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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小蝎抬起头,吻了暮云。随后,他动作虽轻,却很坚决地推开他,神情复杂地闭上眼。又深吸一口气,睁眼直视暮云,说:“我也知道,这个身体,最后都只是给虫咬,给老鼠吃,其实不该太在意。但是我……我就是讨厌公共汽车。你走吧。”
暮云周身伤痛,又被他瞬息之间,弄得心情大起大落,先是希望然后绝望,疲倦得再说不出什么,只慢慢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那时外面还下着雪,满世界一片银白洁净。暮云蹒跚地走在雪地上,忽然记起几年前的一场雪。他想,他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
【卷四:飞花】
29
虽然波士顿并不缺少商店和各种旅游景点,但还是显得过于宁静了。
有些人喜欢这个小城市所具有的欧洲小镇风情式的宁静,闲暇时间去探询那些18、19世纪遗留下来的教堂、小洋楼和石板路,或者沿着查理士河散步,看那平静的河面上点点白帆和独木舟,但是除了昆西市场一带,这个城市实在显得过于安静。
这是Andy…Chen在回答同学胡安询问他为什么一有机会就去纽约时给出的解释。胡安.冈萨雷斯是个热情的哥伦比亚人。虽然他自己也非常呆不住,一到周末,逮着机会就满世界乱跑,却也很奇怪于Andy…Chen和他所认识的另外一些相对安静的亚裔学生的不同。因此他认为Andy不能算是典型的亚洲性格。
那时之笛已经到美国上学大半年光景,也过了语言最困难的阶段,课程更觉轻松。到了周末,他就试图说服胡安再陪他去纽约,诱之以苏活区的旧书摊和46街的爵士,这两样都是胡安的最爱。
但是胡安立刻开始抱怨:“每次去都说好好逛,结果一到商场就耽误太多时间。波士顿不缺少商场,为什么你还要专门坐4小时车去纽约逛呢?”
之笛只好微笑、解释:“人多的地方看着热闹。毕竟波士顿太小了。商场也小,人也少。或者这次我们只逛一家商场?”
胡安耸耸肩,无奈地同意。
上了火车,胡安又打开他的笔记本。之笛则观看窗外的风景。两人各忙各的,又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胡安喜欢听故事,这时候一般之笛会讲些中国的民间故事哄他。之笛则问点儿拉美风俗。
之笛很喜欢这一带的风景。其时正是暮春,沿途森林密布,尤其多见高大的枫树,四处绿意盎然。有时候火车也经过海边,只见一些游艇在水上往来,又有一些滨海房屋,画似的。
随着帝国大厦的尖顶闯入视野,他们知已到站,就收拾东西下车。然后就近钻入地铁站,各买一张Day Pass。又因为出发前胡安说想再去法拉盛吃中餐,之笛知道艾姆赫斯特皇后中心也可以逛逛,虽不能和第五大道上的商店相比,好歹看个人多,目标基本一致,于是经7号地铁出来,上了地面已是皇后区。
他们在艾姆赫斯特转了一圈儿,胡安见之笛什么都不买,奇怪道:“既然来,怎么又不买东西?”
之笛笑道:“这些东西哪里没有,非在这里买。拎在手上累也累死了。”
胡安眨眼道:“总是这样,看来你真是为逛街而逛街了。”
之笛微笑。人的习惯不是随便改得了的。从前他的周末,一有机会就要到处跑,要么远足,要么逛街,就算什么也不缺,什么都不想买,也要去逛,很多时候都是看人。只不过那时候永远有个人陪着他。
现在只身处在他乡,更容易觉得寂寥。他又不是运动狂人,又呆不住,尤其怕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自然要到处走走看看,让自己忙和累。好在纽约离学校不算遥远,隔三岔五来一次,也还方便。
两人重新下到一楼,胡安抱怨说早过了饭点儿,再不吃饭他就只好见上帝。于是都朝门口走。
人潮汹涌中,之笛忽见旁边的镜子里闪过一张面孔,虽看得不甚清楚,也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见鬼了!鬼!他只觉得毛发直竖,身上直冒冷汗。
“Andy你怎么了?”胡安见他神色有异,就问,“为什么脸色突然发白?别是病了吧。”
之笛摆摆手。又向那镜子里看一眼,却发现那张面孔却正从镜子里看他。两人目光在镜中相遇,似虚似实,生死纠缠。那一刻之笛终于认定: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那么多年前死掉的人居然能摸到这里来找到他。
他忙对胡安说:“咱们赶紧走吧。我也饿坏了。”两人大步流星出商场。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尖叫,一个什么东西砸在他肩头,“啪”地掉到地上。
“小笛!陈之笛!”那声音咬牙切齿叫道,“你给我站住!你又装没看见我是不是!”
之笛继续往前走。胡安知道他中文名字,自然听出是叫他,不解地问:“Andy,是位美丽的小姐在追你。你怎么可以不等她?”
之笛只得停下来,发现刚砸到他的是一个精巧的范思哲坤包。
一名年轻貌美女子在人头攒动的商场里这样尖叫奔跑,自然引人侧目。但是那女子丝毫不以为意。之笛知道那是她的性格。换了是别人,在这种时候估计都只能假装不认得她。但他不能。因为她是许帆。而且她脸上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以及因为奔跑产生的红晕,都让他暗笑自己刚才的恐惧,她分明是个大活人。
这时许帆已到跟前。她跑得微微见汗,鬓边头发也乱了几丝,一见之笛就骂:“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见了我还走?当我不存在?还是觉得我是死人?”
之笛暗道:怕的是你死了以后还存在!但这话显然不会出口,他只陪笑道:“我以为刚才是看错人了。这么多年没有消息,一时不能接受你也在这里。”
“少来骗人!你刚才明明认出我了才走的!”许帆怒道,“凭什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纽约有什么了不起,就是外国人多点儿,东西贵点儿罢了。”
之笛只好说:“是。我又错了。”
这句话出口,两人都怔了一下。原来这是当时之笛赔小心的常用语之一,也是许帆最不爱听的话之一。每次听见这句话,她就光火:“本来就是!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不服气?”
之笛自己也诧异。没想到隔了将近十年,自己还能把这句少年时代的话说得这么顺溜。可知就是个贱骨头。还好这次许帆没有再驳他。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了解了大致情况。原来许帆大学在南方念的,本科毕业来纽约读博士,已在这里呆了两年半;再熬同样多的时间,不出意外,就可以申请学位了。
“我讨厌这个城市,”她忽然冒出一句。
“我还好,”之笛微笑道,“今天我还得和同学一起办事,然后回波士顿,先留电话吧。”
许帆想了想说:“也好。下次你一个人来陪我逛街吧,我不喜欢拉美人。”
然后之笛就心不在焉地,跟着胡安一起走,再也没提出去别的地方。由着胡安的心意,在苏活一带来回转悠淘书,之后果然又去听了一回爵士。那以后才一起回学校。
胡安见他这副样子,知是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美女,也不理他,乐得事事做主。于是两人回去时,都像很有些收获的样子。在胡安是行囊沉重,里面是一些超级便宜的书,不算那一番精彩的耳朵享受;在之笛则是心事重重,因为他想起了一些他以为永远不会再想起的经历。
30
之笛和许帆是都出生在营房里。两人的爸爸是战友,彼此走动多,连孩子都从小认识。之笛也因此从小就被许帆欺负,也许一开始就习惯了容让吧。
他们上同一所部队幼儿园。上学第一天,大他几个月的许帆就抢了之笛的苹果。他没有哭,委屈了一会儿,愣愣地看着她得意的笑脸,自己也不禁笑了,于是把这事丢开。
之后两家的老爸转业,到了同一座城市,从军官变成地方官,他们又到那个城市,上了同一所小学。再后来两名家长因为用力方向不同,渐渐显出区别来。许帆就搬家和转学,因为她爸爸官越做越大;之笛家倒是没太大变化,也有稳定的好处。
之笛记得小学最后一次见到许帆,是在三年级下学期。那天她穿了一件白底撒蓝豌豆的连衣裙,到学校领成绩单。那时许帆已经搬家,他们有一阵没一起上学了。许帆说下学期我就转学了,以后就不在一起读书了,送你个礼物吧。之笛一时没别的可送,就把刚买的一本童话给了她。
回家打开包装,里面是一支竹笛,做得很漂亮,应该是乐器店里买的。但是之笛并不会吹。父母后来看见,却笑起来,说:“这丫头鬼心眼儿倒不少。难为她这点儿年纪,想得出来。”于是之笛耳边就想起许帆平时叫他的声音:“小笛!小笛小笛!”她的声音又脆又甜,之笛想起从此很难听见她这样叫他,就躲在屋子里哭了。其实两家人还在走动,但主要是当爹的一起聚会喝酒,小孩之间却断了联系。
三年后,之笛上了当地最好的初中。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许帆,只觉得有些眼熟,再一听名字,就想起来。他还在发愣的时候,许帆已经冲到跟前,推了他一下:“陈之笛你这小子!装不认识!”原来她也还记得他。
只是她变漂亮了。记忆中她是个干巴精瘦的小姑娘,一双黑眼睛又大又亮,经常放着凶光,尖着嗓子说话;有时候和男生猛烈地吵架,甚至她还要出手打人。这时再看起来,许帆个子高了,皮肤白了,脸蛋儿红了,说话做事大方利索,在学校里当了个干部,进进出出的,很受人注目。
在许帆的主动下,之笛和她关系越来越好。说起来也有好的道理,从幼儿园到初中都同学,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缘分。班里同学慢慢开始传说他们在恋爱。之笛听见这些传说,一开始有些惶恐。许帆却跟没听见似的。照样来找他。后来他们就真的恋爱了。
初三最后一学期,许帆在一次放学的时候约之笛一起去学校旁边馆子吃饭。因为有晚自习,学校食堂的饭菜也不太好,很多同学都这样凑合。吃饭的时候,许帆就问之笛要考哪所高中。两个人谈了各自想读的学校。许帆就说:“小笛我们考一所学校吧。反正都很好,都差不多,或者你考我那所,或者我考你那所。”之笛说那我们抓阄吧。结果抓到了许帆想上的那个学校。她非常高兴,笑了半天,还唱歌。之笛觉得许帆唱歌声音真是好听。笑起来也特别好看。他越来越觉得她好看了,回到学校,上自习的时候琢磨她的笑容整整一节课。到中间休息时,之笛就偷偷拉着许帆,躲到操场边的黑影里,亲了她。她虽然又推又挡,最后却又抱住他,也亲他。
那时候之笛在学校算是比较调皮的。学习还可以,算不得最好,一般在前5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捣蛋,没事就捉弄捉弄同学和老师,胆子无形中比较大一点儿。不过那次亲了许帆,却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后来回味又觉得甜,越想越甜,那之后他们只要得了机会,就偷偷亲吻。
初中毕业,两人果然都考上了许帆想读的那所高中。那个暑假,许帆和家里一起出去旅游,走了很多地方,回来后打电话,把经历讲给之笛听,他很是羡慕。父母都很忙,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他旅游的机会其实很少。但是许帆问起之笛都怎么过,他却不好回答。
当时在初中有几个好朋友,算是死党,一起玩闹和打架,好事坏事都干了不少。毕业后虽然不都去一所高中,但还是照样约着玩。暑假他们一起游泳,踢球,看电影,那时候影碟还没开始流行,大街上多的是录相馆,他们去得也最多。有一天他们摸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学着大人泡了会儿茶馆,打了阵扑克,就去看录相,连续3部片子,几乎都充斥着让他们面红耳赤的内容,看的时候又吃惊惶恐,又想继续看下去,都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回去之后怕了两天,后来又觉得好奇。其中一个同学隔几天又叫之笛去,于是又偷着去看了几次,就把很多事都看懂了,不光是男人女人,甚至还有男人和男人。
于是之笛有一天晚上就梦见他和许帆在做录相里看到的事。两人都非常高兴的样子。醒来之后就开始想,什么时候可以和她这样呢?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那时候许帆正在外面旅游,据她自己说某一天早晨从宾馆醒来,曾经连打三个喷嚏。许帆就问当时是不是之笛想到他了。之笛说也许是吧。他没好意思问具体日期,心想可能也就是那一天,但他没办法把想到她的内容告诉她。
那个暑假两人都长高了不少。之笛觉得许帆越来越漂亮,身材也越来越好看。许帆对他说话口气一直是亲昵中带点儿凶悍,好象大几个月就成了他的妈一样,但是他也无可奈何,他想其实许帆对我真好。
事实上许帆对他也很好。暑假里他们找借口见了好几次面,有的借口是应付家长的,有的是应付自己的。许帆每次都给他带很多好吃的,又送给他一些从外地带回来的旅游纪念品,把那些见闻都告诉他,说这样就算他自己也去过了。许帆又说以后我们一起旅游吧。之笛问那是什么时候呢?许帆说应该过两年就可以了。过两年我们都长大了,家里就会放我们自己出去了。
之笛听得非常高兴,对许帆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爱你。”许帆脸上只红了一下,但也很高兴。那之后他们就躲在公园的树丛里亲吻。亲吻和拥抱的时间都很长,之笛甚至大着胆子把手伸进她衣服里,摸了摸她的胸,许帆红着脸把他的手拽出来,在上面咬了一口,说:“以后再乱来就咬烂。”但是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于是之笛晚上就又梦见了许帆。那以后她频繁出现在他的梦里。
31
之笛和许帆想象中的旅游在高一暑假就变成现实。
到了高中,两人学习继续不错,各自让家里父母放了些心。于是到暑假申请旅游就更理直气壮些。本来家里都不大同意,说是大人没时间陪,怕他们自己半大不小的出事,各自磨了一阵,家长素知他们不算娇气孩子,从来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也就勉强答应了。又经过私下商议,同意安排他们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兼顾多方面原因,目的地选择了大连,那边则已经给当地战友打好了招呼,明为接待,实则控制。
他们从机场出来,已经有车等着,直接拉到一处部队营房。原来两人父亲的共同战友,当时一个军校上学的张叔叔,就在这里继续当他的军官,日子过得挺舒服的。
之笛和许帆在那里住下来,一开始觉得挺惬意。吃住都很不错,要去哪里玩都有人开车送过去,但两天下来就觉得没有人身自由。虽然同吃同玩,却走到哪都有个小战士跟着,坐车他是司机,走路他是保镖,当然也起到监视作用。晚上自不必说,住在一个带大花园的宾馆里,房间只隔层墙壁。但许帆有个小女兵陪着睡在另一张床上,理由是女孩子胆子小,免得她孤单害怕。
这一点发现,让两人见识到大人们的精明厉害。他们甚至觉得陷入了一个阴谋。
晚上在花园里乘凉,许帆见周围没人,就对之笛说:“明天我们自己出去玩一天,让他们着急一下。”
于是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带点儿东西偷跑出来,满大街乱逛。后来就一个一个数广场。他们来时已听说大连是个广场城市,广场数目众多,也有个全部走一遍的心思,但只在中山广场一带看得细致些,再走几个就觉得疲累单调,太阳又上来,就找了个背阴的草坪,坐着聊天。
那天似乎是适合结婚的日子。他们看见几对年轻的情侣在草坪上举行婚礼,都很幸福热闹的样子。更多人坐在草坪上低语、拥抱、亲吻。之笛看得心痒痒的,不禁也抱着许帆吻了两下,却见旁边的人看过来,且惊且笑。随即省悟:两人似乎年龄偏小,还没取得在光天化日下合法拥吻的资格,显然是被当作了不良少年,当时既有些害羞,又隐隐有打破禁忌的兴奋。许帆也觉察到那些疑惑的目光,说声“走吧”,拉着他又到大街上去。
玩到天黑,他们该回去了。之笛想到又要重新被监视起来,突然觉得一阵气恼。于是又来着许帆躲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像要从此失去她一样贪婪地吻她。也许他只是想把这些天受到的拘束通过这种方式弥补回来,也许还不止。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样狂热,两人发疯一样纠缠,之笛清醒过来之后发现他的梦境已经成为现实。但是又似乎没有梦中那样流畅美好,短暂、生涩,只隐隐有点儿甜蜜,肩膀上还被许帆咬出牙印,火辣辣地疼。但是他似乎又非常迷恋这种感觉。他从此记住了大连的草坪,尤其是那些似乎对少年情侣格外友好的灌木。
回到宾馆,在两个人的电梯里,他偷偷对许帆说:“晚上想办法去我房间。”许帆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张叔叔自然教训了他们一顿,甚至带出一句首长口吻说他们私自出去违反纪律。但是之笛的保证和许帆的撒娇让他相信了他们的说法:大概真是一次心血来潮的闲逛吧,何况没出什么事。但是他不可能知道,那一天的闲逛拥有一个香艳的结尾,更预料不到他眼皮底下的宾馆里即将出现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