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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君-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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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第一列的三个男人。
  齐光又道:“想必你们也知水榭上的栏杆摔落一事,栏杆上的虫洞到底是谁做的?”
  见无人应答,齐光语气凌厉。
  “其实寡人早已得知真凶是何人,只不过想给他一个机会罢了。此次机会若不再抓住,企图谋害皇帝一罪,足以诛九族!”
  齐光说完,口有些干了。
  她捧过茶杯,喝了几口清茶润了润嗓子,随后目光在眼前的数十位公子中缓缓地扫过。
  依旧是没有人应答。
  齐光忽然有些佩服大理寺跟刑部审案的朝臣了。
  就在此时,白晟忽然出列。
  他跪下道:“陛下,白晟知道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齐光听到此话,摆摆手,道:“有话便说,寡人向来都不是拘泥之人。”说着,她又瞥了路离一眼。白晟说道:“陛下,半个月前,白晟曾见到云臻鬼鬼祟祟地往水榭上的栏杆擦抹东西,连着好几夜都是如此。”
  云臻大惊失色,整个人都懵了。
  半晌,他才道:“你……你胡说!”
  白晟低着头,没有看云臻,他低声说道:“白晟也不知云臻擦抹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我每次都见到云臻是从他的厢房里拿出去的。云臻若当真是清白的,陛下大可派人去搜查云臻的厢房。”
  云臻道:“我没有!”
  “真的没有!”
  “陛下若是不信我,大可让人去搜查。”
  齐光有些头疼,她揉揉眉心,给江德忠使了个眼色。江德忠领命,立马带了若干侍卫前往南风轩。约摸片刻,江德忠回来。
  他呈上一物。
  是一个小陶罐,里头装满了蜜浆。
  路离一瞧,说道:“陛下,倘若栏杆涂满蜜浆,只需小半月,闻甜而来的虫蚁便能咬松栏杆的接驳处。”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望向云臻。
  江德忠心中已经认定云臻就是真凶,他道:“陛下,人证物证俱在。”
  齐光望向云臻。
  她问:“云臻,你有什么话要说?”
  云臻咬牙道:“不是我!”
  白晟轻哼一声,说道:“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狡辩什么?枉费陛下待你这么好,你却恩将仇报。”
  云臻直勾勾地看着齐光。
  “真的不是我,这个陶罐也不是我的。我不爱吃甜,倘若陛下不信,可以问一问侍候我的两个宫娥,我从不吃甜的,只吃竹笋,其他住在南风轩的人都知道。”
  话音落时,便有不少人附和。
  白晟道:“你不吃甜的也不能说明什么,兴许你就是包藏祸心!”
  齐光又揉揉眉心,她望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承宇,忽道:“苏承宇,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他道:“陛下,承宇有一事想问白晟。”
  齐光道:“准了。”
  苏承宇看向白晟,问道:“白兄,你说见到云臻鬼鬼祟祟去寒秋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晟道:“七月初六,初九,还有十二。”
  “时辰呢?”
  “都是酉时过后。”
  “你确定?”
  “自是。”
  “当时只有你一个人看到?”
  “是。”
  苏承宇忽然笑道:“可是七月初六,七月初九,还有七月十二,这三天酉时过后我都跟云臻在房里下棋,不知白兄在水榭上见到的是何人?”
  白晟的脸色顿时一白。
  齐光又揉了揉眉心。
  路离知道齐光没什么耐心了,沉默已久的他终于开口道:“白晟,你便是犯人,陶罐也是你的,是你污蔑云臻的。你可知你在涂抹蜜浆的时候,你的木牌掉到寒秋湖里了?”
  “胡说!明明是云臻的木牌!”
  路离笑道:“你怎么知道是云臻的木牌?”
  白晟神色一变,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路离道:“你说你见到云臻鬼鬼祟祟地到水榭上,且还是酉时过后,就算当时云臻真的去水榭,天色已黑,连云臻自己也不知道木牌掉了,你又怎么知道得知?是你偷了云臻的木牌,想嫁祸于他。陶罐里的蜜浆也是你的,你月初问御膳房要过蜜浆吧。”
  白晟登时哑口无言。
  云臻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发现木牌果真不见了。
  路离慢条斯理地道:“你还不愿承认么?御膳房的荣娘随时都可以出来指证。”
  白晟面如死灰,蓦然,他又恼羞成怒地道:“是我!是我又怎么样!我在宫里待了四个年头,他云臻算得了什么,容貌不及我,身上一无是处的他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另眼相待!只要我除掉他了,我便高兴了,他就再也不是我的眼中钉。”
  他厌恶云臻,不过是初来乍到,怎么敢那么傲气?
  南风轩里资质最老的人是他,即便是相貌最佳的苏承宇也得让他几分薄面,更何况云臻这厮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生得一般。所以他才想借机除掉他!
  齐光没想到最后竟会弄出这样的闹剧。
  她道:“将白晟带下去,听候发落。”她望向其他公子,又道:“你们都散了吧,今日之事寡人不想再见到。”
  众人应声。
  江德忠问:“陛下要如何处置白晟?”
  齐光想了想,说道:“念他在宫里侍候了寡人四年,便留他一条全尸。”
  。
  齐光第六次揉眉心的时候,路离递上一杯雨前龙井。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不及阿清沏得好。”
  路离面色不改。
  他道:“日子还长,璟衡会比周穆清沏得更好。”
  齐光的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将茶喝光了。她搁下茶杯,道:“再来一杯。”路离又去沏了一杯,重新递给齐光。而这一回齐光没有接过茶杯,而是握住了路离的手。
  她扬起下巴,微微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路离依旧神色不变。
  齐光说道:“璟衡,大周儿郎这么多,当初母亲为何偏偏选你做寡人的夫婿?”
  路离道:“微臣不知。”
  “当真不知?”
  “是。”
  齐光盯了他许久,方松开了他的手。她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白晟便是犯人?”
  路离说道:“在他们进来御书房的时候。”
  “哦?从何得知?”
  路离道:“表情。”
  “所以后面的话都是为了套白晟的供词?”
  “是。”
  齐光扭过头,瞅着他,道:“为何不一早便明说了?”
  路离轻笑一声。
  “陛下第一次审案,似乎……希望能玩久一点。”所以他选择在她耐性尽消的时候,快刀斩乱麻。
  齐光叹了声,说道:“璟衡,你比寡人想象中聪明了些。”
  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和这样的人相处,太累。

☆、第十二章

  平日里不论风雨,南风轩的庭院里总有几位公子在吟诗作对,亦或在弹琴助兴,附庸风雅之事,南风轩里头的公子是最喜欢做的。
  不过自从齐光将白晟杀鸡儆猴之后,南风轩里变得安静多了。
  以往跟在白晟身后的几个公子见到云臻都会出言挑衅,经过白晟一事,他们现在是能绕着云臻走就绝对不会跟他正面碰上。
  云臻也乐得清净。
  茴香与茴碧两人晓得白晟被处置了,心里也高兴极了,去南风轩的小灶里给云臻做了一桌竹笋宴,两人使出十八般武艺,烧了整整一桌的清蒸竹笋,油炒竹笋,红烧竹笋,竹笋蒸饭等等。
  云臻摆脱了嫌疑后,倒是变得比以前开朗了几分,还主动夸茴香和茴碧两人做的饭菜好吃。
  茴碧见状,大胆地问了句。
  “云公子,为……为何你对竹笋如此执着?”她真真头一回见到爱竹笋如命的人,在宫里想吃什么,大方的陛下从没吝啬过,其他公子顿顿吃得跟过年似的,唯独她们的公子顿顿吃竹笋。
  云臻沉默了下。
  就在茴碧与茴香以为云臻不会回答的时候,云臻开口道:“有个人很喜欢吃清蒸竹笋。”
  “啊?”茴碧和茴香皆是一怔。茴香试探地道:“是公子的什么人?”
  他轻声道:“很重要的人。”
  “男的还是女的?”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茴碧与茴香互望一眼。
  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是我,苏承宇。”
  云臻一怔。
  茴碧问:“公子,要不要开门?”
  云臻犹豫了下,说道:“让他进来,你们出去。”厢房的门一关,屋里便只剩下苏承宇与云臻两人。云臻依旧不动声色地吃着竹笋。苏承宇笑着走过来,说道:“我大老远便闻到了竹笋的香味,云公子不介意我在这里用晚饭吧?”
  云臻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不过却主动盛了一碗饭,递给了他。
  苏承宇含笑道:“多谢。”
  他在云臻对面坐下,两人一言不发地将桌上的竹笋都吃光了。待云臻打了个饱嗝后,他终于开口道:“那天你为何要帮我?”
  他从未跟苏承宇下过棋。
  当时倘若皇帝再问多几个人,便会知道苏承宇在说谎。
  苏承宇笑吟吟地道:“白晟在南风轩已有四年,仗着自己头一个来到南风轩便欺压新人,南风轩里早已有许多人看不惯他。况且,此事的确与你无关。我没有帮你,我只是站在证据这一边。”
  桌案上有一壶酒,苏承宇拿来酒杯,斟满了两杯。
  他递给他一杯,挑眉问:“能喝酒么?”
  这句话像是踩到云臻痛脚似的,他登时抢过酒杯,仰脖一饮而尽,搁下酒杯后却被呛得满脸通红,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能!”
  苏承宇轻笑一声。
  “酒不是这么喝的。”他执起酒杯,浅尝一口方缓缓地吞下,从头到尾姿态优雅,丝毫不像云臻那般被呛得咳嗽不止。他道:“第一次喝酒?”
  “不是!”
  “第二次?”
  “是。”云臻说出这话时,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原本想否认的,可接连两句问来,不知不觉就告诉他了。
  苏承宇笑道:“以后我教你喝酒吧。”
  。
  白晟一事落幕后,齐光原以为秦老头又会来唠叨她的。毕竟这事的确值得唠叨,若她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野史中因沉迷男色而被淹死的君王。
  虽说她会水,但到了秦老头的口中,以他的博学和三寸不烂之舌,只要她后宫里出现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他都能上升到国事天命的境界。
  是以,齐光做好准备了。
  这一次她也不打算逃了,准备乖乖地让秦老头念叨完。不然上朝时见他憋着口气,那眼珠子瞪得跟从他家丹炉里蹦出来的丹药似的,着实让她心慌。
  未料接连几日下朝后,秦戴与几位同僚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来唠叨齐光的意思。
  她心中只觉怪异,嘀咕了声:“莫非秦老头还不知道这件事?”
  江德忠不由笑道:“陛下,兴许秦御史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齐光摇头,道:“不可能,以往寡人宫里死了只蚂蚁,秦老头也要唠叨几句。如今出了这等大事,秦老头不可能会不放在心上,”语气一顿,齐光眼睛微眯:“兴许是欲擒故纵之术,寡人再等几日。”
  又过了几日,秦御史依旧直接忽略了齐光,就连上朝时也是和和气气的。
  然而,秦戴愈是如此,齐光心头便愈是不自在。
  再过数日,齐光终于忍不住了。下朝后,她留住了秦戴,随后慢步踱下玉阶,侧头盯着秦戴。
  “秦御史可有事情向寡人禀报?”
  秦戴一头雾水,捋了捋胡须,疑惑地道:“老臣方才已经在朝堂上禀报完毕,陛下可有不解之处?”
  齐光说:“你没有话要跟寡人说?”
  秦戴瞅瞅眼前的皇帝,仔细琢磨了下,方道:“陛……陛下要老臣说什么?”
  齐光的目光一顿,开始认真打量秦戴。
  末了,她道:“你这几日是不是吃错丹药了?”不然怎么整个人跟变了性子一样。
  秦戴被呛了下,他正经八百地道:“还请陛下放心,老臣府中炼的丹药都是为医治疾病所用,老臣并无修仙长生之意。”
  奇矣怪矣。
  既然不是吃错丹药,莫非是……
  齐光眼睛一亮,问道:“这几日内宅不安吧。”
  秦戴瞪大眼。
  “陛下想与老臣说什么?”
  这副模样就对了,眼睛瞪得跟炼丹炉里的丹药一样才是真绝色。齐光频频点头,终于开门见山道:“白晟一事……”
  秦戴总算明了了,他道:“此事路侍郎已经跟老臣解释过,老臣以为路侍郎说得有理,此事错在白晟这人身上,而陛下处理的方式也极对,老臣颇为欣慰。”
  竟然被夸了,她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过去几年她费劲心思地与秦老头打交道,可惜次次都拜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后来她便认命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听了路离的话后,他竟然夸她了!
  要晓得当她太傅的时候,秦老头永远都是板着张脸,即便是在母亲面前,他不曾夸过她。
  齐光如同做梦一般。
  从议事殿回承乾宫的路上,齐光坐在御辇上,一路无言,神情有几分呆滞。
  江德忠担忧地安慰道:“陛……陛下,秦御史年老了,难免爱唠叨了下,陛下无需放在心上。”想来这一回秦御史唠叨得厉害,将陛下的魂魄都念叨走了。
  齐光依旧没有说话。
  到了承乾宫后,江德忠扶着齐光走下御辇。齐光忽道:“传路离。”
  “是……是,陛下。”
  。
  下朝后,几个户部的同僚一道离开了议事殿。
  林泉走在前方。
  路离与另外一个同僚走在林泉的后面。林泉脚步匆匆,走得飞快。另外一个同僚小声地与路离道:“我听闻林尚书家的五公子得病了,上次在宫里受了惊吓后,现在一直都没有好,林尚书宫里的御医也请遍了,林五公子依旧没有什么起色。所以这几日林尚书才黑着张脸,户部里的氛围格外紧张。”
  路离说道:“等林五公子有所起色,林尚书便恢复如初了。”
  “唉,但愿如此。”走了好一会,他回头道:“你今日是不是也有哪儿不适?怎么走得如此慢?”
  路离笑道:“周围景色甚好,荷池里的荷花也开了,一时贪恋美景便走得慢了些。”
  他道:“论起风雅,我倒是个粗人了。我还有急事在身,改日再与路同僚一道赏花。”
  路离点点头。
  待几个同僚都离去后,路离再次放慢了脚步,走到宫门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微微一笑,缓慢转身。
  “路侍郎,且留步。”
  江德忠喘着气又说道:“陛下有召。”

☆、第十三章

  宫人铺开了画纸,备好了笔墨。
  齐光踱步到画案前,大袖一撸,羊毫沾了墨,寥寥几笔,画纸中逐渐跃上一道人影,站在高山之巅,仰望苍穹。
  路离进来时,齐光的一幅画作已然接近收尾。
  他无声上前,向齐光行礼。
  齐光头也未抬,便道:“起来,璟衡,你且过来看看寡人这幅画如何?”
  路离探头一望,眼中有了笑意。他温声道:“高山流水,莫非陛下再等知音?而站在高山之巅的人便是陛下心中的知音?”
  齐光添上最后一笔,却是在人影身旁画了一间小屋。
  她搁下画笔,说道:“非也非也。”
  路离道:“微臣愚笨,猜不透陛下的意思。”
  齐光瞥他一眼,道:“璟衡,你前些时日不还挺聪明的?将寡人的心思猜了十分。今日又怎么愚笨了 ?你可知何为欺君之罪?”
  路离依旧温和地笑道:“微臣的确猜不出陛下的意思,上一次兴许是凑巧。”
  齐光头一回发现自己身边的路离心思也不好猜,瞧他这幅模样,真诚到不能再真诚,仿佛上一次当真是凑巧,又或是她的心思太好猜。
  蓦然,齐光的眼神一深。
  路离的两颊微红,许是大热天一路奔波而来,太阳晒得脸蛋有些发红,还恰恰好是她最喜欢的红。齐光唤道:“璟衡一路过来,也累了,江德忠,赐座。”
  江德忠迅速搬了张椅子过来。
  路离坐下后,又道:“微臣好奇,不知陛下画中为何意?”
  齐光让宫人将画案抬到窗边,好吹干画纸上的笔墨。而后她挪到贵妃榻上,喝着雨前龙井,说道:“并无任何意思,只是一时起兴。”
  所以无论路离猜什么,都是错,因为她自己也不知画出一幅这样的画到底用意何在。
  齐光除去收藏美色之外,还有个喜好,便是作画。寝宫旁的静室中藏有齐光的许多画作,齐光闲暇时便常常在静室中作画。
  她打小就极有天赋,年仅四岁,所画的鸟语花香图便被宫廷画师赞不绝口。齐光后来更是勤学苦练,只不过惠宗知晓后,却认为齐光此举不亚于玩物丧志,遂一把火烧光了齐光的所有画作。
  齐光颓靡了许久,直到登基后的第二年才开始重掌画笔。
  当年的画师还曾对齐光说道:“若是帝姬能苦练十年,以帝姬的天赋,将来必能达大成之境,成为一代宗师。”
  齐光后来想起,也只能哂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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