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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留。”
字迹陌生得很,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但话里的意思,却能猜到几分。
邯翊低垂着头,仿佛在想什么。文乌一直看着他,见他脸上神情先有些悲喜莫辨,继而也就平静下来。
他抬起头,看看文乌:“我一直没机会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抄嵇远清的家?”
“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平常是最好说话的,可以谁要惹急了我,也不是好相与的。他嵇远清敢来要我的命,我自然敢去要他的命!”
语出坦直,邯翊便不再问。
又低头看那字条。其实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字,然而他盯着看了许久,就好像真能看出什么玄机似的。
“杨晋是什么人啊?”
文乌一哂,“我哪里知道?”
邯翊淡然笑着,说:“事到如今,你也别跟我拐弯抹角了。这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了?”
“你知道了多少,我就知道了多少。”
“这话怎么说?”
文乌笑笑,“除了数得过来的那几个,别的人大约都是道听途说,知道的差不多。比方这个杨晋,我也是看了这字条,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那,”邯翊仿佛很随意地说:“过阵子,等这里的事了结,你替我查查。”
文乌看看他,别有所指地问:“你真的要查啊?”
邯翊不答,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文乌轻轻一击桌案,“好!”
起身开了门,大声吩咐:“六福,点盏灯来!”
邯翊先是一怔,随即微微苦笑。
就着六福端来的烛台,手里的纸卷顷刻间化为灰烬。
一整天都悒悒难安。
进宫料理朝务,看不了几行便走神,直到天色将晚,才好歹算是将辅相呈上的谕旨草拟过目一遍,盖印下发。
出了殿,但见残阳斜照,宫宇肃穆,三两昏鸦,盘旋于半空,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六福站在一旁,时不时抬眼看看他,欲语不语地。如此三四回,邯翊终于觉察到了。
“你有事?”
“是。”六福把腰弯一弯,眼风朝四下里扫了一遍,然后轻轻扯动他的衣袖。邯翊会意,随着他到旁边僻静的地方。
“姜妃娘娘出事了!”
邯翊眼波倏地一闪,沉声问:“怎么回事?”
“里头传出来的消息,就是方才的事情。王爷在流云阁听曲,大公主、二公子都在,唱到一半,端上来一盘新贡的青果。姜妃娘娘有身子,吃酸,自己伸手去拿,结果那果子里,竟然藏着一条小青蛇!姜妃娘娘冷不丁一吓,人往后仰,结果连人带椅子载倒在地上。”
“那她现在呢?”
“不知道,听说太医还在里面。”
邯翊一语不发,霍地起身就走。
六福追着问:“公子是要去见王爷还是看姜妃娘娘?”
邯翊说:“去容华宫。”
到了容华宫,知道果然没有来错。
宫中一片寂静,宫人们尽是大气也不敢出的神情。玉儿在瑶英的房门口乱转,手里绞着一块手绢,嘴唇已经咬出了血丝。抬眼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
“大公子——”她满眼惊惶,手指着屋里。
邯翊心一沉,来不及细问,一把推开了房门。
瑶英凭窗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窗畔一枝丁香。
“瑶英!”
叫了两三声,她才回过身来,茫然地盯着邯翊看了好一会,眼神空空洞洞,像是不认得他了。
“瑶英,”邯翊踏前几步,轻声说:“是我啊。”
她像陡然间惊醒过来似的,站起身,迎上几步,却又忽然站住了。
“不是我。”她小声地说。
“我知道。”邯翊说,“我知道。”
她的眼睛渐渐亮了:“你真的相信不是我?”
“是啊。”邯翊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不是你,所以我才来了。”
瑶英笑了,然而嘴角方挑起,便忽地转过身,过一会,轻轻地吸起鼻子。
邯翊走到她身后,伸手想要扶着她的肩,迟疑了一下,又缩回手。他叹口气,“你……”
话没有说完,瑶英蓦地转回身,手捉着他的领口,脸埋在他项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起先,邯翊手足无措地站着。颈间,泪水不断地滑落。渐渐地,他觉得那些水珠仿佛渗过了他的肌肤,一直渗进了血脉、骨肉。冰凉,刺痛。
他抬起手,想要搂住她,轻抚她的头发,安慰她。
就像多年前那样。
他想起他最后一次抱着瑶英,那是他从去东府的路上匆匆赶回。他想不到瑶英会在宫门等着他,她的病还没有痊愈,瘦弱的身子埋在他怀里,像只伶仃的小猫儿。瞬间他全然忘记了她是权倾天下的白帝最疼爱的女儿,忘记了她是他的妹妹,他抱着她,心无杂念,就如同抱着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然而,抬起头时,他看见不远处的石阶上,白帝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
他的手在距离她一分的地方僵凝,为记忆中的那道目光所阻隔,始终也没有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瑶英终于止住哭泣。她从他怀里离开,依旧低垂着眼睛,用块手绢捂着脸。
邯翊问:“为什么这么伤心?难道父王说是你做的?”
瑶英正在擦拭的手势顿了顿,她赌气地说:“他虽没那么说,可就是那个意思。”
“既然是没说,你怎么就知道?”
“父王那眼色,我还会看不出来?”
他嘻笑,“算了吧,你就是把乾安殿拆了,父王也不会说你半句。下回再为没影的事这样,小心我刮你鼻子。”
他故意这样东拉西扯,她也明白他的用心,便不作声了。
过了会,她赧然地笑笑,低声说:“多谢你。”
话音里有种陌生而令他心惊的意味,他愣了会,才说:“作甚么这样客气起来?我是你哥哥啊。”
瑶英抬眼看看他,讥诮地微微笑笑,“这么说,你来看我,只因为你是我哥哥?”
邯翊默然片刻,说:“是。”
“你骗人,”瑶英任性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你骗人,邯翊!”
“别这么叫。”他镇定地打断她,“让人听见了,会说你不懂规矩。”
她执拗地拧开脸,“你又不是我亲哥哥。”
仿佛是冲口而出的话,然而说出来才知道不是。那是心底里说了多少遍的话,一直想说,一直不敢说。
到底说破了。
实在多少年都是这样想着的,可是说破了,感觉还是不一样,好像多少年的时间,其实都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心定了,便转回脸来,看着他。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不消说什么,彼此离得那样近,能听见对方的呼吸,能看见对方瞳孔中的自己。
良久,邯翊抬起手,这次他终于越过了那道看不见的阻碍,轻轻地、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
“瑶英!”他看着她的眼睛,动作,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从未有过的冷静:“我是你哥哥,今生今世,我只能是你哥哥。”
瑶英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她冷静地回视他,宛然而笑,“邯翊,你不是我哥哥,今生今世,你都不会是我哥哥。”
邯翊看着她,想要说什么,然而她眼里的固执打消了他的念头。他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在他的身后,夕阳静悄悄地透过纱窗,映着瑶英宛如雕像般的身影。
※版本出处:实体书※
第十章
萧仲宣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他于鹿州案的干系不算大,因此月末具结,回到了静园。却发现,隔壁的颜珠已经搬走了。
萧仲宣心里便空荡荡地,作甚么都有点不大得劲。吟秋知道他的心思,四下里打听颜珠的去处,又无人知道,却也无法可想。
忽一日,在巷口遇上了红袖。仔细问起来,才知道是那次去大公子府上之后,邯翊在城西吉祥街另给安排了住处。
颜珠起先并不想搬,一则不想多费事,二则也是因为萧仲宣在鹿州未归。然而未出两日,就有几拨人上门。都是帝都权贵,却不过麻烦,便搬了。
红袖也问了萧仲宣的情形,回去告诉给颜珠,又说:“萧老爷那里,连个得用的人也没有。”这是吟秋存心说给她听得,也是实情,萧仲宣身边没有丫鬟,只有一个书童和两个打杂的小厮。
颜珠算算搬走已好几个月,想来那些人早该碰壁死心,就搬了回来,好有个照料。
萧仲宣心里高兴,脸上不肯显。吟秋却是喜笑颜开,当天便没事找事,拿了两件挂破的衣裳,过来“请颜大娘和红袖姑娘帮忙缝缝”。
颜珠让红袖取来彩线,一根一根比对着颜色。红袖在边上看了一会,取笑着说:“有年头没动过这个了,行不行啊?”
颜珠不理她,又比了一阵,终于挑出一根来,这才说:“有什么行不行的?这些事但凡会了,就没有能再忘了的。”一面说,一面用针轻轻拨破了的边,等纹理松了,便一针一针补了起来。
缝了十几针,忽然又停下手,呆呆地望着手里的衣服。
“怎么啦?”
颜珠不答,微微摇了摇头,似乎苦笑了一下,又低头缝补起来。
这心事连自己也不甚明白。她多少年风尘卖笑,过的是花红酒绿的日子,学过一手好针线,可是除了偶尔替自己做两件衣裳,也不大用。她总想自己命贱,但性情极傲,街头巷尾人家那些寻常妇人的日子,她还不太瞧得上。所以,虽也不是没想过姻缘的事,但想起来,倒是花前月下,饮酒弹琴的情形多,从来也没想过,给谁做顿饭、缝件衣裳是什么滋味?
那瞬间的感觉却很奇怪。
也说不上是别的,只觉得那样惬意、安宁、踏实。
两件衣裳补得格外精心,对着光相了半天,看着毫无痕迹,自己也觉得得意。
红袖问:“你自己送去,还是我送去?”
颜珠给问得一怔,留意看红袖的神情,陡然明白她的意思。
“你送去吧。”说完,便顾自回房去了。
回到愉园才第三日,又有人来。
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侍从打扮,言语间倒还客气。带着大大小小七八个礼盒,言明是替朱王长孙景暄送礼。
礼盒里不外是锦缎首饰,富贵人家讨妾的定礼,颜珠对此人的来意,已心下了然。这种情形她也应付得多了,不动声色地将礼盒往外推了一推,嫣然笑道:“民女可不敢受公子这么重的礼。”
来人索性挑明:“我家公子,想纳颜姑娘,特命我来提亲。”
颜珠笑得前仰后合,“什么颜姑娘?公子可真会说笑。颜珠残花败柳之身,年岁也不小了,怎敢高攀?还请公子另择贤淑为好。”
那人神情不变,“也罢,我把你的话转告我家公子就是。”
说完便告辞了。
颜珠还在心中庆幸,觉得王府仆从,果然风范不同,没有无赖纠缠,倒也省了许多麻烦。过了几天,却又来了人,这次是个婆子,口齿伶俐,坐着劝说了半天,被颜珠挡得滴水不漏。
婆子却没有上次那人客气,说到最后,脸色沉了下来:“颜姑娘,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是好言好语,可我家公子未必有多少耐性!”
“婆婆说哪里话?”颜珠依旧笑吟吟,“我颜珠是什么身份,敢违逆公子的意思?只是这事情,实实在在是民女为了公子着想,公子金尊玉贵,弄民女这么个人回去,不伤体面么?”
婆子无言以对,阴着脸憋了半天,冷冷地扔下一句:“你可别后悔!”
等她走了,颜珠脸上的笑也没了,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红袖出主意,让她告诉给六福,跟他讨个主意,她也不置可否,弄得红袖跟着愁眉苦脸。
刚巧吟秋来借针线,便跟他说了。
吟秋回去一说,萧仲宣很果断地说:“搬家!”
商议之下,也不必另找宅子,就住邯翊给安排的那处。
东西不多,齐心合力收拾一天,第二天便搬到了吉祥街。
总算又清静。晚间颜珠跟红袖在灯下闲聊,红袖便说:“还是萧老爷有担当。”
颜珠便不做声。
红袖像自言自语似的,说:“萧老爷就是岁大了点,如今又没了一条胳膊,可是看着倒比那些公子们踏实。”
颜珠叹口气,抬头看看她,无可奈何地笑说:“行了行了,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知道你还想着徐大老爷。”红袖白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死心眼!”
“我没想他。”颜珠语气极淡,“我只想先救他出来,别的我什么也没想。真的!”
五月初,白帝归政。
嵇远清被赐死,他原本也不清白,罗织了很多罪名,听起来死有余辜。
鹿州案仍是一日一日地拖着,白帝不问,邯翊便也不问。
鲁峥到底沉不住气了,自己请见,商议这件事情。
“这案子审了快一年了,似乎不宜再拖?”
案子在蒋成南手里,已经审到了七八成。莫氏的丫鬟芸香认了罪,招出了指使她的人,是齐夫人姜氏身边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起先还想嘴硬,拧了两堂,刑具往面前一丢,顿时变了脸色。
这一回终于把齐夫人供了出来。
齐夫人态度倒很从容,说:“罪我是不认的。不过大人们要是动刑,民妇自承吃不了那个苦头,画押就是。但画押归画押,民妇还是那句话,罪我是不认的。”
诸人都很清楚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有那个本事,或者不如说,她有那个靠山。
靠山是身怀六甲的姜妃,眼下案子上奏,怎么也不能对姜氏有严厉的处置。所以,鲁峥急着结案。
他急,邯翊却不急。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似乎漫不经心地问起:“我记得还有证人没到案?”
“是。”旁边的司官立刻接口,“卖药给那婆子的贩子,是个要紧的证人,还须一段时日才能到案。”
“他现在哪里?”
“听说是去了并州一带。”
“那为何还不去找?”
“已经去了,不过并州路远,一个江湖小贩,居无定所,找起来着实不易,请大公子明察。”
“嗯、嗯。”邯翊点点头,又看鲁峥,“再等等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鲁峥听着他们俩一搭一档地说话,心里大不是滋味。蒋成南在理法司多年,属官多敬重他的为人,鲁峥虽弄到了这个位置,底下人不买帐,旁人看着也不像回事,风光还不如辅卿董硕。
不过他也是城府很深的了,面上不显什么,只说:“那也好。”跟着话风一转,“徐淳的案子,臣想,是不是也该办一办了?”
这是要作甚么?邯翊不由一愣。
当面含混几句敷衍过去,转回府找萧仲宣来商量,很迷惑地说:“匡郢和徐继洙二十几年的交情,鲁峥抓着徐淳不放,是为了什么?”
萧仲宣拧眉想了半天,问:“徐大人当初是经谁保荐啊?”
“喔!”邯翊以手拊额,笑道:“我竟没有绕过这个弯来!当初保荐他的是孙直廉。”
孙直廉是现任的吏部正卿。匡郢本是吏部出身,本拿那里当“本家”,不料孙直廉上台,却不怎么肯买帐,弄得匡郢很不痛快,一直想排挤他。无奈他的手段虽好,孙直廉却服官清慎,一直捉不着他的短处。
“手好长啊。”邯翊笑着,向上指了指,“顶头还有人呢,他这如意算盘怕不好打。”
说的是石长德。
萧仲宣微微摇头,“这件事说不上什么如意算盘,只怕是有人心太热了,自作主张。”
邯翊不言语,扬眉思忖着,神情似笑非笑。
末了,他悠然说道:“等等看吧,要不了几天就能看出来。”
但,事情却急转直下。
本来此事,蒋成南也曾审过,只传了旁证,并没有让当事的徐淳和莫氏过堂。这是蒋成南的谨慎,因为其中诸多尴尬,没有把握不便直问。
鲁峥心热,隔日便传了莫氏来,详问缘由。
莫氏自然不肯直承,然而含糊其词,显见得心虚。鲁峥是问案老手,又有旁证在侧,再三逼问之下,莫氏到底招认了。
画供之后,鲁峥上呈给邯翊和匡郢。
邯翊看过便放到一边,不说什么。
匡郢语气淡淡地指示:“只有莫氏的口供不行,还需得徐淳亲供,否则不能议罪。”鲁峥唯唯称是。
邯翊暗笑,心想萧仲宣所料果然不差。
鲁峥接着便传徐淳。
然而,从徐淳那里,听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话。他将所有的事,都推到嵇远清身上,说这一切,都是嵇远清的栽赃,连同旁证,都是嵇远清的安排。
又传旁证,话也变了,直承受嵇远清指使,说的与徐淳的话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鲁峥心知不妙,再传莫氏,果然翻供,也是那样一番话。
两日之内,何以有这样的变故?鲁峥大吃一惊。
惊疑莫定,问:“那当日你为何要画供?”
莫氏眨眨眼睛,答说:“当日不是大老爷说,若我不招,便要动刑?民妇晓得刑具厉害,怎敢不认?”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