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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哥哥!我要……拿包子……给……你,可……可是狗……”程梦渝心有余悸,抽抽噎噎地说着,哭得满脸是泪。
“狗要吃,给牠们吃就好了,不是叫你不要来找我吗?等一下又害我阿姨生气。”季尹诺不高兴地看她一眼。
“人家跟阿珠学做包子是要做给你吃的呀,狗下次我再做给牠们吃好了。”她咬了一下下唇,怯怯地说。
“谁管你要不要给狗做包子吃?你不要再来了听见没有,你如果不想我再被你父母警告,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季尹诺吼道,上一回她硬要陪考,她父母透过管区警察警告他,如果再纠缠她,要告他诱拐未成年少女,也不弄清楚是谁纠缠谁。
程梦渝吓得双肩一抖,咬着下唇泪如雨下,哽咽地说:“对不起!”
季尹诺手一摊,心软了,“小妹妹不是我要凶你,你一直找我会造成我的困扰。”
“我知道,可是今天不一样,季哥哥,今天是你考上台大的日子,我来送你礼物的。”程梦渝鼓起勇气说。
“你怎么知道我考上台大?你去看过了?”季尹诺欣喜地问。
“还没有,可是我们去看榜就会证实了。”仰着的小脸写着不可理喻的信心。
季尹诺接过包子,拿出来大口咬了一下,“谢了!礼物我收了,你可以回去了,下次别骑这么高的车子,前面还有横杆,摔下来很危险。”
说着他蒲洒地转身走回巷子。
“季哥哥!”程梦渝怯怯地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他不耐烦地转头,深邃的眼眸抑着几簇火花。
“包子不是礼物。”看见他眼中跳跃着火苗,胆小的人儿低下头小声地说。
“你不是说做给我的?”他克制了一下火气才自以为心平气和地说。
当然程梦渝的哭声又传来了,“脚踏车才是,包子是点心,不是礼物。”
“谁要你送脚踏车?我不要你家的臭钱。”这下他再也按不下火气了。
“这不是用我爸给我的零用钱买的,是我跟阿珠假日一起去卖衣服,阿珠分给我的工钱。”她哭着辩解。
“是!你就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看到作文题目是贫穷时,就写『我家很贫穷,所以我家的花匠很贫穷、我家的司机也贫穷、就连我家的佣人都很贫穷』你以为钱那么好赚,和阿珠出去卖一天的衣服就可以买捷安特?”他讽刺道。
“我们不是出去卖一天,我们卖一年了,每次我们去看完季哥哥,就去卖衣服,我还剩很多钱。”
“谁教你这么做的?小孩子不好好读书,卖什么衣服?”季尹诺更凶了,这天真的富家女真是会被她气死。
“阿珠说季哥哥是有骨气的穷人,不喜欢我们家的钱,所以才帮我想办法的,你不要怪她,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去卖了,我没有耽误功课,我这学期还是全班第一名。”看着季哥哥脸色愈来愈凶,她的泪也落得更凶。
“好了啦,别哭了,车子你骑回去,我不会要的,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不然我叫狗咬你。”季尹诺无力地恐吓着,情不自禁地拿出手帕给她,他不知什么时候起,都会带干净的手帕在身边。
“季哥哥!”她边擦着眼泪边求着。
“回去,不然我要生气了。”
“你已经在生气了。”程梦渝扁着嘴委屈地说。
“我会更生气可以吧!”季尹诺得勉强压下笑意才不致泄漏情绪,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
“十四岁的小女生到底在想什么?”季尹诺摇着头说。
“那辆脚踏车你没收下?”苏紫莺觉得好可惜,那么美的礼物。
“收了,为了那破脚踏车,她差点没命。”季尹诺说得心疼。
“又怎么了?”苏紫莺听这话心又悸动了一下。
“谁知道?她水做似的,爱哭还不打紧,又特别容易缺水,那傻瓜不会骑脚踏车,硬是把车从绍兴南街牵到台大,七月的台北街头,中午顶着个大太阳,她又走得慢,我比她慢一个钟头过去,看完榜单听见周围数声尖叫,往大家注意焦点一看,哪知她倒在斑马线上,脚踏车压在她身上。”季尹诺觉得当时情景就在眼前。
“多危险,万一当时后面的车子没看见她,就没命了,谁知道她醒来第一句话是问车子有没有怎样,实在会被她气死。”
“那她有没有怎么样?”苏紫莺听了觉得心疼。
“跌得一身都是破皮擦伤啊。”
“那还好。”苏紫莺松了口气,破皮擦伤对乡下孩子而言,是家常便饭。
“是啊,她醒了后知道我考上第一志愿,就求着我收下脚踏车,那时候不管认识或不认识我的人都同情她,我能不收吗?”季尹诺都还彷佛看见无数逼着他点头的热切眼光。
“是啊,如果你没收我会打你。”苏紫莺认真地说,接着她问:“然后呢?”
“然后她就要求我骑车载她逛台大校园。”
“她坐前面还是坐后面?”苏紫莺眼睛一亮。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可以想象十四岁小女生的幻梦!”她的眼就像十四岁女生般带着梦影。
“前面。”
“好美。你知道吗?我十四岁的时候也会这么想象,上一流的大学和喜欢的人在夕阳下骑着脚踏车在校园里兜风,当然我是坐前面,让我的长发飘进他的胸怀。你和她不可能同时上大学,你又口口声声不让她去找你,所以她只好把握那仅有的一次机会了。”苏紫莺觉得好心酸,小梦渝好可怜。
“女人都这么早熟吗?”季尹诺不可思议地问,他那时候可没想什么,她不过是个爱哭又麻烦的小妹妹。
“女人的心智比男人早熟,精神境界比较高,那时的她对你纯粹就是精神上的爱慕,她自己一定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喜欢你,很单纯的喜欢,然后想替你做些什么事。”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接帆帆。季先生,你们结缘得那么早,夙世一定有很深的情缘,难得彼此都有一份真心,何苦为了一些心结错过年华,十二年的分离还不够吗?梦渝把生命中最好的时光都投注在等待你的谅解上,不管是误会或心结,你就给她一句话,原谅她吧,原谅她因爱而犯的错,或者是她因爱而做隐瞒。”苏紫莺把地瓜叶收起,放进冰箱冷藏室中。
转过身来,她忍不住又说了,“你知道吗?梦渝被外面一些专门报导企业家族人事的八卦杂志称为『冰点玫瑰』,追不到她的人说她冷傲带刺,是冻在冰块里面的玫瑰花,只能远远看,碰到她即使不被冻伤,溶化得了她的冰,也会被她的刺扎出血来。”
苏紫莺顿了一下,继续说:“以前我对这个封号不以为然,现在我觉得很贴切,梦渝为了你,将自己的泪水凝成冰,把自己冰封起来,因为她是娇贵的玫瑰,禁不起岁月的风霜雪雨摧残,但是你们之间有那么多的误会和横阻,于是她以冰来保存自己的美自己的娇,好在历尽所有无情的考验之后,再度相逢时,可以让你看到她最美的姿容,她的泪只为你流,所以她的冰一见你就会化,你再蹉跎,她就会憔悴、她就要凋零了。”
苏紫莺走后,季尹诺想了她的话许久。
冰点玫瑰!童话作家的浪漫呵!
她的话多么具有感染力,但是现实不是童话,阿姨说什么也不会接纳梦渝的,她家也不可能把宝贝女儿交给他这个前科累累的山地人。得不到家人祝福的爱没关系,但受到家人诅咒的婚姻能维系多久,何况是她爱家人甚于情人。
算了吧!但是甘心吗?走进程梦渝的房间,她酣睡的容颜如此艳丽,三十岁的她脸上没有一丝纹理,皮肤细致,不见任何瑕疵,十四岁时她就美得让人无法忽视,水灵灵的模样让他的大学同学们成天嚷着等不及她长大就要追她,现在除了灵性之外又添加了智性的风韵。
真的把自己最美的容颜冰存起来吗?真的等我乱来吗?
如果是真的,给我一句话,让我有勇气带着你面对我们两家家长必然的无情考验,好吗?为了我们的将来,给我一句话好吗?只要你一句话,就算要我再度入狱,我都愿意一试。
然而沉睡中的伊人是听不到他的心语的。
第六章
“梦渝,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季尹诺把晚餐准备好后,到床边摇醒睡美人。
程梦渝听见了他低沉浑厚的嗓音十以为在作梦,极力地让自己再睡不愿醒来。
“梦渝,乖,吃过东西再睡,不吃会没体力。”他拍拍她的脸颊轻声劝着。
“紫莺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让我再睡一下,让我再听一次季的声音,我也只能在梦中才听得到他的声音了,我不是每次想梦就梦得到他的。”她躲着他的手,幽幽地说着。
任何男人听到自己心上人这般痴心情话都会感动,特别又知道这不是刻意讲给他听的,而是出自心底的真心话。
拍着她脸颊的手,转成温柔的爱抚,“梦渝,张开眼睛,我没有走,你张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了。”
“骗人,你每次要赶我走的时候就骗我,季,不要赶我好吗?我在作梦,不是真的找你,我爸妈就算去警察局告你也不会有事,那是梦,醒来就没事了。”她耳朵醒了,脑袋却不知道自己醒了。
程梦渝拉着他的手埋在脸下,泪沾湿了他的手。
“梦渝,我真的没有走,真的在你身边,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们有合法的婚姻,就算我要了你,谁也不能告我,你睁开眼睛看我好吗?别孩子气。”他柔情地安慰劝诱着。
程梦渝咬了一下他的手。
“会痛哪!”季尹诺反射地把手抽了回来。
“但是我没有痛的感觉。”程梦渝困惑地翻身,看着他说着。
“你当然没感觉,你咬的是我的手,痛感神经在我身上。”季尹诺怪道。
“你真的没走?”她眼中还是有着怀疑。
“不然你在跟鬼讲话吗?”他抚着手说,红着的手背上有她一排齿痕。
“对不起。”程梦渝拿过他的手,放到唇边吮着。
“梦渝,好了,不要这样。”他连忙把手抽回来,她柔软的舌轻舐他的手,让他涌起一股欲望。
程梦渝心中顿时失落,梦是醒了,虽然他还在,但是距离也在。
她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是静娟又去请你来看我?”她尽量问得平淡。
“不是,先吃点东西吧,里面吃还是外面吃?”
“外面吃吧。”她起身下了床。
即使是口中嚼着他煮的地瓜叶,程梦渝仍是患得患失地怕这是好梦一场,不是梦,她的理智清楚地知道,好象梦,她的感觉难以置信。
他不恨了,也不出口伤人了,为什么?
“我说了什么梦话吗?”她忐忑地看着他问。
“没有,我想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忘记一些事看看,既然我走不开,那就试看看吧,我还可以多待一个礼拜,也许这一个礼拜你会愿意告诉我实情,也许过了这一个礼拜,我们会对彼此死心,不管怎样,都比提不起放不下好。”男人啊,说起话来总有那么点言不由衷,深情怕被看透,浓情怕被掏空,计较的就是那一点点——她不肯交心,虽然明知她的心,却仍需要她当面捧到他手上。
程梦渝顿时沉默了,还是回到原点,明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但她不能说。
“多吃一点,你太瘦。”他夹了菜到她碗里。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又不要我。”她低声嘟囔。
孩子气!三十岁的人说着十三岁的孩子话,季尹诺暗笑在心底,他是男人啊,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让这样的美女说出这般言语,够满足他的男性虚荣了,但满足不了他渴求交心的感情,若她真的在乎,就不该再有任何的保留和隐瞒。
对于她,这个在他生命中如此特殊的女人,他已经有了决定,要就一生一世地拥有,不然就宁愿成为缺憾,所以除非他们可以终生相守,否则他不会动她。
唉!这个男人变得很麻烦。
知道季尹诺的决定后,程梦渝周围的人全都以他们的方式帮她。
热情爽朗的崔心婷,白天忙着安抚客户,留住员工,和银行游说,引进新产品,为她岌岌可危的事业做最后街刺。
下了班她可无心应酬,最关心的是好友一天的情形,非得打个电话追问那个冰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话,他们之间那个了没。没听到令她满意的事,就一阵风似地扫到好友的公寓,拉好友到房里又是性感内衣又是情趣商品,每日一货,完全更新,就是没想到她一占就是几个小时的面授机宜,什么良辰美景都成了晓风残月了。
单纯可爱的汪静娟,自然是一下班后,替好友送药过来,然后问问那个阳光之子今天笑了没有,他们都做些什么事。如果梦渝觉得季尹诺笑得不够多,她就会好心地和她的山地同胞多聊几句,非让他开朗地笑几回给梦渝看不可,当然也常常一不小心就耽误了人家一两个小时。
新婚的人儿应该比较了解夫妻之间需要独处的心情,何况苏紫莺向来擅于察言观色,聪慧无比,所以她绝对不会打扰人家相处的时间,反而积极制造他们培养感情的机会。夫妻俩约他们夫妻每天早上一起散步,见他们冷场了很适时地替他们找话题,只是偶尔会一高兴就和好友一路说着悄悄话,完全把她们夫婿忘得一乾二净,她对梦渝的情事好奇,梦渝当然更好奇她的新婚生活了。
程志新绝对不是好奇者,他是亲善大使,以每天造访的行动证明,程家绝对欢迎季尹诺娶他们的小公主,请季尹诺不必再有所顾忌,有他这大舅子支持,不会有问题的,经常两人相谈甚欢,也是几小时,幸好他总会护送崔心婷一起回去。
宣郁淇也有她善意的表示,她认为让这对夫妻感受到孩子可爱,有助于他们维持婚姻的打算,所以总带着女儿和侄子去拜访他们,虽然夏晴总是巴着季尹诺,吵着长大要当季叔叔的新娘,不过宣郁淇乐观地以为,这可以刺激梦渝积极一点,本来感情就需要小小的嫉妒催化,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梦渝不在意夏晴的搅和,而是在意季尹诺对她们母女的呵护照顾。
“季叔叔,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让我当你的新娘?”夏晴古灵精怪地偎在宽厚温暖的怀抱,再度拉着季尹诺的手问。
季尹诺抱着她,只是疼爱地揉着她的发,并没回答。
夏晴不高兴地跳下他的膝盖,走到汪静娟的房里生闷气,谁都不肯理。几个大人哄她无效,自然就由她的小表哥苏映帆出马了。
“晴晴,你为什么不理大家?”苏映帆偏着头,对上小表妹低头噘嘴的脸。
夏晴不高兴地说:“季叔叔都不肯告诉我原因。”
“因为季叔叔都可以当你爸爸了。晴晴长大后,会很漂亮,会有很多人要晴晴当他们的新娘,就像你妈妈一样,到时候你再好好的决定。”苏映帆给她答案。
“不,季叔叔根本就是我爸爸,所以他当然不能和我结婚,我只是故意这么说而已,我早就知道他是我爸爸了。”夏晴气闷地说,不高兴地往外看季尹诺一眼。
“你怎么知道?”苏映帆好奇地问。
“我的爸爸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是我爸爸怎么会那么疼我?他不是我爸爸为什么以前我们在法国的时候,妈妈哭,他都抱着妈妈,他不是我爸爸怎么会晚上进我妈妈房间早上才离开?”夏晴说得理所当然。
程梦渝听到这些话震惊不已,这才是他始终和她保持距离的原因吗?他是夏晴的爸爸!宣郁淇不婚生子选择的优生对象?
是很有可能的,他是宣靖涛的得力助手,头脑聪明、能力一流、心性也好,所以宣郁淇找他生孩子,或许当初他不知情,但后来一定知道的,他那么精明,怎可能被瞒多久?所以他的种种保留不只是因为难解过去的心结而已,他对那母女有责任感,也有感情啊。
程梦渝当然不会以为这十二年来他会为她守着,毕竟他是恨她的,只是他和任何女人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不认识都无所谓,但是宣郁淇就在她面前,她亲眼看见他们感情亲昵,她可以体会到他们父女情深的天性流露,她好难受。
“梦渝,别听孩子瞎猜的话。”宣郁淇见程梦渝脸色凝重,连忙解释道。
“其实我没有资格说什么。”程梦渝幽幽地看了季尹诺一眼。
季尹诺只以深不可测的眼眸对着她。
就是这样,纵使对他深情不悔,痴心等候,却不能交心,所以不能对他坦白,其实一句话就可以得到澄清的事,她宁愿放弃。
什么叫没有资格?难道她一点不是味道都没有?地只颐在梦中苦苦寻他,而不肯在现实为他们之间多做一点努力?
她向来是这样的,只要一有状况,最先被牺牲的一定是两人之间的幸福。她为他设想会很周到,为他护卫会很勇敢,但从不争取他们之间的未来,以前柔弱的程梦渝是这样,现在别人眼中是女强人的程梦渝还是这样。
“告诉我那个曾经毁了我一切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