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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不想出国留学吗?」自由 自 在
陈雨玲话才落下,便见他止住了大笑。然後别过头来,一脸饶富兴味的看著她。没多久,又痴痴的笑了起来。
然而笑是笑了,但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头,却半点的笑意也没有。
不出国,那是因为他想留在台湾。想留在台湾,那是因为在这块土地上有著步语尘这个人。就算那个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因为那个人还在这土地上活著,所以至少能让他安心。
虽然现实里见不著步语尘,但偶尔在梦里,他还是梦得到他。还是梦得到美梦,那种会让人宁愿一辈子也不醒来的美梦。虽然到了最後,他还是醒来了。虽然做恶梦的次数,远超过了美梦。
但至少,每天的梦里,都会有步语尘出现。爱他的也好,怨他的也好。每天早上醒来,他总会坐在床头傻笑一阵子。就算是从恶梦中惊醒,他也一样像个疯子似的,愣在床上独自一人傻傻的笑著。
就算是哭著醒来,睁开眼後,他的第一句话还是:今天还要再梦里相见哦,尘。然後又是一阵痴痴的呆笑。有时陈雨玲一大早拎早点去给他,撞见这种情形时,也不晓得该说什麽。
她原本以为,扬季绝在经过这次的打击後,应该会心灰意冷,然後游戏人间才对。可是他没有,什麽也没做的,就只整天待在家里。有时光是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就可以这麽渡过一整天。
就像没有心的玩偶一样,虽然外表漂漂亮亮的,但看东西的眼眸却像没映进任何东西般的,空洞无神。
那时的陈雨玲,只找得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扬季绝,那就是……行尸走肉。
而唯一正常的时候,大概就是收到步语晴寄来的信时。虽然只有简短的两、三篇信纸,却可以让他看上一整天,然後精神亦亦的跟她讨论信里的内容。每当讨论起信里的内容时,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开心的说著、神采飞扬的扬著美丽的笑容。
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边说边做动作;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说到某个地方会突然咯咯的发笑,偶尔还会跟她开开玩笑,挂著像是在恶作剧般的笑容,缠著她讲著步语尘的事情。
就算是再平凡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能说得津津有味似的。她一开始以为这是好现象,但愈到後来,她才发现这种现象称不上是正常。因为平日的扬季绝,异常的沈默,可以三、四天一句话都不开口,活像个自闭儿似的。
直到後来他考上了附工的日校,这样的情况才改善了一些。像是她开车去接他回家时,偶尔会跟她说一些学校的事。那时她才觉得,那个步语尘所认识的扬季绝,似乎正一点一滴的慢慢回来了。
虽然他一大早醒来的那个习惯还是没变,还是会说:今天还要再梦里相见哦,尘。然後又是坐在床上,一阵痴痴傻傻的呆笑著。虽然乍看之下很蠢的感觉,但後来她发觉,那样的笑容,看起来幸福多了。
但是偶尔,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时,她又会听见他像是在自问自答般的喃喃自语。有一次她走到他身旁,才听清楚他在讲什麽。
而那时她才发觉,扬季绝当时决定要活下去时,是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才办的到。那时她才发觉,他这样近乎痛苦的活著,有多麽的疲累。
有没有一双手,握住了便不轻易放手?──有啊!只可惜,现在的我不得不放手。虽然把手连皮带肉的拔离时,跟著喷洒出来的血直叫人炫惑又疼痛。
有没有一个肩膀,可以倚靠一辈子都有安全感?──有呀!只可惜,那个肩膀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没有一场拥抱,紧紧的让两人再也不分开?──没有……永远,再也找寻不到这种拥抱了。因为想让我紧紧搂著再也不分开的人,已经不会再爱我了。
有没有一种约定,是相约每个来生都要和你相遇?──没有,因为我根本就来不及和他做这种约定……而且就算有来生,那个人也不会再想遇到我了……
有没有一段感情,深深刻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有啊!一辈子,直到死,都还会记在脑海里。因为也只能记在脑海里,因为生命里,再也不会出现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了,永远也没有了。
有没有一个人,是你用尽了一身力气还舍不得将他遗忘?──有啊,就算我死,那个人,还是会一直刻印在我心里。那个人,他的名唤作步语尘,永永远远,也不可能忘记的。因为……我真的,很爱、很爱、很爱他哦!嘻嘻嘻……
──只是很可惜的,能让我有这种感觉、想和他做这些事、做这种约定、一辈子也不愿遗忘的人,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样的喃喃自语,无论他自问自答了多少次,都像是不会累一样,一再的重覆著。而她不论听了多少次,都觉得他从那场离别後,就再也没原谅过自己,没打算善待过自己。
或许只有到步语尘原谅他的那一天,他才会停止这种自我的精神折磨也不一定。
虽然,那一天也许永远也不会来临。
──如果活著比死了还痛苦,你还会想活著吗?
──会呀……最起码,还会活到那个人可以再次扬起真心的笑容时。
──所以在那之前……我不会死的……
──在那之前,我会活得好好的,你放心吧。
66。
从台南回到台北的步语尘,就像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一样,虽然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但除了笑这个表情以外,其他的表情倒是没少过。会生气,也会高兴,只不过高兴时顶多是扯扯唇、乾笑几声罢了。
初回来的那段日子,步语尘几乎每天早晨,都是从恶梦中哭著醒来的。却又不能让家人发现,每天早晨都一脸狼狈的冲进浴室里,拼命的洗著脸想将那一脸的悲伤也一起洗去。
而步父则是深怕扬季绝又回来台北找语尘,所以一回台北便帮步语尘转校,但又怕人家问起他转校的原因,後来乾脆决定让步语尘先休学一年,然後再转去别间学校。
最後连家也搬了,但虽然搬了家,步语晴的信还是照寄,且由於扬季绝从来没有回信的原因,步父也不晓得自己就算搬了家,对方还是知道住址。
也许是看破一切的绝望和死心,步语尘就如扬季绝事先所预料的一般,并没有放纵自己堕落,反而像是真忘了有他这个人一般的,仍然的过著生活。
但真的忘了吗?真的能说忘就忘吗?假如真的能说忘就忘,那这世间也不会有这麽多令人伤心的事了。
扬季绝送给他的那条银鍊,他原本是该丢的,却怎麽也扔不出手,依旧挂在他颈间上。是否是扬季绝早就晓得会有今日的分离,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送给了他这麽一条破碎的半心形项鍊呢?
早就明白他的心到了最後,会被撕裂成两半而破碎不堪吗?可惜,他猜错了,是一颗心碎成比灰尘都还不如。
晚上一个人待在房里时,他总会对著银鍊里的照片发呆,偶尔会回想起过往的一些事。後来他却发觉,在回忆里,甜蜜的记忆远比揪心的经历超出太多了。
从一开始的不认识,然後变成同班同学、後来又因为同是班级干部和学生会干部,而逐渐的熟悉,然後变成好朋友,最後发现扬季绝没有想像中的幸福,然後他跟他告白,然後顺理成章的在一块了。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那麽自然一般。在一起之後,扬季绝对他可说是百般的好,宠著他、爱著他、顺著他、疼著他,还会教他功课、逼他读书。在那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就连彼此的关系被揭穿了,他们还是那麽的相爱。为了见他,他不惜跷家、跷课的跑下台南见他。当他以为再不过久就会拨云见日时,扬季绝却以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了他一切。
然後,就是无止尽的绝望。自由 自 在
他有时常会想,就算是要报复,以扬季绝的聪明才智,为什麽会选择了最累、最愚笨的一个方法呢?大可在他爱上他时,就让他跟著他一起学坏、一起堕落,然後等堕落够了,再一脚把他踢开,不是会比较轻松些吗?
以前他曾问过扬季绝抽菸的感觉是怎样,却换来一顿的训话,还一脸严肃的跟他说吸菸的坏处,绝对不准他去嚐试。假如他真的那麽恨他,为何那时不乾脆让他学会抽菸算了呢?
以前他曾问过扬季绝飙车好不好玩,一样被训了一顿,叫他要爱惜生命,不要做那种危险的事情。但扬季绝却自己学了一身飙车的好技术,每次带他出去玩时总会让他站在一旁,然後看他一个人在公路上玩车。
假如他真那麽恨他,为何不教他骑车呢?说不定他那时一不小心摔车,也许会把腿给摔断了,这麽做不是会比较轻松吗?
以前他曾问过扬季绝和人家打架剌不剌激,最後换来他一副再也受不了的神情,然後用他一贯的方法让他乖乖的闭上嘴,不再问一些有的没的的问题。
有那麽多机会他可以让他学坏,然後断送自己的一生,为何那个人从来不用那些方法呢?
为什麽,一段称得上是美好的感情会走到这种地步?为什麽,曾经信誓旦旦说要爱他一辈子的人,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恨一个人,才有那些回忆、动作和话语吗?那麽,他不得不承认,扬季绝的恨实在太伟大了,而且对於云平的爱也实在是太执著了。
执著到,毁灭一切,让人绝望的地步。
很多次,这些问题总会环绕在步语尘心中,久久不散。但就算想再多次,他也得不到答案,也不想去知道答案。
因为在那一天里,扬季绝不就亲口的给了他答案吗?而且说不定知道了答案,只不过是换来更残忍的事实也不一定。
然而多少次夜里,他总会恨自己没用。明明下定决定要恨那个人了,却怎麽也恨不起来。明明告诉自己对方是多麽的残忍,但自己却会不自主的,想要忽略掉那段最羞辱人的回忆。
因为抹去了那段,就真只剩下甜美了。只可惜,那段刻骨揪心的羞辱,他怎麽,也忘不了抹不掉。
假如,他是真的忘掉一切,那该有多好。
假如,他那时没被就活,也不用活得这麽狼狈了。
在他从医院醒来时,决定要忘掉扬季绝起,他就不是从前那个单纯无知的步语尘了。因为他晓得,懦弱和天真、善良,只会害死自己。轻易的信任他人,更会将自己逼进万劫不复的境地罢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自己变回以前的那个步语尘。所以就算扬季绝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再被骗一次了。
永远不会,绝对不会。
如果说了後悔 是不是一切就能倒退
回忆多麽美 活著多麽狼狈
为什麽这个世界 总要叫人嚐伤悲
我不能了解 也不想了解自由 自 在
我好想好想飞 逃离这个疯狂世界
那麽多苦 那麽多累 那麽多莫名的泪水
我好想好想飞 逃离这个疯狂世界
如果是你 发现了我 也别将我挽回
想了你一整夜 再也想不起你的脸
你是一种感觉 写在夏夜晚风里面
青春是挽不回的水 转眼消失在指间
用力的浪费 再用力的後悔
──五月天「疯狂世界」
67。
或许是因为食欲不佳的关系,所以使得原本就不怎麽胖的扬季绝更加的日益消瘦。那种纤细骨感而造成的一种阴柔美,和那张原本就过份俊美漂亮的脸蛋,就连和他认识许久的陈雨玲有时都会产生一种错觉。
一种他比女人还像女人的错觉。
当陈雨玲意识到这点後,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他好像就这样放弃了自己一般,就算变得连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也无所谓了。
但是陈雨玲却忘了,早在陈云平死去的那时起,扬季绝早就变得连自己和父母都几乎认不出来了。她忘了,从那时起,他早就舍弃了最原本的自己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吃饭?」在某天放学时,她开车到附工接他回家时,看到他那副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开口询问了。
「啊?当然有阿。」理所当然的回答著,随後便以著一副“这什麽烂问题”的佣懒眼神睨了她一眼。
「……你一定连肠胃都出问题了。」
「早出问题了,不是跟你说我身体全都坏光光了,什麽药我家该──」说到一半时扬季绝的声音赫然的止住了。正当陈雨玲觉得怪异时,才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就发觉他沉著脸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哈哈!别这种表情嘛,就跟你说我身体全都坏光光了,什麽药我家该有的都齐了。」
想起了那时的甜蜜和欢乐,那一瞬间,原本就不怎麽飞扬的心又跌得更深、更沉、更疼了。
欢乐的回忆,该是甜美的。为何如今他回想起来,却是这麽的苦。尤其愈是幸福美好的过往,就愈是苦涩揪心的磨人。
「第一次期中考的成绩如何?」大概猜出扬季绝为何突然沉默,她便识相的转移话题。
「跟以前一样,没什麽特别的。」闷哼著语调,懒懒的从书包里抽出成绩单递给对方。
瞄了一眼後,便见陈雨玲勾起唇角。
这小子,组排名都第一了还没什麽特别。真不晓得他这种欠扁的态度,何时会被人修理。
「喂,要是学校有人找你麻烦,你会还手还是给对方打?」
「你在说废话吗?当然是还手,不然给他打爽的啊?」更加受不了的睨了她一眼。
「下礼拜平儿忌日,你要和我回台北扫墓吗?」买完晚饭回家後,她若无其事的问著。
虽然晓得会勾起他不愉快的回忆,但平儿毕竟还是在他心中占了不小的地位吧?仅管今天会有这样的局面,一半该怪罪平儿才对。陈雨玲边吃著饭,边想著。
而扬季绝则又是一阵沉默。自由 自 在
「好,顺便带我去看……语尘好吗?」口气有些犹豫,最後还是开了口。
「他不会见你的。」十分乾脆的毁掉他的希望。
「远远的看著就行了,很久……没看到他了。」
这人是不是不止身体坏光光,就连脑子也坏了?受不了的看了他一眼,最後她还是只能答应。
答应了之後,便见他傻呵呵的笑了起来。但那笑容看在陈雨玲眼底,却是无尽的心酸。
就算是远远的看著就能满足了是吗?就算一辈子只能保持这样的距离,就能在无聊时用那些话自问自答的,折磨自己是吗?真不晓得该说他是聪明,还是傻。
就算见到面了,又能如何呢?
只要能远远的看著对方,哪怕只是一眼,那也好。
请了三天事假北上的人,在看见那个曾经爱得入心入骨的人跟往常一样,拎著书包、穿著陌生的校服从家里走出时,忽然激动的捂住自己的口鼻。漂亮的凤眼盈满泪水,却始终在眼底打转不肯落下。
他过的很好,脸色看起来很不错,身体也跟以前一样,没有消瘦。依旧是那个步语尘,那个像是还没认识自己的步语尘。
一直跟到步语尘上了公车後,才停下脚步。然後,那个眼里盈满泪水的人,下一刻忽然低声失笑了起来。依旧是那种高低不齐的狂傲笑声,让人听了会忍不住心酸的笑声。
路上的男男女女全因他的笑而回首,因他的异常俊美而低声赞叹,也因他的怪异的举止而皱眉困惑。
最後在一旁的陈雨玲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将他拉进停在不远处的车里後,他却依旧露出那种过份甜美的碍眼笑容。
「什麽事那麽好笑?」她从以前就觉得,扬季绝是一个很喜欢用笑来掩饰一切的人。在人前,开心高兴是那迷倒众生的笑容,伤心难过也是那样的笑容。在人後,宁可让自己镇日窝在家里面无表情的折磨自己,也不愿挤出一丝笑容。
或许,他不止身体病了,就连心灵也病了。或许,她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了。再这麽下去,说不定哪天他便给自己逼疯了。
「他不需要我了,没有我也过得很好,过得很好、过得很好……」佣懒的放松身子躺靠在座椅上,面容上那梦幻般的笑容却叫陈雨玲想一巴掌打碎。
「这种事不是早知道了?」皱起眉,不是她残忍,而是扬季绝对自己太残忍。明明知道步语尘一定会过得好好的,却像似要折磨自己一样跑来看对方。
抹去眼角的泪水,无眼的瞟了陈雨玲一眼,他忽然扯起一抹冷然的笑容。
「你很冷血嘛!是呀,这种事我早知道了。你心里一定在想,怎麽会有这麽白痴的人,明知道前面有刀还是不知死活的往前扑去。」冷笑了几声,他又继续说道:「可是你不晓得,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