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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江湖 (3)-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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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请问,刚刚有三、四个穿黑衣黑裤戴黑布面具的人出城往哪条路去了?”张寻在马上抱拳问守门的士兵,可士兵却都摇头,城门两边卖水果的小摊贩也说没看见。张寻没法,双手在马背上一按,借劲跃上城墙,极目远眺。此时的张寻何等目力,一下便看见广阔的城郊少有行人,只有通向西南的那条路的尽头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儿,隐约可见几个穿深色衣服的人牵扯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人往路边的树林里拖。
  “看来,这伙强盗抢了不止一个女子,或许清惠也被他们抢去了。”张寻心里暗暗叫声“不好”,便纵身跃下,准准地落在马背上,双腿一夹,恰似离弦之箭一般,往南绝尘而去,惊得守城门的士兵和水果小贩等目瞪口呆。
  不一会儿张寻已赶到那辆马车旁边,他跳下马,抢过去一看,却是马车帘子耷拉着,里面空无一人,车门旁和地上却散落着一只大红绣花鞋和一枚玉簪、一朵绒花。张寻心知情况危急,自己慢一步,这些良家女子就多一份被侮辱的危险,于是伸手拍拍白马的脖颈,示意这匹通人性的马呆在这里等主人,便转身钻进路边的柳树林,循着一股淡淡的脂粉的香气追去。
  树林的那一头靠湖,望出去是一大片清凉凉的水面,但那股脂粉的香气却在树林里越发浓烈了。张寻一看便知那些遭劫的女子必定都在湖心那艘静静停泊的硕大的乌篷船上,船舱里晃动着七、八个黑衣黑裤的人影回首向岸,似乎在等什么人,一阵湖风吹过,还把他们的几句对话刮到了听力灵敏的张寻耳朵里。
  “唉,真他妈的触霉头,现放着这么白生生水灵灵的小脸蛋小手儿,却不能摸一摸,碰一碰,真他妈的憋得老子发慌。”
  “哎,老兄,算了,要个把女人还不容易,等替‘星爷’办完了这趟差,进城去我请客,咱们到富春楼好好乐呵乐呵。这两天,你就熬熬吧,‘星爷’下令一天给他搞十个小姐,还得是没开过苞的,你要是碰一下,不要说咱哥几个的赏钱,就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星爷也真够邪门的,一天要十个小姐,他顶得住吗?”
  “小六子,快闭嘴,如果叫‘星爷’听见一条小命准玩完。”
  “我听我们孙堂主相好的娘家侄子说,‘星爷’在练一种极厉害的功夫,叫做什么神功呢。”
  张寻这时证实了抢新娘的恶事确为“影子会”所为,更是义愤填膺,决意要与“星爷”较量较量。他环顾一下四周,略一思忖,便运一运内力,奋力拔起身旁的一株杨柳树,然后将此树掷向湖心,自己在岸上右脚一点,犹如凌空大鸟一般掠过湖面,然后左脚又在那株杨树上一点,再凌空飞起,瞬息间便又轻又稳地落在了那艘硕大无朋的乌篷船的船舷上,同时出手如风,点倒了三个黑衣人,其余几个黑衣人慌忙反抗,也都在片刻之间被张寻制住。张寻扭断船舷上的黄铜大锁,救下十余名被捆的姑娘。可他仔细看了一遍,杨清惠却不在其中。
  “众位姑娘受惊了,现在没事了,请回去吧。”张寻抱拳道。
  “可是,这船没有靠岸哪。”一位着嫩黄绸衫的女孩哭着道。张寻闻言才想起自己能借一树浮木之力视水面如陆地,这些年轻姑娘却是不行。便想到去逼那些黑衣人开船,却不料这些人都已咬破牙中毒液包,中毒身亡了。一阵风过,吹起几具尸体的黑衣,露出里面深蓝的褂子来,张寻这才明白为什么守城士兵和水果贩都说没看见他们了,原来这些人不仅凶恶,还善于伪装和隐蔽,在出城门时换了衣服。
  黑衣人全部死了,那武功奇高的“星爷”又随时可能出现,张寻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便向还未完全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的姑娘们抱歉地笑了笑,自己走到船头扳舵开船。可是他从小生长在一马平川的齐鲁之地,惯会骑马走路,又哪里见过什么船只?出道以后虽然坐过不少次的船,但也从未想过要学一点驾船技术,这时在硕大的乌篷船上面对舵、桨,一时却是束手无策。
  “公子,让小女子来试一试吧。”张寻正焦急间,两个穿蓝底白花土布袄裤的女子走过来接过了舵和桨,“我们都是这湖上的渔民,一大早起来正在撒网,却突然从水里跳出来两个人,把我们抓到这儿来,要不是公子相救,我们真不知会遭什么罪呢!真是多谢公子!”其它的姑娘们也都忙不迭地向张寻道起谢来,弄得张寻还礼不迭。最后,由两个渔家女掌舵指挥,张寻和几个村姑操桨,终于将硕大无朋的乌篷船开回岸边。张寻又掏出几锭银子,让她们赶紧回家并通知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年轻女子这几日小心谨慎,少出家门。可是那个刚才哭喊的穿嫩黄绸衫的女孩出身豪富,是偶尔出来到外婆家做客,才被抢的,年龄小,性子娇,兀自哭喊不止,还有一个一身大红的新嫁娘,自然便是一时不得振作。张寻只得将她们带出树林,扶上白马,问明地址,一个个亲自送回家去。待得做完这一切,早已是日过中午了。张寻经过此事,心中更担忧杨清惠的安危,又想只要“星爷”不死,江湖永无宁日,便又赶回鉴湖,希望碰上“星爷”,尽全力将他杀了。可是,出乎张寻意料的是,等他赶回鉴湖之滨,却只见那艘硕大的乌篷船已成为一团巨大的火球,烈焰升腾,烤得湖边柳树的叶子也有些发蔫,高高的桅杆断裂下来,带着一团火光横倒在湖面上,发出了巨大的“嘶啦”声,但是周围却寂静无人。张寻明白这是“星爷”恼怒手下办事不利,又怕自己寻根究底,故而索性放一把火,烧个一干二净,于是只得怅然而返。
  晚上,月亮依然又圆又亮。张寻在客栈里茶饭不思,愁眉不展。整整一天了,他差不多快把绍兴城内外翻了个遍,但就是找不到杨清惠的踪影,而那个“星爷”却依然不知在哪个地方隐伏着,随时会出来伤人。
  这时,忽然刮起了大风,张寻独立窗前,心里只想着杨清惠,心绪不佳。蓦地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是清惠回来了。”张寻心中一阵狂喜,忙冲到门边,伸手欲拉门栓。可是,就在他的手触到门栓的一刹那,他知道了站在门外的并非杨清惠。也似乎就在这一刹那,他强烈地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正从门缝里渗进来,弥漫开来,阴惨惨地袭遍他的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是星爷!”虽然张寻从来没有练过诸如“隔物见人”之类的功夫,但他凭直觉却肯定地断定门外那个发出凌厉杀气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是“星爷”。而也就是在受到这股凌厉杀气袭击的一刹那,张寻的全身真气迅速流传,以一股浑厚的内力形成一层护身罡气,罩住全身,在各要害大穴处,则更是护卫谨严。于是,二人隔着房门,各运内气,开始了一场比拼内力的生死之争。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张寻渐渐地感到对方的内力厚密绵长,源源不绝,正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战略,缓缓地加强攻势。初时,张寻凭藉自身罡气,尚能与之相持,但逼退对方却是力不能及,连想拔出虎王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慢慢地,汗珠爬满了脸颊,全身各大要穴变得又酸又麻,然后便如万针钻刺般的痛。张寻咬紧牙关,积聚起全身精气内力,与来势越来越猛烈的“星爷”的内气抗衡。
  这是一场只能发生在内功高手之间的决斗,是一场无招胜有招的大战。因为只有一个真正的高手才能在动手杀人之前能使自己全身的内力化作杀人的利器,能让门内的张寻感觉到那股凌厉威猛的杀气,同时,也只有一个真正的高手能在猝不及防之时迅速而自然地调运真气与敌人相抗衡。“星爷”和张寻各为武林正邪双方的绝顶高手,二人对阵,恰是棋逢对手,着实惊险无比。这一仗并不像上一次在藏龙山张寻与玉鸠上人拼内力,地处开阔的山谷,周围有数千人观战、助战,交手双方在心理上是不孤立的。但这时双方身处举目无亲之地,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又值凄风苦雨、催人肝肠的悲秋之夜,交“气”双方比拼的就不仅仅是功力的深厚、精进,更重要的则是比赛精神与意志的刚毅和坚强。在武功和内力修为上,张寻在田三怒、杨清惠等的叙述中,尤其在湖西永顺“不二门”一役的交手中,早就得知“星爷”的水平在自己之上。到绍兴以后,张寻设计将“影子会”华东部寅堂堂主“乌篷船帮”的第三号头目孙休擒获,逼供此人正要建功,却被“星爷”远远地从门缝中射入一枚黑针而告徒劳。对“星爷”的手劲和轻功,张寻又一次有了极真切的体会。所以,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帮手来到,张寻心中很清楚,自己不必说要战胜“星爷”,为武林除害是不可能的,就是自己的生命也将不保。
  可是,张寻并不就此放弃,他暗暗下决心,既是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哪怕自己今晚毙命于此一役,只要能拼得让十恶不赦的“星爷”受一点内伤,让武林正道侠义之士多几分铲除他的把握,也就不枉此生了。于是,他咬紧牙关死死守着越来越吃紧的防线。
  门外的“星爷”似乎也明白了张寻的心思,毫不放松,又一运气,将张寻逼得倒退了半步。此时张寻全身已如被暴雨淋浇,流到地板上的汗水汇成了一条小河,流到门外,被檐廊倾下的雨柱冲得无影无踪。
  就在此时,隔在张寻和“星爷”之间的那扇结结实实的木头门无声无息地突然像一堵被雨水久久浸泡侵蚀的泥墙,迅速地“酥软”下去,成为地板上一滩褐色的木头屑,并飞扬起一片尘土。原来,这扇木门虽然厚实,又涂了许多的桐油和红漆,便是木匠想用锯子将它锯开,也颇得花费一番气力和时间,但这会儿张寻和“星爷”两大绝顶高手拿它作为传力的媒介,它又怎能经受得起如此凌厉的罡气的内外夹攻,终于被激烈的“罡气”之力震荡,割裂成粉末似的木屑屑,然后颓然倒下。
  木门化成灰泥之后,张寻和“星爷”之间没了屏障,张寻又一次如此近地与这位强有力的对手对峙。他看到“星爷”依然是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蒙着黑色“星星”面具。虽然外面风雨大作,呼啸的悲风挟裹着鞭子似的雨柱击打着沿街的北窗北墙,连屋子的内墙上也渐渐爬着一道道似瀑的小溪了。可是,在风雨中站了这么长时间的“星爷”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不是干的。连他所站的地下方圆一丈之内,也丝毫未被雨水浸湿。显然,是“星爷”强劲绵密的内气之流织成的“网”将倾盆大雨毫不费力地阻挡在外。这股浑厚威猛的罡气甚至还像一股向外扩张的气流,顶着“星爷”的一身衣裤微微鼓起,连那张“星星”面具也向外微微飘扬,使张寻看不清他的身材和面容的轮廓。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一刻钟,一刻钟,又一刻钟,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张寻只觉全身精气已渐渐从各大穴道悄悄流走,身子从酸麻疼痛到失去知觉,就像一团发酵过头的面团,是那种感觉不到酸软的酸软,仿佛被一股无以抗拒的力量抽去了筋骨,随时随地都会瘫倒下去。
  张寻又被逼得后退了一步,他盯着“星爷”透着无比阴狠杀气的双眼,心中暗道:“难道我就这样去死了吗?”寻找父亲的夙愿未了,铲除“影子会”,保全江湖安宁的大事未办,清惠又不知怎么样了,养父养母、义父义母和师父的大恩未报,我怎么能够死去!一股惜别之情爬上心头,激得他又一次积聚全身力量猛一发气,以为最后一撑。
  这时,只听“啊”地一声,一角杏黄飘入张寻的眼帘随即又消失。却是杨清惠冲过来,又被“星爷”的无上罡气弹了出去。
  “是清妹,!”张寻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终于能与杨清惠重逢,而杨清惠主动回到客栈里来,说明她必对张寻并无怨恨,这令张寻喜之不胜。但同时又惊的是“星爷”在此,此人功力深不可测,集合二人之力也不能相敌,何况杨清惠又一直是“星爷”追杀的目标,如此二人又将同死,张寻自己死则死尔,但牵扯杨清惠又心中不忍,但能与她共赴黄泉路,不知怎的,张寻又是一阵莫名的欢喜。
  正当张寻心中百味翻滚之时,他的眼中又飘入一角深灰和一截锋利的剑刃。而“星爷”浑身一震,不得不分出一只手去对付灰衣人的利剑利招,张寻全身所受的压力顿时为之一轻,他迅速调整内息,用几无知觉的右手勉力拔出“虎王剑”,剑气铮铮,逼得“星爷”所发的罡气锐劲削减了一小半。这时,被“星爷”震飞出去的杨清惠也站了起来,提剑加入战团,于是,情势突破,“星爷”由攻势被迫撤为守势,张寻见状大喜,叫道:“况大叔,清妹,加把劲,把这大魔头杀了,也好替我师父他们报仇!”他想那人既有能力在顷刻间逼得“星爷”分心,又随清妹一起而来,定是况寂了。
  张寻话音甫落,只斗得两三招,那“星爷”却不再恋战,“呼呼”三掌,逼退从不同方向递过去的三柄剑,双脚一点,“嗖”地倒飞出去,转瞬之间,人已在三丈之外。
  “快追!”张寻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冲进了雨幕。
  但是,“星爷”的轻功委实惊人,形同鬼魅,来无影,去无踪,张寻只追得几步,便已失去了目标,又不见轻功高于自己的“况寂”出来帮忙,连杨清惠也没出来,张寻心中狐疑,只好失望地回转房中。
  “张大哥,你没事吧?”张寻刚刚进屋,杨清惠便迎上来询问,语声中充满了关切。
  张寻虽然已经精疲力竭,全身骨节似散了架,苦苦支撑了一个半时辰,一下子失去了强敌,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但他更不愿意让杨清惠为他担心,便强打精神回答道:“没事,你放心。”同时,又赶紧加上一句:“你怎么没在兰亭等我,是不是遇上了危险?真把我给急死了,找了你整整一天。”
  “不是遇上了危险,我也没事,你放心,张大哥。”
  “那你是怎么回事?”张寻有些不明白。这时,他又想起还未曾与穿灰衣衫的“况寂”打招呼,便转动目光,寻找“况寂”在屋中的所在。
  可是大大出乎张寻的意料之外,他看到的却不是“况寂”,而是一个相貌庄严的壮年女道,她清癯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张大哥,这是我师父虚静道长。”见他二人目光相接,杨清惠忙上前介绍道:“师父,这就是黄龙派掌门,梅花大侠张卓然的哲嗣张寻。”
  “清惠,你现在可以把我们来的目的对他说了。”虚静道长的声音不怒自威。
  “这……”,杨清惠支吾着,躲躲闪闪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张寻。张寻不明就里,他向虚静道长恭恭敬敬地行礼,虚静道长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于是张寻只得尴尬地沉默。
  “清惠!”虚静道长的催促不容人再犹豫迟疑。
  杨清惠万般无奈,也不敢抬眼瞧虚静道长,只是低着头,对张寻道:“张大哥,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虽然杨清惠的声音低得如蚊子叫,但张寻仍是大吃一惊,急叫道:“什么?”
  杨清惠整整身上的杏黄道袍,又道:“我要回无尘观了,我们就此别过。”
  “为什么?”张寻不禁大叫起来,一霎时,他又想起言宜泠的一席话,忙又道:“如果我做错了甚么事,伤了你的心,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好好改正的,清妹,请你不要离开我。”
  未容杨清惠回答,虚静道长已冷冷地插嘴道:“如果你已经伤了她的心,那就永远无法弥补了。”然后,转头对杨清惠道:“清惠,你的要求我已经满足你了,现在我们回无尘观去吧。”
  张寻见虚静道长拉了杨清惠就往外走,而杨清惠望向自己的眼光又是那样的无助,知道她并非自愿返回道观清修,于是便跨上一步拉住两人道:“道长请慢走,方才听道长之言,似有责备在下之意,望道长言明,也好让张寻有个改过的机会。”
  虚静道长威严不减,肃然道:“张掌门,请你让开,我自管束我自己的弟子,不能容她单身在外,竟连道袍也不穿,犯了道规,我当领她回去向祖师爷谢罪。”
  张寻这才注意到杨清惠的穿着已和昨晚分手时有所不同,自从在杭州刘庄,逝去的柳墨林穿走了杨清惠当时的最后一件道袍,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便一直没有新置道装,却只拿两套柳墨林的旧衣替换。但这时她却已又是身披一袭杏黄的道袍了,与穿一袭深灰葛布道袍、手执一柄拂尘的虚静道长站在一起,恰好相映成趣。
  张寻一时语塞,找不到适当的理由阻止别人师父管束弟子的越轨行为,他想说是他让杨清惠不穿道袍的,揽下这份责任,免得杨清惠受师父责罚,但转念又觉这样做不免大大唐突了杨清惠,帮她不成反而害了她,于是便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但他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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