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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 by 卫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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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是谁? 
 
我屏住呼吸,那两个人却没有再说话,脚步声轻盈,有一个人先走了。另一个原地无声的立了片刻,也迈步向另一个方向。 
 
而我,在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不会回来之後,慢慢从假山石後面绕了出来。 
 
这两个人是谁? 
 
他们说的明侍书会迁出碧桐宫?明这个姓又不多,又住在冷宫的,不是明宇还有谁? 
 
明宇当初跟我说他有办法离开冷宫,竟然不是随口说说骗我的! 
 
他认识这些人?这些人认识他? 
 
这人是谁?声音不象宫监,地位暧昧,又藏踪匿迹。 
 
我惊魂未定,天已经全黑了。 
 
听到隐隐的锺声,还有半个时辰就锁宫门封道了。 
 
脑子里突然闪亮。 
 
锺声! 
 
在思礼斋听锺声,似是左近。 
 
这里听著,也不算远,应该就在左边不远的前方。 
 
我踏著脚下碎石的小路,沿著锺声方向奔跑起来。 
 
运气不坏。锺声一声接一声的响,我跑得快要飞起来,头发散了,头巾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终于看到那一角斜墙。 
 
拐过了弯,绕过夹道。 
 
宫门那里的背奴正要上锁,我一步闪了进去。 
 
他吓一跳,借著风灯的光看:“哎呀,白侍书,你怎麽这麽晚回来。” 
 
“啊,有些事情,耽搁了。”我不大好意思,头发散了一肩膀。 
 
“真够险,我差点上锁了。”他唠叨著,把那沈重的大铜锁锁在门上。 
 
我说了声抱歉,转头却看到小陈向我扑过来。 
 
不是走,不是跑,就是扑过来! 
 
“侍书!你怎麽才回来,我刚才……”我勿勿掩了他口:“回去再说,我还没吃东西呢。” 
 
他一拍额头:“啊,这会儿早没饭了。那个,我去小竈间找找。那里虽然不作饭,偶尔还是有些瓜果什麽的。” 
 
这会儿都深秋了,哪来的瓜果啊。 
 
不过也不想多说,迷路总是件丢脸的事儿。 
 
明天再去文史阁,我千万要记得翻一翻有没有禁宫平面图那种东西。 
 
肚子的确饿了。 
 
饥寒交迫…… 
 
真是,明明离开了冷宫,为什麽还会受这种罪啊。 
 
我摸著肚皮,倒了一杯茶。 
 
幸好茶还是温的。 
 
喝了口水,肚子还是有些咕咕响。 
 
饿得扁扁的。 
 
扁扁的…… 
 
啊! 
 
我跳起来。 
 
我怀里空空如也,那本行之诗集竟然不知去向。 
 
顿足懊恼,刚才一阵狂跑,也不知道丢到什麽地方去了! 
 
 
 
 
 
第十二章 
 
小陈还是有本事,找到几块酥点,只是红著脸说:“都不脆了……可找不到其他吃的……” 
 
我笑笑:“没关系。” 
 
能填肚子就好。 
 
刚进冷宫的时候吃的更差,不也没事麽?顶多拉次肚子。 
 
这点心又没变质,只有有些潮了,怕什麽。 
 
拿起来咬了一口,嗯,里面有芝麻桂花松子穰,还挺香的,就著热茶一起,真是不错。 
 
我吃完了东西,小陈收拾了出去。草草的梳洗上床。 
 
明明已经很累,可是躺下後反而睡不著。 
 
那两个秘语的,究竟是什麽人? 
 
他们说的关于明宇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明宇,明宇。 
 
我知道,这个宫中,找不到一只纯善的羊。 
 
但我从不知道,那样洒脱清秀的明宇,也是一只藏著尖牙利爪的狼麽? 
 
我离开冷宫时他说的话…… 
 
他有本领离开冷宫,有能力改善在那里的生活。 
 
只是他不肯。 
 
现在呢? 
 
现在他怎麽又肯了? 
 
我睁眼看著黑沈沈的帐顶。 
 
这思礼斋里绝不清静,最起码,不象看起来的那麽清静。 
 
有人容色出众,得封内侍。可是还没等到第二日迁出,就莫名的摔了腿,延误了下来。等到腿好,早已经被遗忘得干净。多了个内侍的名,还是与侍书一样,在这里混日子。 
 
宫里常常会派些差事给这些人,比如校书钞经之类。 
 
真的是很难堪的一群人。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虽然来到思礼斋的时间不长,这些事却也陆续能听到。 
 
谁说只有女人长舌?男人无聊的时候,也并不会守口如瓶。 
 
小陈在外间听到我翻身的声音,小声问:“是不是被子冷?我去找个热壶好不好?” 
 
我说:“不是,是一时睡不著。” 
 
翻一个身,不再动弹。 
 
有些人是有家世背景的,生活不愁。等著五年之期过去,倘若没有见到皇帝,没被“宠幸”,是可以回家的。这也算天恩。 
 
有些人……比如我,据明宇说,我来自乡野地方,应该是乡绅之家。 
 
可是乡绅之子怎麽能入宫? 
 
明宇那时候笑的淡漠:“高官不肯送自已的幼子来,就收个义子,一样填报送呈。” 
 
明白了。 
 
那明宇自己呢? 
 
他又不肯说,我也不知道。 
 
但是,他气质出众,才学不凡,应该出身不错才是。 
 
迷迷糊糊想了很多心事。 
 
还是可惜那本诗集,不知道能找回来不能。 
 
一早起来梳洗,小陈端来早点,居然比往常多好些。 
 
我失笑:“我哪能吃这麽多?” 
 
他咬著唇笑:“您昨天晚上饿著了,早上多吃点。” 
 
我点点头。 
 
其实他也只是个大孩子,十四五岁稚气未脱……却已经净身为奴。 
 
现在他还有赤诚之心。 
 
将来呢? 
 
他会在这宫中变成什麽样? 
 
我知道我不该多想,一早想这些事对我没什麽好处。 
 
可是,忍不住想。 
 
我的方向在何方。 
 
明宇说我已经入宫两年,再熬过三年,倘若不蒙皇帝“宠爱”,三年一过我就可以出宫的。 
 
出去後,当然自有道理。 
 
但是这三年能不能好好的度过? 
 
从前就被害进过冷宫一次。 
 
以後还会有什麽? 
 
还有明宇。明宇究竟是…… 
 
吃著早点,却完全食不知味。 
 
我自己还是对付不了头发,小陈替我打理,顺口问:“头巾怎麽也没了?” 
 
“迷了路,好象是被树枝挂掉了吧。” 
 
他嗯一声,又取一块月白的替我系好。 
 
我看看铜镜里的自己。 
 
这是一张只能说是比普通人稍微整齐一点的脸孔。 
 
就是一双眼亮一些。 
 
我起身来:“你不用跟了,我自己能找到文史阁。” 
 
他不放心:“我还是跟您同去,反正我这里也没事儿干。” 
 
“你收拾下屋子,准备茶水……” 
 
“屋子有什麽好收拾的,茶水也不用备这麽早,您中午又不回来的。”他坚持:“我跟您一起过去,我再回来,也误不了多少时候。” 
 
我点点头,推开门却愣住了。 
 
门口站著一个穿绿衣的中年宫监,身材略矮,半张著口明明是正待叫门。我愣在那里,他反应比我快,立刻说道:“白侍书?” 
 
我看的服色也知道这人我得罪不起,因而很恭敬地说:“正是,不知道公公一早至此,有什麽指教?” 
 
他哼一声,打著腔调说:“内府令。” 
 
我急忙低头,听他说:“侍书白风才思敏捷,温厚谨慎,调成英殿伺候笔墨。” 
 
我一愣,小陈拉我一把,我急忙说:“是。” 
 
“白侍书奉令吧。” 
 
我接过他手里的一张纸笺,有些疑惑:“公公辛苦,快请屋里喝茶,不敢请问公公贵姓?” 
 
那太监不阴不阳地说:“白侍书,即日便去成英殿伺候吧。我还有事在身,茶就改日再领吧。” 
 
他身後还跟了两个小太监,三个人转身走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成英殿? 
 
明宇好象和我说过,那里是皇帝下朝处理政务见臣工的地方啊。 
 
我……我怎麽莫名其妙就换地方工作了? 
 
而且这个文英殿笔贴式的政治高度,大概已经相当于国务院秘书一处啊吧? 
 
 
 
 
 
第十三章 
 
我倒是平平静静,小陈兴奋得两眼直放光:“主子,主子,你出头了啊!” 
 
我翻翻白眼:“这叫什麽出头?” 
 
“在文英殿里进出就可以得见天顔了啊……” 
 
“然後可以顺便邀宠?”我瞅瞅他:“行了,先别兴奋,指不定是福是祸呢。我还不知道文英殿在什麽地方呢,你这下真得给我带路了。” 
 
他连忙答应,帮我把笔盒什麽的拿好,反扣上门,领著我向外走。 
 
真稀奇。 
 
为什麽突如其来调我的职? 
 
老实说这思礼斋上下住了六七十个侍书,也有一些有正职做。比如在蕈芷院里协助打理花草树木之类。那些匠人只懂栽种,置景什麽的是不懂的。而这些侍书中多的是出身高贵,见识品味都不凡的人物。经他们点拨构图,御园的景致顿时变的层峦叠障,大有丘壑。 
 
还有些在其他地方。 
 
而我就在文史阁这种地方帮忙,也算挂个闲职,到月有份干薪可领。 
 
为什麽内府令会突然指到我头上。 
 
文英殿可不是文史阁。文史阁真是逍遥自在的好去处,有多少书本可以打发时间解闷,又无人管束。做些笔记抄录也累不著,更没有什麽危险。 
 
可是文英殿不同。 
 
那里是中央集权机关,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场所,是大臣高官进进出出的地方。 
 
那里肯定是制度森严的。 
 
我的步子一点儿都轻快不起来,不知道这变化是因为什麽,也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麽。 
 
那段宫墙看起来比一般的地方要红,要高。 
 
我知道这等皇帝天天逛天天来的场所,墙面一定不等掉漆褪色就赶紧著收拾。为了安全墙高于别处也是一定的。 
 
只是我看了莫名的觉得心头发悸。 
 
小陈只能送我到角门。 
 
侍卫验看了那张太监给我的纸封,摆手让我进去。 
 
我看看这间宫院的格局,转身走了靠墙的一溜青砖窄道。 
 
大殿,侧宫,这文英殿好大的院子。前面溜溜的全是白玉石砖砌地,好不平阔。绕过正殿眼前却突然变了顔色。一片深深浅浅的浓荫,松柏竹成片密植,将後面的轩阁遮得隐隐叠叠,大增含蓄之美。 
 
已经是深秋,这里却仍然是绿意盎然。 
 
我按著规矩,先去耳房。小太监领我去见管事太监。 
 
得,看到那个管事,我心里有些释然。 
 
原来这总管便是当初在杨统领那里见过的穿紫袍的那裴公公。当时我不知道,後来就听说他是内监总管第一人。想必调我来的事,就是他的意思了。 
 
才思敏捷,说起来心虚,那些诗词统统都是借古人的。要说温厚谨慎,我那天在他面前表现的哪里温何处厚又有什麽谨慎了? 
 
他怎麽会想到把我调到这里来? 
 
裴公公端坐不动,我不卑不亢施一礼,等他发话。 
 
虽然就道理说,我算是半个主子,他是个高级奴才。 
 
不过我可不傻,这个人伸个手指头,十个我也辗死了,这就叫客大欺店奴刁凌主。 
 
“白侍书气色见好。”他说话的声音是宫监那种阴柔的,但是不象以前那个刘管事一样让人不舒服。 
 
“早好了,劳您挂心。” 
 
他清清喉咙:“原是想让你再将养些时候,不过昨天你已经去文史阁应旧差去,想来是好的差不多了。文英殿里笔墨上原来三个人,一个病退,一个毛燥,只一个人顶不过来。白侍书一手好字,文章锦绣,想来是可以当得这差事。” 
 
我说:“公公错爱,白风惶恐。” 
 
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旁边小太监捧过衣包来。 
 
“这是比著侍书的身材做的几件衣裳,文英殿里服色是有规矩的,侍书更了衣,著小子们给你说一说该仔细忌讳的。” 
 
我答应著,他便起身出去。 
 
小太监上来要服侍我换衣服,我不要他动手,自己把外袍脱了,换了他递过来的一件淡绿袍子,顔色素净,窄袖紧领,想来是为了方便写字取物。 
 
系带也是素色织绵带。 
 
我系好了衣服,小太监给我打个躬,自称姓吴。垂著头开始说规矩。 
 
我无聊得要死,可是又不敢漏听。 
 
这里和文史阁可不一样。那里逍遥自在,这里却是动不动就是会掉脑袋的地方。 
 
要是有选择,我一定严辞回绝这差事。 
 
我可不想成天在皇帝老儿跟前晃来晃去,等于是整天在老虎嘴边儿上晃来晃去,它要不饿一切好说,要是一个不好,我就成了虎肚子里的点心了。 
 
他一边说我一边听,足足说了一顿饭功夫,他停下来喘口气儿,我以为说完了,谁想他来一句:“这是大则,细礼回来再讲。我领侍书去看看议事房和外书房。还不知道侍书主要当哪一处的差事,想必就是这两个地方了。内书房里是不要笔墨伺候的。 
 
我应一声,跟他出门转弯。 
 
我们待的这间耳房刚才有好几拨人进进出出,虽然我是个生人,但却没有一个侧目打量的,端茶递水送文书的纹丝不错,脚步声轻的听不到,连大喘气的声音也没有。 
 
真是秩序森严。 
 
我放轻了脚步跟著他,把文英殿转了一个圈。 
 
议事房并没有我想象的大,里面也正好是没有人在。正中三步高的阶上一张雕龙描金红木椅,搭著黄缎袱。下首靠墙有一排椅,却都簇新,象是很少人坐。想也知道,皇帝赐座总是少的。 
 
墙上挂著几张字,并没有画。我没来及抬头看,小太监就领我出去,又看外书房。 
 
这会儿时候早,皇帝应该在开元大殿上朝,这里通常是不大朝而议事的地方。我小声问小太监皇上通常是什麽时候来这里?小太监想了想答:“天天都来的,有时是用了午膳来,有时就直接在这里用。天长的时候万岁爷还在後面停步轩歇会儿中觉也是有的,现在天冷了,多半是用了午膳过来,晚膳倒是常在这里用的。” 
 
这个皇帝好勤力啊。 
 
天天上午是正朝议事,天天下午还办不完的公,一直干到吃晚饭。 
 
以前看影视剧里,好象皇帝天天吃饱喝足弄香吟月还外带个私访微服。 
 
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啊。 
 
那些片子总是误导人的。皇帝身边信得过的奴才就那麽两三个,外臣一个,野和尚一个,天天闲游爽得不得了。 
 
可是就我看,皇帝这前前後後,文英殿里光伺候的就不少了,不要说侍卫。这还是皇帝没过来。他下午要过来了,这殿里肯定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一只蚊子也飞不出的严密。 
 
中午我就在耳房里吃了饭。 
 
一起吃饭穿著绿袍子的还有个中年文士,相貌平平,但一副儒雅之气。小太监说道:“这是柳随郎,这是白侍书。” 
 
随郎?我想起来上午听小太监说过,文英殿里的笔墨上一个姓朱,一个姓潘,另一个姓柳。姓潘的病退不能来,姓朱的今天不当值。 
 
我朗声说:“初次得见,以後还要柳兄多多关照。” 
 
他点头道:“白侍书不用客气,日後要你分劳之处不少,侍书叫我柳镜就好。” 
 
这个人倒和气。 
 
要知道他是外官品阶,七品六品的我是分不清。而我是内廷品级,份位低于他。可是一向规矩,内廷总比外官要占便宜。 
 
唉,我真希望不占这什麽便宜。 
 
女人占这种便宜,还可以说是裙带枕席之功。 
 
我算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柳镜唤我白风就成了,侍书不侍书的多拗口。” 
 
打过招呼,坐下吃饭。 
 
三菜一汤,味道倒是很好。 
 
屋里很静,吃饭的就是我和他,想必其他人也是要吃午饭,只是不在一块儿吃。 
 
吃完饭,漱了口喝了茶,柳镜给我一叠纸张,细细讲解了皇帝与臣子议事时该怎麽样重点略记,哪些话可以先简笔记下,哪些话必须一字不错抄录。虽然另有书记做这件事,但是我们一样要旁听誊录,以免缺短少误。 
 
我答应著。他又讲何时记事用何笔何纸。皇帝的话单用一样墨记出,此墨色重味浓偏稠。还有,第一次录辞时可以用普通版纸,此後须用备藏的上纸。 
 
我一一记著。 
 
他又给我看笔,顺口问我习惯用哪种? 
 
我拿出笔盒来,取自己的笔:“这枝用惯了。” 
 
他点头:“用惯了就好,那就先不必换笔。” 
 
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有人轻轻顿足,一共三下。他起身来整整衣冠:“万岁爷过来了,我去议事房候著,你今天头次来,想必是不当差的,看裴公公怎麽安排。” 
 
我点点头,看他放松了步子走了。 
 
不知道我是要在议事房还是在外书房当差。 
 
我在屋里坐著无所事事,这地方墙厚门实,隔音倒真好。我喝了两杯茶,忽然门口人影一闪,我正出神,吓了一跳。他垂头说:“侍书请随我来。” 
 
我掸掸衣服,幸好也没坐折压皱,不算失礼。 
 
跟他绕过回廊向後走,我左右看一看,停住脚,轻声问:“吴公公,这是去内书房的路吧?” 
 
那小太监声音细,态度谦和:“侍书叫我小吴就好。您以後就在内书房当值。我现在领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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