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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了睡穴的少年,就如同往常一般安静地缩在被窝之中。似是有些冷了,少年蹙起眉,动了动身子,将锦被又裹得紧了些。
叶天寒上前在床边坐下,看着爱人绝色的脸庞,深邃的紫眸中出现了一抹多日不见的柔情,转瞬即逝。看着少年怕冷地裹紧被子,叶天寒便如同以往的许多次一般,抱住他因为重伤而清瘦愈加纤细的身体,以内力为他取暖。怀中少年在睡梦中不自觉向温暖的源泉靠近,舒服地在他胸口蹭了蹭。
叶天寒抱着怀中之人,深紫的凤眸缓缓阖上。脑中闪现过爱人的各种模样:在药房中一丝不苟认真的模样;在书房中静静看书,时而抬头对自己宛然一笑的模样;听闻毒宫来袭时为他担忧的模样;两人欢爱时绯红着脸颊,羞赧却又热情主动的模样……
紫眸蓦地睁开,看向怀中之人。半晌,缓缓放开手,下了床。
同一具身体,却是截然不同的灵魂……
叶天寒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月光却遮掩了群星,叫他看不清那双星的模样……
吟儿,是你让本座不得不信那所谓的命运,那么,就别再让本座怀疑这所谓的命运……三世情缘,本座铭记于心,也绝不允许你一人就这般逃离!
深邃的紫眸闪过微不可见的痛楚,叶天寒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门。
床上的少年,依旧在沉睡之中。仿佛是感受到温暖的离开,不耐地蹭了蹭锦被,片刻便没了动静……
翌日。
“主人,渡江的船只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启程。”霄辰恭敬地道。
叶天寒点头,示意他坐下来。霄辰遂坐到战铭身旁,吃着早膳。
“有何事?”见两名属下时不时的交换眼神,面色皆有些不对,叶天寒冷冷问道。
“主人,昨夜收到醉月的飞鸽传书。”两人踌躇了半晌,最终战铭还是开口回道。
紫眸一凛,停箸看着两人。寒冰般的眼神令两人直冒冷汗。恰逢此时,叶思吟却从楼上下来,踱至主仆三人所坐桌前。
“寒,早。”叶思吟微微一笑道。似乎是感觉到三人之间的气氛甚为古怪,便又问道,“出了何事?”
“无事,用膳。”叶天寒冷声道。
叶思吟不明所以,却也因叶天寒的态度而不敢再问,遂低下头默默吃着丰盛的早膳。
战铭与霄辰二人也低下头,不敢再触叶天寒的逆鳞。想是十余日的忍耐与痛苦,即使这男人再如何天下无敌,也快要支持不住了。那紫眸中一日胜过一日的寒意也令所有暗卫和他们二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也唯有这“叶思吟”,竟察觉不到这份寒意……原该是最敏感的人啊……
淮水,自古以来便是中原最为重要的河流之一。自义阳城坐上渡江之船,快至三日,慢至五日,便可抵达淮水北岸,真正进入中原北部,天子脚下。
滚滚的江水,每年都会泛滥一至两次,不知夺取多少人的生命。朝廷所拨赈灾银两先不说数量少之又少,所谓雁过拔毛,不知又有多少用以肥了负责押送的官员与沿途地方的官员的荷包。
霄辰所备之船乃是浮影阁在淮水上沿岸的产业。这是早年霄辰亲自在此经营壮大的运输商船产业。“霄”字号商船在义阳城至方圆千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凌总管。”一名商人装扮的男子恭敬地对霄辰作揖道,“船已备好,请贵客随我来。”
四人一行便随着那人进了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商船。
船上有水手,亦有伙计,见自家老大竟毕恭毕敬地带了四名从未见过的人上船,甚是好奇,目送着一行人进了船舱。
舱内亦是豪华非常,雕龙画凤,竟好似一艘画舫,而非商船。
“属下曹义城见过主子。”一进房,那商人装扮的男子便对着叶天寒恭敬行礼道。
“免礼。”叶天寒冷声道,眸中却有些许赞扬之色。
曹义城闻言起身,脸上均是激动的神色。传闻中的浮影阁阁主啊,竟然就如此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本是一个小小的丝绸商人,在淮水边有一间铺子,往来义阳与苏杭,赚些小钱养家糊口。然却被凌霄辰一眼看中,做了这“霄”字号商船主船的掌柜。直到半年以后,“霄”字号商船队果然有了起色,在淮水上也是名声大振。而此时,凌霄辰却告诉他,“霄”字号商船队的目标,不是这些过往的商人,不是这些零星的买卖,而是一笔大买卖——关系到天下百姓的大买卖。他这才明白,原来这看似温润平凡的男子,并不是一般的有钱商人,而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浮影阁的总管。而他,一个原本小小的丝绸商人,竟有幸被他看中,做了浮影阁的一员。
曹义城抑制住兴奋不已的心情,自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灰色的封,没有任何字样,恭敬地递给叶天寒:“主子,这是两年以来,'霄'字号商船所查到的事实与证据。”
叶天寒接过来,翻看了几页,上头赫然是淮水流域所贯穿的几个道台中所有官员的绝密资料。而与这些官员相联系的,上至宰相,下至知县,全部事无巨细地记录在这一本册子上。
“曹义城。”叶天寒忽然叫道。
曹义城立刻紧张起来——难道是哪里出错了?!没想到,叶天寒接下来的话,竟叫他许久都无法回过神来。
“本座要你以你自己的名义,全部收购'霄'字号商船队,从今以后,世上没有'霄'字号商船队,唯有曹家商队。你可听明白了?”既然所求之物已经到手,便没有必要再留着这处产业了。留着也是累赘。
曹义城是个聪明人,自然听懂了叶天寒的话中有话。这三年来虽辛苦,既要照顾生意,又要暗中调查主子所吩咐之事,却未曾想过,主子竟将整个商船队赐予他?!好,既然主子嫌麻烦,那么他便全权将这商船队接管过来,继续替主子卖命便是。
曹义城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明白了。”语毕便起身退下了。
船缓缓前行。滚滚的江水带动沉重的商船上下左右地摇晃。叶天寒出了船舱,独自立于船头。摇晃的船身丝毫没有影响到她,毅力的身影仿佛立于平地一般,纹丝不动。深邃的紫眸望着茫茫江水,无人敢上前打扰。
“寒,在看什么?”
“……”
“寒?”叶思吟拉了拉叶天寒的衣袖。江上风大,纤细的身子在一个巨浪拍打船身的剧烈摇晃中,一时重心不稳,眼看便要跌在地上。却蓦然被一双强健的手臂揽住——是叶天寒伸出手,将人抱在怀中。
“进舱去。”叶天寒冷冷道,紫眸却并未看着怀中之人。
叶思吟点点头,遂随着叶天寒回了卧房。
“无事便待在房中休息。伤还未好全,多休养才是。”虽然面前的人并非他的爱人,但这具身体却是属于吟儿的。他费尽了心思让那人吃尽了苦头练成了寒潋诀,才得以改善了这具身体的体质,绝不允许被眼前这人再度破坏。思及此叶天寒冷冷吩咐道。语毕便转身要走。
“寒?”
“……”一个温热的身子自背后环住他。深邃的紫眸倏地冰冷。
看不到叶天寒的神色,'叶思吟'不知抱着的人一瞬间迸发的杀意。有些哀伤地道:“寒,再陪我一会儿可好?”
“……”紫眸中尽是不屑与厌恶的神色。叶天寒转身,拨开了他的手臂,紫眸中的寒冷令叶思吟有些胆怯。刚想说些什么,却听闻他道:
“叶思吟,别逼本座杀了你。”
浮影暗香(父子)
五十五章
紫眸中尽是不屑与厌恶的神色。叶天寒转身,拨开了他的手臂,冷冷道:“叶思吟,别逼本座杀了你。”
被那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那一抹浓重的肃杀之意惊骇得倒退一步,叶思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寒……你,你说什么?!”
叶天寒眯起凤眸,看着惊慌失措却仍是想要继续伪装下去的人,冷冷开口。嗓音虽轻,却比那千年寒冰还要冷上几分:“本座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么?”
见对方似乎一点也不明白为何他如此态度突变,神色凄楚地摇着头直往后退。眼看便要撞上身后的桌子,叶天寒伸手一拉,又将他摁在椅子上,不得动弹。深邃的紫眸直直望进他的眸中:“你道本座真看不出你是谁么?”
绝色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惊慌,不可置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定格在愤恨上。
原本清澈的紫眸染上一丝血红,有什么感情在缓缓汇集,最后竟迸发出惊天的恨意:“你知道我是谁?”'叶思吟'抬头直直望着他,反问道,“你怎会知道我是谁?整整十二年不闻不问,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是谁?!”
听着面前的人情绪激动的如控诉一般的话语,叶天寒丝毫未现动容之色,只冷冷看着他——他真正意义上,却从未承认过的子嗣。
'叶思吟'看着面前这念了十二年,恨了十二年的人,紫眸中渐渐现出一抹凄凉:“母亲为了你生下我而付出了生命,可你却从未在意过我们……你在意的,唯有他一人,对不对?”
只是一个简单的“他”,叶天寒却知道对方说的是谁,遂毫不迟疑地点头。
眼前的这个灵魂的诞生,原本就只是一个意外;而那个女人对他的感情,他更是觉得可笑而幼稚。
叶天寒并非不相信感情。毕竟父母死前恩爱非常,父亲更是因为母亲的去世才殉情而死。然世间的女子又有几个能与他的母亲惠安公主相媲美?他年仅十四便独创了浮影阁,身居高位多年,傲然绝世,自负非常;接近他的人,不是为了权势,便是为了钱财。若非遇到了那人,恐怕他将会孤寂一生……
吟儿……
看着那无甚感情的凤眸中现出几丝温情,'叶思吟'便知他在想什么——唯有那人,才能让君临天下,倨傲不羁的人露出这般神色。
“呵呵……”'叶思吟'忽然低下头,轻笑了两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可控制,到最后,竟似有些歇斯底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
叶天寒就这样冷冷注视着他的狂笑,一语不发。
笑够了,'叶思吟'才喘着气停下来,眸中的凄凉早已不见踪影,有的只是深深的恨与讽刺。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人,不,也许还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凭什么就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宠爱?战铭,醉月,凌霄辰,甚至叶天寒,个个都对他言听计从!而他呢?他就只能注定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偏院之中,遭受无止尽的非议和耻辱么?!凭什么!?
思及此,'叶思吟'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轻柔的声音恨恨道:“可惜了,我回来了,而他,注定只能魂飞魄散!”
想要看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不料,叶天寒却依旧是一脸的冰寒。
'叶思吟'见状,便又重复道:“听到了么?他会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回来!呃……”
纤细白皙的颈项被毫不留情地扣住,'叶思吟'倒吸一口气。窒息的感觉令他生不如死,只得双手握住紧扣脖子的手臂,却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时间缓缓过去,见手上的人已经快要窒息昏厥过去,叶天寒这才松开了手。
'叶思吟'重重跌在地上,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住地喘息,浑身颤抖。
“若吟儿出了事,本座定会杀了你。”叶天寒望着地上的人,紫眸中满是无情的神色。冰冷的嗓音让原本就战栗不已的人愈加颤抖不迭。
这个“儿子”,对他来说,没有丝毫意义。只是这具身体,却是属于吟儿的。因此他才会如此在意——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及这具身体。
然而,若是吟儿真的魂飞魄散……深邃的紫眸望着脚下的人,里头满是不屑与绝决——那么他会毫不犹豫杀了眼前这个人。
踏出房门,战铭与凌霄辰均恭敬地侯在一旁。
“主人……”两人都有些迟疑。那'叶思吟'所说的他们都听到了。难道少主真的已经……
不会的……不会……那个绝色的温润少年绝不会就此离他们而去。
可万一……两人看着叶天寒离去的背影,对视一眼,眸中是相同的神色——倘若那少年真的不在了,那君临天下的男人,怕是也……
房中的少年许久后才站起身来。喉咙如灼烧般的疼痛令他痛苦地皱起眉头……
没想到,那人竟看出来了……是他装的不够像么?为何竟会被看出来?明明是同一具身体,同一张脸……
寒……
内心深处如梦呓一般的声音令'叶思吟'浑身一震——那人终于要醒来了么?不……他不会让他得逞的!
他好不容易趁那人的灵魂因重伤而陷入沉睡,才夺回了身体,绝不会再度让那人抢走了……
“不要再跟我争了,我不会放弃的!”'叶思吟'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低吼出声……
接下来的三日,船上犹如淮水一般难得地平静。只是缓缓朝着北岸行进。
上岸时,'叶思吟'终于三日来首次见到了叶天寒。然尚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岸上已突生异变。
“微臣奉皇上之命,在此恭候亲王殿下。”那身披银色铠甲的将军装束之人,赫然便是从三品云麾将军——程烬。
千名禁卫军随着程烬一道跪地行礼:“恭迎亲王殿下。”
叶天寒并未如往日一般穿着雪色的衣衫,而是一袭华贵的紫色,上头是以金银线所绘的四爪盘龙,映着那相似颜色的眸子,显得高贵非常。
凤眸冷冷看着这看似前来恭迎,实则前来押解的禁卫军,叶天寒甩了甩袖子,径自绕过了程烬,往那为他准备的辇车走去。而'叶思吟',则被带到辇车后的一顶轿子中。
千名禁军瞬间骚动起来。程烬缓缓站起身,眸中晦暗不明。
“将军,这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一名禁军皱着眉对程烬道。程烬只是摇摇头:“启程前往行宫。”
陈州城繁华富饶,地处淮水北岸,是为重镇。皇帝几次出行均路过陈州,是以在此建立了颇为豪华的行宫,名为倾云宫。
据说当年皇帝出游,在陈州此处遇见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遂收为后宫。此女子不仅美艳非常,且才华横溢,令皇帝宠爱非常。连这陈州行宫也是以她的名字命名。而这名女子,就是如今后宫四大贵妃之一的云贵妃。
上千人浩浩荡荡行至倾云宫,一路上竟有百姓夹道欢迎——淮南道节度使一事,早已如风一般传遍中原。这名不见经传的亲王殿下,竟一夜之间受尽了百姓的爱戴。
辇车一路行至倾云宫偏殿——正殿是唯有皇帝与皇后才能入住的宫殿。
程烬恭敬地等候叶天寒下了辇车,抱拳道:“皇上吩咐微臣护送亲王殿下进京。请亲王殿下先行在行宫休息一夜,明日再启程前往京城。”
深邃的紫眸看着面前魁梧的武将,叶天寒不置可否,便回身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去。战铭遂跟了上去,留凌霄辰一人在殿外。
“程将军,先安顿了你的将士们,再前来参见殿下吧。行宫中事,交给我就是了。”霄辰微微一笑道。
程烬敛了眸子,恭敬地揖了一揖便转身离去。
禁军中的抱怨怒骂之声,凌霄辰不是没有听到。只是眸中寒光一闪,原本温润的微笑渐渐转冷:你们是些什么东西,竟想要主人另眼相待么!
入夜,叶天寒坐于书案之后,好似在等待什么。
忽的,门外传来敲门声,片刻后便推门进来。
来者是一名黑衣蒙面人,身后还跟着战铭与凌霄辰二人。
只见那人扯下蒙面的黑巾,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见过主子!”抬起头,那刚毅的脸,赫然便是云麾将军程烬!“
“起来。”叶天寒道。
程烬领命起身,自怀中掏出半块黑色的令箭,恭敬地奉上:“主子,这便是能够调动十万京城禁军的虎符。”
看着那黑色的令箭,叶天寒并未伸手接过。半晌,直到程烬被那慑人的气势压迫地差点再度跪地之时,叶天寒才缓缓开口:“程烬,本座将虎符交予你,可明白?”
程烬震惊万分地抬起头——他说什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叶天寒从不怀疑自己的属下。程烬潜伏军中数年,由一名普通士兵到从三品大将军,可见其才能;而身居高位,仍肯交出虎符,不惜与皇帝作对,可见其忠心。将这十万禁军交予程烬,他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程将军,主人如此信任你,你便不能辜负了主人。”一旁,战铭沉声严肃地道。
程烬这才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什么虚幻的声音,常年握着粗重武器的粗糙的大掌捧着那半块虎符,不禁微微颤抖:“是,属下誓死为主子效忠!”
许是因为了一个女人而建造的宫殿,不似别的皇家宫殿与行宫那般肃穆庄严,倾云宫更倾向于一个位于中原北方的江南式别院。虽已是深夜,然宫中处处点着宫灯,华美非常。
然这厢叶天寒的房中,却是漆黑一片。一袭白衣的人静静坐在窗边,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