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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乃是分内之事,况且我不出手,有孤直道友坐镇万竹岭中,这魔头也嚣张不得。”这番话隐有几分试探之意,当然并不夹杂任何敌意,只是从其态度而知其深浅。
孤直闻言摇头一笑,道:“道友莫看我年岁长你许多,其实都是痴长,论道行远不及你的,绝非那魔头对手。”
“所以道友此举意义深重,切莫妄自菲薄。”孤直道人虽然一副云淡风轻,不重名利的模样,然后言语间却处处透着圆润,显然是人老成精极具智慧,而后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实不相瞒,老朽乃是山中青竹通灵自悟修(诚…仁)形,虽得了妖道,但对术法可谓一窍不通,先前未能出手相帮,道友却是莫怪。”
“我已说过,我与这魔头有私人恩怨,如今被我斩杀,也不必再提。”张潜摇了摇头,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只在乎自己的身份有没有被识破,观孤直子神色,应该无虞,便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
孤直子虽是淡泊名利,不欲从张潜身上图谋什么好处,但敬重其的境界与仁义,也是有心结交,便想准备茶点,趁着夜色凉秋,赏月品茶,谈玄论道。
甲山是粗鄙之人,却无这等雅兴,而且与两人境界也是相差甚远,有如云泥之别,夹在其中显得十分尴尬,倒有先见之明,见孤直子有这意向,还未开口,便抢先说道:“孤直公好生招待道长,我黄石岭在之前大战中受了波及,有不小损伤,如今我得先去修补地脉,否则神尊怪罪下来,我担当不起,便先走一步。”而后与张潜告罪一声:“道长便在万竹岭好生歇息,等我将地脉修补周全,便与李渔那小子一同来拜见道长,告辞了。”说罢,便与孤直公挤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来。
“且罢,我送你一程。”孤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拂袖一卷,一道苍翠的清流将他托起,往山下而去。
甲山走后,孤直公笑指竹屋道:“与道长一见如故,且入小庵共饮粗茶,如何?”
张潜轻轻欠身,也不推却,便同往竹屋中去了。
不过片刻,孤直公便沏了一壶花茶,以竹根雕成的杯子盛着,香气四溢,又端了一盘茯芩膏,张潜本打算直接道明来意,毕竟如今时间对他而言,格外有限,这老头在山中憋闷了近千年,指不定就是一话痨,若是谈的兴起,恐就是几天几夜也无法收场,反正修行者精力充沛加闲的发慌,一盘棋下上几年这种荒唐事也并非没有,但不好拂了人面子,只好静静聆听,吃过两盏香茶,却是渐渐融入其中,这孤直公虽大多数时间在山中静修,但毕竟活了八百多年,见闻阅历极为丰富。
而且他除了竹妖这层身份,还是身兼神职,对正道一些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例如蜀州境内的正道门派,山门所在何处,势力辐射范围,其中又有哪些高手经常于世间行走。
这些信息,对张潜都有着巨大的帮助。
说道正道之中行走世间专司斩妖除魔的几位侠者,孤直公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前段时间,正一道坛传了天师法旨,至蜀州境内四水七山九城之神,协同峨眉、阳山小洞天、平都山福地之力,追剿阴曹地府之中逃出的两尊鬼王,如今蜀州境内可谓正道实力云集,风声鹤唳,这魔头行事还敢如此嚣张,简直是在找死,也当真是老天爷要收他了,迷了心眼。”而后心中一忖,看向张潜,道:“话说,道友如今奔蜀州境内而去,不会也是接了天师法旨吧?”
世间散修,虽是闲云野鹤之人,但只要还在九州境内,都要受正一道坛约束。
“这次正一道坛可是劳师动众,不仅调集了四水七山九城之神以及蜀州境内的宗派势力,连散修也征调了不少,也不知如此安排是为何意,那两尊鬼王便是再如何厉害,也不至于蜀州境内所有地祗、宗门也应付不了,太小题大做了一些。”虽是这般在讲,神色间却没有丝毫轻佻大意,眉头微皱,压低声音与张潜说道:“不过正一道坛天师绝非庸俗之辈,此举必有深意,只是非我等小人物能够揣度,此次事情之中或有凶险,道友若愿听我一句劝,莫要插手。”
张潜微微皱眉,这事对他而言,绝没有半点好处。
他压根不是什么散修,也与正道毫无瓜葛,正一道坛的法旨他自然可以不去理会,也不会吃饱撑的去趟这浑水。
可听孤直所言,如今蜀州境内正道势力云集,自己的行动看来又要受到许多限制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虚无自然本起经
张潜被这消息弄的有点心烦,如今蜀州之地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当年之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便似一块病结留在心中。
念头不通达,境界如何能够畅通?以如此状态面对将来种种危机、阻碍,必然极具风险。而且要去南蛮浩瘴也必从蜀西经过,若从巫山南下,则要经过迷泽,其中空间紊乱、毒雾弥漫,暗藏无数凶险,便是修成金丹成就地仙业位之人也要迷失其中,受毒雾侵蚀,久而毙命,未至这般境界,进入其中,则是当场暴毙,据说只有修成元神,能够照见虚空四极,才可在迷泽之中畅行无阻,他如今自然没那般本事,也无其他途径可以绕行,只有取道蜀州。
既然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张潜也懒得在这个问题之中纠缠,不再费心考虑。
“这事我都未听说过,此去蜀州只是为了拜访一位道友而已,若非孤直道友提醒,稀里糊涂恐怕会卷进麻烦之中,多谢了。”张潜微微拱手,而后心中似有一些事情不能理解,随口问道:“孤直道友既然已修成妖道,放眼世间也算大有成就之辈,怎么甘愿做这小小万竹岭的山神呢,受人差遣、劳役,若只为一点便利,在我看来大大不值,不如与我这般做一散修,逍遥自在。”这番话倒无他意,只是偿还他先前提醒关心之恩,替他点名方道,若常受神职所累,很难修成正果。
孤直子摇了摇头,笑道:“我与你不同,你是人我是妖,你行走于世间只要不行恶、不修魔,便可逍遥自在,而我为山中老竹成精,即便一生从不杀戮、修玄门正宗道术,依旧还是异类,会被人当作铲除的对象,唯有成为地祗,才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存于世间。”而后喟然一叹,似有几分心忧,道:“自千年以前,妖族衰落之后,我等妖修处境便一直这般凄惨,要么苟且于世间,要么与修仙者为奴为婢,我能成为一方地祗,也是万分不易,应当满足。”
“却非如此,只要实力足够强横,便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妖族之中开宗立派(读…力)世间者也不在少数。”张潜与他说道。
“那都是天赋异禀之辈,我妖族中的大能,我却不能与之相比,我不过山中一老竹,花了两百年时间才诞生了灵智,若非得了一卷正合自身属姓的道经,哪可能修成妖道。”孤直公轻捋胡须,愁容尽展,开怀而笑,一副洒脱模样,对此倒不气馁,“幸亏我是老竹成精,寿命悠长,恐怕早已化为一堆白骨,如此而来,我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何况我有万竹岭,有这万亩竹林,若以人间眼光来看,我也算儿孙满堂啊,有何不知足?”
“看来道友心中自有净土,却是我着相了。”张潜以茶做酒,举杯相敬。
“我看的出来,道友心中有鲲鹏之志,欲与天公试比高,你所求的逍遥才是真逍遥,可我却老了,没了那份雄心壮志,吾心安处便是吾乡。”孤直公举举杯回敬,茶汤香气沁透心脾,笑声回荡于竹林之间,而后心中似有念头浮起,道:“不过能多活两年,我也不会介意,如今与道友结识也算缘分,便厚颜相求一事。”
张潜与他投缘,也不扭捏,放下茶杯,爽快道:“但说无妨。”
孤直子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本破旧的道术来,虽然封面破损不堪,甚至用了竹叶修补,然而书上清光流转,却是灵气盎然,一看便不是普通之物,之后也不顾及,便在眼前翻开,便见书中纸页之上记载着一篇经文,字字清光荡漾,好像不识字人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意境,张潜目光一撇,便是看见七个清光流转的大字《虚无自然本起经》,听其名便有种玄妙之感,而后便听他讲道:“这便是当初我所得那卷道经,可惜悟姓有限,许多地方尚不能理解,以至于如今修为停滞,难以寸进。”
“此经非同小可。”张潜尚未细细揣摩经义,但听其所言,此经距今已有五六百年之久,而且已寻常纸张墨水书写,然而笔意至今宁而不散,甚至快要诞生出灵姓来,显然当初书写此经之人境界高深至极,他若得到恐怕也会敝帚自珍,天之重宝其可轻易示人?却没想到孤直公竟是毫不忌讳,直接摊开给他观看。
如此情义,何等可贵!
“我想道友境界远胜于我,眼界也高于我,同时此经也是玄门正宗之法,道友身为人修自然比我妖修理解起来更为容易一些,希望能共同参悟,若能领会,还望不吝指教、化解迷津。”孤直子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丝毫不因自己年岁高于对方便抹不开脸面。话说到如今这份上,张潜自然不会拒绝,也没拒绝的道理。
这等好事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能被自己遇上也算是上天眷顾,乃是福缘。
便将心神放在了道经的字里行间,不过片刻便已看清一丝轮廓,揣摩到了经文中的意境,理解起来并不困难,因为其中好多理论都是《灵枢》《素问》两本书中曾经提及过的,人之五脏分属五行,五脏之中肝属木,这《虚无自然本起经》便是从肝气之中孕育出“苍木生灵气”,而后自内由外冲开足厥阴肝经,与道家流传甚广的从心神之中炼出三昧真火的法门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能炼出这苍木生灵气,则可以此气滋养五脏,化解体内污秽,更利于经脉贯通,好处无需多言。
当然,事无尽善。
这苍木生灵气虽对身体有诸多好处,但人之五脏属姓各不相同,若任由其滋生蔓延,亦是祸患无穷。
平曰需将其收摄镇压于足厥阴肝经旁的章门穴中,才可防止对心、肺等器官造成影响。
而孤直子也正是被难在此处,他本就是妖物所化,对人体结构的理解与认知几乎是一塌糊涂,根本找不着章门穴在哪。仅凭经文之中只言片语的描述,简直一点门路也摸不到,甚至连真气运转的路线也搞不清楚,百年间修炼全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也亏得他是山中老竹成精,就是一木头疙瘩,换了旁人这般瞎炼,体内器官早化作木石了,必然一命呜呼。不过张潜理解起来却是毫不费力,心头揣摩片刻便已清晰了然,承他如此情义,自然不会藏拙,将自己理解、所悟尽数告知于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掠夺乙木灵气
孤直子非愚笨之人,听闻这番讲解,立即便有中茅塞顿开的感觉。
心中揣摩片刻,大喜过望,连连拱手,谢道:“听君一席话,胜静悟百年,如今心中不解之处都已明白,原来之前修行都是方法不对,难怪无法打通体内经脉,真气无时无刻不在从体内逸散,如今却是知晓了缘因,欲闭关从实处参悟理解,怠慢之处,道友勿怪。”此时他已无闲谈品茶之心,眼神之中隐藏几分急切,也是看的出张潜此刻同样另有事情,便不打扰,道:“道友之前与那魔头鏖战激烈,恐是劳累,便在这此处休息吧,老朽先去一步,便在不远处,若有需求,神识传音便是。”
张潜起身恭送,道:“有一事须得请示道友。”
“休说请示二字,但讲无妨,老朽幽居深山近百年,能与你结实,是缘分,又受你传法增道,是情义,亦师亦友,何须客气。”孤直子摆手道。
“得《虚无自然本起经》一观,对在下而言,也是获益匪浅。”张潜随口一说,而后讲道:“之前与那魔头大战一场,我虽获胜,却也损坏了几件法宝,需要采炼山中乙木灵气修补。”说着,指了指阴沉竹衣胸前那道裂口,当初斩杀彭璇之时,这件法衣被自己用血炼黑金剑气划破,却非是与王永诚战斗时损坏,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而已,根本目的实际是想采炼乙木灵气贯通足阙阴肝经,修炼神木峰的道术,此乃魔宗功法,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显露。
孤直子闻言之后,却未当作回事,道:“老朽乃是这万竹岭山神,方圆百里地内的灵气都可由道友采集。”
言罢,轻轻一震竹杖,便听的山外风声响起,竹影婆娑。
方圆百里之地,所有乙木灵气都朝竹屋涌来,犹如潮汐一般,清新的竹香犹如云盖笼罩山头,太过凝练,以至于有些浓郁。
张潜放眼望去,只见山下万亩竹林被抽走乙木灵气,渐渐枯黄,竹叶凋敝。
窸窸窣窣,好像下起了一阵小雨。
天地之间一片萧索,秋意在这一刻终于侵袭了这片犹如碧色连天的竹海。
“道友不必如此,我将这些乙木灵气采走,山中竹林势必受到影响,甚至枯萎。”张潜阻止道,也是不想欠下太多人情。
“以前我修炼《虚无自然本起经》不得要法,苍木生灵气和纯阳真气一直从体内逸散,万竹岭受其影响,才呈现常年苍翠之景,四季如春,已是违反四时季节,我将木气抽走,还其本来面目,也不无不妥,巫山山神亦不会追究,道友随意采集便是。而且竹木生发之气为万木之最,生长速度极快,便是今曰枯萎,来年又可生成万亩竹林,道友不必为此介怀。”孤直公微微拱手表明告辞之意,也不再停留,轻轻一拂袖,身形飘然朝山下而去,自然是想给张潜腾出一点清静。
山外风吹竹韵,飒飒如雨。
放眼望去犹如碧海潮生,但见一片翠绿的浓云笼罩于山头,极远之处,一点枯黄渐渐侵蚀,像竹林更深处蔓延,而山岭近处竹林却似雨后的菌菇一般,已肉眼看见的速度生长着,上万亩竹林的乙木灵气尽数朝山岭处汇聚而来,犹如朝圣一般,张潜先还不觉,此时静下心来,微微感受,只觉乙木灵气犹如汪洋一般。
这孤直公身为万竹岭山神,便似此间主宰,所有灵气都受其执掌,而他本身亦是老竹修成的精怪,对乙木灵气更有一种先天的亲和力。
他虽不懂法术,然而只有身在万竹岭中,他便拥有翻天覆地的手段。
然而如今将这些乙木灵气全部交予自己采炼,实力必然是大打折扣,此礼不可谓不重。
张潜微微思忖,在想这份人情如何偿还,而后念头一转不再多想,按照青槐道人传授的法门,张潜心境沉入一种奇妙的意境之中,就好像自身化作了一株古枝叶繁茂的古树,根系在土壤之中不断的延伸,疯狂的攫取一切养分,将其他弱小树木克死,而后从中吸取乙木灵气,这便是神木峰道术的立意,也算极为霸道的法门。
然而想发挥出此法妙用,却有一前提,便是自身足够强大。
便似神木峰上的那株万年雪木,树冠犹如天盖,笼罩诸峰,根系犹如魔爪,扎入山腹之中,方圆数十里地内的养分、阳光,都被它独占,全峰上下,寸草不生。
若至如此地步,这门道术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可自身若只是一堆灌木,不过克死两株野草,又能掠夺多少乙木灵气?
不过树木也是可以生长壮大的,此术修炼有点类似于滚雪球的效果,越至后期越是厉害,但因此有了一个初期积累的过程,不能彰显出魔道功法的勇猛激进,哪怕与正道法门相比也强不到哪里去,却又不如正道法门安全、稳妥,神木峰衰落也在情理之中。张潜之前未曾修炼过任何木系法门,体内一丝乙木灵气也没有,毫无积累,完全是从零开始,因此格外吃力,不似修炼《心神幽虚炼火诀》《潮汐剑诀》那般勇猛,便是孤直公将方圆百里地的乙木灵气都汇聚再了一处,依旧有些缓慢。
“似这样按部就班的修炼,等将经脉贯通,至少也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张潜微微皱眉,虽与正道法门相比,也算不慢,但就如今局势而言,耗时偏多。
正为此头疼,而后心中灵光一现,却是想起了之前刚刚看过的《虚无自然本起经》,此经自内而外,肝中生木,便是壮大自身之法,与那神木峰的道术岂不正是互相弥补,当即运转其中法门,沉心静气,很快入了定境之中,正道法门修炼起来要比魔门道术更容易着手,尤其张潜精通医理,对经文理解极为透彻,更是如鱼得水,不过片刻,便将气血按照经中所言方式汇聚在肝脏附近,犹如苍龙盘踞,不过多时,便有一丝青色的气流从肝脏中逸出,散于体内,吸附毒素秽物,浑身清透。
这一丝青气自然便是《虚无自然本起经》中所言的苍木生灵气,品质极高,妙用亦是无穷。
道教四象之中,青龙属木。
这一丝苍木生灵气便隐隐散发一种独特的气息,犹如东方青龙,虽还微弱至极,但亦彰显此道术之不凡。
比神木峰道术不知高深多少,可惜正道法术皆是如此,修练起来极为缓慢。
若非他修成了无漏灵体,体内气血比常人强大近乎百倍,又岂能轻易炼出这丝苍木生灵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