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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洲与海陵的陆地各横支出一道巨大的拦潮堰,拦潮堰没有合龙,当中巨大的缺口吞吐着汹涌的海潮,由于拦潮堰的存在,涌进沙洲与陆地间的海水要少许多,澎湃汹涌了几里路,就让两侧的滩涂给约束成碧流。这样的拦潮堰往南还有几道,只待到秋季,海水退到最低,将最里的两道围堰合龙,用风力水车将海水车出,就是填得数以百万计的良田,也能将东布洲真正的与陆地连接在一起。
现在只要避开汛期,利用两边的围堰,东布洲与陆地相距也不过两里许,远远比不上静海与临江之间江水宽。
静海水营的基港就在静海境内,静海府的治所却在延陵城内。然而出入江水的商船在前往雍扬之前,大多会在静海停靠一夜后再去雍扬,静海置县不过两年,却有超过延陵县的势头。置海与延陵之间的海域宽达二十余里,虽然说海域枯潮期会露出大部的地面,然而围堰填海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要调动数以十万的人力才行。
钟籍头戴青纱帽,身穿褐色宽衫,站在荒废掉的海堤上,眺望冲天而去的白鹤,几缕悠悠白云横在眼前,心里想着静海围堰之事。辖境之内荒芜待垦的良田无数,江宁那边对于填海之事并无太大的兴趣,何况动用这么多的人,所耗财力也让人乍舌,如今正是制霸天下的时机,多余出来的财力也不投到这上面来。
狄义达在旁边说道:“青凤大人来静海,雍扬大小官员都恨不得能分身过来巴结,你却避到这边。”
钟籍看到狄义达一眼,说道:“围堰没有合龙,大潮就涌来了,我如何放心得下?再说大人却非我巴结就巴结得来的。”
狄义达笑而不答,他本是静海屯田的小吏,得钟籍赏识,收在身边,任为支度录事。
将帅官佐请录事、书记,以为幕僚,相当于门客,能参与政事,却非正式官员。狄义达为钟籍慕府支度录事,协助钟籍管理静海府支度钱粮之事,但是静海府另有实授的支度椽吏。
钟籍见他敛起的笑眼似藏着别的意思,问道:“义达心中所想何事?”
狄义达说道:“我在想子籍所想之事。”
“哦?”
“我在想青凤大人会不会突然有了兴致到这边来瞧一瞧。”
钟籍笑了笑,点头说道:“即便不围堰造堤,这处的海域过上个百多年,也会渐渐变成陆地,倒是我们显得心急了一些,何况大人未必关心这样的小事情。”
狄义达说道:“越郡与东海并称天下粮仓,但是近年来战事不断,仓中无积粟,青凤大人大概正为这样的事头疼。”
钟籍见他突然说及此事,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配田免田税三年,这三年的粮草空额除了军屯所得之外,便是吃仓中积粟,军事行动频繁,军屯所得有限,仓中积粟渐空,果真让人头疼啊。”
狄义达说道:“割据江宁,粮草自然无缺,若是要争霸天下,却要未雨绸缪,不过却不是我这等小人物关心的。”
钟籍正色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义达虽然出于田亩,然而胸中自有丘壑。我在此观潮,然而我焉会避而不见大人?范阳诸家南归江宁,大人既然迎到静海,自然不会在意多走两百里路到这里来迎。到时我会将他引见给大人,这仓中积粟之事,义达却要考虑详细了。”
狄义达别过头去,待脸上的羞愧之色掩去,方转过头来,说道:“我心中所思皆非熟虑,藏拙不及,哪敢拿出来献丑?”
钟籍却不为意,说道:“梅大人随大人一同前来,到时我将你引见给他。”
狄义达说道:“义达以为除江宁之外,可择两三处富庶且通达之地建仓,有别于府治的官仓,当直接隶属于长史府管辖。”
府治所的官仓归政事堂支度曹管辖,只有驻军所在城池设置的备粮仓归长史府管辖,如果所建之仓直属于长史府,将纯粹用于军事。
狄义达继续说道:“有水道通行天下,远千里而不觉难,选择富庶之地,仓廪易实,以军屯为根本,不害民生,武陵山以前,为江宁之纵深所在,可在东阳建仓,急调可从海路走,百万石粮草,旬月可至江宁;清江富庶田地不多,然而屯丁分布最广,可在溧水建仓,急调可从清江水道走,五日之内可至江宁;静海土地膏沃,屯丁也多,可在海陵北建仓,日后所需,海陵仓可入江水、也可入淮水,也能从海路调往各地。此三地仓,不仅积米粟,也要积刃器,仓城可另设匠户营,匠户营所出,也尽入仓中,以备他时之需。”
钟籍沉吟片晌,说道:“大人当志不止江宁,东阳仓以备急时,溧水仓以备南平,海陵仓以备北征,大人若不来海陵,我当上表,由你去江宁直呈青凤府。”
狄义达想到自己抱负终有能够施展的机会,掩不住一脸兴奋,推山拜倒,说道:“义达多谢府君栽培之恩。”
钟籍说道:“江宁素来重视民间贤才,为大人选能吏,乃是各地官佐的职责,适逢江宁选司习填各府吏事,义达支度钱粮之才,少有人能及,我有心将你留在身边,却不敢害大人之事。”
正说话间,一名小吏费力爬上废堤,隔着远便喊:“青凤将军一行人日前乘海船北上,将在三水迎接范阳诸人,请府君前往三水相会。”走到近处,将延陵城发出的信函,递到钟籍面前。
钟籍拆开一看,对狄义达说道:“大人专留出一日,要在三水会静海贤才,你与我渡海过去吧。”
狄义达望着眼前的清流,暗道:这还能唤之为海?想到就要面见东南的霸主,既兴备又有担忧,一时惶惶不安起来。
东海会战之时,钟籍以延陵帮会首的身份参与雍扬城的防守,徐汝愚出任雍扬都尉,钟籍出任延陵统制,隶属其麾下。那时只觉得他才华横溢,世人所莫及也;悲天悯人,承大儒徐行之遗风。两年前,徐汝愚从清江直下雍扬,重掌雍扬军政,行置县策,钟籍卸军权,改领静海府,那时徐汝愚身上有着凌厉让人屈服的气质。这时再见,徐汝愚已是名副其实的东南霸主,凌厉咄咄逼人的锋芒已然敛去,望之如雄山大壑,沉静而雄峙。
钟籍领着静海从民间备选的数十名,说道:“大人求贤若渴,奈何静海都是新辟之民,只怕让大人失望了。”
梅铁蕊望着挤挤挨挨站得满堂的人,吓了一跳,雍扬乃是大府,许亭易从民间察举贤才不过二十人,倒是钟籍在静海这荒僻的地方,二年时间倒能挑出五六十人来,将这三水县狭小的官衙挤得满满当当。
徐汝愚扬眉站起,说道:“官衙狭小,不如将坐席一通撤掉,子籍,还烦你一一代为介绍。”
众人见徐汝愚要与众人一道站在堂上,都推说不敢,临末,梅铁蕊、许伯英等人将坐席撤掉,与静海众人一齐站在堂上,地方才显得宽敞些。
钟籍指着狄义达说道:“狄义达,祖籍广陵,现任静海支度录事,擅钱粮支度,三水围堰填海,不用静海府仓出粟,其谋算之功,尚有长平仓表待进,问诗书却不及乡野村老。”
徐汝愚见狄义达年近三旬,微须红面,棕色长袍上溅有几点泥印,问道:“填海之事,我略有听说,却不知其详情,望狄先生不吝赐教。”
狄义达初入堂中之时,心湖如遭风袭,波澜汹涌,这时迎上徐汝愚清亮的眸子,倒不觉有多么惊慌,排开众人,站到诸公面前,说道:“三水、静海未成陆之前,延陵、青埔两地低陷,海潮涌来,常浸灌百里,筑拦潮堰,百里之地无虞海潮侵袭,又得万倾良田。三水、置海渐成陆,大潮都让沙洲挡住,青埔、延陵处的拦潮堤渐废,下民因拦潮堤得田所想,上表钟大人,在三水与海陵之间围堰,将堰中海水排尽,使三水与海陵陆接,又能得万顷良田,以造得之田酬工,故不需府仓出粟。此时四道围堰尚未合龙,但是此处海潮以春未最汹涌,我陪钟籍从围堰过来,待到秋后合龙,应无碍。并且原拦潮堤下十万亩田,已能耕种。”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旧朝时,李君度出吴州,筑围堰填震旦湖,得良田万顷,一时传为佳政,其后历任吴州都尉,都以围湖造田取政绩,使震旦湖收缩近三分之一许。震旦湖虽有八万顷,但是震旦湖勾通越郡大小水系,与江水连,顾长淮曾与我言,填湖太甚,则忧水患至,填湖得田,虽能增地产,然而一场水患将冲溃所得,不可为也。填海却无此虑,可谓佳法。”
钟籍说道:“三水筑围堰,静海与延陵之间北涌的江水流速渐缓,利沉沙,可促使其地成陆。”
徐汝愚对境内地貌知之甚详,知道三水与海陵之间的围堰只需筑六里,而静海与延陵之间则是二十里的海域,海潮汹涌时,那里灌入海水,到秋冬之际,海水退去,江水便从那里分流。因问道:“如果在静海与三水之间筑围堰,所耗几许?”
钟籍望了狄义达一眼,示意由他来禀呈。
狄义达心里感激,微微颔首,说道:“三水围堰明年就见成效,造田所得,拨半数用于静海围堰,不需另出,五年便能自足,略有赢余输供仓廪,十年拓地万顷,东海不患饥。”
徐汝愚望了梅铁蕊一眼,说道:“铁蕊以为如何?”
梅铁蕊说道:“三水围堰若能竞功,静海也可围堰,不过尚需输流民十万众。”
北地战乱,流民南涌已成定局,到时自然不缺十万流民役工。徐汝愚点点头,说道:“铁蕊行事向来稳妥,那便看明年三水围堰功效再定,长平仓又是何事?”
狄义达从袖中掏出一封书策,举至眉心,郑苍紫取来递给徐汝愚。徐汝愚翻开粗略看了一遍,望了狄义达一眼,不动声色的将书策放在奏案上,只说了声“知道了“,便让钟籍介绍静海其他察兴的贤才。
狄义达一脸失望的退到一旁。
钟籍出领静海府,隶属政事堂,手中已无兵权,心里没有顾忌,遇到佳才,便延为幕僚,授实事,若有实绩,便荐实职,这两年来,静海府虽然是新辟之地,所举荐的人才却不少于其他府县。此次济济一堂,皆有专才。直到夜间宴毕,众人才散去。
徐汝愚等人停在三水县衙,随行护卫除了五百骑营精卫之外,还有李印率领的三千水营将士。钟籍与梅铁蕊在前衙说话,到半夜正欲告辞离开,内宅出来一名近卫,将梅铁蕊、钟籍一道请进去。内宅堂室里,徐汝愚手握书卷,正就着烛火研读,许伯英、屠文雍、李印待立一侧,钟籍走进屋子,却见徐汝愚手中握着的正是狄义达所进献的《长平仓表》。
~卷十八 第六章 海陵之仓~
徐汝愚抬头见梅铁蕊与钟籍并肩走进屋里,将手中的书策放下,向钟籍径直问道:“狄义达进长平仓表,子籍阅过?”
钟籍颔首说道:“籍阅过。”
梅铁蕊午前见徐汝愚随手将书策放在一旁,以为老生常谈之言,此时见徐汝愚劳碌一天,尚且专门召钟籍前来问话,才知《长平仓表》非比寻常,眼角余光瞟了奏案上的书策一眼,封面除了“长平仓表”四字之外,再无更多的提示。
徐汝愚拿起书策,递给梅铁蕊,说道:“除江宁之外,狄义达建议于东阳、溧水、海陵三地建长平仓,积米粟军械,专供军需。”
梅铁蕊吃了一惊,拿起书策仓促翻看了数页,望了钟籍一眼,又粗略翻看了几页,将书策放回奏案上,说道:“东阳、溧水建仓尚可,海陵建仓则要缓一缓。”又说道,“是否请狄义达过来?”
屠文雍说道:“已遣人过去了。”侧头却见坐在那里低垂着眼帘,陷入沉思之中。
狄义达上表言三地建长平仓事,以海陵仓为主,东阳仓、溧水仓为辅,是为日后制霸天下埋下伏笔。徐汝愚心中未尝不如此想,海陵位于江准表里,行舟通行天下,在此处建仓,可通过江水、淮水、海路方便快捷的调运物资抵达各处战场。然而在海陵建仓,势必会引起东海、青州的警觉。
正思虑间,介海与数名精卫将狄义达拥在中间走进院子。
徐汝愚见狄义达脸上有惊惶之色,不解的望着介海。
介海说道:“先生请狄先生过来,让我们不要惊动他人,我们越墙将狄先生带出来,路上走了急,忘了跟狄先生解释。”
从县衙到驿馆有两里路,徐汝愚不觉有多大会儿工夫,看来不禁忘了解释,路上走得还有点急。狄义达不谙武学,突然被人从屋中劫出,又一路急奔至此,所受惊吓不浅。
徐汝愚忙起身将狄义达迎到自己身侧坐下,说道:“我急切想见义达,倒忘了吩咐他们不要鲁莽了。”凌厉的望了介海一眼,喝道:“还不过来赔不是?”
除了梁宝、即墨明昔、魏禺、尉潦,只有骑营的将校唤徐汝愚为“先生”,狄义达虽不识介海,但见徐汝愚出行让他领兵护卫,当知道他的地位非自己能比,见介海走过来就要施礼,忙站起来说道:“义达不经事,胆小畏事,不怨将军。”
介海拱了拱手,打了个哈哈,说道:“多有怠慢,还望狄先生海涵。”也不待狄义达回礼,径直退到徐汝愚身侧。
徐汝愚见此情形,心中奇怪:介海与狄义达会有什么过节?见钟籍脸上竟也有尴尬神色,无法当面相问,只得将疑问藏在心底。
徐汝愚将闲杂人等摒退,清亮的眸光停在狄义达让海风吹得微黑的脸上,见他已从初时的惊惶中平复下来,却略带着抑不住的兴奋,说道:“义达应料到我请你来所为何事?”
狄义达只敢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小声应道:“可是长平仓之事?”
徐汝愚说道:“你可知我与东海是何关系?”
狄义达微微一怔,徐汝愚与东海陈族之间的关系,世间传闻甚为详细,乍听徐汝愚问及,狄义达却不知如何答话。
徐汝愚说道:“你既不知江宁与东海之间的关系,焉能随意建议在海陵建长平仓?你可知晓,海陵建长平仓,锋芒所指正是东海?”
狄义达心里思量:江宁欲参与天下争霸的乱局之中,东海陈族是绕不过去的阻碍。微微扬了下头,只觉徐汝愚的眸光正注视着自己,未敢正眼迎视,心里琢磨不透他话中的意思,忐忑不安,未敢将心中所想说出。
钟籍心里略觉一紧,一时也猜不透徐汝愚心中所想。中垒军、五校军、青卫军都集结到江水北岸,江宁的锋芒差不多都抵在宛陵的胸腹之上,海陵建长平仓却又有什么顾虑?
梅铁蕊初时也提出暂缓在海陵建长平仓,看来自己尚无资格与闻江宁最核心的机密。江宁实行府县制,府县超过百数,然而以江宁、雍扬、溧水、泉州四府为一等,第二等中则以静海为首,钟籍出领静海府,算得上江宁的重臣。却无法与那些自始至终就坚定站在徐汝愚一边的将领官佐相比,终是被排斥在核心层之外。
如此想来,不禁有些黯然。
徐汝愚见钟籍欲言又止,说道:“子籍,有言欲诉?”
钟籍说道:“义达进表,乃下官怂恿,如此看来,莽撞了。”
徐汝愚见他言语突然间拘谨起来,眉头微蹙,望向狄义达,说道:“你如何说?”
狄义达见钟籍如此说,哪容自己再争辩,惶恐站起,说道:“下民思虑未周,劳累大人了。”
钟籍与狄义达能进表言长平仓事,虽然很难考虑周全,却不会不考虑到东海的感受。徐汝愚却能感觉钟籍因为某种隔阂而克制自己不畅所欲言,微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三水令在东厢准备了小宴,子籍与义达一起用过再回住所歇息吧。”
狄义达说道:“大人与诸公席间所论皆机密,下民不宜在场。”
徐汝愚恍然想起什么,望了狄义达一眼,暗道:倒是一个机敏人物,朗声说道:“介海适才的赔礼太马虎,义达端坐席前受他几杯酒不为过。”与许伯英说道:“你先与诸人去东厢,我与铁蕊说些事。”
待许伯英与众人离去,徐汝愚定睛看着梅铁蕊,说道:“介海因何事与静海诸人生隙?”
梅铁蕊说道:“魏将军去年从普济接回四万岛民安置在静海,静海围堰填海,所驱役便是这四万岛民,其中约有一万为夷民,子阳秋写信请静海善待夷民,钟籍以为夷汉无别,均需役三年方许配田,未曾理会子阳秋。”
徐汝愚说道:“若为此事,子阳秋尽可来寻我。”
梅铁蕊说道:“大人当时已经离开江宁。”
徐汝愚说道:“四万岛民,惟有夷人中的老弱最多,子阳秋写信要求静海照拂,人之常情,钟籍怎会不应?”
“也非绝然不允,只是要赶在汛期之前筑四道吞口堰,只觉缺乏人手,钟籍与狄义达哪敢将夷人尽数放回?只将夷人中的老弱妥善安置,却是北面第一道吞口堰塌过一次,死伤百人,又以夷人居多,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