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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爷您但说无妨。”
“唉，实不相瞒，”高老爷长长叹了口气道：“这镜子老朽也曾从犬子手中夺走过，只是不知怎么回事，隔夜又会出现在犬子手中，老朽为此不知审问了多少家奴，具是没个结果，如今……”
云魈了然的笑笑“无妨，她到了我们手里，就断不会再回去。”
待屋内只剩下启玉和容璟，云魈郑重的将镜子平放在桌面上。一道白光闪过，一滴鲜血顺着他手指上的伤口滑下，滴落在了镜面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血滴落镜面的时候竟如同落在水面上，渐渐涣散开来，最终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镜子里诡异的暗红色也随之不见，仔细看去，镜子深处似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人影垂着脚，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凝在那里。
“这是……那个小姐的怨灵。”容璟低声对启玉说。
不一会儿，另一个人影出现了。这回是个红衣人，也是垂着脚，低着头。紧接着，第三第四个人影也陆续出现，除去第一人是白衣外，其余人皆是红衣。只是太过模糊，看不清人影的脸。
启玉垂下头去想要看个清楚，却被镜面上突然泛起的涟漪吓了一跳。只见镜面如同水面般开始起浪，层层叠叠的浪花中竟然凸显出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神情痛苦，眉头紧蹙，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只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男人说了一会儿，眼窝处突然有鲜红的液体淌出，滴溅在桌面上的同时男人的脸已然消失不见，镜子又恢复了平静。
三人僵硬的围坐在桌前，默然不语。
“你们都看清他说什么了吗？”半晌，云魈最先开的口。
启玉把玩着玉佩，轻声说：“快跑，有鬼，离镜子远点。”
9
“那个人”容璟突然出声。
“我见过他，他是高少爷屋里的人。”
怨灵虽强，却是短暂的。很少有怨灵能在心愿了后继续作祟，大部分都会直接消散于六道之间。
既然如此，那这面镜子少说已隔了数十年了，为何黑气不减反增？
天色已晚，云魈却是毫无睡意的坐在床沿看着桌上的镜子发呆。
就算是有再大的怨念，当初造孽的人也早就有了报应，为何还不肯放过世人呢？再大的错事，也已经还清了啊……
小桃，你为何还不肯放过自己？
三更刚过，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忽然亮起了一簇莹莹绿光。一只白皙的手臂渐渐从绿光里伸了出来，继而是一颗乱蓬蓬的脑袋，整个身子都钻出来的同时，绿光熄灭了。
大清早的，容璟就拉着启玉直奔高少爷的院子。随意抓来一个小童问了句神什么后就拽了启玉冲到了一扇半旧而油腻的木门前。
“请问，曾先生在么？”容璟轻叩了两下木门问道。
门内无人回应。
“请问曾文山在么？”用力拍了两下门，他提高声音又问了遍。
门内依旧无人应声。
“喂！曾文山！开门啊！”容璟几乎是在一边捶门一边大着嗓门吼了。
“咯吱”门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内，嘴唇动了动，不耐烦的声音说道：“叫什么呢！”
启玉看着眼前这个系着油腻腻的围裙的人，怎么都无法把那张脸和昨天那张充满痛苦和绝望的面容联系到一起。
“曾先生，我们是来给高少爷治病的，想向你了解一下高少爷的日常饮食而已。”容璟微微弯了腰，笑容满面的说。
“日常饮食？少爷的日常饮食都是我负责的，一日三餐都好得很，我做的菜可都是没得说的”说到这里曾文山忽然停了下来，用一种期盼而狂热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二人“怎么？你们要不要试试？虽说我是少爷的御用厨子，但是给你们尝一点还是没问题的。”
“好啊”启玉有些意外的看着满口答应下来的容璟，“我想尝，她胃不好就算了吧。”
曾文山用暧昧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瞟了瞟，随即了然的笑笑，领着他们进了厨房。
铜镜（四）
彼岸花在传言中总是美丽妖娆的，云魈看着身侧的花田，轻笑出声。
“云公子笑什么？”前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妖娆而妩媚。
“笑这彼岸花罢了。”
“彼岸花？”女人看了一眼花田，继而笑道：“这花有什么好笑的，光是看着都觉得渗人。”
“呵，要知道，在人间这可是传说中极美丽的花呢。”
真正的彼岸花，姿态妖娆却狰狞。代表着往生者的怨恨和奢求，以执念为土壤，摄人心魂的怒放着，等待无辜的亡灵被诱惑，然后堕落，最终成为花肥。所以，冥界的彼岸花下，其实聚满了怨灵。
“云公子，您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了，您随便看罢，聘儿先走了。”女人娇娇柔柔的冲他福了福，转身离开了。
云魈上去翻开卷册，盯着某一页看了会儿，神情开始凝重起来。
原来，当年小姐和才子的故事，还没有完。
这边容璟被曾文山拉着尝了好几个菜式后才被放了出来，启玉瞟了眼左边正在摸肚子的某人，淡淡道：“菜里可有什么古怪？”
“那是自然……”容璟说着，忽然闪到一边扶着墙“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你还当自己是鬼的身子么。”一边替他拍背顺气，启玉面无表情的说。
“呵呵，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靠着墙缓了缓，容璟咳了几声慢慢说道：“他在菜里加了罂粟粉。”
“罂粟粉？那是什么？”
“提味，却也能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高家小少爷的菜里放这个呢？”
“大概是想抓住高少爷的胃吧。”容璟耸了耸肩，“现在这个曾文山，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据说他是半年前被高少爷聘来的，只为高少爷一人做饭。”
“看他长得也算斯文，怎么都不像个厨子啊。”
“这就不知道了，那镜子在云魈房里被关了一夜不知怎样了，这时候那家伙也该回来了，一起去看看如何？”
“好。”
门被打开的时候，容璟看见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粉色的裙子，正对着镜子梳头。如瀑的黑发一直垂到地上，镜子里却映不出女人的脸。
“这是小桃。”云魈自女人身后走出，别有深意的对二人说道。
关上门，三人统一坐在女人身后看她梳头发。
“小桃，你还记得我么？数十年前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呢。”
“记得，云公子的不杀之恩小桃一直谨记在心。”女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难听，如同蛇语的呲呲声，不凝神去听很难听清。
“小桃，我记得你和他的事情早已两清，你为何还要抓着他的下一世不放呢？”
听到这句话，女人梳头的手忽然停住了。白皙的手臂开始颤抖，连发梢都带了丝颤意。
“他不记得我了……他居然不记得我了！我们说好的三生三世不离不弃！他居然不记得我了！我、我就在后面看着他饮下的孟婆汤……他、他这个骗子！”
云魈上前一步，安慰似的拍了拍女人的肩膀“三生三世可遇不可求，况且那不过是一时的山盟海誓罢了，不可太过较真。”
“人各有命，小姐你为何定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容璟淡淡道。
“三生石上记着的命数，不是你们区区凡人想要篡改便能篡改的。”启玉扭过头去，专心致志的盯着窗外的一只画眉看。
“呵呵……”女人突然笑了，双肩一抽一抽的抖动着，“你说天命？我周桃从来不信天命！他既然答应了我，就必须要做到，天命若不把他给我，我就自己抢过来。”
女人放下梳子，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管怎么，这三世，我是要定了！终归我只是个鬼魂罢了，撑过这三世，便是魂飞魄散怎样都好。”
“小桃，你为什么就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你就那么肯定他就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你如此对他，他却不见得会如此对你。”
“那又如何”女人接的很快，“他永远都不会是最爱我的那个，但是我永远都是最爱他的人，他人纵有千般万般的好，只要不是他，我就统统都看不到。”
“我累了，我只想给我的爱情一个我想要的结尾。”女人举起双手，做了个手势，“等到我死了，这里记载的将又会是一本传奇爱情，就和西厢记那般。”一卷白色封面的书册出现的女人高举的手中，“所以悲欢离合都不过靠说书人一张嘴，只要这里是幸福的，以后的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幸福的。”
容璟沉默良久，突然来口道：“那你为何不与他一道投胎？说不定你们还有机会，虽说人鬼有别，人和人却是可以的。”
“哈哈哈……”女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若是连我也去投胎了……那么谁来记住我们的故事呢？
我不想忘记，也不想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一场撕心裂肺。
“你若执意如此，便是要逆天了。”启玉冰冷冷的声音传来，手中已然祭出了寒银链，银光闪闪，蓄势待发。
“哼，老天是什么东西？！”女人说着，忽然转过身来，竟然是张和启玉一模一样的脸！
“你…”惊讶归惊讶，启玉出手却是毫不宜迟。女人阴笑着，挥舞水袖躲闪到了一边。几回合下来，女人的水袖已是破破烂烂，反观启玉则连气喘都没有。
“这种程度，也想要逆天么？”
“哈哈哈哈哈哈！当然不止这点程度了……要不然，我怎么能和我的郎君长相厮守呢。”女人笑着，眼里口里聚发出绿色的光来，眨眼就消失了。
“我啊，就和你们好好玩玩。”
随着女人消失时出现的白烟渐渐扩散开来，将三人团团围在中间。白烟越来越浓，已经看不清房间内原本的模样。云魈皱眉“靠拢点。”
“那是什么？”容璟眼尖，随着他所指的方向，启玉隐隐在白烟中望见了衣服的一角。
那是白色的上等布料，似乎还有点眼熟。
正琢磨着，身侧容璟忽然倒吸一口气，一把推开她。与此同时，寒银链紧紧缠在了他的手臂上。启玉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
“哼，居然来这招。”云魈轻轻哼了声，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对面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女人所谓的玩法，就是让他们和自己玩。
寒银链虽是神器，却也是无法把自己绞断的。不论启玉多用力的拽，容璟手臂上的链子依旧越缠越紧。
“够了，别管我。”突然用空着的手把扇子飞了出去，容璟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
“啪”扇子和扇子撞击在一起，双双落在地上。另一个容璟藏身在白烟里，传来细碎的笑声。
怎么办……启玉在心里默念。
招式聚是一模一样，自己和自己打很难有胜算，所谓镜子的力量便是忠实的反应主体。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打破镜子。
仿佛是为了证实她的话般，容璟突然飞出一枚袖箭，冲着烟雾最浓密的阵眼处直直射去。等了半晌，没有听到镜子破碎的声音，反而是他自己闷哼出声。
射出去的袖箭，此时正稳稳插在他的胸口处。
“怎么会这样！”启玉惊叫出声，上前扶住容璟询问的看向一旁沉默着的云魈。
“看来，小桃这回用的是不陨己身的法子。”云魈面无表情的抬手唤出一只形状怪异的笔，“但是再好的阵法，只要是想不自损的，几乎都有致命的破绽。”
铜镜（五）
“你何苦来哉。”容璟忽然收了嬉笑之色，一本正经的看着启玉的眼睛。
“哦？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苦法儿。”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休怪我不客气。
容璟苦笑了一下，默默走在了启玉前头，“可别跟丢了，小生现下可没那个机会去救你。”
谁就谁还不一定呢，不屑的翻了翻白眼，启玉脚尖一点跟在了容璟身后。
迷雾渐渐的散了，眼前的景致不是方才房中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泽。他二人就这般突兀的站立在这一片水域之上。
“启玉。”一直走在前面的容璟突然出声。
“嗯？”
“你喜欢现下的生活么。”
“喜欢啊。”随口回答着，启玉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这奶白色的湖水吸引了去。无心四顾的她没有看见，容璟在听到回答时忽然笑开去的眉眼。
“那就好。”
那两个孩子，真是会胡闹！
看着眼前背对他的女子，云魈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若有那二人在，倒不至于会脏了自己的手，瞧那女鬼身上血淋淋的衫子，里面的皮肉定是更加惨不忍睹。背对他的女鬼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腹诽般，缓缓转过了身来，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原本是可怖之极的样子，却因了面颊上的两道红痕撑着那双三角眼，看起来倒是多了三分可笑了。
“公子来找奴家了？”
模样不好看，声音却很是动听。云魈动了动眼珠子，一躬身施施然道，“在下是来找小桃姑娘的，敢问小桃姑娘去了何处？”
女鬼的眼睛在听到小桃二字后猛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目无所动的云魈，连声音都带了颤，“我、我就是小桃啊，公子真会说笑。”
就这点程度，看来还真是个单纯的鬼啊，“是姑娘说笑了，姑娘芳名钏儿，是周氏的陪嫁丫鬟。”
“你……”女鬼这时已然丢了全部的气势，只是傻站在那里指着云魈，不知如何开口。
“在下曾在你家小姐的梦境里见过你，那时候你家小姐刚嫁人，你的声音亦是如现下这般好听。”
“声音……声音……”叫钏儿的女鬼低声重复着，两颊上的红线越来越浓了，连她的裙下都汇聚了一小滩，“公子，公子钏儿求求您，救救增公子，救救小姐！”
面对突然扑过来的女鬼，云魈侧了侧身子，却仍旧不免被抓了袍子的一角。好在女鬼身上虽脏，手指却很干净，形状也很好看。他生平最讨厌女人哭，只得小心翼翼的捏了女鬼的小指，将她扶起来，尽量柔声道“别哭，慢慢将那曾公子和你家小姐的事说与我听罢。”
原来，那周小姐本来已是投了胎的人了，却不知何故，硬是从轮回道里闯了出来。当时钏儿就跟在自家小姐的身后，这才刚准备跳轮回井呢，就看见自家小姐又冲了出来，顺带一拐胳膊，连带她一起钻进了旁边的花田。
“小姐也不知怎么了，神色怪怪的，也不告诉奴婢原因，就提着奴婢左闯右逃的来了人间。”
小姐似乎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姐了，原来的小姐只是绝望，却不曾狠戾。连啥十余条人命，每日关在房中不出门，她无非是做个诱饵，替自家小姐寻些送命的人罢了。只是每日子时，总能听到周桃房中传来说话声，凄厉非常却又模模糊糊听不分明。
“只是最近看来小姐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小姐，从前的小姐是绝不肯伤了姑爷的！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小姐！姑爷要是有了个三长两短小姐就彻底完了！”
沉思半晌，云魈半句不提周桃的事情，只是沉了声对女鬼道，“我且问你，那曾公子是怎么一回事？”
这曾公子原是她替周桃诱来的，只是不知为何周桃竟未取他性命。只是拘了魂魄，放了肉身出去。
“那你家小姐在看到曾公子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云魈的神情忽然转了严肃，钏儿打了个寒颤，细细想了一阵，方抬头道，“曾公子进了小姐屋子后没多久，奴婢似乎听到小姐‘咦’了一声，声音很大，钏儿隔得许远都听到了。”
想了想，云魈缓下神色柔声道，“你可知那曾公子的生辰八字？”
“这……奴婢不知。”女鬼颇有些歉疚的摇了摇头。
忍下恶心摸了摸女鬼乱七八糟的头发，在女鬼身上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料处擦了擦手，方才安慰道，“莫急，我定会帮你家小姐恢复心智，顺便救那曾公子。”
女鬼闻言猛的擦了擦脸，感激的冲着云魈的脚尖磕了好几个响头。云魈也不去扶，只是看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亭台，皱紧了眉头。
好不容易找见周桃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前摆弄着梳子，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云魈也不急，不紧不慢的找了个凳子坐下，这才缓缓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先是借力杜家村，再是附身许素兰，这回又吞了周桃的魂魄”手指关节轻一下重一下的敲打着的木桌，“你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随着云魈问出的最后一句话，“周桃”身形忽然暴涨，数百张不同的人脸一张一张的在周桃脸上闪过，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嘶吼着什么。云魈的手抖了抖，刚准备跑出手中早已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