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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一个姑娘家,不能表现得太露骨。因此每次紫儿来庙里,都会上香拜拜,然后,故意在四处绕一绕。最后才绕到膳房前,等丑洋儿把诗词送上。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紫儿书房的绢纸已堆积如山,而她也快十八岁了,面临到终身大事,因此上门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除了早课、劳动、念经,丑洋儿每天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紫儿的到来。
这天,他按例待在膳房,思忖该写些什么诗词赠给紫儿。不过,一直等到天黑,紫儿却没有出现。
他开始有些不安,这不是紫儿平常的作风。虽然彼此没有承诺过什么,但是,他们的“心”早已互相允诺;永不分离!生生世世。
但是,今天为何她没有来?
丑洋儿忧心极了。紫儿生病了吗?还是,她家有何事故?还是……他胡乱地想着。
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佳人倩影,他有一股想冲出去找她的冲动。不过,他不敢,只要想到自己的“容颜”,他就会胆怯得不敢出门。因此他只好耐心地在膳房里痴痴地等待、期待,直到次日天亮、天黑、天亮、天黑。
“不好了!丑洋儿……”寺庙的师兄冲到膳房。“你父母亲和兄弟姐妹……在家乡,被一群土匪袭击,全……死了!”
这恍若是晴天霹雳,丑洋儿震惊地望向窗外的白雪,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突然,一连串噼哩啪啦的炮竹声响起,远处出现轿子。恭贺声不断。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紫儿姑娘嫁个好婆家,入主富豪官邸,做成了李夫人……”
原来是紫儿出嫁了。
老夫人总算了了一桩心事。紫儿嫁的正是赫赫有名的宰相之子李公子呢!老夫人谢天谢地,感谢诸仙介绍的庇荫,故特地来寺庙还愿。
丑洋儿躲在角落里,无法置信地注视这一切——
李府娶媳妇是件大事,对方爽快地捐金千两给寺庙。而这名李公子,人品极佳不说,长得更是帅气非凡,丑洋儿和他一比,简直是天鹅与癞蛤蟆。
丑洋儿凝视着花轿,仿佛看到了美丽动人、风姿绰约的紫儿。
他伤心欲绝地起身,冲进膳房中……
没有了亲情,也没有了爱情,从此这一生,他只能孤独地过日。
三天后。
“师父,求你成全徒儿,让徒儿出家吧!徒儿已一无所有,了无牵挂,求您答应吧!”他双眼濡湿地恳求道。
“丑洋儿,你看开了吗?你看透了吗?”师父再三质问他。
“徒儿已一无所有,还能再看不开什么?”丑洋儿泪仍汩汩流出。“世间变化无常,唯有‘苦’字足以形容,师父!我好苦啊!求你渡我脱离苦海。”
“丑洋儿,你在出家之后,绝不后悔?”
“是的,徒儿绝不后悔。”丑洋儿起誓。
“好。”方丈终于颔首。“既然你已下定决心,为师的就成全你吧!”他转头吩咐小和尚:“准备剃度仪式。”
第一刀,断除一切恋。
第二刀,愿修一切善。
第三刀,誓渡一切众。
……
在剃度中,丑洋儿紧闭着双眸,告诉自己,他要“绝”一切情爱,看“空”一切。
第二章
“小姐,你怎么这样偷溜出来……”丫环翠玉跟在紫儿身后叨念着。“你已经是官夫人了,还需要用走的吗?为何不坐轿子呢?何需在天寒地冻中,辛苦蹒跚地——”
“你别再念个不停好吗?别忘了你的身份?”紫儿露出恼色,随即,又伤心说道:“我一定要去找他,跟他说个明白,我是不得已才嫁人的。天知道!我多痛恨这桩婚姻。”紫儿咬住下唇,抑止自己痛哭失声。“趁现在官府七天七夜通宵达旦的庆祝活动,没有人注意到我,正是我溜走的好时机。”
“可是,小姐——”翠玉是不忍心。地上的冰都结了三尺深,她实在怕小姐在冰冷的雪地上行走会撑不住。
“我没关系,挺得住,况且,寺庙离这里不远。”紫儿披着黑色斗篷,在漆黑的的夜里努力走着。
不一会儿,已来到了寺庙,只见大门深锁着。
紫儿用力敲几下门,不一会儿,一名小和尚探出头来。“请问施主有何贵事?三更半夜——”小和尚好生狐疑,大半夜里居然有访客?而且还是个女的。
“请问书记师在吗?我要找书记师。”紫儿表明来意。
“书记师?”小和尚仍是一副迷惑的表情。
“是的,你们都叫他丑洋儿。”
“喔——”小和尚恍然大悟。“你是指洋师兄呀!他现在在侧室诵经呢!”
“师兄?”紫儿面色发白。“丑洋儿,他……他……出家了?”“和尚”这两字,让紫儿心碎。
“是的,是昨天才剃度的。”小和尚道。
顷刻间,紫儿推开木门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往侧室狂奔而去。“洋儿!洋儿!”她发狂似地敲打着木门,喊叫声是如此凄凉欲绝。“开门啊!洋儿,我是紫儿啊!求求你,开个门,让我见你一面,求求你——”
门内毫无反应,只有诵经声不断传出。
“你一定是很伤心之下才会出家做和尚,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没办法抗拒,我喜欢的人是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说出家就出家,你…不在乎我了吗?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你忘了我们共同拥有的诗词了吗?洋儿,求求你,开门吧!求求你……”在雪地中,断肠人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不停传出。
“小姐,回家吧!洋师父不会出来的。”丫环拉着紫儿。“回家吧!”
“不!我不走,我一定要等到他。”紫儿下定决心道。
不一会儿,方丈出来了。他对紫儿合掌行礼道:“对不起,李夫人,丑洋儿请我转告你:他现在已是名不理尘世的和尚。李夫人,您还是请回吧!”方丈说完转身离开。
决提的泪水,倾泻而下。紫儿忍不住在地上哭嚎,久久不肯离去。直到天明破晓,官府的人才将她带回。
一个月后。
丫环翠玉一身雪白衣裳,再度来到寺庙。
初春到了,雪已融化,树枝萌芽,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翠玉在寺庙大厅前,虔心地礼佛后,向一名师父说明来意她要见洋师父。
“洋师父?”一位师兄告诉她。“现在他正在闭关念经呢!自从当了和尚后,他比任何人都勤加修持。”
“可是,我一定要见到他,我有一封信,要亲自给他。”翠玉苦苦哀求道。“拜托!师父您就答应我吧!”
“那——”师兄偏头想想。“施主,你可要碰碰运气了。大概在中午时,洋师父会出来用膳,你就在走廊那等着吧!”
“好!谢谢你。”丫环翠玉露出感激的眼神,跑到长廊等侯着。
到了中午,依然不见洋师父。她又不死心地跑去找其他师父,直到问个清楚。
其中一人道:“洋师父今天要戒肃,你晚上再等等看吧!”
丫环翠玉又回去原处等,这一等等了三天。好不容易,这日午后,终于见到洋师父了。
他在经过长廊时,翠玉跑向前拦住他。“洋师父,请留步!”
不过,丑洋儿他似乎闻而不见。他注视着地面,直直往前走,使得翠玉必须小跑步才跟得上。“洋师父——”
丑洋儿嘴中念念有辞,他的心思放在念经上。
这下子可惹恼了翠玉,她忍不住狂吼道:“小姐死了,小姐为你死了!”边说边啼哭起来。
丑洋儿这才回过头来,随即又冷冷道:“我不知你在说谁,对不起,施主请让一步。”
“你——”翠玉怎么也不会想到丑洋儿竟会有如此反应。“好!算小姐瞎了眼,为了你,在雪中站了一整夜,回家后,心力交瘁,心病加上身体的风寒,一病不起,在七天前,她香消玉殒。”
也许,翠玉期待能看丑洋儿有一丝的动容,可是,她却失望了。丑洋儿清澈光明的眸子,拥有的只是不属于这世间的超脱纯净。
“你难道就不能有些反应吗?小姐为了你,她死了,她死了……”翠玉又忍不住大吼起来。
而丑洋儿只是缓缓地行个礼,双手合十,头也不回地直往大厅走去。
“你是天底下最无情的混蛋!小姐会为了你死,她是大傻瓜,大傻瓜——”翠玉在她身后哭嚷着。“这封信给你,小姐好笨,快死了,还写这封信,嘱咐我一定要交给你。我告诉你,我今天是迫不得已才来,这封信交出去,我就再也不要见到你,你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恶棍!你害我们家小姐死了……你是凶手……”翠玉把这封信丢给丑洋儿,咒骂声不停传来。
但是,丑洋儿只是往前走,不曾回过头。
翠玉见他这般无情,心中好恨他。
月儿明亮,隐约的亮光照入膳房。
丑洋儿一人躲在膳房的角落,泪痕斑驳紧捏着那封信纸,心痛如绞。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绢纸上,模糊了字迹。
那绢纸,只有六个字:
“来生再续前缘!”
丑洋儿哭了一整夜……
就这样,一生又一生,一世又一世……
宋洋别过头,不想让释空大师发现到他眼中的泪光。
“然后——”释空止住不语,凝视着宋洋。
“师父,然后,他们两人呢?”宋洋迫不及待追问,他很想知道结果如何!在心中有股奇异的感觉,觉得这好似他自己的故事。
“尔后每一世,丑洋儿都是名俊俏的和尚,这完全是因为他每世都供奉药师佛的缘故。而那位紫儿姑娘,每一世也都投胎到富有人家为千金小姐,正因为,也喜爱礼佛,并常布施。不过,总是会在拜佛的时候遇见那位与前世有缘的和尚——”讲到这,释空又停住了。
“然后呢?”宋洋急急道。
“每一世的结果都一样,不过,这一世——”
“这一世?”宋洋不懂。“这一世会例外吗?”
释空大师笑而不答。看看天色,开口道:“晚课的时间快到了呢!宋公子,容许我先告退!”
“师父——”宋洋踉跄爬起来。“我要做和尚!你还没答应!”
“对不起,宋公子的机缘还未到——”
“机缘?”宋洋发怒。“十年前,您如此说,十年后,为什么也是这么说?为什么?我不管,我一定要出家,不管您答不答应,反正我就一直住在禅房中,直到您答应为止。”他说到做到,冲出了禅房,把停放在禅寺外的破旧机车,一股脑推到山谷中。
他回过头来得意洋洋道:“师父,没有了交通工具,我不相信,在这深山中,你还能赶我到哪?”宋洋大步走入禅房,坐在木床上,盘着腿。“我一定要做和尚。”
师父摇摇头道:“你的诚心,岂会感动不了我?更何况,你每一世都是做和尚的。”他隐约透露出宋洋的前世。
“既然如此,我生来就是做和尚的命,为何你不允许我出家?”宋洋气冲冲地不平道。
“宋公子,前债未了,如何了无牵挂出家呢?”师父一语双关。“既然无缘,何必强求?”
“我不可能无缘,我不是每一世都是做和尚的吗?老师父,你分明是在强词夺理。你是看不起我,看我不顺眼吗?”宋洋怒气腾腾道。
“我既‘空’,又何来对宋公子有何看法?更遑论宋公子生得清秀俊美,任何人第一次见到宋公子的容颜都地打从心底喜欢,我又哪来讨厌的理由?”
“假如是这样,为何师父您——”宋洋心中有好多问号。
“终有一天,你会全盘了解的。禅寺只不过是修行者的驻脚处,禅寺不属于老僧,而是属于众生的,所以,宋公子当然有权利住在此,老僧也没有权利赶你走。”老师父面色凝重。“只不过,望宋公子您,多为禅寺中的清修着想吧!”
说完,释空大师转身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宋洋。
释空大师的话中到底有何玄机?
新店坪林宋邸。
夜欣虽然年纪大了,不过,她的求知欲仍不稍减。
她往往会在早上十点,打点孩子们早餐后,来到书房中,练习毛笔字及语文。
咒凡就是她最好的老师,因为宋咒凡本身就是满腹经文,精通英、日等外国语文。
这天,夜欣看着日文版的产经日报,一字一字的念给咒凡听。
“……日本清泷家族第八十一代,也就是清泷玉羽的女儿——清泷紫薇,在二十岁的生日宴会上,离奇失踪,震惊日本商界及政界,清泷紫薇的大哥,也就是清泷家族第八十一代的掌门人清泷刚泽,对外并未表明任何意见。
“清泷家族是日本的黑道家族,堪称日本第一大帮派。而第二大黑道帮派,则是天龙家族,这两大帮派却有着清泷家族的血统。
“清泷玉羽是日本当今的奇女子,今年六十岁,她打破清泷家族女性必须在二十岁结婚的传统,直到三十岁才与日本首相结婚,生下一子。因刚泽是长男,依照黑道习俗,长男必须以清泷为姓,故取名为清泷刚泽。
“生子后的第二年,清泷玉羽宣布离婚。隔年,与天龙家族的长男天龙神谷结婚,生下三个女儿,全冠上天龙为姓氏。
“当清泷玉羽四十岁时,又再度离婚,不顾黑道家族的反对,与一位来自台湾的穷书生结婚,生下紫薇冠以清泷为姓氏,这个婚姻,不到一年,就宣告破裂。
“因而清泷玉羽被舆论指责为日本最不守妇道的名女人。”
夜欣念到这,她抬首望向咒凡。他今天显得特别奇怪,平常,他都会很专心的听着,不过,这会儿,他却是闭着双眼,好似睡着了。
夜欣不满地瞪了咒凡一眼,这人居然敢睡着?她叹口气,故意装着羡慕的口吻道:“好棒喔!我真羡慕清泷玉羽这种可以跟三个不同的男人,可以尝试,而我也可以……”
果然——一阵发怒的声音传来。“夜欣!你在说什么?你喜欢别的男人?”咒凡面有愠色道。
“你可恶,谁叫你不听我念报纸。”整到了咒凡,夜欣得意洋洋。
“我才没有在睡觉,我只是休息一会儿,夜欣,你刚说……你喜欢尝试别的男人?”咒凡紧张兮兮。
“骗你的啦!谁叫你要闭着眼睛?”夜欣窃笑道。
“别吓我,我年纪一大把了,禁不起这种刺激。”咒凡这才松口气,将夜欣轻揽在肩膀。“像清泷玉羽这种不正常的你不要学她,我最不屑这种女人了,所以,才不听你念这段报导。”咒凡有些自圆其说的味道。
其实,没有人知道,清泷玉羽在二十岁时还曾经选过宋咒凡为她的丈夫呢!可惜宋咒凡不给面子地拒绝了,给整个清泷家族相当的难堪。之后,咒凡回到台湾,与夜欣重聚,娶夜欣为妻,隐居在台湾新店坪林,而清泷玉羽,从此就一直未婚,直到三十岁。
夜欣这次却很敏感,“是吗?”她不以为然道。“咒凡,别拿你的‘教条’套在清泷玉羽身上。她只不过是名副其实的”大女人主义“一妻多夫制的拥护者罢了!我观念很新潮,虽然我不会像那样做,但是却很佩服不怕被人耻骂的勇气。唉——”她又叹口气。
“叹什么气?夜欣,你有什么不如意的吗?告诉我,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没什么不如意的,只是……”她具有天马行空的充沛想像力。“咒凡,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贼笑地欲言又止。
“注意到什么?”咒凡觉得女人的心好可怕,就算年纪大,夜欣的想法也常常是“天外飞来一笔”,令你跌破眼镜。
“我们没有亲家。”
“亲家?”
“是啊!紫暄、雨涵、蓉蓉,我们的三个媳妇,都是孤女!我虽是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不过,也颇遗憾自己没有什么亲家母、亲家公的。
“这有关系吗?”咒凡不懂。
“是没啥关系啦!我总希望洋儿能娶个贵族名门的大家族千金,这样,我就有亲家了,而且——”夜欣倒在咒凡的大腿上。“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很希望能与清泷家族有亲戚关系!”
“别胡扯了——”咒凡急急念道。“这我坚决反对。别忘了!清泷是日本黑道家族,是黑道,‘黑道’——”
“神经病!”夜欣嘲笑咒凡的“反应”。“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只不过是很佩服清泷玉羽的勇气,心血来潮想到而已。我也知道人家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啦!”
“好了!我们别再谈清泷玉羽这个人了,好吗?”咒凡转移话题。“不如我们来谈谈宋洋吧!”
“提到了宋洋”夜欣点点头道。“他不结婚也就罢了,每天出门,都还骑那台十几年的破摩托车,打死也不肯换车,就算我这个做妈妈的愿意给钱他买新车,他也不肯,我都好怕他会出意外。”
咒凡静思半晌“所以呢?他就算有高等的法学博士学位,又有一表人材的外貌,看起来就是个没有‘行情’的穷酸男人。无怪乎,一直娶老婆。”
“就是那台老破车害的!”夜欣意有所指道。“这年头,年轻女孩现实得很,没有什么行情的男人,她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