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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来·法拉先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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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是很刺激的,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这种感觉让人不自觉地会上瘾。

  这真是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他照着洛丁的指示去喝茶,可是他吃不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吃饱喝足了。从来
没有一次经验像这样让他感到满足。通常在做完一件刺激的事情之后,他都会感到
十分饥饿,但现在他只是坐在那里,望着眼前的食物,满足地发着呆。他里面充满
了光芒,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装食物了。

  没有人跟随他到餐厅去。似乎也没有人对他有什么兴趣。

  他付了账,走出餐厅。没有人跟踪他,整条路上充满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在维
多利亚街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 ”洛丁问:“事情进行得如何? ”

  “太棒了。”

  “你喝酒了吗? ”

  “没有啊。怎么了? ”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使用最高级的字眼。”

  “我只是很高兴嘛。”

  “老天,你一定是真的很高兴。表现出来了吗? ”

  “表现出来? ”

  “你那张扑克脸的表情有没有什么改变啊? ”

  “我怎么知道? 你不想知道今天下午的情形吗? ”

  “我已经知道最重要的部分了。”

  “是什么? ”

  “你没有被抓起来。”

  “你期望我被抓吗? ”

  “总是有可能嘛。不过呢,以咱们俩的智慧加起来,我并不认为会发生那种事。”

  “谢啦。”

  “那位老先生的反应怎样? ”

  “他做得很正确。”

  “每件事情都要求证吧? ”

  “是的。”

  “他看到你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

  “他以为我是西蒙。”

  他听到洛丁得意的笑声。

  “你有没有想办法提到他在奥林匹亚赛马后给孩子们的聚会? ”

  “有。”

  “老天爷,别只是用一个字回答我嘛。你不需要硬挤进这件事吧? ”

  “不。这件事和我们的谈话衔接得很巧妙。”

  “他很惊讶你还记得这件事吧? ”

  “恐怕是让他一愣一愣地。”

  “可是仍然不能让他完全相信你就是柏特吧? ”

  “我没有等着看他的反应。我说完就走了。”

  “你是说,那是你的谢幕辞? 好小子,我真要脱帽向你致敬了。你真是个天才
啊。在和你一起两个星期后,我以为我已经渐渐认识你了,没想到你还是有出乎我
意料的演出! ”

  “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哩。如果这样讲能安慰你的话。”

  “你这样讲没有什么恶意吧? ”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很不错的。”

  “好了,你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这段时间,咱们最好暂时不要见面。很
荣幸能认识你,我的好哥儿们。以后每次听到可优花园,我一定会想起你来。我当
然也期盼着将来能进一步认识你。但在这段时间里,除非你已经被逼到死角,就别
打电话给我了。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了。现在你得单打独斗了。”

  洛丁是对的。他提供的消息真的是棒极了。过去整整两个礼拜,从一大早到晚
上七点,不论晴雨,他们都坐在可优花园里,排演着莱契特与喀莱尔两家的生活形
态,温习着亚叙别家与列丁罕家的历史和关于那片他还未看到的土地的一切。那也
是很令人兴奋的。他在人们心目中一直是“很会考试”的,每次考试,他总会像上
瘾的人即将“过瘾”一般。过去十四天在可优花园,正是一个棒极了的过瘾机会。
事实上,过去几天就像走钢索般地兴奋,尤以今天下午为最。“你用哪一只手打保
龄球? ”“从旁门走到马棚去。”“你常唱歌吗? ”“你会弹钢琴吗? ”“谁住在
喀莱尔的小房子里? ”“你妈妈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你父亲除了房产之外,还
有什么赚钱的方法? ”“他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你最喜欢吃什么? ”“村子里
那家糖果店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在教堂里亚叙别家族都坐哪一排座位? ”“从
喀莱尔的大客厅走到储藏食物的小房间去。”“管家叫什么名字? ”“你会骑自行
车吗? ”“从阁楼南端看下去,可以看到什么? ”一整天里,洛丁就是这样不断地
用各种问题突击他,他也灵巧地避免被这些问题困住,这种经验,先是有趣,之后
就越来越刺激了。

  在可优花园见面是洛丁的主意。“请原谅我说的老套,你来到伦敦后的一举一
动将会是他们彻底调查的目标。所以你不能像我原先说的,来和我住在一起。你甚
至不能被任何我们认识的人看到和我在一起。我也不能到你住的地方去。你一定要
保持像现在这样,从没有人来看过你。”于是他们想出了在可优花园见面的主意。
正如洛丁说的,这是个退可守、进可攻的好地方。伦敦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
让你远远看到有人走近,而你却不被发觉的地方了。同时,在伦敦再也找不到一个
地方像可优花园一样,有这么多可以见面的地点、这么不受干扰的宁静了。

  因此,每天早晨他们分别从不同的入口来到这里,在不同的地点碰面,然后走
到不同的地区去。两个星期中,洛丁用照片、地图、平面图、图画以及铅笔画的图
表一一指点他。他开始时是用一寸见方的喀莱尔及周围环境的鸟瞰图来说明,接着
用大一点的面积,然后则是整个房子的平面图,这一来就如同在飞机上看下来一样
了。另外,他给他看整个乡村的分布状况,再详细说明田野与花园的位置,接着则
又说明房子的详情,让他对整个背景有了清楚的概念,使得接下来要介绍的细节有
了依据。这样的教导有方法、又仔细,博来很喜欢。

  然而,最重要的部分仍是由照片来提供。很奇怪地,最吸引他注意的,倒不是
他的“孪生弟弟”。当然,这个名叫西蒙的男孩是十足地像他,看着这么像自己的
人的照片,让他有一种很不好意思的感觉。但最让他感兴趣的倒不是西蒙,而是那
个来不及长大的男孩——那个他即将取代的男孩。他对柏特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
认同感。当他想到柏特时,他应该充满罪恶感才是。但他惟一真正的感觉却是参与
感,几乎是同伙人的感觉。

  打完电话,他走过维多利亚街广场,开始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提起柏特在奥林匹
亚的聚会中哭出来这回事。洛丁只是告诉他,那一次,柏特毫无来由地哭了( 那时
他才七岁) ,使得桑度先生很不高兴,以后就没再带孩子们出去过。洛丁告诉他这
件事,好让他在适当的时候运用。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告诉桑度先生说,那次他哭
是因为看到马儿都很漂亮的缘故? 说不定这真的是柏特哭的原因? 谁知道呢? 反正,
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不管他要不要。在他幽暗的房间里一再怂恿他的那个固执的声
音终于战胜了,赢得了它的地位。如今他能做的只是:上马作战去,并且希望能打
胜仗。至少这是一个很惊险、刺激的独一无二的游戏,更刺激的是这种新的心智上
的冒险、争斗。

  这是对他永生的灵魂的一种冒险,孤儿院会这么说。

  但他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不能以诈骗者的身份去莱契特,也不能以恳求者的身份去,他硬要以侵入者
的身份前去。

                第七章

  道路两旁的电线上下起伏着,地面也绕着车窗回旋着,此刻碧翠的心情也如同
眼前的电线与地面一样,上上下下,起伏回旋不已。

  “当然,我本来是应该亲自来看你的,”她想起桑度先生在电话中这么说:“
用电话处理这么重要的事,其实是违背我的原则的。但是我顾虑到,如果我亲自上
门,恐怕会让孩子们以为有什么严重的事发生,而且如果这个问题只不过是暂时的,
让孩子们大惊小怪也就不值得了。”

  可怜的桑度先生。他是个很体贴的人,电话说到这里,还问她说,那当儿她是
不是坐着,然后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话说完之后还问她说:“亚叙别女士,你
不会觉得要昏倒吧? ”

  她并没有昏倒。她呆了半晌,好让她的膝盖恢复力气,然后才走回她的房间,
想找出一些柏特的照片。可是除了一张西蒙与柏特十岁、爱莲九岁时大家在照相馆
的合照外,碧翠并不能再找到什么。她一向并不很重视照片的保存。

  她的嫂嫂娜拉则是十分热心地收藏孩子们的照片,但她不喜欢照相本子,认为
那是“时间与空间的浪费”( 姗拉从来不浪费任何东西,也许在冥冥中她意识到自
己的来日并不多吧) 。她把孩子们的照片放在一个大牛皮纸袋里,不管她到哪里,
那个牛皮纸袋总是跟着他,那次她在欧洲大陆度假,照样带着那个牛皮纸袋,自然,
随着飞机在肯特海岸失事,这个纸袋也付之一炬了。

  既然找不到照片,碧翠便上楼到那间旧的小孩房间去,似乎这么做可以让她跟
柏特这孩子亲近一些,虽然她知道房间里根本找不到任何柏特的东西。西蒙已经把
柏特的东西全烧光了。这是惟一让她感受到西蒙难以接受柏特遽去的表现。柏特死
后不久,西蒙便离家上学,等他回来过暑假时,他的一切行为都很正常,如果你认
为不提起柏特就表示正常的话。可是有一天,碧翠发现西蒙在孩子们平常玩“印第
安营火会”的地方点起一堆火,并且把柏特的玩具和一些小东西往火里丢。书本啦,
图画啦,还有挂在柏特床头的那匹滑稽的小木马——西蒙把这些全烧了。

  西蒙看到碧翠时,样子十分生气。他在碧翠和火堆中间前后左右地移动不停,
好像防着什么似的,眼睛直瞪着她。

  “我不想再看到它们! ”西蒙几乎是喊着说。

  “孩子,我了解。”她回答,并且远远地走开了。就这样,在这间孩子房里,
再也找不到任何柏特的东西了。事实上,也找不到多少其他孩子的东西。当碧翠小
时候睡在这儿时,房间并不漂亮,屋里的摆设也大都是其他房间不要的家具。地上
铺着有图案的油毡,上面又覆着小块地毯,墙上挂着咕咕钟,四周散放着可以摆放
东西的椅子、烫衣架、一张四方桌等等。但是后来娜拉把房间重新做了布置,变成
了粉蓝间着白色的漂亮房间,壁纸则印着童话和童谣里的各种角色,如同装潢杂志
上的插图一样。只有咕咕钟留了下来。

  孩子们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可是现在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来。如今这个房间又空阔又整洁,就如同家具店的橱窗一样。

  碧翠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里沉甸甸的,随手收拾了一些盥洗用品。明天她
就得进城一趟,面对亚叙别家有史以来的第一宗大挑战。

  “你自己相不相信那个人就是柏特? ”她不止一次问着自己。

  可是桑度先生一点也没有给她确实证据。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伪装的。”他同意:“如果他不是柏特,那么他究竟是谁
? 亚叙别家人之间彼此都是那么得相像,而且在这一代并没有其他的男孩子。”

  “可是如果柏特没有死,他应该会写信回家才对。”她说。

  她一直反复地想着这件事。柏特绝不会让她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悲伤与怀疑之中,
他一定会写信回家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柏特。

  可如果他不是柏特,又会是谁呢? 这个想法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地盘旋着,上下
起伏,挥之不去。

  “你会是最好的裁判,”桑度先生说:“现在还在世的家人之中,对这孩子最
了解的要算是你了。”

  “还有西蒙啊。”她这么说。



  “但事情发生的时候,西蒙还是个孩子。孩子是健忘的,不是吗? 而你则是个
成人。”

  这一来,责任全落在她的身上了。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呢? 她很疼爱柏特,可是
到现在她也不记得他十三岁时的长相了。她将会面临怎么样的考验呢? 或者,她能
不能一眼就看出那个人就是柏特? ——或者不是? 如果他根本不是柏特,却坚称他
就是,会怎么样呢? 他会去打官司吗? 会去法院采取行动吗? 会让媒体播得人尽皆
知吗? 如果他真的是柏特,西蒙会有什么反应? 他如何去面对八年未见、似乎是死
而复生的哥哥? 还有,这一来,他原先能继承的家业也都落人柏特手中了。他会高
兴,或是痛恨这个哥哥呢? 成年礼势必得延期了。日期已经这么逼近,不可能在此
之前作任何决定了。可是她能找什么籍口呢? 哦,可是,如果真的有奇迹发生,那
个人真的是柏特的话,她就可以摆脱那团挥之不去的噩梦了——她常常想:当柏特
在过深的海水中开始后悔时,已经没有力气往回游了。

  当她步上柯史诺律师楼的楼梯时,脑子仍是这样起落回旋不止。

  “啊,亚叙别女士,”桑度先生招呼道:“这真的是太让人震惊了。怎么样也
没想到,请先坐下吧。你一定是累坏了。这真的是一个可怕的考验。请坐、请坐。
阿瑟,请帮亚叙别女士泡点茶。”

  “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这许多年来他都没有写信回家? ”她一开口就问,
这是她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了。

  “他说什么‘也许我比较希望我真死了’这一类的话。”

  “哦。”

  “我想,这无疑是心理上的困难。”桑度先生带着安慰的口吻说。

  “那么你相信他就是柏特喽? ”

  “我是说,如果他真是柏特的话。他所说的‘也许我比较希望我真死了’无疑
地就和他离家出走一样,都是由于心理上的困难。”

  “是的,我明白。我想有道理。可是这么多年连封信都不写,这真是太不像柏
特了。”

  “是啊。他本性上真的不是个会离家出走的孩子。他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可是
也相当勇敢。一定是有什么很难承担的事情发生。”她坐在那儿,停了半晌,接着
说:“现在,他竟回来了。”

  “希望是,希望是。”

  “你觉得他看起来很正常吗? ”

  “正常得很。”桑度先生回答,可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干涩。

  “我想找几张柏特的照片,但找不到比这一张更晚拍的。”她拿出那张家人的
合照。“孩子们从小大约每隔三年就会去照相馆拍一张照片。这是他们所拍的最后
一张了。

  再过来应该是比尔与娜拉去世那年的夏天去拍的,那一年柏特也——失踪了。
这一张是柏特十岁的时候拍的。,,她仔细看着桑度先生端详着照片上柏特稚嫩的
脸孔。

  “没办法。”过了好一阵子,桑度先生终于说:“从这么久以前的照片里实在
看不出什么。就像我前面说的,他真的长得很像府上的人。在那个年龄他们反正就
是亚叙别家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个人的特色。”他的眼睛从照片上抬起来继续说:
“我希望当你亲眼看到那个孩子——或者说那个年轻人——时,你可以一眼看出来
是或不是。毕竟,问题不只是像不像,还得看看他的性情,对不对? ”

  “可是可是如果我也不太肯定呢? 如果我也不肯定,该怎么办? ”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昨晚我和我的朋友马克文吃饭。”

  “是侦察员马克文先生吗? ”

  “是的。那时我心里烦透了,所以我就把我的困难告诉了他。他安慰我说,要
指认出真假其实是很简单的。看牙齿就知道了。”

  “牙齿? 可是柏特的牙齿挺普通的。”

  “没错,没错。可是他总看过牙医,而牙医都会保留纪录的。事实上牙医对他
们看过的牙齿都有一种特别的敏感,往往一看到牙齿就能认出是谁。况且他们的纪
录一定能显示——”他注意到碧翠的表情有异,便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

  “孩子看的是赫曼医师呀! ”

  “赫曼医师? 怎么样? 那很简单,不是吗? 如果你不能很肯定他是柏特,我们
只要——”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恍然大悟地叹道:“赫曼医师! 天啊! ”又小
声地叫出来:“真糟糕! ”

  “是啊! ”碧翠说,回应了桑度先生的“糟糕”。“天啊,真不巧,真是太不
巧了! ”

  原来赫曼医师的诊所早已被那年一场大火烧个精光了。

  一段沉默之后,桑度先生说:“我想我应该告诉你,马克文认为那个男孩是个
骗子。”

  “马先生怎么晓得? ”碧翠听了,很生气地说:“他根本没见过他! ”看到桑
度先生又陷入沉默,她又加了一句:“那么你说呢? ”

  “这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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