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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
“破虚如空”;[灵机一指]的奇绝吸力,开始吞没浪天游剑劲。
于是,雨花汇成亮白匹练,疾疾被抛入虚空──消失得彻彻底底。
铁毅护着梦幽音要走出战围。
“铁大爷你怎能走呵…”[灵机一指]破开的虚空之洞,还未将空气吸干,达到最高峰之际,易古寒却消失了。只留下浪天游既好笑又好气,面对未完成型的[灵机一指]。他运剑一绞,将虚空之洞尽毁。
易古寒也是狡诈。临走前,还射出一股劲力,逼走韩冲雪。
韩冲雪退到浪天游身边。
两人再度交战。
“大哥,小心!前辈来了。”梦幽音低声向铁毅示警。
铁毅错愕。看向梦幽音。满眼不解。
“大哥,快出刀!”
果不其然,一张嬉皮笑意、每一条皱纹都欢愉的脸,在梦、铁两人眼界曝现。
正巧,铁毅的随手一刀,于此时挥出。
自易古寒插手之后,一场武战居然像孩童潮闹的嬉戏。这让战者、观者俱啼笑皆非。然而,众人也明白,单以武技而言,[灵机]易古寒确实是《侠帖》的第一高手。当然这只计在场人,摒除“织”、“幽”、“神”等三大高手而论。
这时,铁毅挥出的莫名一刀,恰到好处接住易古寒来势。
众人错愕。
易古寒亦一楞。
铁毅却也莫知所以。
“铁大爷竟可觑破──小的佩服!”易古寒连发九指,逼出凝劲,长射铁毅。
暗之刀幽幽回回,尽卸易古寒指力。“易前辈好说。不过是幽音指导得宜──”
“大姑娘看破的?”易古寒更讶异了。
“是。”
两人动作未停。刀和指在空虚间擦出激烈的劲力击撞音。
易古寒闪烁潋滟般光泽的眼眸,锁着梦幽音,像要看穿她。
依于铁毅怀底的梦幽音,颊上两朵灿烂无伦的红晕,彤云似飘漾。
“好个十方艳丽的大姑娘!小的便再来试试。你们注意了!”
话说完,易古寒又消失了。
梦幽音眼珠滴灵灵的转。蓦地急切地道:“大哥,小心死角!”
铁毅闻言一震。像是明白些什么。他倏地揽着梦幽音,退!
易古寒现形于铁、梦两人所立处的左侧,只距离十公分。
铁毅刀电疾转、锋光错离,将易古寒稳稳拒于三公尺之外。
“哇!这下可不妙。小的撞上克星、撞上克星。还是找别人玩去。大姑娘了得!”
“前辈好说。”梦幽音才回话,易古寒已去至韩冲雪身边,一指划去。
铁毅温温柔柔看着怀里的玉人,“幽音怎知[灵机一动]奥妙,便在死角?”
“是师父提点的。”
“大哥?”
“嗯。师父要幽音仔细看易前辈的动作。幽音发现前辈每回忽然消失之前,都会缩起身体。像个球。然后,前辈的对手,就像完全失去前辈踪影,惶然不已。幽音本来不甚了了。等到亲身体验后,且有大哥………反而,旁观则清。也就明白易前辈[灵机一动]和[灵机一指],是以缩小的身躯、快捷的动作,还有视线的死角等三大因素而成立。幽音这么想,人好容易被自己的视线与及习惯拘缚。”
铁毅对梦幽音点头称许:“幽音好观察力。”
梦幽音羞娇娇,回眸而笑。
铁毅以无比脉脉、情深若海的眸光,确实地注视梦幽音。
宇凌心看着铁和梦,嘴角泛起一缕欣然安慰的笑意。
再转头眄往战局。
易古寒鬼神莫测来去浪、识、韩三人间。
忽隐忽现──难·以·寻·迹。
三大高手,毕竟非凡。他们的耳力,也都不差。从铁毅和梦幽音的对话,自可明白何以易古寒像是脑中灵机一动便能意到人到之奇妙身法的玄密。因之,逐渐较能进行某些预防和反制。只是,知道还知道。实际遭遇易古寒[灵机一指],还是备受禁肘。易古寒身法流变,已臻浑沌之境。若非梦幽音其时人在局内、心在局外,抛开一切,仅注目易古寒的动作──最细微的部份──真要看出“灵机”之妙的分毫,绝非易事。
所谓“眼见为凭”,这是人的生物本能之一。人总依据亲眼目睹的事物,作出反应、反动。只是,往往眼见的,却是“假象”。或者应该说是,曾经真实存在的“假象”。[灵机一指]利用的,就是此人性盲点。由于,人会习惯视线搜寻到的各种动、静态事物。所谓,动者恒动、静者恒静。动的事物,忽然静止,或者静的事物,猛地动起来,往往会产生矛盾与及歧异,以致于只能根据之前印象,作出判断。而这个判断,显然已走入歪斜倾向。换言之,印象和实像,有着相当距离。是以,当莺鸟已从树梢飞起,还会有一瞬,人眼还在捕捉早不存在的虚像,误认为鸟犹然啼鸣于枝头──易古寒遽然将身体缩成球状,首先即会造成视线错觉,彷佛易古寒还停滞该处;而后,易古寒藉着绝快身法,去至目标;于是,下一瞬,眼前一花,易古寒赫然消失──这就是人眼所接受的讯息变化;假象和实像的堆叠,所聚集而成。
当然,他们亦可如铁毅般,和易古寒拉开相当距离,便能有较宏阔的眼界,以将视线死角改变,避开易古寒蓦然之袭。然而,事实上,却不可行。因为,他们彼此都算是敌人。
四大高手正陷入胶着的巨大混乱。
正因如斯,所以易古寒十足优游自得,周旋于浪、识、韩三人。
“好个‘灵机’!”宇凌心有若浏览一片赏心悦目的风景似,赞叹道。
易古寒听到了,“大爷大,你光说不练。一点兴头也没。哈,也下场玩玩罢…”
宇凌心一声畅笑,“易小弟就这么想拖宇某下水?”
“没错!”易古寒一声激啸,人又消失。
赫然!
易古寒指头带着一股劲飙,涌泉般现身宇凌心跟前。
宇凌心不退反进,忽然踏出一步。
易古寒攀满皱纹的脸──每一条纹理,都像是经验恶梦侵蚀般,惊呼着。
[灵机一指]最后一着,竟发不出!
宇凌心这一步前逼,完全封锁易古寒足以吸尽天下之极能化变的指头。
若然虚空之洞,真被开辟出,以宇凌心和易古寒而今仅不到一公尺的距离,连易古寒周遭空气,都会被吸得一干二净。这就是最后一着的最大缺陷!易古寒只能指破空虚,却不能指控空虚。以是,易古寒只有于未破虚如空之前,撤指!
易古寒骇得大大翻了个身,风车般,往后倒飞。
“小的这次真服你了,大爷大!”
宇凌心嘴角扬起深深的、宛若穹苍之蓝似的笑。
众人无能解明,何以易古寒人到了宇凌心面前,却又一指未发,便迅然飞退的道理。在场者只有寥寥可数,如铁毅、云飘、浪天游这辈高手,方或有所悟。只是众人可以肯定的是,宇凌心绝对在易古寒之上。否则以易古寒之“怪”,怎可能会因尊重[侠]而退?!这么一来,倒也让观战诸人,顺带见识到宇凌心的实力。居然仅踏出一步,便破解[灵机怪侠]的绝强杀招。诸众对“侠魔之战”亦稍具信心。倒是意外之得。
识一青虎吼一声,惊天抡开绚烂的银彩色调,砸到易古寒后背。
易古寒疾退的势子,颤呀颤,不知道为什么,又到了识一青左方。
耸肩一撞。
且怒叱:“识小子,怎么,你想寻老子便宜啊?还差得远!”
“澎!”
识一青被一团浑厚的黑暗,给捣个着实。侧飞!
易古寒如影随形。
状况虽大不如前,但识一青用枪本能还在。他右手一伸,惊天一股锋芒探去。
易古寒屈膝、人起,就那样栖于枪锋其上。踩动脚步。斜睨识一青。
连番被戏耍的识一青,像头疯虎,以被震飞的身势,凝力猛摇银枪。
易古寒两只脚生根般,与惊天黏合。一点也不受影响。且滑也似,趋近识一青。一指戳去。点到识一青眉心。以无比讥讽的语气,道:“听说你亲手杀死宇夫人。还口口声声说爱她。小的对此大惑不解。世上有此等杀即爱的道理?有以教之──”
易古寒正啧啧称奇之际,赫然的,比苍天惊电之怒还怒、比深海潮啸之忿还忿、比大地翻噬之狂还狂的声音,响起:“什么?!天伶死了???她──死了!?”发言的是──浪天游。
状若疯狂的浪天游。
什么?!
什么?!
什么?!
疯狂的“雨”!!!
天伶死了???
她──死了!?
在场人俱被这声巨·吼,震慑住。
然而,更令人寒意陡生的,是巨·吼背后蕴藏的绝大愤怒。
排──山──倒──海。
一众都紧张莫名。冷汗亲蜜地爬过外躯,摩擦出冬夜底弥漫森寒。
在惊天之上的易古寒,和狂暴中的识一青,骇得一愣。
云和月也春梦乍醒似,将注意力投诸另一场沉默之风暴。
正向浪天游发招的韩冲雪,正经验散发凛厉剑气之“雨”的可怕。
犹若置身剑·和·雨·的·地·狱。
易古寒呆得好半晌。
浪天游眼底的灰败,有若妖魔般,直而寒,盯住易古寒。
易古寒从惊天翻下,疑惑的,“是呵…浪大爷未听闻?”
浪天游身体再一震。
那样的震,好像连他的魂魄,都被震离躯体。
浪天游一震之后,再发生一连串剧烈的不受控的抖颤。
宛若抖落心底的尘埃。
识一青的眼,骤然,亮了。
原本灰沉沉的一对眸子,突然的,有了光采。
杀·意·的·光·采。
浪天游的视线,缓缓移到宇凌心身上。
无语。
宇凌心沉痛的,“是。易小弟并没有说错。天伶──她的确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她真的死了?
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她说过会等我回来的!
她说过的。
哈…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绝·对·不·相·信!
浪天游的眼底,空空洞洞,像是两团闪着苍寒之笑的浊白。
他沉默。
比深河的沉默。还要冷冽。
一个字一个字,“有,谁,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浪天游的视线,开始一寸一分移动。
战栗具体地骚动于所有被浪天游扫视过之人的骨子根底。
“雨”的沉默,宛若一点污渍,迅速于白纸上扩大。
现场的氛围,很快陷入满满而深深的沉默。
带点儿火爆色采。
宇凌心叹了一口气,走向浪天游。
浪天游等着。
宇凌心低声地和浪天游细说始末。
简单而确实的始末。
听完──
浪天游被掏空了一样。
宇凌心退开。
浪天游仰望苍穹。
泪下。
雨一般。
凄迷得宛若最烟蒙的灰之色调。
许久,浪天游开口,喑哑的,“我相信你。”
没头没脑,但宇凌心明白。
“你是[侠]。所以,我信你说的一切。”
宇凌心默然。
“也多谢你没有在大众面前谈说,让天伶再度受辱。”
宇凌心眸子深处的哀伤,再次浮现。
云飘看到他大哥正处于切裂的极大痛楚。
“这样的细节,你能够注意到,亦不枉天伶当你的妻子,这么多年。”
黑影般的寂静,于浪天游语声之后,执着地铺满空间。
沉冷得惊人。
有好一会儿。
久得躯体都僵直、乾化的好一会儿──
“宇凌心,我不怪你!即使最后你并没有伸出援手。”
“你有你的背负。更何况,天伶始终并非你最爱的人。始终不是!”
“只是可怜了天伶──还有浪某的孩子。”
“苍天弄人!”
“不,苍天哪里弄人了?弄人的还是人。”
“我总是和天伶擦身而过。”
“总是在错过她。”
“她又何尝不是?”
众人听得大为震惊。
原来,宇天伶所怀的孩子,竟是“雨”种的!
竟是《侠帖》的“雨”!!
竟是[柔丝雨]──被誉为最有希望,成为次代之[侠]的浪天游!!!
“然而,即便如此,我和天伶终究还是彼此相属。浪某人比谁都能肯定这点!我俩心的系合,没有一刻或离。当浪某人第一眼见到天伶,便着魔的爱上她。为此永堕轮回之恶,浪某亦夷然不惧。为她完全疯狂。功名、事业、亲情、武艺、天下、………什么都不及她重要。这还是我这辈子,仅仅经验过最·美·好·的·完·全。遇上她的那一刻,成为永恒的瞬间。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割舍。甚至对不起爹,浪某也无悔无憾。一直以来,我浪天游总是站在颠峰之上。因为太容易达到强的境界,所以来到今天的位置。然而,那是自然的流势。就是晋身《侠帖》,亦是再自然不过。不费什么力气。没有经过任何努力的浪某,居然成为人人景仰对象之一。哈哈哈…要说什么是[侠],浪某比谁都还要惘然。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多么的──大。自小,浪某就是这样。总是比别人更强,像是宿命。一直不了解这样的强,有什么意义?直到天伶的出现──直到她出现了。我才能明白,甚至非常珍惜自己的‘强’。对浪某来说,强就是为了天伶而存在。为了保护她,强是必须的。强是用来疼惜自己所珍爱之人的绝对利器。我终于能肯定自己的存在,亦能够填满过往天才般空茫的岁月。一切都因为她,而活跃起来。苍白的生命,亦能够绽放斑斓色调。只是因为她!哈哈哈…而今她却死了。她死了。她──死──了。你们懂得这样的意义么?你们可以懂么?”
浪天游状若疯狂,环看周遭。
一派的睥睨苍生。
嚎叫──
“我又是孤独的一个人──哈!”
而后,笑。
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静默良久的云飘,开口说道:“因为寂寞,才有欢狂。从没有人因为孤独,而狂欢的。孤独只能带来宁静和辽远。抑或绝望和永无止尽的暗黑。所以──你,怕,寂,寞,么?”
“因为寂寞──才有欢狂?”浪天游喃喃的说道:“因为寂寞才有欢狂?遇上天伶只是一场欢狂?不!没可能的!那样的完全之美,怎会只是一场欢狂?怎会只是因为害怕寂寞而生的欢狂?不会的。”
“浪兄可想过何以有完全之美?以浪兄的惊世绝才,早已是最完美。可是这样的你,遇上宇夫人,却何以又会产生完全之美?难道是因为你们俩都很完全?”云飘沉痛的说,“也许不是罢…浪兄的完美,反而是种缺陷。因为你不懂得自己的完全在哪里?有何意义?对么?宇夫人的存在,却彰显这一切。她就是一双让你看到自己之完美性的眼瞳。所以,你才觉得这是完全之美?然否?”
浪天游睁着凶然的眼,霎也不霎,盯着云飘看。
云飘淡定,“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你和宇夫人的完全之美,或者薄弱不堪。这样的完全,正因于你和宇夫人有着一定距离,才能够发酵。如果失去距离,你们真切贴近彼此生活,或者你又会寂寞。因为生活最是累人。天才尤其不能适宜。浪兄这样的完美之人,就该像是一场雨,带来一片凄迷之后,就是一片清凉。而后,雨过无痕,像是从未在人间落脚过。这才是浪兄该过的生命,不是么?你──”
浪天游咆啸:“闭嘴!”
云飘叹息。
深深的,像是欲夜前的苍空之云,以绵密如雪的漂泊姿态,所展示的某些意义。
悲哀的泪一般。
紧接着,月心瞳说话:“你可知道她是被派来潜伏于‘侠者庄’的【杀红楼】人?”
“浪某早知天伶形踪诡秘。却未想她是【杀红楼】之人。然则,这又如何?浪某人爱她便是爱她。她是怎样的人,全不相干。浪某爱她的心意,不会变。不管她是怎样的人,浪天游对她之心,是不会变的。”
“如果她利用你呢?”
“利用我?”
“有这个可能。毕竟,她没有告诉你──她的身分。”
“身分、身分,哈,身分!”
“你──”
浪天游傲然眄着月心瞳,“身分重要么?身分会比对她的心意重要么?会么?”
月心瞳不自觉,摇摇头。
“就算她真要利用我,浪某一条命在此,便是给她了又何妨!”
月心瞳花容一震,简直像一盘月轮,瞬间支解破碎,“你──真是情迷心窍!”
然后,泪眼婆娑。
月心瞳的泪,晶莹剔亮地从眼眶底,颗颗明珠般,迸散出来。
“你就是那个‘迂’?”识一青缓缓迈开步伐,走向浪天游。
浪天游一个转身,霎时恍若从他的身躯,分裂出数道枝状光电。
苍·天·之·怒。
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