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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愈是昏沉,那道人影便愈是清晰,渐渐的泛满——片紫光,连俊逸容貌的肤色亦变得紫红。
好像妆点上一层粉彩,想不到他化妆后也还挺俊的。
* * *
零终于昏了过去,倒在梁柱后隐密的公共电话下。
“零啊零,为何你就是不肯出声求救呢?”暗彝眼中带着满满的怜爱,满满的疼惜,若这痛是痛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零的身上,那该有多好。
暗彝趋身向前。
“暗彝,你又要救他?”
“你说呢?”明知就请别故问。
“从不知咱们暗冥界殿下暗彝会是个古道热肠、满腔仁义的人,见人受伤就急于伸出援手,其后还慈悲心肠大发,不管去哪儿都以那曾救过的人为优先考量,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可怎么也不能置信。”本就与暗彝是物以类聚的童年玩伴,水闲不忘展露爱捉弄人的本性。
暗彝此时根本无暇理会水龙的嘲讽,虽然蕴含他丰沛能量的紫晶能守护零,但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不知会留下什么堪虑的后遗症。
在非假日而显得有些冷清的公园内,刻意避开他人异样眼光的他们,如幻影般消失在空气中。
* * *
不时散发出令人倾心的高贵香味的柜子花季已过,总是魅诱着他的心的花气不再,留下满树欣欣向荣的绿叶枝极,迎接多雨的夏秋。
零平心静气的倚窗而立,吸取大自然的健康芬多精。
你还没完全好呢,别起身坐在窗边吹风,小心受凉。”
等了许久没得到回应,暗彝以为零不想说话,于是他体贴的想让他一个人安静独处。
他也是这样,想一个人静一静时,最厌恶有人来烦他。
对外人来说,这绝不会是总是以笑脸迎人的暗彝会有的想法,因为他看来总是那么爱热闹,似乎一刻也不得闲。
所以人还是别笑太多,该笑的时候适度的笑笑就可以。
可是适度的拿捏又岂是件简单的事。
“为什么又救我?”人会对对方好、给对方好处一定是别有目的,他从不相信别无所求、仅是善心大发这类的蠢事。
零刻意不提起上回他救了自己后,两人曾共有的、充斥着暧昧气氛的日子,他原以为经过这些日子,他早将他忘却。
而他,也将他遗忘了。
“你说呢?”
说来常带着微笑的暗彝其实是个挺龟毛的人,他认为对方应该明白的事,自己就绝对不会说出口,只是静静等待对方承认或想通,他从不想,也用不着点破。
这该也是自尊心极强的人的通病之一,以为对方必定知道的事,也许对方正等着你亲口说出,他才能稳下不安的心。
“唉,你该知道我俩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他是个没有过去、未来的人,因为他沾满血腥的双手,因为他即将腐朽的肉体。
他屡屡帮他,就是为了要得到他这个人、他这颗心吧!可是连他自己都无力掌控的,又如何能给得了他?
“是吗?”他想要的,从来没有要不到过。
暗彝固执的从不允许别人向他说不,直的不成,他会拐个弯,但绝不会放弃,继续前进。
看来,除非先解开零心中的那一把锁,他曾在他心灵深处见过的那一片灰色地带,否则零是不会全然将心交给他的。
他是能解读其间的涵义,但纵使据实告诉零,对他而言并无好处,况且那片灰暗还有个未解的疑问。
狂妄如他,要就是要全部。
“我煮了碗粥,你趁热吃吧,摆凉了就不好吃。”暗彝替零披上外衣,手也顺势搭在他肩上,眷恋不已。
“你做的东西能吃吗?”不是嘲弄暗彝,而是零真对他的厨艺没有信心;看着不停冒出白烟的热粥,为了自己的味蕾及空胃,零仍有却步的念头。
“别太瞧不起人,这种事情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我怎么可能做不好。”这可是他熬了很久,浪费了一大堆食材才完成的自信之作,怎么可能会不能吃!
将零扶至床沿,暗彝端起碗、拿起汤匙,舀了—口热腾腾的白米粥,吹了又吹,待它凉些,手即往零的嘴边靠去。
“啊……”
“你这是干嘛?”总是一个人吃饭,也总是自己吃的零,不懂他的意思。
“你没看过妈妈喂小宝宝吃饭吗?”
这和那有关联?
“没看过。”
“我也没看过,不过我知道身体不适的病人,都是由人服侍进食的,这无非是一种享受。”
暗彝觉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酸了。
零看了眼汤匙中快要冷掉的粥。
“我不这么觉得,我有手有脚,不习惯别人喂我吃东西。”
“连我都不行?”
“就是你才更让我觉得别扭。”一时失言,令零的眉不禁蹙了下。
原就噙着笑的暗彝此时笑得更贼了,好似偷着了什么费尽心思、千方百计想偷到手的东西。
为了掩饰,零咬了下薄唇,张口将粥吃掉,随即低头不看暗彝得意的笑脸。
* * *
盛夏的夜空,凉风拂面,对于正无所事事的人,应该更添惬意。
拗不过暗彝面带笑容的缠功,零被拉来陪着他仰躺在草地上,做他从未做过的事——数着满天的星斗。
“还好今夜天气正好,否则我俩怎能有如此美好的花前月下。”
枕在暗彝臂上的零并没有听清楚他又说了啥浑话。
原来这就是夜空!零沉醉于星海点缀的黑幕奇景。
“怎么不说话?”又轮到他唱独脚戏了?看来,若真想要和零长相厮守,他得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他能谅解,之前老是独自一人面对着四片墙壁的零,怎可能会是个多话之人,又不是像他这种每天得面对难以数计面孔的可怜虫。
他不想说话,他陪他不说话便是。
无声胜有声的情景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暗彝担心病体未愈的零会着凉,正打算扶他进屋时,零突然打破沉默:
“我们还能在一起数星星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
他是愿意,只可惜来日无多。
零终于对自己的短暂生命兴起不舍之感,但又倏地将它掩去。
自从认识暗彝后,他开始拥有许多不同的第一次经验。美好的第一次,聆听风,时听雨,聆听虫鸣,聆听自己心跳的经验;使他贫乏的生命开始有了点美丽的色彩,不再只是枯燥的灰。
但他是零,他是没有资格拥有人们口中的幸福的雪,什么也没有的零。
“我……”他好想说,我愿意,但……
逐渐靠近的汽车引擎声,使两人警觉的站起身,方才相倚的体温顿失,空留惆怅。
虽然探查不出来者的波动,但他们也猜得出来者为谁:
“零……”
又是道别时,纵有再多不舍,也留不住不想留下来的人儿。
“我走了。”
他没说再见,也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吧!
零毅然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去。
虽俗谚道,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但他是何等人也。
暗彝暗中立誓,事绝不过三。
他绝不会再让零离开他身边。
第7章
啾啾啾——
天晴气朗,清爽的空气,花香伴着鸟语,能在这么美好的情境中醒来,也算是难求的幸福吧!
还赖在人界,任水鹊好说歹说仍是不肯回暗冥界的暗彝,将借来的老旧别墅当成是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别馆,镇日懒洋洋的在附近闲晃,最常做的事便是瘫在庭院的杂乱草皮上,白天做日光浴,晚上洗星光澡,和以往忙碌的他判若两人。
每回水鹊在屋里找不到暗彝时,就知道暗彝一定又躺在那长到足以淹没身子平躺时的草地上,而且只会躺在同一个地方,他曾经和某人一起躺过的地方。
那一小块地表上可怜的草儿,早被他压得再也抬不起头来。
一道声音随着遮蔽日光的人影在暗彝上方响起。
“你晓不晓得人界的臭氧层破了个大洞,长期照射过量的紫外线会对皮肤造成不小的伤害?”水鹊好心的替他遮住有些炙热的阳光。
“你以为这点小小的阳光,能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暗彝脸上仍带着与平日无异的无害笑容。
“不跟我说声谢谢吗?”他感觉到自己的背被晒得有点烫。
“多谢你的……鸡婆。”
“既然你这么诚心的感谢我的仁慈,那我也不好推却,不客气。”
“亲爱的水鹊,你的脸皮愈来愈厚了。”当初他想尽办法要水鹊不再拘泥那些无聊的礼教,努力的结果是要回了他原先的性格,但他真的有些哕唆。
“想不到你这么欣赏我,我也只能虚心接受了。”
“够了,没事你跑来打扰我的休憩,请问有何贵干?”再和他这么哈拉下去,难保自己会先听不下去,反胃到令人以为他怀孕了。
“左大臣快撑不下去了,我老是接收到他的抱怨,都快将我烦死了。”水鹊说得好不委屈。
“那你就烦死好了。”
暗彝是暗冥界上皇暗阳的代理人,也是准接班人,虽然他老大不愿意,可是因苦无其他候补人选,他又在即使非自愿性下,却仍做得有声有色,让原本并不看好他,冷眼等着看他出错的大臣们都心服口服。
他也知晓,就算他准备长期翘班,他老爸世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再接手暗冥界,可怜的左大臣只好认命的接手;但一个属冰一个属火的左右大臣,就如水火般不相容,每回见面若非他在一旁打圆场,非得闹得鸡犬不宁不可。
现在左大臣肯定每天如坐针毡,外加被气得只剩半条命。
希姐他的头发别都气白了才好。
暗冥界的人发色多偏暗,只有少数人的发色极淡,比如左大臣的发色就银得近白,万——被气得真变白,那年纪看起来就太大哕!
暗彝一副事不关己的臆测,定是八九不离十。
“我死了,那你怎么办?”居然敢咒我死,要死也要找人陪。
“我?继续过我的太平日子啊!”
“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亏他还在为自己之前拘泥于主从之别?抛弃自己也是他朋友的身份,遗弃了他而内疚不已,结果他竟然上当了!
水鹊终于发觉自己被骗了。
不过,对这件事他并不生气。他很诚实的认定是自己有错在先,并没有责难暗彝的资格。
他们确实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经过这么多年后仍是,他很珍惜这段缘分,相信暗彝也是,虽然现在的他更在意的是那个生命缥缈易逝的人类,但水鹊相信若待自己遇着命中注定的人时恐怕也会是相同的情况。
朋友和心上人毕竟是不同的,难以相提并论。
罢了,对他生气只是徒累坏自己,还是谈正事重要。
水鹊续道:“听说北境二皇子辖境边界近日暴增许多来袭的狂暴魔物——”
“放心,艾谷放不下暗珥的。”
“可是……”
“别说了,再说我就叫你回去帮你口中那位正在受苦受难的人的忙。”
“不说就不说。”要他回去接手不是常人能接的烂摊子,他才不自找苦吃,陪暗彝在人界鬼混,他也乐得放长假。
“你就这么等着紫晶传递讯息给你?”等到紫晶发送出急讯时,通常已经……
“不然能怎么办?”暗彝话中藏着无奈。
“你可以强行带他回暗冥界,并断绝他与人界的所有联系,久而久之他心中的死结说不定就会自行打开。”
瞧。水鹊说得多乐观,说穿了还不是在劝暗彝早日回去接那沉得可以的担子。
“零他是个极死心眼又极单纯的人,思维只能呈——直线行进,拐不得弯,要是能用强迫的,我早就做了,还用得着等你说吗?”
“是吗?”想不到他们相处才短短数个星期,暗彝早已将对方摸透了,还好他们是朋友,而且是好朋友,他应该不会再被他设计才对。
“别打扰我,我要找出他心中的死结为何。”
“怎么找?”
“回到过去。”语毕,闭上眼睛的暗彝不再搭理水鹊。
“喂!喂!”我话还没问完,疑惑还未解清,他怎么就这么丢下我走了?
水鹊不满地咕哝,但再不满,他还是会尽责的留下来守护着这个被留下来的空躯壳。也许他该拿笔趁他没有防备时在他脸上涂鸦,或者……
* * *
还是一样的地下室,美丽牢房里的空气简直冷得可以结冰,幸而阳光仍可以透过狭小的天窗照射进些许热量,长期得待在其中的守卫们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否则时时刻刻呼吸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空气,真教人怀疑还有没有下一口气。
静静的,几乎连肺部吐纳的声音都听不见,四周可谓是一片死寂。
零—向就爱这么安静,但自体验过大自然的虫鸣鸟语、风儿嬉闹,还有暗彝每天在耳边叨絮不止的那段短得有如沧海一粟的日子后,他就不再似以往独处在寂静中那般淡然平静。
从不算日子,从不在意时间流逝的零,突然觉得每—天都好漫长,长得教人几乎要窒息。
厚重的钢门咿呀一声被开启,随即又砰的一声被关上。
“吃饭了,零。”
没有回头的零有些讶异于爷竟亲自替他送饭,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但聪明的他心下一想,已知这代表了什么。
零木然的走到餐桌旁。有两份晚餐?
“我可以陪你一起吃吗?”爷的语调带着相当吊诡的温柔,听了还真教零不习惯。
一起吃?那他可以选择吃哪一份吗?
零嘲讽似的挑了挑眉,坐在自己坐惯了的位置的食物前。
“零,你真的——”
“别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零……”爷望向低头开始动筷的零,见他面不改色的如往常般一口一口慢慢的进食。
每回看着零,总让人有种仿佛时光静止的感叹,时间的流逝仿若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就是一个这么特别的人,但对他这种心中只充满恨的人来说,平静是无法进到他心中的。
爷冷眼看着零一口一口的将毒物吃进肚子里,心中没有任何愧疚,只是感到有些可惜。
可惜他的得力工具又少了一个。
他们认识得再久,相处的时间仍不长;不合契的两个人,很少能共处:厂同一个空间。
他三番两次开金口慰留,既然他不接受,那他也就不用再手下留情,因为他早就无情无心了。
“这是这次的任务,虽然我觉得很可惜,但还是要恭喜你,完成这回你就自由了。”
“谢谢。”不是谢谢他的恭贺,而是谢谢他当年的收留。虽然也许当初他就那么死去会比较轻松,但如果没有活到现在,他就不会遇见他……
为掩饰眸中的异样,零低头继续进食。
此后,两人无语至用餐结束。
* * *
乔装过后的零,成为佝偻肮脏、令人唾弃的流浪汉,当然,他不是以这副面容重回台湾这块小岛,而是到达目标附近后,才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变装的。
他在目标物四周晃荡,想摸清楚目标物的生活作息。
通常零只需要花上一天至两天的时间,便可以摸清目标物的作息,再来便是选择适当时机下手。
可是,这回爷要他下手的对象教他纳闷。
以往爷要他解决的对象多是有钱、有势,或这二者皆有者,但这次的目标竟是一对看来相当平凡的老夫妇。
两人住在并不算豪华的公寓里,都已经退休,白天多会到邻近的公园散散步。
老先生拄着拐杖,有些不良于行,老太太则倚在他身边,当他另一边的支柱,两人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漫走着。
爷要他杀的对象就是他们?
零…—次又一次的确认资料,但已印在脑海里的资料告诉他,没错,就是他们。
两个人应该算是两个任务,那他这第一百次任务,究竟该怎么处理?
不知为何,零就是不想杀眼前这两位看来慈祥和蔼的老人家,这是他执行任务时第一次犹豫不决。
要:杀这两个毫无防备能力的人,需要派他出马吗?这其中必有蹊跷。
零想询问爷的想法,也许他该挑他们其中一人当作任务去完成。
但是要挑谁?零冷酷的思忖,如常人在考虑晚餐要吃什么。
杀掉老先生?那老太太可能会因伤心过度,不久也步上丈夫的后尘。
杀掉老太太?看那老先生不良于行的样子,再过不久,就算没有因为伤心过度而死,也会因饥饿而亡,更何况他们又没有子嗣。
据调查,他们曾育有一子,但年幼便早夭,伤透心的两人决定不再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