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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漂亮房东的表哥今天会带来好消息,要不然真得继续在这破屋子住下去了。虽然是环境清幽、空气清新啦,不过终究还是待在宿舍好。有地毯、电视——以及特种部队。
我承认之前的确不太喜欢他们,但世事无绝对,总也有求于人的时候。虽然并不是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那种保护,但他们确实足以胜任“滤网”这角色——尤其在多了“附魂者”的索命前提下。
推开壁橱门,我瞬间睁不开眼。
阳光洒了满室,而那些光线就像算计好似的,全往我眼中刺。
早知道就别赖床了!
我拧眉等待眼中的酸痛退去,然后才一点一点的撑开眼皮,适应光线的变化。
这、这是……
昨天还破破旧旧的卧室,今早却是闪闪生辉,彷佛一夜之间翻新了一样!
梁上的灰尘与蜘蛛网不翼而飞,墙上的霉斑无影无踪,就连地板也变得光可监人。
至于漂亮房东,她正哼着歌在庭院里晒被子,脚边还有一桶洗好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地上不见一片树叶,全都扫到树下当堆肥了。
……她昨晚到底有没有睡啊?
“你起来啦!”拍着被上灰尘的她对我一笑。
她这一笑,倒让我想起那台没带在身边的相机。
真够衰的,虽然跟她独处的时间不少,可重要的家伙偏偏没带在身边,这一住又不晓得要住上几天,我的“期末考”几乎是彻底完蛋了!我沮丧的想道。
“等我一下。”她放下手边工作往厨房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两份早餐回来。
“厨房里剩没多少东西,随便吃吃吧!”她指着盘里的罐头菜道。
真亏她还有时间烧饭。
下凡这么久了,我进食的本能也都差不多消磨殆尽,食物摆在眼前,已激不起什么欲望了,反正吃了也是白吃。
“你怎么了,快用啊!”她一点也没察觉什么不对。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鲭鱼肉吞下,一股金属味早渗进了鱼肉内。
……我白眼一翻、向后一倒,霎时动也不动。
她放下筷子时,我感觉到了怒火。
“小澄?”
……方才瞟见的影子,停在卧室前。
“表哥?”漂亮房东站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把家里打扫得那么干净啊?”那人的声音反应着头痛,“算我拜托你,能不能低调点?这样迟早会被妈给发现的……”
“今天可以探望舅舅了吗?”漂亮房东也真如她决意留下来的那般坚持。
“今天不行,真的不行。”
他急忙摇手。
“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爸这两天的情况不太稳定。前天才刚进加护病房,要是今天也没事,明天才能转送普通病房。我就算想帮你,也得明天才有办法找理由支开我妈。我知道你很急,但还是先忍忍吧!”
对于这样推托的答案,漂亮房东自然不满意。
虽然她一再要求表哥作出承诺,但他也只是一直“我尽量!”、“我尽量!”的说着。到最后漂亮房东也没辄,不满意也得无奈答应。
谈完了话,漂亮房东送他到门口,我则趁机在装着衣服要晾的木桶里翻了一翻,拉出件还湿着的睡袍。我匆匆披上、变身成人之后,就从后院翻墙而出,屏住气息守在前门附近。待漂亮房东折身入屋,立刻从后方追上了漂亮房东的表哥。
“等等。”我拍了下他的肩,他转身看我,面带警戒。
“你是谁?”在我解释之前,这奇怪的家伙似乎认出了我身上的衣服,态度也放软了不少:“你是小澄的男朋友?”
“呃……还不算是,我们只是……朋友。”
站在道路正中聊天实在太危险了,我将他拉到隐密的路边,偷偷问道:“我是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哦?”
“我想问个清楚,小澄和你们家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我都搞糊涂了!”
为什么小澄的室友和不良少年都劝漂亮房东离开老家?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离开,舅舅病了却还偷偷回来探望?为什么眼前该是坏人的“表哥”,看起来却像个普通好欺负的书呆子?
“你知道些什么?”他打量着我,不待我说话又自个儿说了下去:“算了,反正这事小澄是绝不会告诉你的。”
不愧是漂亮房东的表哥,漂亮房东会说什么都清楚的不得了。
“还是从我祖父那代说起好了。”他道:“我的祖父母只生了一对儿女,那就是我爸和小澄的妈妈。我们家族没什么势力、没什么血统,就跟一般家庭一样平常,只是还有点小钱而已。”
他给自己找了颗不大不小的石头坐了下来。
“……后来就在这里盖了间房子。没多久,我爸就娶了我妈,然后生下了我。大概又过了三、四年吧?小澄的妈妈也差不多到了适婚年龄,不知道是怎么认识小澄的爸爸的,交往了几个月后也嫁给他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小澄的爸爸原来是个贵族,只是家道中落、家里又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只剩他一人。
“原本小澄的妈妈出嫁后是应该搬进男方家的,但偏偏在迎娶的前几天,男方家却莫名发生火灾,连屋带瓦全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不得已之下,就只好在这里住下了,因为小澄她爸爸穷得连盖新屋的钱也没有。”
“但也不可能长久住在这里吧?”我问。
要是祖父母去世,有人嚷着分家,这屋子始终是留给漂亮房东的舅舅的,到时漂亮房东一家又该如何?
“你说的对,问题早晚会出现的。就在小澄五岁,我祖父母皆过世的那一年。”
他推了推眼镜。
“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争议。遗产全留给了我爸,唯一注明的一点是,必须让小澄一家子继续住下来,或是拨给他们一笔足以自立门户的钱。我妈还为此不太高兴。她觉得要是让小澄他们留在屋子里,“分家”就只是个没有意义的笑话。
“但可以让小澄他们“自立门户”的钱是多少,遗嘱里却没有介定出个明确数字。也就是说,我妈提出的那笔金额,必须由小澄的双亲作出已达到可“自立门户”标准的判定,在律师的见证下签字才行。那样的话,数额绝不可能太小。”
也就是漂亮房东的祖父,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儿女分家就是了?
“衡量之下,我妈还是决定收留小澄一家。反正那时候小澄的妈妈已经病得快死了,等她去世之后,要找藉口赶走小澄他们,也就不必顾及太多情面。”
“怎么这么说?”我听得有些不舒服。
这也太不通情达理了。
他笑了笑,“那时候我妈确实是这么想。虽然我跟我爸都不喜欢这样,不过厌恶是不会无来由的。”淡淡的嫌恶,溢于言表。
“……那是因为婚后这五年来,小澄的爸爸总是无所事事,不是看小溪就是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每天朝夕相处,只看他老是厚着脸皮白吃白喝,也难怪我妈会受不了。”
无所事事、白吃白喝……
我忽然想到自己的情况,顿时没了底气。
“或许是……小澄的爸爸身体不好?”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不过他通常只是坐着,也没见什么症状发作,所以一直无法证实真假。”他扯了扯嘴角。
“结果那年小澄的妈妈真的病死了。还没等我妈开口,小澄的爸爸就提出搬出的要求,而且一毛钱也不要,我妈自然乐得答应。
“但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坏心,只要不是太多,捐助一点房子的租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后来打听到他们落脚的地方,我们就包了个大红包送过去。
“到了门外,才发现他们父女俩早就买下一间三层楼的花园别墅……
你了解那种感觉吗?就好像被人当面甩了一巴掌。”
他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去调查了,因为我不相信一对贫穷的父女,会舍公寓租洋房,而且还是位在高级住宅区的花园洋房。”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调查的结果。
也就是漂亮房东的爸爸其实暗中买了栋房子,不让任何人知晓,却以一文不名的模样和家人一直住在老家。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呢?
“我把查出来的结果告诉了我爸,他却要我帮着隐瞒我妈,所以不管她怎么问,我跟爸的说法都是洋房是租来的、房租是贷款付的,小澄的爸爸为了给小澄一个良好的环境,所以才租了这么贵的房子,自己在外面拼命的工作。
“但实际上,他不但买了房子,而且连份工作也没着落。”他轻轻一哼:“我想我妈也心知肚明,所以她偷了个空,以为我没发现,私下跑去找小澄的爸爸,要他为过去的行径做出解释。”
“他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他耸耸肩,“我妈气疯了,但她想到小澄的爸爸是个“贵族”,所以改口要求他将我收为养子,让我也有机会进赛费儿学院就读。”
那肯定没答应。
“幸好小澄的爸爸坚决不肯答应,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身上被渲染了贵族气味。小澄的爸爸原本也不想让小澄念那间学校的,但贵族子女就读赛费儿学院,是法律早已规定好的,就算抗拒,其他学校也不敢收。我所知道的就这样了。”他起身作出想走的样子。
“等一等,我还有个疑问。”我拦住他,问出了让我疑惑更深的问题:“小澄为什么这么想回来这个老家?”
“因为她的妈妈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他说道:“我不晓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在她上高中、爸爸也过世的那一年,她就把洋房卖了,拿着那笔钱去赛费儿学院念书。
“起初她还回来过几次,但每次我妈都没给她好脸色看,后来她大概也不好意思,就没再回来住了。”
“你说的是实话吗?”看漂亮房东对他的态度,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怎么会有人像你这样问话的?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反问:“倒是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不是小澄的男朋友吗?她的秘密应该等到她愿意亲口跟你说的那时候吧?你自己跑来问我,我就算没跟你说实话也不要紧吧!”
“那你还跟我说了这么多?”
“所以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我愣了一愣,绕了一圈结果还被他耍了。
“……我不是她的男朋友。”我呐呐的申明。
“你们已经注册了吗?”
他的话让我顿时哑口。
“就算只是朋友,会跟到这种地方来,也一定是“非常好”的朋友。”
他瞥了眼我身上的睡袍,似不相信我的否认。
这……就常理来说,是这样子没错……
“将来你娶了小澄,她也什么都会跟你说。与其让你那时因为谎言而埋怨我,不如一开始就别骗你,这么想有错吗?”
当、当然有错!
我的脸因幻想到某种“重要仪式”而温度骤升。
“小澄就拜托你照顾了。”
他沉重的拍拍我的肩,我莫名感觉被交付了个重责大任。
“你或许会认为我言行奇怪,不过你可别误会了,我看不惯的只是小澄的爸爸。至于小澄,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点是非我还分得清。”
原来他是个这么明理的人。
“所以说……”他搭着我的肩,表情严肃:“请你千万要让小澄幸福,别让她受任何委屈!喜帖私下拿给我就行了,我和我爸一定会代表女方家长出席。”
等、等等!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我跟漂亮房东根本连八字都还没一撇……
“那、那个……”
这话传到漂亮房东耳里,我真的别想活了。
我正想让他彻底相信我和漂亮房东“只是朋友”,这说法却又让他一拍拍进了肚子里。
“我们家里穷,可能没办法帮小澄凑什么嫁妆。既然这样,聘金我再跟爸商量一下,要不就干脆免了,一切从简吧?”
“那个……我们真的只是朋友,还没交往到那种程度啦……”我干笑道。
再不阻止,这书呆子恐怕就一路妄想到婚后生活去了!
然而我的脑袋却更早一步浮现出受到“家暴”的悲惨模样……
他走了以后,我溜回房子里,把湿浴袍晾在衣架上。
漂亮房东忙着打扫各个角落,像非得把房子整个翻新一遍才肯罢休││她绑起头巾、戴上口罩的样子也很可爱。
我跑到仓库确定她在里头忙碌,而且至少还需一小时以上才能打扫完毕后,便跑到后院帮忙劈了些柴、再把水缸的水给倒满,才擦擦汗,变回按摩棒的模样。
用水得自己挑、用火得劈柴烧,难怪这里会没人住!
我歇了歇喘,再到仓库绕上一圈,让漂亮房东“看一看”。她似乎真的很不在乎我,连我不见了也没问我上哪去,大概是因为我常闹失踪的缘故吧?
忙到了快中午,漂亮房东才想到要做饭。看到厨房增多的柴和水,我谎称是她表哥折回来帮忙的,她听的又是一笑。
唉,又错过了一个拍照的机会。
我要她别做我的午饭,但或许是我看着她吃会觉得不好意思,她还是帮我弄了点,尽管我再三说不用了。
餐后,她睡了个午觉,稍嫌闷热的风扑面吹来,我也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傍晚时分醒来时,她已经从镇上的超市回来了。
晚上,陪她做了顿终于像样一点的晚餐,我则啃着给自己准备的生菜沙拉,对可怜的胃比较没有太大的负担。
山上没什么光害,夕阳落山后,星星月亮一下子看得一清二楚。我坐在走廊,看着天空那些颜色不同的星星,笨拙地勾勒出各种各式幻想的星座。
“很美吧?”漂亮房东端着饼干走过来,把它放在中间,然后跟着坐下来。
“嗯。”我应道,拿起饼干咬了一口。
“他也很喜欢这样看着星星,尤其是和我一起。”
那个“他”应该是漂亮房东的爸爸了吧?
“我父亲……他是个画家,十八年前到这里取材时,遇见了我的母亲。”
漂亮房东说道,视线依旧在停留在夜空中。
“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互许终身、然后结为夫妻,很浪漫吧?”
画家……难道他就是漂亮房东宿舍内,那个上次被我拿来当挡箭牌逃过一劫,后来又在相框里发现的那张画作的作者?
“但就在婚礼的前几天,父亲的房子却莫名失了火,火势延烧的很快,到最后将整间房子烧得一点都不剩,逼不得已之下,只好在这里暂住了几年。”
很奇妙的,就在我才听完漂亮房东的表哥说起过去的事情不久后,漂亮房东也不约而同的谈起自己。这老房子就像个时光宝盒,充满着许多故事,也勾勒起不少回忆。
“就在那时候,父亲无意间得知这栋房子可能面临被拆除的命运。因为当初没搞清楚土地所有权人是谁,就把房子盖了下去,结果几十年之后,政府查到了这里,发现国有土地已被我们家据为己有,便打算提起告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望了这栋人去楼空的老房子一眼。
“幸亏父亲的房子虽然烧了,但部分值钱的画作还存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父亲将画作尽数变卖,加上房子原保的火险后,正好用来疏通官员,将土地暗中变更为私有,并转到外公的名下。”
“你舅舅一家不知情吗?”我问道。
“那时风声很紧,外公顾虑到舅妈,才没把这件事情给说出来。”
显而易见,在解决了土地的事后,小澄的爸爸是真正的“一文不名”
了,艺术家通常没什么第二专长,难怪没法谋份工作糊口。
“土地产权的纠纷平息后,困境是度过了,但家族内部的问题还是存在。舅妈对于没有工作的父亲内心一直不满,虽然没有明说,但日子越长,她的态度就越明显,所以后来父亲还是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望着银河,她嘴里不断说道,彷佛真正的倾听者并不是我,而是那些不言不语的星体。
如果说漂亮房东的表哥所说的那席话,是缺三落四的一段回忆,漂亮房东的“告白”就是掌握关键的重要拼图,完整拼凑出了她的过去。
搬出老家后,为了漂亮房东的教育与名声,漂亮房东的爸爸买下了座花园洋房,然后为了偿还贷款而重执画笔,在受到漂亮房东的舅舅一家误解时,为了一并隐瞒老家土地的事,也完全不辩解。
然而贷款压力是很沉重的,漂亮房东的爸爸只有拼命作画,来维持家计。
过了几年,灵感枯竭、手腕旧疾也再度复发,造成了无可挽救的伤害,画家的生命之源熄了、也死了。
临死前,他把所有秘密及事实全告诉了漂亮房东,包括无意间听见两老愁苦的对话、包括房子是自己亲手烧了、包括他给自己保了巨额的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