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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朱殿狂风般的扫视,宇天伶有孕的身子,便若那几欲断折的秃枝,极辛苦的撑持于土地之上。宇天伶的泪,一颗颗滚滚红尘的流泻着。她的视光里,有些极端的骇惧。但隐微间,却是某种韧力的劲足。她似乎在试图着某些什么………
“女儿,我的宝贝乖女儿啊…你嫁入宇家,怎么算也都有三年之久了。难道,你居然一事无成?爹这三年底,前前后后也跑了你这处不下七趟。每回来,你总说大有进展。好,爹便冲你这句话信了你。甚至到最后居然还怀了个孩子──好,爹接受你的说法。这是为了笼络宇家老太太的欢心。还有拘住宇凌心。所以,才有这个孩子。这些,你爹可一项都没反对过。而且,还真开心有你这么样一个肯牺牲,只为成全爹不世霸业的女儿哩…但、但,到了这时候,你总得坦坦白白的做个交代。你究竟掌握多少‘侠者庄’的人马?”
宇天伶沉默。被一团浑沌吸走灵魂般的沉默。
“你究竟在搞些什么?女儿,你究竟在搞些什么?究·竟·在·搞·些·什·么?”
宇天伶垂着头。脑袋里也不知在转些什么。但总之,她就是没开口。
朱殿帝王般的睨着这个已是宇天伶的女儿,怒意开始燃烧,“女儿──宇二夫人,你好歹也开个口!从爹到这个房间之后,你可真是三缄其口、惜字如金呀!怎么,你还真当自己是宇家的人啊?──哼!宇夫人,你可别忘了你的身分!”
“爷呀!”宇天伶浑身一震,悲呼道。
朱殿语气转缓,“唉,傻女儿!不管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女儿。咳,你的家,始终都是朱家。而你爹就指望你能够达成我这辈子最大的希望。你那七个哥哥,没一个有用的。就你最是贴爹的心、最能顺爹的意。唉、唉,难不成你也要违逆爹么?”
“不!”宇天伶的泪,像是离荡在百合鲜白的朵蕊上的露水,清泠的缀着。“女儿怎会哩?爷,你老人家误会了。女儿怎会这样哩?女儿不会的。天伶不会、不会……不会的。”
“那女儿你倒得说出个所以然。让爹好生明白呀…”
“我、我──”宇天伶欲语无句。
“怎么样?”
“我──女儿──女儿想──”
“嗯?”
“想──”
“究竟是怎么样?”
宇天伶眼眶染着火一样的红,“爷,女儿不知该从何说起啊…”
“什么?”朱殿的声调,又拔了起来,“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知从何说起?”
宇天伶只懂得低头啜泣。
“我要你这个女儿何用?!一点小事儿也办不成。该死的!你同你那废物般的七个哥哥又有什么分别?枉爷如许用尽心力的栽培你。你、你──该死的!给我滚!老子不想看到你!”朱殿暴跳如雷吼道。
“爷,噢,不!”宇天伶骇得抬起头来。脸上渍痕满布。清丽非常。
朱殿瞪着宇天伶好一阵。严厉犹如刀刃的眼神,最后还是软化。“罢!你去吧!”
宇天伶惊喊:“爷!”
“你想清楚了,再来寻爹。不然,就别来了。”说罢,挥挥手。阖眼。
宇天伶欲言又止,终于废然一叹,转身,推门,去了。
朱殿等宇天伶离开后,两眼睁开,森森然的闪。厄夜里的饿兽。暴力式的恶意。
天纵横在墓碑之上。他眺望一阵后,人影一闪。
他凌空跳虚,骤尔降到一株枯树的树梢上。
陡然的,他笑了。
魔意溅洒、天地齐惊的笑。
“哈哈哈哈哈…”
大地噗簌簌的跳着,尘扬灰舞,似乎被[魔]这一长笑,惊得从熟睡之中醒来。
“叶太涛,某饶过你一命,却料不到你竟愚蠢若斯!”天纵横笑罢,说。独语。“某一向说到做到。你居然真的敢说出这事。你居然真的敢!某便再不用留情。你以为缩在这个地洞,某便奈你莫何?!哈哈哈…”
笑声可骇至极,像是可以触延到人的意识,将恐惧彻底从心底的角落,释放出来。一如从天穹滚滚而来的雷雨,具备沛然莫御、挡者匹靡的无敌势态。瞬间,天之下、地之上,悉数是天纵横的笑:恍·若·唯·一。
“哈,你错了!某是[魔]!至高无上的[魔]。你这些跳梁小丑的把戏,又怎躲得过某的法眼!某说过只要你敢乱嚼舌根,便要让你这辈子再没办法出声。现在,是某实践这个信约的时候。”天纵横对着空虚说道。
蓦然,他一声剧喝:“滚出来受死,叶太涛!”
天纵横的手,搓搓揉揉,[魔临天下]之[魔·破],无形的气劲,激荡于双手间。
风起、云涌!
孤立于树梢的天纵横,彷佛某种绝·对,让人只能心生完全臣服的意愿。
聚到某种程度之后,天纵横两手一合,将那飘悬在虎口处的劲力,整个压散。
爆炸的劲气,疾速扩放,在空间内张扬起来。
彷佛火舌的吞灭一样,墓地的四周,全数被网入,无一例外。
空·间·发·生·巨·震。
时·光·扭·出·隙·缝。
“轰!…”
“轰!…”
“轰!…”
血·夜!
血红的夜!
红夜!
已近黄昏的天日,骤然的被迫撤去。
血·夜起而代之。光的消灭。血·夜在狂啸。
在天纵横出手之后,脚下大树,摧枯拉朽的坏灭。
而同时──!
“天纵横──你总算来了!”叶太涛的声音,忽远忽近的说着。
[魔]犹然负手背后,立于树梢之上──本已倾颓碎若木屑的林木,却又被一股好似胶水的劲力,凝合而立。是以,天纵横还能好生生地伫于其上。凌风欲舞般的仙恣飘飘,直若神人。
情景诡异莫名!
[魔]笑了。他右手拇指、小指搭在一起,一个甩劲,小指弹出,一股凛力飞出,刺往脚下某定点。“[夜枭],你倒越发没有出息!这等跳梁丑戏,亦敢拿出来戏宝!给某滚出来!”
“啵!”
指劲穿破由“木屑”组成的枯树,直破进地底。
“啸!”吼声暴起。
却原来,[夜枭]叶太涛赫然藏于树根之下!
夜的血色,陡然转黯。黯然的暗。
地面隆起一条急速窜走的土堆。
天纵横两眼灯亮,彷若一盏于耀灿着沉冷光芒──虫的复眼──的幽冥之灯。
他笑了。
遽然,空间又塞满他的残影。
[魔·幻]。
天地莫非如一:“如他的一”!
[魔]的身姿,占据着墓地的四面八方。在的“无所不在”。他在。
土堆过街老鼠似,到处流窜。然而,不论到哪个方向,都是[魔]“在”的地方。
终究,土堆停了下来。
下一刻──土堆蓦地一沉。地面恢复原状。似乎是潜到更深处。
天纵横一声朗笑,万分归一,还[魔]本尊。
“叶太涛,某要让你明白[魔]的至高无上!”天纵横近乎“咆啸”的“说”。
然后,虚了。
忽然间,天纵横像是烟幕般,缓缓淡去。真的是“淡去”。肉身像是被析释了的渐次透明。琉·璃·般·的·透·明。真的,转眼间,他猝然隐去。恍若舞台上的主角,消没于鲜红的帘幕之后,被吞食了似。一霎,[魔]被抽离了这个时空。
不在的“无所不在”。[魔·虚]。[魔临天下]又一强招。他似若不在。
“侠者庄”外,此时忽然人声鼎沸。
斜偏的堕颓,正一寸一步的撤离中。
“有刺客啊!有刺客啊!……”
谁人这生好胆,居然敢闯上四大宗师其一“侠心凌宇”的“侠者庄”!?
风·波·不·断!!!
第四章惊天之乱
叶太涛大惊。两手一翻,两团血红的劲球,随之抛投而出。
天纵横的下半身,不停地摆动着,快得犹若高空的流星,一划即逝。而上半身,尤其是脸部,却异常清晰,闪耀于叶太涛的视线之内。上不动,而下动。诡谲万分。彷佛两种速度,一快、一缓,分别支离,统据其中一部分似的。
“空!”
叶太涛的血球劲,还没撞着天纵横便被弭去。像是被生物式的膜吸收掉了。
──魔膜──
魔·间·之·膜。
魔之圆,愈发的短窄。紧箍咒似的往叶太涛套牢。
叶太涛染红的脸、染红的眼、染红的手,愈发的炽焰起来。
红得发烫的红!!!
夜之血红。
魔动四方、天涯齐行。
[魔·动]。
天纵横最后之动,拼成一个完整的[魔]。
瞬生、瞬没的[魔]。
魔之动;静之魔。
叶太涛便处于[魔·动]的核心。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吞灭的死之核心。
天纵横这一动,动出了天惊地骇──万物悉数要沉浮其间的无上法意。
“啊!”
“啊!”
“啊!”
叶太涛怒极,狂吼。两手往外就是一撑,充斥着墓地的血·夜,忽然的晃荡起来。
动静分明得委实谲然非常的天纵横,平淡的神情,遽然张满杀意──
一闪而逝的杀意!
动──动。
静──静。
动──静。
静──动。
神鬼莫测。天纵横忽焉前、忽焉后。万千化变。没有一刻在。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时间陷入错乱。不同于[魔·幻]、[魔·虚]关乎空间的奇诡异变;但实有异曲同工之妙,[魔·动]之绝,便绝在时·间·性·的·破·解这一点上。换句话说,[魔·动]使人惊骇非常处,便是摘掉存之于人体关乎时间的理解机能,进行着相当大程度的削坏,而导致被抛入洪荒岁月的诡然厄觉。
叶太涛已格外的有体悟。身于天纵横[魔·动]气场内的他,像是被托扯入百世前生的轮回之道一般。[魔]的身影,彷佛一节流动的梦,舞进风、舞进霜、舞进雪──舞进了叶太涛的意识。一切都恍若虚幻不实。然则,同时却异常“真实”到,让叶太涛一双手想要反插入自己的头壳,将肯定那份凄厉确实感的脑子,挖拔而出,揉个彻底粉碎。
[魔临天下]真是最可怖的艺技![魔·幻]的“天地俱他,凝一化千,在之不在”、[魔·虚]的“虚然若空,肉身透明,不在之在”、[魔·动]的“化意为身,动静难离,在即不在,不在又在”,莫非皆是精神和气的完美运用!!!
叶太涛的血·夜,在[魔]之[魔·动]下,简直小巫见大巫。[血夜大法]是叶太涛蚀精熔神后的旷世魔技,足可制出一幕弥天盖落的血色之夜,将敌人的意念,完全封禁,进而挤压,以致使敌人全然溃灭。
但[魔·动]却更进一步,以动入静,用静化动;无可测、无可限──圆满的功体──造就着一种奇迹般的神奇。血·夜锁得住空间,却无法囚牢悠游于时间缝隙的[魔]之天尊。
[魔·动]之动,动出于时间之此、时间之彼,犹若蛟龙恣意腾越于九霄之外。
[魔·动]之静,静如永恒的一瞬──彷佛寂止蕊上的蝴蝶,欲飞不飞、欲离不离。
于是乎,血·夜被[魔·动]的劲气,支解得寸块崩落、冲离得四分五裂。
早在惊动发生之初,铁毅便似有所觉。他忽而眉头大皱。
经过良久沉想之后,正打算领两人游走“侠者庄”一圈的宇凌心,立即注意到铁毅的反常,“二弟,怎么?可是──”宇凌心两耳忽地一跳。真的是一跳!像是弹高个把公尺似的跳。
梦幽音看得骇了好大一下。匪夷所思至极!瞠目结舌。
铁毅却没有太大的波动。只眉一挑,满眼的佩服之情。
“梦姑娘可是给宇某人唬到?”
梦幽音闲闲静静的点点头。两眼还是那份怔然。显是难以相信她所见。
宇凌心温雅的咧嘴一笑,“何妨叫你的铁大哥说一说。”
梦幽音这一听,两颊瞬间又润红起来。苹果熟透之际似的艳。
铁毅皱起眉。山崖削出锐利的神采,“宇大哥──”
第五章风雪里的歌
“哈哈哈…叶太涛叶太涛,某早便说过你的[血夜大法],终必会是你的大患。果不其然呀!”天纵横孤然至矣…彷佛苍生在其之下,任他傲情摆布──棋局之生之殁,俱是由他。
[魔·月]和血·夜一经撞实,高下立判!
天纵横不过是身子微微一震。
至于叶太涛,可就惨极。这一击让他差点没将体内的血,悉尽呕出。形相极惨。
天纵横得势不饶人,“依某看,你仅能发出一次血·夜。这回之后,不论是败是胜,还你总是无关了。”看他四平八稳的立着,彷佛可以这么样一直站到永恒的尽头──直若是天地的显像体。
而叶太涛却是歪歪斜斜,支立不住。
“无谓让你这等苦撑。便让你受死于某的[魔·空]下罢!”天纵横敲响丧钟。
叶太涛的丧钟!
然则,[夜枭]叶太涛再怎么说,毕竟都是【魔之宗】除了“魔天纵横”的当代强者。他又怎就甘于如斯!或而,的确天纵横所言不差。他叶太涛这一式之后,便再无可能生还。但他还是不得不拼。只要能够击毙[魔],甚至连神魂尽销、永世不得超生,他亦都不惧。叶太涛深深、深深的吸口气。血·夜重新凝聚──但已不复先前那浓酬暗红的模样。而只是稀稀薄薄的一膜血色罢了。看来,他真是气数已尽!
而天纵横却还是魔机盎然。杀气像是春风一样抚慰着大地。诡异的违和感!
──[魔·空]。
蓦然而然,天纵横忽地腾空了。
并不是他运劲,以起身跃跳。
而是因为他“轻了”。
浮升式的“轻了”。
像是空气注满体内,而轻然漂浮。
形体犹在。内里已非。
魔·之·空。
方才的[魔·虚],还只是天纵横的肉身透明化。而如今的[魔·空],却是[魔]·整·个·人忽·然·的·就·空·了。那情境怪异无俦。非亲身经历着,无可想像。[魔·虚]可以说是[魔]的隐形体。而[魔·空]呢?[魔·空]该如何界定之?………
天纵横像是空荡无一物一样的,“飘往”叶太涛。
那种情境,瞧来真是让人齿冷不已、寒毛直竖。
天纵横看似和之前毫无不同。但明眼人皆知,他的确“不同了”。
肉体的“虚象化”。
躯体只剩下一个概念。一个由眼睛判断,而传输至脑域分析为肉体的概念。
但实则,天纵横的肉身,已然不在。──不,应该说是,他变空了。
轻荡因于空。
──被挖空的肉体。
“躯壳”一词,最可表征天纵横而今的状态。
天纵横跟汽球根本没两样,款款漂于半空。
叶太涛两眼突睁,像是秃头老人顶上的光华,可笑而悲凉。
天纵横缓缓“逸向”叶太涛。
叶太涛拼出生命最后能够使尽的力劲,不停地击往天纵横。他显然惧极!
然而,所有的劲力,都若泥牛入海,一发即不可收拾。不可收拾的去了。
被吸收了一样。
就像天纵横真的是“空”──
水气一样的空。雾气一样的空。空气一样的空。
空·的·最·极·致。
天纵横飘步不停,迳自荡向叶太涛,没有或止。
叶太涛再不能忍受。他暴然一吼,两手遽地往自己的太阳穴插去。狠烈的插去!
“哦…[精魔狂噬]么!叶太涛你也真是穷途末路。竟然使出这等魔技。哈!”
“技”不同于“功”。
所谓“技”,是技巧。
所谓“功”,是功法。
“技”是外在的象与貌。
“功”则为内底的柢实。
“技”不外乎“正奇之变”。
“功”首重于“朴实之修”。
以一株榕树而言,“技”便是那枝叶茂密。而“功”嘛…就是深埋土中的根。
于是乎,“功”即是“练息转气”的功夫。那是肉身之“内”的修为。
至于“技”,则不消说,求的是关乎肢体──肉身之“外”──的化变运使。
这不论是在〈魔门〉、〈邪系〉、〈佛脉〉、〈道派〉四大系统来说,都是这么样的。
是以,虽四大系统的各大“本宗”,各自又分出许多支脉,可再怎么来说,“技”虽已因各自的发展以及钻研,导致繁花盛开的百家争鸣之景。可“功”终究还是不离这四大系统的“本宗”。
所谓四大系统,只是为江湖众多派门的内劲修习方式,做一个大致的厘分。并不是那么强迫式的硬性规定着。何者〈魔〉,何者〈佛〉,不过是练功途径的迥异使然。〈魔〉者,霸极之刚;〈邪〉者,阴绝之柔。〈佛〉者,刚底孕柔;〈道〉者,柔间生刚。〈魔〉、〈邪〉,向趋于速成以及极端。而〈道〉与〈佛〉则是浩浩乎正然,缓慢而求根厚。这四大系统,约莫有这么些的别异。然而,由于彼此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