女士的私人秘书。〃
年轻人意外,〃什么,不是行家?〃
小郭颔首,〃所以不要遵守行规。〃
〃你的意思是——〃
〃此君浪子野心,不但持特殊身分向李女士勒榨金钱,且与她子女有染。〃
年轻人十分震惊,因此更加沉默。
〃孝文,我开头竟未查出此人,甚感歉意。〃
〃你太相信社会怎么看一个人。〃
〃是,我落了俗套。〃
年轻人不再说话,他须好好细量此事,低着头,双手互握。
琦琦这时走到他身后,把一只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此举胜于千言万语。
年轻人感激地看她一眼。
他一直觉得谢家是一幅诡异的拼图,少了一块,以致有许多失落之处,无法理解,现在他明白了,这些疑点都被小郭今日的发现解答。
真没想到他们一家四口连谢汝敦在内都是受害者。
〃孝文,两次暗算你的人,正由他指使。〃
年轻人抬起头来。
〃还有,令李女士头脸受损的,也是他。〃
年轻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她想离开他,他不允许,他认为你从中作梗,要好好教训你同她,孝文,他在她身上吸血已有数年,他不愿放弃目前享受。〃
年轻人深深叹息。
〃她与他并没有完全断绝来往。〃
年轻人说:〃怪不得。〃
〃最可怕的是,他与谢氏一子一女也藕断丝连。〃
琦琦这时忍不住提高声线,〃这人与谢家有什么血海深仇?〃
小郭答:〃我不知道,也许,〃他想一想,〃那不是今生的事,那是前世的纠葛。〃
年轻人忽然醒觉,〃我还要到医院去。〃
小郭说:〃我的结论是,这个叫张志德的人,已经控制了他们母子三人,孝文,你无谓同他们纠缠,那张某人行动非常隐蔽,故此当初我们未曾发现此人。〃
〃最后怎么找到他?〃
〃很惭愧,我们跟着李女士,发觉她时常到一间公寓,因而找到端倪。〃
年轻人起了疑心,〃那公寓在何处?〃
〃问得好,那公寓在你住的同一幢大厦顶楼,孝文,所以我们一直不以为意,我们一直以为她在你处逗留,你成为他的保护膜。〃
〃他,就住我楼上?〃
〃是,孝文,你在明,他在暗,他对你的动向,了如指掌。〃
〃这一切,由她安排?〃
小郭却说:〃孝文,你宜速抽身,欠她的费用,尽快归还,左右不过是一份工作,什么地方找不到人客,何必陷入别人罗网之中。〃
这的确是金石良言。
年轻人点点头。
琦琦说:〃不要再去医院了。〃
〃可是我答应她——〃
琦琦笑:〃食一次言好不好,这世界上,假使答应过的事都要办齐,那人人都会累死了在这里。〃
年轻人吸进一口气,〃让我想一想。〃
小郭说:〃孝文,你到底还年轻,对世事尚有憧憬,你千万要小心,切勿为自己找麻烦。〃
〃是,我知道。〃
他走了。
他并无拆阅信封里的照片与文件。
最明智的做法是小郭的指示,可是年轻人却并无听从他的忠告。
他很镇静的回公寓取过两瓶香槟,带了冰桶杯子,一径往医院去。
她还在等他。
看到他,她十分高兴。
〃去了那么久。〃
〃对不起,交通挤塞。〃
〃几乎一个小时。〃
是吗,他讶异,只有一个钟头?他以为一天已经过去了。
他把酒冰好,砰一声开了瓶塞,斟一杯给她。
她抿了一抿,呀地一声,表示欣赏及享受。
他忽然笑了,是讪笑他自己,一心以为可以从良,跟一个客人退隐江湖,从此只服侍一个人。
怎么就没想到,哪里有信男善女会跑到他们这个圈子里来寻找真感情,可真是笑坏人。
他举起手臂,用袖子抹去笑出来的眼泪。
好久没这么做了,只有在极小的时候,才会用衣袖当手帕楷面孔上的泪痕汗渍。
再不长大,还待何时?
〃明天可以出院。〃
年轻人点点头,他自斟自饮。
〃约三个月后,证件可以出来,我们可以远走高飞。〃
可是,禁锢一个人的,不是环境,而是他的心态。
他开了第二瓶酒。
〃看护没有发觉?〃
一个人要是有心隐瞒事实,那是一定会成功的。
〃好像我们在庆祝什么似的。〃
年轻人喝完了两瓶酒,〃有谁问我世上什么最解渴,我会说,是香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