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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迦南望一眼孟聚。她越来越欣赏他了,平常官员见到上司出缺,早饿狼抢食一般扑上去了。他却还能缜密思考,分析利弊,拒绝唾手可得的诱惑。
知进退、识己身、制贪念,此人见识远超常人,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了啊,他只是华族平民,出身实在太卑微。倘若他也是皇族的话,未必不能……
想到这里,叶迦南慌张地停止了自己的念头:“既然你这么说,蓝正的辞呈我就暂时不批吧——你放心,靖安署总管的位置我给你留着了,谁也抢不去。”
“谢大人栽培!卑职感激涕零,甘愿……”
“算了算了,你说来说去都那两句话,我都烦了。”
天色不早,叶迦南起身要走。
孟聚连忙送她出去,刚开门他就愣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一辆黑色的豪华马车已经停在了自己门前的空地上,一排举着火把的武装侍卫簇拥在马车周围。
看到叶迦南走出来,侍卫们齐齐躬身:“大人!”
叶迦南点点头,也不还礼,就这样盈盈地走了过去,握剑的骑士们前后簇拥着她,前呼后拥,威势非凡。月色下,她修长的叠裙招展如一朵盛开的莲花,皎洁如玉。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孟聚心头一阵绞痛。这一刻,他深刻地感觉到,在自己和她之间,横跨着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他想起了易先生的话:“国家,家国,家与国!”——那道鸿沟的名字,就叫家国。
叶迦南跨上了马车,但这时,她的身形顿住了,象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她转身朝孟聚挥挥手。
孟聚心头激动,他快步跑过去:“大人?”
叶迦南挥手将侍卫们赶开了,她把头凑过来,贴着孟聚的耳边低声说,一股带着玉兰花瓣味道的香馨气息令孟聚深深沉醉。
“孟聚,我知道,那晚你救人之前,并不知道慕容在里边。倘若你知道了,你还会不会……”
叶迦南没有说完,但孟聚明白她的意思,更明白其中蕴含的深意。
孟聚伫立良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叶迦南深深一笑。
月光如水,英俊的男子憔悴,沧桑,悲哀,笑容如花落水流,秋风萧瑟,荒雪枯木。
叶迦南明白了。她有点不敢面对孟聚的笑容,低下头,垂下了修长的睫毛。那一刻,少女的容颜里有一些感动。
“谢谢。”
她转身登上了马车,车门在孟聚面前关上了,车队疾驰而去,在月色下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只剩香尘浮动。
第一卷 靖安故事 第八十五节 同病
那一晚,虽然没明说,但叶迦南却已委婉而坚决的表白了心意,在最后的双眸凝望里,一句轻轻的“谢谢”中,两人都是彼此心知。
“君非不美,妾心已有属,此生不再能。”
虽然早知如此,但没遭到拒绝之前,孟聚总还抱着一丝幻想,当希望都不存在的时候,他心也彻底落地,一时间,他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做,挂着养伤的名义,在那飘雪的冬天里,他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日出日落,云聚云散,雨雪晴空,只觉人生无常,世事幻灭。
在那几天,也有不少人来探望过孟聚,其中颇有些重量级人物,比如东平省都督元义康。他五十来岁,个子不高,脸庞圆润,皮肤白皙,气色很好,大群随从前呼后拥,一看便是惯于养尊处优的人物。
操着字正腔圆的洛京口音,元义康亲切得拍着孟聚的手,笑容很是亲切:“孟将军,你是们大魏军的英雄,可要好好重身体啊,我们都期待你早日重振雄风,好好收拾魔族兵。”
孟聚很“努力”地坐起身,奄奄一息地表达对朝廷的忠诚和元都督的敬仰。
元义康留下十两银子的慰问金走了,孟聚吩咐苏雯清将银子收起来当零钱家用。
坐在床上,孟聚回想刚才的慰问过程,虽然叶迦南把元义康说的很不堪,但孟聚倒对他观感不坏,觉得这位都督倒不是很讨厌的人,哪怕是表演吧,他也懂得体恤将士的辛劳和苦处,知道慰问苦战的战士,嘘寒问暖。
他斯文,气度优雅,不摆官子,倘若在洛京那边,他会是个不错的官僚,说不定大家还能交个朋友喝酒聊天吹牛。
但他的悲剧就是在莺飞草长的北疆当上了一省军政总管。在北疆,边民和边军要活下去,他们要比狼更狠,比魔族更勇敢。在这野草原上,元义康的风雅和斯文统统成了笑话。狡黠的叶迦南、凶残的申屠绝、狡诈的易小刀,跟这些强悍的边将比起来,元义康简直象只小白兔混在一群狼中间,悲哀的是,这只小白兔的身份是狼头——那不叫悲剧,叫笑话。
不知怎么的,孟聚想到叶迦南——养尊处优的贵族女孩,跋涉千里来到荒草黄沙的边塞,面对东陵卫的骄兵悍将,要在这里站稳立足她也吃了不少苦吧?
想到她的一颦一笑,孟聚心头酸楚难忍。
这时,又有人敲门,孟聚连忙缩回被子里装死。江蕾蕾去开门,然后回来告诉孟聚:“大胡子王长官拿着一瓮酒来了,您要见吗?”
孟聚松了口气,从床里爬起身:“王长官是好朋友,不比瞒他,我出去见他吧。”
出去见王柱,孟聚猛然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形容槁枯、满面憔悴、血丝满眼的颓废男子,真是自己熟悉的那位神采飞扬、粗豪不羁的王柱吗?
“王哥。你的脸色怎么了?莫非身子有什么舒服?”
见到孟聚,王柱什么也没说,先深深叹了一口气。叹声中蕴含无限的幽怨和悲伤,仿佛古志士仁人的未酬壮志统统都拜托了他。
孟聚一时也不好细问,叫江蕾蕾来沏茶,两口热茶下肚,孟聚才问:“王哥,出什么事了?有兄弟帮得上忙的吗?”
孟聚摇摇头,神色间惆怅,他低沉地说:“孟兄弟,老哥遭遇的这件事,怕是你根本想不到的。”
“啊?究竟是什么大事?”
“唉,我失恋了。”
“噗哧”!孟聚口中一口浓茶喷出,溅得王柱满身都是。
孟聚气急败坏:“王哥,你……你什么?你……你该不是来开我玩笑吧?”
被浇了一身茶水,王柱不生气也不伸手拭擦,他语音低沉,深沉的象个诗人:“我早知道会这样了,孟老弟如今春风得意,你怎可能理解失恋的疼啊。伤心人自有怀抱,孟老弟,这十丈滚滚红尘,算是看透了。从此以后,我是心灰意冷,无意人间粉尘俗世了。”
孟聚有一种拔刀出来砍了王柱的冲动。
“到底是什么事?王哥,你给我说说。”
“唉,孟老弟,你次不是劝我,让我有空去欧阳青青那边坐坐聊聊培养感情吗?”
“呃,我记得了,有这么个事吧……你继续说。”
“昨晚,听说你身子好转了,镇督放了我一天假,我就去了天香楼,点了欧阳的席。那晚,我们两人坐在包厢里赏月,欧阳给我弹琴奏乐,唱歌给我听,舞蹈给我看,她歌声真的好听,我不知怎么形容,反正就象流到人心里,听得我眼睛湿湿的,当她舞起来时,长袖云一般卷动,人漂亮的就象明月中的仙女一般,我都看得呆了——昨晚的月亮,真的好圆啊。”
皓洁的明月,月下芊芊美丽的少女,一抹剪影动人心弦——孟聚真的恨不得揍王柱一拳,他咬牙切齿:“接下来呢?”
“唉,都怪我当时昏了头,我竟然直接跟她说了。”
“说什么了?”
“反正什么都说了。”
“你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我是王彦君,是东陵卫的侯督察,想帮她赎身,问她愿意跟我吗。”
“她怎么说?她是不是说你是个好人?”
王柱很吃惊:“孟老弟,你怎么知道的?”
孟聚撇撇嘴,心想欧阳青青美丽动人,颠倒众生,不知有多少达官富豪在追求她,她除非脑袋进水了才嫁给一个第一见面的小军官吧。
“青青说,我是个好人,她觉得配不上我,她觉得,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女孩子会喜欢上我的,她不能耽误了我……她说,碰上我这样的好男人喜欢她,她真的很感动,她一辈子感激我的恩情,说我真的是个好人……昨晚她确实动了真情了,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幕月光下她含着泪对我说,谢谢……”
“啪。”孟聚一巴掌打在王柱脸上,又急又响。
王柱打得懵了:“怎么?打我干嘛?”
孟聚面无表情:“没什么,刚才有只蚊子在叮王哥你的脸,我帮你赶飞了。”
“蚊子?”王柱左右张望,心想外面下雪的天,怎么会有蚊子出来叮人?但跟孟聚彼此熟悉,他也不在意,继续回忆昨晚凄美的一幕,泪水涟涟:“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眼睛,她对我是有真感情的……昨晚我回去一宿没睡,我想了一夜,哭了半夜……”
孟聚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冷冷地说:“王哥,昨晚你去天香楼潇洒一夜,花了多少银两?动了真感情的欧阳美女有没有给你免单?打几折了?她有没有叫你以后常来啊?”
王柱勃然色变:“你……孟聚,我看错人了,没想到你是么市侩的人,欧阳姑娘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
他愤然起身要走,孟聚连忙拖住了他,连连道歉,好说歹说留下了他——其实王柱倒也不是真的想走,他的朋友兄少不过那些人大多是粗鲁的武夫他的,唯有孟聚种心思细腻的读书人才能理解他那颗伤月感风的脆弱心灵。
“什么也别说了,老弟,要赔罪的陪我喝酒吧。”
王柱从桌底下搬出一个酒瓮搁上桌子,听得那低沉的回响声,孟聚心下发颤:这怕不有个二斤?他倒怕喝酒,只是怕喝醉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但王柱血红着眼睛盯着自己,孟也无法推脱——何况,他也不是很想推脱。
想起那晚叶迦南月下的凄美笑容,孟聚胸中酸楚,他让苏雯清找出杯碗,小声叮嘱她,等下若是自己喝醉了,赶紧把自己拖回房里关起来,谁都不见。
苏雯清眼中流露忧虑,但客人在此,她只能低声说:“孟长官您要节制,注意身体,您的伤……”
“知道了,你下去吧。”孟聚一拍桌子,喝道:“好吧,既然王哥心情不好,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听苏雯清说起,王柱才想起孟聚重伤初愈,他有些歉意:“要不……老弟你少喝点吧,陪我意思下行了。”
孟聚斜着眼睛望王柱,冷笑:“看来王哥是有些瞧不起老弟了?王哥今天你一杯,我一杯,少喝一我是娘们。”
不知孟聚为何突然豪兴大发,王柱还是听得兴奋:“好,这话说的合我胃口。来,孟老弟,我敬你一杯。”
“来,我先饮了。”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一阵都有了熏熏酒意,王柱絮絮叨叨地说,欧阳青青如何对他青眼有加,如何与众不同,那《思乡曲》是专门唱给他听的,那段望月舞也只跳过给他看,说她跟他说了很多心里话,说她很想念家乡,想念家中的亲人,想念小时候门前的那条小河……
孟聚听着,一句话也没说,他一接一杯地喝着,他多么羡慕王柱,可以毫无顾忌地诉说心中愁苦。自己胸中何尝没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郁积胸中的感情就象那澎湃的浪潮,只要一点小缺口就溃堤,一泻千里。
此情此景,又能倾诉谁听?
天涯之大,为何自己竟无一个能倾诉心事的知己?
孟聚自感身世凄苦悲凉,心情激愤,他拍着手扬声唱着曲子:
“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
梦里不知年华限,当时月下舞联翩;
又见海上花如雪,几轮春光葬枯雪。
朝生暮死一夕恋,独看沧海化桑田,
一笑望穿一千年,千载相逢如初见。”
王柱手握酒杯,听得专注,只觉孟聚歌里的每个字都流淌到了心底,他流着泪喊道:“孟兄弟,这词我听不是很明白,但觉真是好听,你教给我唱吧。”
“好,先饮一杯,跟我唱: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
当晚,孟聚第二次大醉如烂泥。
第一卷 靖安故事 第八十六节 双面
太昌十七日,晨。
孟聚神清气爽地走进会议室,朝着众人点头致意,然后在会议桌席左边的空位坐下了。他对坐在首席的蓝正说:“不好意思,蓝长官,我来迟了。”
蓝正笑笑:“孟副身子可好些了吗?可不要太勉强啊!你的气色倒还好,就是脸色白了点。孟副还是要注意休养,不要太累了啊。”
“呵呵,睡了好多天,再睡下去就要发霉了。不好意思,来迟了,没耽误大家例会吧?”
靖安署的例会,每五天就要举行一次。有资格参加例会的只有蓝总管和各位主办。孟聚当上军情室主办,后来更是任了副管领,但诸事纷杂,真正踏入这个房间他还是第一次。
作为决策靖安署重要事务的中枢,会议室的布置也不是很豪华,一张黑色的长条大桌子和几张椅子就占了房子的大部分空间了。在会议室正中的墙壁上,挂着天武帝威武的肖像。
“孟副,刚才古主办在报告最近靖安治安的情况——老古,把重要的地方再重复一遍。”
粗豪的古之寻咧嘴笑笑:“好嘞!孟副这几天养伤可能还不知道,这几天打仗,很多外边人都涌进了我们靖安城里,流民满街满巷都是。这些人良莠不齐,衣食没着落,偷鸡摸狗的事着实干了不少,这几天,靖安城出了不少案子,明抢暗偷的,都是他们干的。”
“兵灾之后必有流民,这种事是没办法的。”
“孟副说得是,单是流民不打紧。但靖安府典史报告说,流民里不知哪冒出一群怪人,常常跟流民们讲末日来临道尊救世,也不知传的什么邪教。前天,靖安府那边抓了十五个在街上宣讲的道尊降世的信众,男女老小都有,据说里面还有个‘讲师’。他们想移交过来我们这边。”
蓝正望向内情办韩离。韩离二十岁,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相貌端正,就是神色有点阴戾。
他平静地说:“邪教是归卑职办的,卑职已经查过了。最近靖安城里流民流转的这个道尊教,其实就是白莲教的变种,只不过换个名字改头换面吧。”
气氛有些压抑,大批流民和白莲教,这历来是大魏朝廷最敏感的问题,现在这两个问题纠集在了一起,不由得众人不紧张。
“韩主办,你是主管的,你拿个主意来吧。”
“大人。卑职觉得,现在是战乱,容不得他们干扰民心。既然朝廷早有律令,禁止信仰外道邪教。卑职建议,将抓到的教徒全部处决。那个为首的‘讲师’当众烧了他。也让他的同党心惊胆跳,不敢在我们靖安城里惹事才好。”
兼知科主办吕长空简单地说:“卑职赞成韩主办意见。”
蓝正用手指敲敲桌面:“刑案科宋主办,你怎么看?”
高晋被免职,宋若锦是新任的刑案科主办,这是个业务很精干的老刑案陵卫,为人却很谨慎:“蓝长官,卑职刑案这边只负责刑事大要案,白莲邪教不归我们管。大人倘若有线索,我们也可以跟一跟,说不定能吊出条大鱼来。”
蓝正又望向孟聚:“孟副怎么看?”
“宋主办业务精湛,我历来是佩服的。让他跟一跟也好,未必要打,但我们起码要知道这个道尊教的底细,心里有数。”
蓝正缓缓道:“孟副说得有理,靖安最近的风气很坏,不但外来的流民闹事,连本地的帮派都不安分得很,不能这样下去,这股歪风得煞一煞!
老古,你从靖安府把人提过来。老宋,你负责侦查,查清楚他们的头目和组织,然后抓紧给份报告我和孟副。审查完后,那些顽冥不化、来历不清,带到刑场斩了,至于那个‘讲师’,就按韩主办说的,弄个柴堆当众烧了他!老夫看他的道尊怎么救他!”
蓝正严峻地注视着众人:“现在是非常时期,魔族兵在外头虎视眈眈,靖安城里千万不能乱!
韩离、老古、老宋,你们三个的人都撒出去,注意街面上的动静,尤其关注流民的动向,莫要让一些蛊惑人心的人在其中捣乱。朝廷最是忌讳流民闹事的,若有异动,你们要立即抓人,若让妖人坐大了再剿灭,那时就难办了。”
被点到名的主办都应声答“是”,大家神情间淡淡的,浑没把十几条人命当回事。
蓝正又拿起了一份公文,干咳一声:“这里有一份省陵署的公文,我在这里宣布一下:省陵署任命孟聚任靖安署副总管,授予督察衔。”
他读完,对孟聚点点头:“恭喜了,孟督察。”
气氛波澜不惊,主办们心平气静地接受了这个命令,纷纷向孟聚道贺。大家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哪个不懂这个任命的意思?副总管,加一级督察衔,省陵署的意图已表露无遗,孟聚接任总管一事已成定局,尘埃落定。
倘若说以前孟聚只是副管领时大伙还动过脑筋想把他赶下来,但在孟聚立下殊功大放异彩的现在,谁都知道,这个书生武官的迅速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