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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见时,为师不希望见到你颈子上还有痕迹。”他手掌轻抚上她下巴的刀痕。
“徒儿知道。”他已再三说着,她岂会置若罔闻地违背?即使是麻烦了些,她也会做到的。
明白她终究是听进去了,白煦才放心地改了个话题:“盼融,你也十八了吧?”
她抬眼看了他一会,才应:“是十八了。”
“行走江湖数年,可有中意的男子?”问及此的同时,不免在心中暗笑自己才步入二十八岁,却已像个四、五十岁的老爹,直拿子女的终身大事为生活的唯一目标,这真叫“少年老成”呢!
中意男子?
她首次露出诧异的表情,顿了许久才道:“我该想这种事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该想了。”
她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师父不也独身?”话毕,才深感自己无体而冲动;她不该对唯一的亲人如此无状的。
白煦愣了一愣,应道:“不,为师已有未婚妻,不算独身。”
不知为何,这个突如其来,并且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居然使叶盼融心中猛狠地撞击了下!怎么回事?她竟然为此感到窒闷,几乎快无法呼吸了!
“师父已有了……师母?”
“唉!那也是为师离家十年的原因。”
“她……不好吗?”
她的问话令白煦惊奇。他这向来孤傲的女徒向来惜言如金,也从不追问与自身无关的事,怎么突然会对这种他人之事感到关切?
不过,白煦向来对这个小爱徒的疑问是尽其所能去解惑的,于是明白道:“她很好,只是不属于我。”
“是人们所说的‘爱’吗?那种东西令您不回开阳?”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像个长舌妇那般的追问不休。每一个问题丢出来,都令她恨不得割下自己的舌头。
他握住她泛白关节的小手,不明白她何以略显激动,只道:“事实上,为师痴长你十年有余,却也是同样不识情滋味,这是我们都该学习的。”
心中浮上了更多的问号,但她坚令自己不许再问了。努力吃饭,不是因为腹饥,而是不让自己的嘴有所空闲,因为,她不许自己再有无法控制的行为出现。
“男子比较禁老,也禁得起闲言;但女孩子就容易被嗤短流长所伤,再过个两年,闲话就来了。”
“我不怕。”
“但我怕。任何情况之下,我都不要你被伤害。”不理会世俗,并不代表不在世俗红尘中生存。既要存于这种环境,尽可维持自己独行风格,却多少要为他人所扰;白煦总是不忍有许多不堪加诸在她身上。何况这孩子的冰心,也许可以经由真情来融化为春水,她会活得更快乐一些吧!她是他的徒弟、他的责任,而他多希望她能丰盈地活着,才不枉他在十年前救她出火场。生命原本就该活得光明快乐,不是吗?
但他的心情只会被心领,而不会被接受并且实行。白煦看在眼底,自然是有数的。他这个为人师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大概是为她找个如意郎君了。
他多希望叶盼融有一天能真心地大笑,全身充满幸福的彩光,到那时,他才会真正地放心她吧!
会有那么一天吗?
江湖三大堡中,行径最令人侧目的,便属“狂人堡”了。
堡主楚狂人行事诡谲、阴沉难测。高兴时可以捐出所有银两赈济黄河大水的难民,不高兴时放任属下打家劫舍、四处踢馆,而且毫不管制。所以狂人堡不仅令江湖人头疼,其几名手下也正是各地官府急欲捉拿的犯人;可惜一直无人敢撕下悬赏的榜单——或者可以说曾经有心捉人领赏的人们,早已一一驾鹤西归而去。
要说开春以来江湖上有什么大事,使得说说冰叶女侠的事迹了。
十天前,她路过梅县,看到贴着一张悬赏十万两白银的罪犯画像,知晓了这名无恶不作的大盗四年来一直在梅县猖獗、无所不为,去年甚至抢了一批京城运来要用做济助灾民的粮草银两,使得两三百户水灾灾民死于饥贫交迫,让当地县官不惜下重利悬赏;即使县库并无法真正凑出这一笔钱,这当然也是江湖人士不再前仆后继的原因了。流血流汗抓人,送命不打紧,怕的是领不到钱。
令冰叶女侠撕下悬赏画像的原因是——半个月前,那名大盗奸杀了一名新娘,并且杀光新郎一家数十口。
若说叶盼融两年多来诛杀的恶人,首先不饶恕的,便是奸杀掳掠之淫贼,再者是杀人成狂的败类、谋财害命的人,最后才是不断上前挑战想成名的江湖人;而最后这种人她向来不杀,除非有人死缠不休,非要有一方死亡为止才肯罢手的那一种。
不再心慈手软,实因已受够了教训。
既是路过梅县,她便不会放着不管,她决心诛杀这一名败类。
江湖人为之鼎沸的,是她必然会因而惹上整个狂人堡,因为那淫贼屈陉——正是狂人堡的副座,全堡数下来他排第二。江湖人忌惮不是没有原因的,惹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物无妨,但惹上一整个堡,就不明智了。
楚狂人这人从不讲理,也不理会世俗眼光,更不许有人踩到他地盘上叫嚣,尤其看不惯有人指着他鼻子说他治理手下不严,任其胡作非为——通常一旦有人这么指责时,他只会更放任手下去胡作非为,以“满足”世人的指责。没人敢惹他,因为他武功深不可测、招数奇诡。当年武当功力高深的掌门人,曾在十招之内被打得气血翻涌,功力散了一半,往后便不再有人敢上门去挑衅了。
就不知这冰叶对上楚狂人时,会是谁幸存?
但已经有人押注冰叶必败了。楚狂人被排列为绿林第一高手,这女侠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休说楚狂人了,她能不能诛杀掉屈陉,可也是个大问题哩!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叶盼融对上了屈陉,也相信不久之后,狂人堡一定会派人解决掉她的。所有的人都在静观其变,更有为数不少的人涌来梅县准备观战了。
这些人之中,自然有着一名美丽的少女,也就是玉婉儿。如果她找到哪边有人做庄下注的话,她一定会以全部的身家赌叶盼融必胜;可惜她找不到,也没空赌钱,因为她正忙于书写冰叶传奇,只待有更新的事迹来让她大书特书一笔。
说真的,她不太能确定自己能不能见到叶盼融,搞不好见到了也不太认得,因为,叶盼融一向在人前以纱帽遮脸。她曾经有幸见上一面,并未曾真正看清她的长相。
据说很美,她想也是。
她非常想与冰叶有所交集,但往往没有时机。叶盼融永远都是忙的,而玉婉儿非常了解,当一个人办案时,身边不宜有亲友来累赘,否则会被对方当成罩门利用;非常不幸的是,她玉婉儿武功十分不济,所以永远都没有好时机与女侠结交,真是令人扼腕!
像此刻,客栈内坐了四成满的客人,角落靠窗的那一名黑衣黑纱帽女子,几乎肯定是叶盼融了,但她只能坐在楼上流口水,大大仰慕,却不敢下楼打扰。因为她武功不好,也因为更重要的事是——她必须当一个客观的撰写人。
何况叶盼融的清闲绝不会太久,因为正主儿未出现之前,总会有几只阿猫阿狗来串场一下“喂!你是‘冰叶’叶盼融吗?”
“我们兄弟是‘西山双雄’,他叫左山虎,我叫右山豹,想跟你较量一下。我们可不是你以前遇上的那种脓包,我们很强的!”为了要证明自己很强,两名难兄难弟各自举高了手中的狼牙棒以兹证明,其中右山豹还挥向桌面,想来个下马威。
力道十足的狼牙棒被两根手指轻轻地拈住,犹如它只是片棉絮编成的物品似的,却见右山豹因施力过度的面孔已由红砖白,下巴正兀自颤抖不已。
左山虎看情势不对,捞起狼牙棒,直接抡向叶盼融的后背:“妖女,看棒!”
棒是不必多看的,因为才一眨眼的光景,那根棒子已被平削成数十片碎片飞散在四处,除了双手紧握的地方幸存之外,基本上棒子已属不存在的过去式,而右山豹还正在努力地拔着武器哩!
“走开。”没有温度的冷声亦不含任何杀气,只是深深的不耐烦。
她对人性的认知向来没有更细微的体会,也或者根本是毫不在意。当她以不费吹灰之力扳倒他人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会丢得起这种脸;也之所以,在明知斗不过的情况之下,那些想扬名立万的人绝不可能因此打退堂鼓的,否则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没有人乐意当个笑话。
她的警告自是被当成攻击的指令,没有了武器,两兄弟直接以拳袭击。
就见冰叶突地拔身而起,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周,飘飘的衣袂挟着凌厉的风势,直到她又一如刚才的姿势坐回板凳上;两名寻仇者也横飞出门外,除了哀号,不能再有其它动作——因为他们同时也被点了穴。
她一向不伤害这种无聊之人,又讨厌纠缠不休,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教他们滚远一点,耳根才会清静。
缓缓喝下最后一杯茶水,她眼光透过黑纱,寻向客栈幽暗的一角;在那暗处,有一双狂蛰的眼在注视她,含着毫无疑问的兴趣与势在必得。
窗口拂过一阵寒风,吹开了她面纱些微屏障,她冷然的美眸曾有一瞬直直与那人相对,她的心升起前所未有的警戒……
这会是个很难缠的对手,而他们一定会对上。
“狂人堡”从来就不是个有制度的门派,堡中之人的组合全是各地不受欢迎的人种,自愿投入其门下皆可以;但若要论地位,则要看你能打倒谁了。
楚狂人就是这么奇诡的一个人,全以武力论英雄。要是哪天自认可以打倒他的,都可以来挑战,但不自量力、走不出五招见败的低下武者,小命就得自加珍重了,因为,他不会手下留情。
这样算来,屈陉可以说是全狂人堡第二大高手。如果他有胆子挑战堡主的话,要称第一搞不好也成。近几年来,屈陉不断地加强自身修为,打的便是这种主意。当老二已太多年,有天也该当老大来过过瘾。
但在那一天未来到之时,他仍是会对楚狂人有所“尊敬”的。
狂人堡的“虎啸厅”是首脑人物用餐的地方,并且是用来吹嘘自己近日来又干下了什么江湖大事,以自抬身价的地方。难得堡主今日愿意前来用餐、因为行事诡谲的他向来独来狂往,不与手下亲近的;而这当然也是屈陉甘做第二的原因,他根本是真正在主导全堡运作的人,只差一点正名而已。但不管事并不代表楚狂人没有实权,到底这票不法之徒服膺的仍是暴力与最强者,而楚狂人是公认最强的。
“堡主今日好高的兴致,与弟兄们一起用膳。”屈陉微笑地起了个话题。
楚狂人长着一张粗犷而狂野的面孔与体魄,最令人寒颤顿起的是——他有一双无比邪魅的眼。既是狂得目中无人,又狠得六亲不认,致使向来无人敢逼视他的眼;尤其怕他某种邪念一起,光芒乍现时,他可是什么也不管的。他只求痛快,不问利不利己。
浑身漾着邪气,让他充满着骇人又吸引人的特质;加上他粗犷而英俊的脸孔,永远使得女人想臣服他脚下,求取轻怜蜜爱的眼光。
此刻,那一双邪眼对上了屈陉讨好的眼,直看到屈陉避开些许才问:“听说有个女人决定摘下你的人头。”
闻言大笑了出来,笑声中有无比的意气风发:“听说冰叶是绝世美女,正好让我尝尝鲜、拔个头筹,我老屈还不知道绝世美女玩起来是什么滋味哩!”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娃也敢拈他这老江湖的虎须,简直是送死!她要是真的美丽便罢,待他玩腻了,再给她个痛快;若其貌不扬,他会让她死得很难看,直恨自己为何要生出来受这种折磨。近来他又研究出不少酷刑,正缺人试验。
楚狂人撇了下唇色,问:“何时要迎战?”
迎战?小女娃也值得他用这辞儿?屈陉又再度怪笑出声,但才要出口,却被一粒花生米打入嘴中,而他整个人往后翻滚三丈远,直摔到门外,令他吐出一口血,并且和着两颗门牙。
楚狂人只是轻轻笑道:“别笑出那种声音,我不喜欢。”没事人似的,他亲切地挥手要他坐回来。“来,快回来告诉我你的计画。”
止住了体内的气血翻涌,屈陉在起身时又吐出一口浊血,心中因了悟自己依然差他大多,而恐惧顿生。老天爷,楚狂人的功力究竟有多深厚?
连忙逼出一抹笑,坐回椅子上。既惹不起这男人,哄着他暗中控制亦可,绝对不宜撕破脸。
“我准备先派三批高手去对付她。如果她能赢,必然也元气大伤,到时我只消坐收其成就可以了。”
“你就把冰叶看得如此不济?”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了不得?”缺了两颗门牙的声音,因漏风而显得怪里怪气。
“近几年你奸淫了不少女子,尤爱在人家新婚之夜办事是吧?”他闲闲地问。
偌大的虎啸厅,自楚狂人落座之后,一直无其它杂音,尤其在副堡主被打飞出去后,其他首脑们更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屈陉也不敢再有什么放肆的举止,连回答也颇为小心,但他不认为堡主会介意烧杀掳掠的行为。因为当他有兴致时,自己也会乐在其中,但堡主的喜好天天在变,最难捉摸的是他永无定向的心思。也许此刻,他想玩起“大义灭亲”的把戏呢!
“怎么不回答呢?”楚狂人又问,语气中已掺了些不悦。
屈陉连忙回答:“近来我已不做那档子事了。”
“沉迷于女色,莫怪功力十年来无一长进。”他冷冷说着。
“但用以对付冰叶,已绰绰有余。”屈陉傲然抬高下巴。屈屈一个女人,有何对付不了?待他收拾了那女人,堡主必然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蓦地,楚狂人笑了出来,双眼迸发邪狂之光:“好!那我拭目以待!”
自意境居出发之后,白煦的行程即是返家。追风山庄如今已大致由大哥接手,不断地传来消息要他回家。离家十年,确实也该回去了;许多事情早该有个了断,此时应已恰当下决定了。
他行走的路线,巧合地正与徒弟相同。如今也到了梅县;见江湖人大多聚集于此,不免有些许诧异。
“白公子请留步!”
正要踏进一家客栈,身后传来惊喜的呼叫声。
白煦回身看去。咦?可不正是武林四大世家新一代的少主人?
南宫卓、慕容慎文、唐浚、费北歌,这四位年纪相当,容貌出色的公子们,被江湖人封为“风流四公子”——指的是他们容貌、武艺、才华皆有一定水准,并且深受江湖女子仰慕;而其中,白煦唯一认得的只有南宫卓。他是一个儒雅斯文的男子,出道至今从未杀人,更少让他人流血;以乐于助人而博美名,所以令白煦印象深刻。
“南宫公子,久违了。”
一一介绍过后,众公子才道明来此的原委。
南宫卓曾见过叶盼融一面,在惊为天人的同时,自是倾了满腹仰慕之心。他与白煦并不相熟。但因他是传言中冰叶的师父,无论真实性有多少,他皆有意深交的。
而其他公子们自然也好奇这对“师徒”的真实性;尤其此刻全江湖因冰叶对上狂人堡而沸腾,对于她谜一般的身世,更是好奇不已,所以愿意放下身段结交这一名文生。
白煦凝眉思索了会:“明日与屈陉决战飞沙谷?这屈陉擅使毒,有风相助,更是有利于他。”
“之前三批人马袭击冰叶时,也有用毒,并无伤她分毫,我想她是游刃有余的。”来自四川唐门,感兴趣的便是用毒与解毒。唐俊明日欲去观战,便是这个原因。
叶盼融对毒的研究并不深,如果再阴毒些的手段,她应付得来吗?白煦不由得有些担心了。
“白公子,听说冰叶是令徒,传言可是属实?”南宫卓仍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某方面而言,在下确实被她叫唤一声‘师父’,然而,我能传授的实在有限。”他含蓄而保留地回答。
众人当然也不认为他能传授什么武林绝学,唐浚第一个断言道:“想必白公子给予冰叶不少医药上的帮助,两三年来她的战迹辉煌,却都带伤,没有一次赢得漂亮。”
“是呀!听说她美丽非凡,可惜一身肌肤怕是伤痕累累了。”费北歌不胜惋惜。美人如玉,何苦自虐?躲在男人羽翼中安憩,不是更好?慕容慎文笑得暧昧,直问白煦:“白公子可曾见过她身上的伤口?”这种轻佻的口气,令在座之人皆诧然且尴尬,实在是失礼。
“慎文,你——”南宫卓急欲制止。
白煦坦荡地回应:“她确实受过不少伤,而在下一直希望能找出更好用的药来令她伤口好得更快,不知慕容公子是否要提供药品,所以才这么问?”
“白公子虽无‘神医’之名,其医术应也是可以上台面的,哪须我这门外汉班门弄斧?
我不信你听不出来我的意思。你正值少壮,而那位冰叶据说美丽无双,你们这对‘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