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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妃-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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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第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轻声安慰。
  “打探回来的消息虽是如此,但也不一定是真的,或许有错。”
  金呈霓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般,手中的纨扇颓然滑落在地,她木无表情,静静地落着泪。
  安第拾起纨扇,从一旁拈起绢帕递给她拭泪。
  “阿霓,我记得你曾说当年陷害你一家的人姓潘,那人叫潘年甫对吗?”
  金呈霓木然地点点头。
  “潘年甫原是正三品中书令大臣,但是在你爹被削官以后,他也被贬到惠州当个从六品的下州司马了。”安第有些疑惑。“一个人要陷害一个人,必定有其前因后果,不然不会为了陷害一个人而赔上自己的前途。”
  金呈霓静静地听着,神情若有所思。
  安第徐徐说道:“从打听来的消息里才知道,你爹曾经审过一件案子,这件案子的主谋就是潘年甫的独生子,不管潘年甫如何贿赂你爹,你爹就是不肯买帐,后来他的儿子受不了牢狱之苦而病死在牢里,于是潘年甫便陷害了你一家,让你也尝到了被囚禁的苦楚。”
  金呈霓眼神恍惚,神色萧索哀戚。
  你爹是正直的好官,可惜就是太正直了,为人总是圆滑一些的好。
  她想起梁公公的话,不禁悲凉地一叹。
  “我爹做的是正确的事,但也为了他的正直付出了可悲的代价,我虽然因此吃了苦,但我一点都不怪他,潘年甫的儿子是罪有应得。”
  安第冷冷一笑。“潘年甫对皇上的性情简直了若指掌,才知道利用皇上对皇后的依恋来陷害你。”
  “看不出皇上是如此多情的人。”她冷漠地说。
  “据说明显皇后不但艳丽非常,而且端庄贤慧,温良恭俭,在后宫里很得人心,皇上也很以得到这个皇后为荣,常常大摆宫宴,把皇后当宝物一般的炫耀。当皇后还在时,皇上都还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是当皇后一病逝,他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子了。”
  安第轻轻唏嘘,有些感叹。
  金呈霓静默着没有接口。
  永始帝带给她的除了痛苦就是折磨,除了悲伤就是绝望,他对明显皇后的宠爱根本无法激起她的半点同情心,对他的感觉就只有憎厌而已。
  外头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听见婢女丁香低喊道:“公主,梁公公来了。”
  金呈霓怔了怔,不安地看了安第一眼。
  “请他进来。”
  安第坐起身子,以眼神示意她不要慌乱。
  梁公公微弯着腰走进来,头发衣衫都湿漉漉的。
  “奴才见过公主。”他抽出怀中的帕子擦拭身上的雨水。
  金呈霓连忙去斟一杯热茶过来。
  “这么大雨,梁公公有事派底下的人来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安第疑惑地看着他。
  “有要紧事奴才得亲口告诉霓嫔。”
  虽然金呈霓在进宜香宫后就被废去封号,但梁公公总还是以霓嫔称呼她,除了同情以外,也是他在皇宫里多年培养出来的智慧。
  天威难测,谁知道冷宫里的嫔妃会不会有朝一日变成凤凰?
  “公公,什么事这么要紧?”金呈霓的不安更加深了。
  “康太妃殁了。”梁公公重重叹口气。
  “怎么会……”
  金呈霓瞠大了双眸,禁不住颤抖着。
  “她打破瓷碗,用瓷片割破自己的喉咙,早晨小太监送膳食过去时,她的身子早已冰凉了。”
  他的声音哑涩,充满了伤感。
  金呈霓蓦然回想起在她离开宜香宫前,康太妃在栅门后朝她笑着挥手的模样,那笑容竟是与她诀别了。
  “因为我离开,所以太妃才死了。”
  今日一连两次听闻死讯,让金呈霓的情绪溃堤,骤然大哭出声。
  “阿霓,这是康太妃选择解脱的方式,你要想想,她现在反倒轻松自在了不是吗?”安第安抚着激动哭泣的金呈霓。
  “公主,我要回去送送她。”她霍然站起身。
  安第扯住她,情急地喊:“阿霓,你一回去要再出来就难了,你想清楚!”
  梁公公满脸狐疑地看了安第一眼。
  “可是康太妃一个人孤伶伶地走,实在很可怜。”金呈霓哽咽落泪。“康太妃人生最后三年是和我一起度过的,我若不送她一程,心中实在难安。”
  安第无奈地望着她,低低长叹一声。
  梁公公深吸口气,说道:“奴才这回前来,其实也是传皇上口谕的。皇上听闻康太妃已殁,便想起霓嫔出宫时日过久,命奴才来传话,要霓嫔即刻回宫,如此一来,正好可以送一送康太妃了。”
  金呈霓微微一震,暗暗心惊。
  安第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淡淡地说:“阿霓画的园林草图我还不十分满意,你去回皇上,就说我的意思,让阿霓晚些时日再回宫。”
  梁公公十分为难地皱起眉头。
  “这……奴才恐怕不敢回话,因为皇上的意思是‘即刻’,銮轿已经在公主府外头候着了。”
  “这么突然?此时外头还下着大雨呢,皇上怎么会突然迫不及待想见阿霓?”安第心里大启疑窦。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梁公公眼中有着些许忧色。“自从那日奴才将那一迭图样呈给皇上以后,皇上对奴才就疏冷了许多,今日只是突然命奴才来传话,什么也没有多说。”
  “梁公公,不好意思连累了你。”金呈霓歉然地望着他。
  安第听着,心中越发感到不安。
  “阿霓,你到房里去看看自己可曾丢失了什么东西?”她匆匆地说道。
  金呈霓心头猛然一沉,惶惶然地转身飞奔出去。
  梁公公的神情颇为不解。
  “梁公公,你若害了阿霓,对你也没有好处。”
  安第沉住气,怒视着他。
  梁公公张口结舌。“奴才怎会害她?”
  “那两个小太监难道不是你派人监视着阿霓的?”安第冷冷地说道。
  “他们两个确实是奴才带出来的,不过奴才并没有要他们监视霓嫔,他们也从来没有跟奴才回报过霓嫔什么事。”梁公公焦急地解释。
  安第久久不语,心底闪过几丝疑虑。
  片刻,金呈霓脚步凌乱地奔了回来,脸色苍白地低喊——
  “公主,我的锦囊不见了!”
  第7章(1)
  无极殿。
  金呈霓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梁公公跪在她身后,而永始帝怒不可遏地在她身前来回踱步,有如一头狂暴焦躁的野兽。
  这场景和三年前她初次入宫时一模一样,唯有一点不同,永始帝手上多了一个锦囊。而她,已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受惊过度了。
  “你和安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永始帝额上青筋暴起,重重喘着粗气。
  金呈霓抬眸,眼底藏着若有似无的笑。
  她和安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样的问话,竟让她的心底泛起了一阵甜蜜。
  “我们没有开始过。”
  金呈霓不惊不惧地回答,冷冷地用她冰冷如刀刃的眸光凌迟着永始帝那张令她厌恶的脸。
  安题给她的信,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反复背诵过的,安题在信中提及的人、事、物,那些字句被永始帝看见了,他将会如何震怒?和安题会怎样翻脸?她自己又将会承受何种后果?她都是相当清醒而自知的。
  三年前,永始帝怒斥她欺君,她就落得幽禁冷宫的下场,此次和天凤皇朝二皇子的私信被他看见,他会如何惩处她?她如何猜不出来。
  冷宫三年,让她学会了忘记恐惧,学会了习惯绝望,在回到皇宫的这一路上,她早已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了。
  “锦囊里的这些信明明就是楚安题写给你的,信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永始帝捏着手中的锦囊,用力扯出锦囊中几条写着字迹的绢帕,大声怒骂着。
  “我没有抵赖,皇上所问的问题,我心中多么希望会是真的,可惜并不是。”
  她此时倒很庆幸安题是用绢帕写信给她,否则被永始帝这么用力撕扯,只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从这些信里就可以看出你们早已私通了,连安第都是知情的,甚至梁度都背叛朕,和你们是一丘之貉!真没想到楚安题才到宫里没多久就和你私通上,干出这些不知羞耻的事后,竟还想叫他母后劝朕放你出宜香宫,她是朕的七皇姑又怎么样?她是天凤皇朝的正宫皇后又怎么样?朕就非听她的话不可吗?”他一脚踹在她的肩上。
  金呈霓痛楚地倒在地,松绾着的髻软软垂了下来,乌黑的发丝披在肩背上。
  “‘父王和母后得知姐夫已率兵出征,大为震怒,已决定质问表哥此事。’,他们凭什么质问我?他是天凤皇朝的天子,朕难道不是龙纪皇朝的天子吗?凭什么朕要派谁领兵挂帅还要他们的同意?凭什么他们可以在朕的面前耀武扬威!”
  永始帝念着信中的文字恨声骂道,甚至把那些绢帕摔在地上,用脚忿恨地狂踩着,整个人几乎失去理智。
  金呈霓冷眼看着他激愤的样子,心痛着那些被他踩在地的绢帕。
  “你们所有的人都背叛朕!一个一个都背叛朕!”
  永始帝在殿中狂乱疾走,嘴里怒骂不休。
  “朕为什么要沐岚领兵挂帅?因为朕的皇子们没有一个肯上战场,每一个都跟朕作对……”
  金呈霓趁他不注意,把那些被他踩脏的绢帕飞快拾起来藏进怀里。
  “还有你!”他猛然转身狂怒地指着她,脸色又青又白。“一个欺君的冷宫罪嫔,也胆敢背着朕和男人私通!朕召见你时,你存心激怒朕,说朕的无极殿没有你的宜香宫舒服,看来你是一心妄想当楚安题的王妃了!朕是天子,他只是个东王,朕就那般不如他吗?竟连你都敢瞧不起朕!”
  猝然间,他重重扇了金呈霓两个耳光,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
  金呈霓抚着火辣辣的面颊,耳际一片轰鸣,只依稀听见他冷声喝道——
  “既然宜香宫才是你觉得最舒服的地方,那你就回到那里去!来人,把她拖出去,赐死!”
  金呈霓像被突然之间抽走了魂魄,无力地被人拖出了无极殿。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宜香宫的,待醒过神时,她已经回到住了三年的地方,桌上摆着一幅白绫,雪白得几乎刺痛她的眼睛。
  赐死。她想起来了。果然唯有死路一条。
  门口站着陌生的太监,似乎在等着她死,就像勾魂的黑白无常,只要她一死,就能回去复命。
  想起了隔壁的康太妃,她恍恍然地走过去,看见她的屋内置放着一副薄薄的棺木,康太妃就睡在那里头。
  “太妃,你说我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我真的回来了,回来陪你了。”她静静地望着棺木,无声无息地落泪。“你说宜香宫是个不祥的地方,任何人进来了都出不去,这里真的是不祥,你我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快着点,我们还要回去向皇上复命!”太监无情地催促。
  “太妃,我很快就来陪你了,你等等我,别让我一个人走。”
  金呈霓凄然地一笑,慢慢退出去,回到自己屋里。
  当真正面对死亡时,她心中深深的遗憾盖过了内心的恐惧。
  她将带着无法再见安题一面的遗憾死去,她将带着无法明白安题真正心意的遗憾死去,她甚至遗憾自己没拥有过他一次的亲吻和拥抱,她唯一拥有的只有怀中那些绢帕。
  她苦涩地笑起来。
  也好,她不是什么都没有,有这些绢帕陪着自己死,至少可以少一点点遗憾了。
  她双手颤抖地捧起白绫,缓缓踩上桌子,把白绫抛上了屋梁。
  “安题,今生与你无缘,但求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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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漆黑。
  金呈霓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四周好似有很多很多的人,但她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太妃……你在吗……”
  金呈霓没有感觉到害怕,只是慌张。
  没有人影,也没有人回答。
  她每走一步,都害怕踩空,害怕坠入无垠深渊。
  这是死亡的感觉吗?周围是一片黑暗,彻底的虚空,她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回去,快往回走,别再来了。”
  她蓦然听见康太妃的声音在她耳旁悄悄地说。
  “太妃!”
  金呈霓伤心地大喊,猛然一阵强烈的心悸,接着有道白雾出现在黑暗中,白雾渐亮,成了一道刺眼的光影,那光影将她吸了进去,她的身子像飘了出去似的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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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然间,眼前一片耀眼明亮,金呈霓狠狠地深吸口气,胸腔突然剧痛了起来,每吸一口气都痛得像要窒息。
  “老天保佑,你活过来了!”
  她听见安题惊喜的喊声,接着,看见了一双有如晨星般光芒闪烁的眼眸,那是安题的眼睛,只是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
  她活过来了?她难以相信。难道死去的人也会作梦?她想开口说话,但是喉咙却痛得发不出声音来。
  “阿霓,没事了、没事了!”
  她听见安第的柔嗓啜泣哽咽着。
  安第也在这里?她的神智慢慢恢复,意识慢慢清醒,当她看见安题用双臂环抱着自己,唇边漾着明亮璀璨的真心笑容时,不管这一刻她是生是死,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幸好把你救活了。”
  安题用被子将她裹紧,声音中难掩狂喜。
  她想开口说话,但是喉头似火烧般干哑,她凝神细看,发现周围悬挂着七彩帐幔,并不是宜香宫,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除了安题和安第围在她身旁,隐约感觉到屋内还有别人在。
  “天凤皇朝的后宫管不够,七皇姑还要管到朕的后宫来,虽然龙纪皇朝后位虚悬,但后宫的事还轮不到七皇姑来管!”
  金呈霓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不由得一震。她难艰地侧转过头,看见脸色灰败的永始帝正与一身黑衣装束的美丽妇人说话。
  “你的后宫乱七八糟,本宫可没那个兴趣管,但是对于本宫的女婿,总有权利过问一下吧?”被永始帝称作七皇姑的女子正是应天禹。
  自从安题接到金呈霓的信,得知沐岚已奉命出兵时,她气得忍无可忍,便乔装跟着安题来到龙纪皇朝见永始帝,没想到刚一进宫,安题就从梁公公处得知金呈霓已被永始帝赐死在宜香宫。
  安题急奔到宜香宫去,看见金呈霓已经悬梁,但见她身体仍有微温,立刻将她解下来,救回了她一缕香魂,然而也因此大大激怒了永始帝。
  “沐岚是朕的臣子,朕需要他为朕带兵打仗,他就应该听命于朕,何错之有?”永始帝冷冷地说道。
  “你至少应该顾虑一下安第!她有三个月身孕,又是你的表妹,在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叫沐岚离开她?”应天禹怒声责问。
  “七皇姑,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当我朝需要用兵时,将领怎么能因为妻儿而把国家大事丢着不顾?”永始帝没好气地回。
  “国家大事?”应天禹冷哼一声。“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出兵南蒙干什么?南蒙年年向你进贡,两国友好多年,现在人家当家的病了,你就乘虚而入跑去打人家,这说得过去吗?”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龙纪皇朝,难道我想让龙纪皇朝强盛起来,七皇姑不高兴吗?”永始帝脸色越发难看。
  “持强凌弱,这可不是一个好国君的德行,我看了就有气,怎么高兴得起来!”应天禹毫不客气地骂道。
  “七皇姑如今是天凤皇朝的皇后,不应干涉我龙纪皇朝的国事,七皇姑若再多言,别怪我无礼了!”
  永始帝恼羞成怒,脸色气得铁青。
  第7章(2)
  安第闻言,咬着牙怒视永始帝。“倘若沐岚有个三长两短,那你就休要怪我父王无礼了!”
  应天禹错愕地看了安第一眼。这句话已形同挑衅,从原本的“家事”演变到“国事”了。
  “安第,你别忘了,你嫁的丈夫是龙纪皇朝的安南督都,不要总是以天凤皇朝公主的姿态跟我说话。”永始帝眼神冰寒地瞪着安第。
  安第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冷冷地说道:“曼武表哥,我嫁的人叫沐岚,不叫龙纪皇朝。”
  “你说这话是想与我翻脸了?”永始帝的脸色青白不定。
  安第默默望了应天禹一眼。
  应天禹了解女儿恐惧失去丈夫的心情,只是淡然一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曼武,用不着这么急着翻脸,咱们是一家人,我现在就好言相劝。”应天禹平心静气地说。“南蒙一直都没有失礼于你,也没有招惹你,希望你能停止攻打南蒙,不要留给人欺凌弱小的骂名。”
  “欺凌弱小?”永始帝冷笑两声。“我不欺人,人便欺我,只有让自己强大了,人人才会俯首称臣。”
  “想要人人俯首称臣,用的可不是蛮力而已。”安题冷冷地插口说道。
  永始帝怒不可遏,伸手指着安题和金呈霓骂道:“七皇姑,安题招惹我的嫔妃,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呢?这便是天凤皇朝皇室的教养吗?”
  安题再也隐忍不住,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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