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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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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青梅早已想好的:“要说如云是有点咎由自取。可是,王爷若是处置严厉,不是会让九泉之下的太妃伤心么?”
  结果,不提太妃还好,一提又挑起子晟的怒意。
  “对了。就因为我娘看重她——”子晟很快地接口:“想想看,当初太妃是如何待她?这几年我又是如何待她?她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她竟把那支玉簪送给那个,那个……”
  本来想说“那个野男人”,然而当着青梅的面,终归微觉尴尬,难以出口。喘了口气,愤愤地接了句:“她这么做,是把太妃的脸都丢尽了!”
  还有一层,子晟不曾、也不能提。就是那支玉簪原本是子晟的父亲交给他母亲的东西,他母亲临终又托给如云,其中深意,如云不可能不明白。想到这里,更觉得如云的忘恩负义,罪无可恕了。
  但青梅不知道子晟的心思。她觉得子晟这样疾言厉色地发作,倒比方才的阴冷,能让她自在些,因而渐渐地,平静了不少。于是,想了想,婉转劝道:“王爷待她好,如云也不是不知道的。”
  “我就是待她太好。”子晟黯然喟叹着:“府中上下那么多丫鬟仆妇,只有她能三五不时地出去走走。太妃在的时候,是常要帮太妃采买些东西,后来太妃不在了,也还是一样,任她一两个月里便出去一次。就算趁便逛逛,我也从不过问。这样地信任她。谁想她竟然是……唉!”
  最后这声叹息,叫青梅看出指望来了。她觉得子晟心里必定还是存着不忍,只是被满腔怒气遮掩住。青梅这时,也摸出点门道来,于是故意附和地叹了句:“如云也是,太辜负太妃和王爷了。”
  果然,子晟听了,便不言语,脸上神情却又和缓不少。
  青梅又说:“真像是鬼迷心窍一样!看她平时为人处事,倒是很清楚明白的。”
  说到这里,略顿一顿,眼睛看看子晟。青梅虽然老实,但此时这句话却说得极聪明。这样婉转提及如云的好处,果然子晟的神情又起了变化。但这种变化,既不是宽解,亦不是忿怒,而是一种怅然若失。
  “你说得不错。”子晟说:“如云的做人,倒是不坏。想她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阖府上下竟然都帮着她来瞒我!”
  听他这样说,青梅不由狼狈,因为自己也是帮着如云瞒他的一个。
  然而神情才微微一变,便已经落在子晟眼里。“青梅,”子晟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你也早已经知道这件事情?”
  青梅顿时涨红了脸,明知道不能回答“是”,但要说句谎话,却又开不了口。这样迟疑之间,眼看着子晟的脸色又慢慢地变得毫无表情,青梅不由得害怕起来,知道他又要发作。
  哪知不然。子晟沉默半晌,只不过轻轻叹了口气:“青梅,我知道你与如云要好……唉,也罢。”
  这样失望的语气,反倒让青梅十分愧疚,惴惴不安,不知道说什么来解释。却听他又说:“我答应你,只要她回心转意,从此安分守己,我就既往不咎。”
  这句话虽然和如云的愿望所差甚远,但青梅想了一想,觉得听他话里的意思,毕竟暂时不会为难如云,这样不防等他怒气渐平,再慢慢寰转。于是欣然回答:“我替如云谢谢王爷了。”
  然而子晟看着她,却又不做声。默然良久,淡淡说了句:“我还要看折。没有别的事,你退下吧。”
  这等于告诉青梅,不想再看她在面前了。青梅一怔,心里顿时一阵酸楚,呆了一会,方才强忍着难过,起身跪辞。
  这又是反常的。在平时,总是青梅身子才动,就被子晟扶住,一连说过好几个“不必”了。而此际,却恍若未见似的,径自站起身,一语不发地回转书桌旁,再也不看她一眼。
  于是青梅明白,她的一意回护如云,竟真的惹恼了子晟。想到这里,心里便立刻如脔割般剧痛,眼眶一酸,忍了一忍,终于没有忍住,两颗眼泪悄然而下,连忙抬起衣袖拭了拭,默默退了出去。
  这样一副泪痕宛在,容颜惨淡的模样,看在两个丫鬟眼里,当然是以为未能求下情来,也不敢问,三人一路默然无语,回去樨香园。
  等回到自己房里,青梅的心情稍稍平稳,这才想到,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得到了子晟一句要紧的承诺。便说给彩霞、秀荷听。
  两人一听,都觉得十分欣慰,然而这么一来,青梅的神情却又叫人看不懂了。
  彩霞一面心中揣度,一面笑着说:“能得这句话,已经不容易,王妃该高兴起来才是。”
  “正是。”秀荷也附和,“足见王爷对王妃,真是看重。”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青梅心里又是一阵绞痛。然而又不便把其中的纠葛说出来,想了又想,觉得有句话倒不算假话:“如云不会回心转意的。”
  原来是这样。彩霞、秀荷一齐恍然,继而也觉得是个问题。彩霞便说:“这,只能慢慢去劝。王妃暂且也不必发愁……”
  秀荷却说:“我倒有个主意。”
  青梅问:“什么主意?”
  “王妃忘记了一个人。”
  “谁?”
  “胡先生。”
  真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胡山足智多谋,且在子晟身边的地位举足轻重,如果他能出言相助,那么这件事成功的把握,可说是多了几翻。然而如何能请动胡山帮忙?这又是一个难题。
  三人低头思忖。这次是青梅,因为心中蓦然欣喜,心思变得非常灵动。“这么说行不行?”她跟两个侍女商量着:“反正如云已经人在心不在,就算她死,于王爷的名声,也是有害无利。倒不如成全他们,反而能成一件佳话,也说不定。”
  “好、好。”秀荷连连点头,不忘恭维一句:“王妃这主意,真是好极了。”
  彩霞连忙也附和:“就照这个意思,定能请动胡先生。王妃再从旁劝说一二,这件事就大有指望。”
  这句话却又说坏了。青梅立时想到,以自己此刻的处境,不知还能不能在子晟面前说上话?转念至此,顿时悲从心来,忍不住就想痛痛快快哭一场,而由此更回忆起不久之前受到冤屈的时候,还能倒在子晟怀里听他好言安慰,那时的温存体贴,不知还能不能再来?想到此地,忍不住眼圈一红,悄悄拭泪。也引得彩霞和秀荷,惊疑不已。青梅看见,不得不勉强地掩饰:“唉,我还是不能放心。”
  两人既不知道其中真正的缘故,虽然勉力劝慰,当然是徒劳无功,到后来也只好由她独自伤神。
  愁肠百转地到了下午,强打精神想要绣花,却不是断了线,就是扎了手,最后推在一边,自坐在窗边的绣墩上,看着窗外发呆。丫鬟们只当她还在为如云的事情发愁,便不上前,远远地站在一旁。
  如此等到日薄西山,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这才能够理理思绪。
  于是想到,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云的事情。但要有求于胡山,就不急在一时,心里拿定主意,要仔仔细细想好,再去开口,务求成功。
  然后,才是与子晟的事情。一想到此事,免不了又要心烦意乱一阵。又记起早上如云劝说自己的一番话,不禁忽起感慨,觉得如云看事,果然比自己明白。然而由如云的好处,反而生出一种固执,觉得自己所做并没有错,子晟竟至不谅解,那也没有办法。这么一想,果然感觉有种奇妙的力量支持,挺一挺胸,振作了许多。
  所以,到了晚上,几乎神色如常,又和几个丫鬟在灯下玩开交。正玩得渐渐兴起,外面传出动静,彩霞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竹篓,诧异地笑着:“怪了,王爷忽然叫人送来一篓梨。”
  秀荷说:“莫不是紫酥梨?”
  “不是。”彩霞扬了扬手,“就是再普通没有的一篓梨。特为送来,也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
  “拿来我看。”青梅突然出声。发颤的语音把几个丫鬟都吓了一跳,这才留意她脸上的神情,仿佛是打翻了的五味瓶,不辨酸甜?
  彩霞一面把竹篓递在青梅面前,一面骇异地笑着:“这就是寻常的梨,王妃是怎么了?”
  青梅也不理会,接到手里,见果然是完完好好的一篓梨,顿时明白子晟的心意。心里便猛然一松。非常奇怪地,原本不知劝慰了自己多少遍,果然也能维持着心平气和的模样,而此时忧虑消释,反而不能再支持,眼泪如走珠般滚滚而下。引得一众侍女,无不惊诧莫名,不明白这一篓莫名其妙的梨,和一脸莫名其妙的泪,究竟是演的哪出?
  两件事心里都有了底,倒得一夜好睡。
  但,第二天起来,风云突变,有万万想不到的事情等着。
  先是看见彩霞一脸哀容,青梅心里便已经发慌,等见到秀荷也是眼睛微红,终于觉得事情不对。连忙问:“彩霞、秀荷,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说话间,声音也微微发抖。
  “王妃!”秀荷突然跪倒在地,脸上的神情似乎要痛哭失声,然而又极力忍住,直忍得身子哆嗦不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秀荷,”青梅顿脚:“你倒是说话呀!唉,彩霞,你说——”
  “王妃……”彩霞凄然跪倒,“云姑娘,云姑娘她不在了!”
  这如同惊雷的一声,顿时把青梅震得头晕目眩,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两耳边嗡嗡作响,过了半晌,慢慢静了下去,却又变得死寂一般,只看见惊惶失措的一群丫鬟,围在自己身边,嘴一张一阖,似乎都在说话,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又过好久,才慢慢听见声音,却是自己的口里,在不断地喃喃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对了。”青梅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捏住彩霞的肩,问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你们是不是听错了?”
  “王妃,是真的,云姑娘真是去了。”
  “去了?”青梅迟迟疑疑地,“那怎么会?昨天不是还好好地在吗?而且王爷还答应过我不会为难她。不对,必定是你们弄错了。”
  “王妃!是真的,是今天一早,黎顺过来告诉的。”
  见青梅这样,彩霞倒有些害怕,拉着她的衣袖,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据黎顺所说,子晟昨晚心情略为平静,便命人带如云过来问话。起初还好,子晟的神情言语都很平和,听他的话风,亦是想劝如云回心转意,服罪认错。然而如云从容应对,颇有软硬不吃的意思。子晟有些恼火,就说了句:“你如此做,怎么对得起过世的太妃?”这话本来也平常,但事情就出在如云的回答上。
  如云那时,微微一笑,说道:“太妃怎会怪我?”
  一句话,说得子晟脸色惨白。因为这句听似毫不出奇的话,皮里阳秋的意味,别人或许一时还不明白,子晟却是心知肚明。这是直指子晟的母亲,当初受聘为天帝妃之后,又与他父亲詈泓私奔的往事。子晟初回帝都之际,为了此事,在宗室之中,不知受过多少冷嘲热讽,是他平生最恨。就连与青王父子结怨,最主要的原因,亦在于此。所以被如云一顶,终于按捺不住,勃然变色。
  “好、好。”子晟怒极反笑,“你们要做同命鸳鸯,那我就成全你们。”
  说着,便吩咐:“把那个男的带来。”
  不多时人带到,子晟又问如云:“你终归是伺候过太妃的人,我再问你一次,你现在要后悔还来得及。”
  如云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男的,男的也那么看着她,两个人的眼光仿佛粘在一处似的。子晟见状,也不再问,用手指定那个男的:“先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当着这贱人的面,给我杖毙!”
  侍从领命,将那男的拖倒,开始行刑。杖毙之刑,顾名思义,是以杖刑活活打死。但其实杖刑一般不打在要害,所以真要打死一个人,耗时太久,所以,真正的杖毙,便是一杖打在后脑致命。行刑的侍从,揣摩的工夫都相当到家,知道白帝要“毙”他在其次,要“杖”他才是真,自然不能上去一棍结果。所以,依着杖刑的规矩,打的是臀、腿,下手极重,却又极慢,为的是让他惨呼,好叫如云不忍,出口求饶。
  然而那男的却很硬,咬紧了牙,一声也不吭。如云也怪,静静地看着,也是一语不发。
  这一来,子晟的怒气更加无从发泄。行刑的侍从心知不妙,眼看白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明白他难逃此劫,便已动念,要一杖毙命了。
  谁知就在这时,如云忽然开口:“且慢。”
  子晟一抬手,止住侍从,转脸看着如云。
  如云向前一福,道:“王爷,请容我和他说句话。”
  此时在场所有的人,连同子晟在内,都以为她是要反悔认错了。所以子晟很痛快地点了头:“好。”
  如云走到那男的身边,蹲下身子,从衣袖中抽出手绢,温柔地擦拭着他嘴角咬出的一点血迹,一面慢慢地说:“槐哥,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在我眼前给活活打死。”
  顿了一顿,又说:“但是,要我说出和你分开的话,那也是宁死不能的。所以,槐哥,我先去了——”
  说着话,猛地抽出头上的一根银簪,冲自己的咽喉狠狠刺了下去!
  子晟断喝一声:“拦住她!”
  但是迟了。银簪直没入柄,如云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而她的身边,那个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间抬起头来,猛然咬断舌根,果真做了一对同命鸳鸯。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彩霞说完,见青梅愣愣地依旧毫无反应,又急又难过,拽着她的衣袖哭道:“王妃!王妃别这样……”
  青梅是真的没听见,连彩霞说的经过,也仿佛似听见未听见。彩霞的哭声在耳边飘忽不定,好像一时很近,一时很远。渐渐地,一切都慢慢远去,终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版本出处:实体书※ 
 
 
 
  
 第八章
 
  青梅迷迷糊糊地,先听见一个极清脆的声音叫了声:“王妃!”,认得是如云的声音。刚想招呼她,忽然间就醒了过来。
  才睁开眼睛,就听见耳边一片欢声低呼:“王妃醒了!”“王妃醒了!”青梅转过脸去,看见樨香园所有的丫鬟都聚在床边,个个脸上都掩不住欢喜的神情。见她在看着她们,忽然整整齐齐地跪了下去,一片莺声燕语地说着:“奴婢们给王妃道喜。”
  道喜?青梅听得有些怔忡。想了一会,慢慢地,把晕倒之前的事情,都一点一点地记了起来。于是懵懵懂懂地想,那大概都不是真的,否则她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正这样转着念,见子晟从外间进来,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欣慰:“青梅,你总算醒了——”
  “王爷……”青梅手一撑,想要起来。
  子晟抢上一步,按着她的肩:“睡着、睡着。”
  然而就在子晟的手这么一触之际,不知怎么,青梅心里忽然泛起种很古怪的感觉,也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身子不自觉地,向后躲了一躲。
  子晟有所觉察,便缩回手来,轻轻叹了口气,侧身坐在床沿上。彩霞见此情形,使个眼色,丫鬟们轻轻退了出去,将门也掩上了。
  然而屋里两人相对,却是默默无语,良久,谁都没有做声。
  青梅此时,已经渐渐清明过来,虽然尽自不愿放掉那点指望,觉得一切都不过是噩梦一场,但心里有个很理智的声音在告诉自己,那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青梅过去自然也知道,白帝生杀予夺,说话间就可以取人性命。但知道归知道,忽然间失掉一个自己熟悉、依之为姐妹的人,感受却又完全不同。再看眼前的子晟,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一样俊逸的样貌,一样温煦的神情,却好像忽然不认得了似的。心中悒悒难释,不免有些冷淡。
  她的这种神情,子晟当然看在眼里,愧疚于心,很想找话来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青梅……”终于,子晟很吃力地说:“如云的事情,确是我鲁莽了。”
  说出第一句,后面的话就流畅了很多:“我不曾想到他们两个,都是如此烈性的人。早知如此,我……”说到此处,说不下去。神情黯然地,呆了半晌,终于深深长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把子晟心中郁积的悔意,尽数流泻其中。如云一死,他也立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一时意气用事,逼得一对痴情人双双惨死,当时心里就追悔莫及。但他心里后悔,还没办法对人说。事涉帏薄,就是亲信如胡山也不好流露。等到听说青梅因闻此事,竟至晕迷,后悔之外,更加内疚。这时终于忍不住在她面前,把憋闷一夜的愁绪倾倒出来。
  青梅的心,终于也因这声长叹,而蓦地软了下来。仔细思量,觉得子晟所为虽然过分,却又不是没有情有可原之处。这样想来想去,竟不知道到底该怨谁?想到最后,不由叹了一声:“如云,怎么会如此命薄?”说着,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这样的情形,更让子晟觉得过意不去。很想拉着她的手,实实在在地承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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