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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子自然没有异议,带着我们来到后面一处上了锁的院子,将院门打开。
那院中没有房舍,杂草长了半人高,遮住了院中光景,看来已经多年没人进去过了。
华清子回过身恭敬的道:“此处自这安魂观修好之后便没有人进来过,师傅们要想进去看,不若等几日我派弟子打扫一番?”
王勉却道:“不必,你们在外面等着就好。”说着抬腿进了院子。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想自己进去?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你。”
他看了看我的手,叹了口气:“好吧。”说着牵起了我的手。
我却仍站在原地没动:“你答应我,不准轻举妄动,咱们不是来找那人报仇的。”
他见我一脸的坚决,挫败的垂下肩膀:“好,我答应。”
我这才跟着他进了院子。
红玉和恒儿也跟了进来,冲华清子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华清子带着一众弟子关好了院门,吩咐几人在外守候,其余的人便各自散去了。
王勉冲我们点点头,四人一起向院子中间飞去。
飞得近了才看见,乱草丛遮掩之下,有块篮球场那么大的青石板,我们猜想,那法阵应该就在青石板下面。
几人借土遁进入地下,期间王勉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
落在地上,看清那下面的环境,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那地方我没看见过,但我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这是个巨大的深坑,土质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看见焦黑的影迹,看来是爆炸所致。
红玉和恒儿对望一眼,纷纷将目光转向我,王勉紧紧拉着我的手:“天雅,你还好吧?”
而我却看着正中间那一点点亮光发呆。
他们几人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那深坑中间,果然有个隐隐发亮的法阵!
我放开王勉的手,一步步走到法阵跟前站住,定定的看着那法阵,有些恐惧,也有些心酸。
王勉很快跟上来,从背后将我搂住:“天雅,你真的不该来这。”
那声音中浓浓的关切让我心中一暖,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又颓然闭上。
这时那法阵突然亮了起来,王勉连忙搂着我飘远了些,四人一起盯着那法阵看。
法阵忽明忽暗的闪了闪,须臾,从里面飘出一道青烟。
人的记忆很奇怪,不想忘记的东西总是想不起来,可有些记忆虽然不堪,却实实在在的发生过,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将它忘却。
那青烟慢慢凝成的人形,比百年之前他伤我之时要成熟一些,只是两眼只有空洞的眼白,看不出焦距在哪。
“何人前来此处?”李煠的声音空洞平淡,没有语气没有情感。
王勉将我挡在身后,幻出捆仙绳戒备着:“李煠,我是王勉,你可还记得我?”
李煠循着声音把脸转向我们:“王道长,你来干什么?龑云在哪儿?”
“龑云他,死了。他临死之前告诉我们破开这牵魂阵的方法,你只要答应助我们飞升,我便将法阵解开,到时你便可以去轮回了。”
“你们?你们是谁?”
“我,还有天雅。”
李煠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天雅?天雅还活着?!”那声音有些兴奋,有些悲伤,刺痛了我的耳膜,我连忙捂上耳朵,下一刻便被王勉抱在了怀里。
王勉冲着李煠喝道:“李煠,天雅就在此处,你不要刺激他。”
李煠立即没了声音,悬浮半空良久良久。
直到王勉不耐烦想要开口询问,李煠却突然伸出手来:“天雅,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李煠,你别耍花样。天雅现在的样貌你便是见了也认不出来。”王勉一边拒绝李煠,一边又紧了紧搂着我的手臂。
我抬头看了看李煠伸着的手,又看了看王勉,从他怀里挣出来:“没关系,让我去,我想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了结。”
王勉劝不住我,只好跟着我走到近前。
我在李煠面前站定,李煠忽然扯起嘴角笑了:“天雅,真的是你。”只是那笑容如同人偶,只有嘴角的牵动,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你能认出我来?”
李煠点点头:”不错。我认得你身上的气息。”说着嘴角往下撇了撇,似是哭泣。
我不知现在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在很久以前,我曾经想过复仇,将那些伤害我的人一个个毁灭,然而看见如今的李煠,我心中并没有半点快感,而是有些悲伤,失落,还有挫败。
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错,是我,我还活着。”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找了你十年,却没想到被龑云用这法阵害死,再也不能去找你,现在你没事,这就好了,我也就安心了。”他虽然没有表情,但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欣慰让我心中一震。
我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找我?”
“天雅,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你失踪之后我好后悔,如果我能早些认识你,早些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你,也许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尚未说话,王勉却一把拉住我的手:“李煠,你莫要在这疯疯癫癫,我们今日来,是为飞升之事。”
李煠将脸转向王勉一边:“我知道。龑云将我困在此处之时,曾经在法阵之内留下一段话,让我按照那段话的要求去做。待到他飞升之时,他自会将我放了。可是没想到,我等了他百年,他也没来将我放走。你们来此,既是龑云指引,自然也是为了此事。”
“既然你都明白,也就不必我们废话,听说你已经命皇帝在东海修建了高台法阵,但还有最重要的一步,你可愿意帮我们?”
李煠又将脸转到我这边:“原本,我以为龑云言而无信,已经打定主意,便是不能轮回,灰飞烟灭,也绝不会再帮他,可没想到来找我的竟是你们。天雅,你原谅我,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便帮你达成心愿。”
如今我看着李煠,心中早已没有了恨意,也没有了恐惧,只剩下悲伤,我轻轻点了点头:“我……”
“李煠!”我的话被王勉打断,“你竟还有脸求得天雅原谅,想起你做的那些事,我恨不能叫你烟消云散!”
李煠苦笑两声,那笑声粗嘎得如同风吹着破羊皮:“我明白了。你们二人何时飞升?”
“应该就在不久,最长不会超过三年。”
李煠点点头:“时间应该足够,我要做些准备。你们回去吧,我答应你们就是,待你们将要飞升之时,再来找我不迟。”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王勉拖了出去,红玉和恒儿却没跟着上来,也许见了故人想要叙话。
回到地面,我甩开王勉的手:“你为何不将他放出来?”
王勉脸色很难看:“我恨不能将他捏碎。”
“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他。”
“我只答应你不会轻举妄动。天雅,有些事情你能忘,我却忘不了!”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谁说我忘了,我只是不想提起来罢了。那件事,我想让它像风一样吹过,不想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我想原谅李煠,也放过我自己。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再提起来,你不知道这样是在揭我的伤疤么?!
两人沉默着,我看着地面,他看着我,耳边只有蟋蟀吱吱的叫声。
一阵风吹过,荒草摩擦起哨子声响,吹得两人的衣摆扬起。
他终于叹口气把我搂进怀里:“对不起,我不会再提了,以后都不会了。”
我回抱住他,将头枕在他肩上,欣慰的笑了。
真庆幸他能知道我的心思,这茫茫天地之间,能读懂我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了吧。
我抬起头笑着说:“我们现在去找依荷吧?这里就交给红玉他们吧。”
王勉见我心情好转,笑着点点头,拉起我踩起朵云,往妖界飞去。
同时渡劫(修改)
我们猜想依荷是去找我了,说不定他不知道怎么进入妖界的方法,在南诏的大森林里迷了路。可是我们找了大半个月,也没找到依荷的身影。
而进入妖界的方法依荷并不知道,他应该不会在妖界之内。
于是我们又在南诏国各个大小城市找了一圈,仍旧没找到。
我急得团团乱转,王勉拉着我:“天雅,你别急,也许依荷去了昆仑山。”
真是关心则乱,依荷在终南山上那么久,自然会从红玉口中知道我与王勉常常住在昆仑山的事情。于是我当下不再犹豫,拉起王勉往昆仑山赶去。
然而没有,依荷根本不曾来过。而吐蕃,我们也找了个遍,却根本毫无踪迹可寻。
我心急如焚,依荷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就是死了恐怕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他究竟会去哪里?!茫茫人海,想要找一只猫,当真如同大海捞针。
这一找,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无奈之下,我们又回了终南山找红玉,一是希望依荷自己回去,二是我们猜想,既然吐蕃和南诏都没有,依荷若还活着,只有可能还在中原。
却没想到我们刚见到红玉,便有了依荷的消息。
红玉递给我一封信笺,那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我很好,勿念。过些日子便会回来。”
我从没见过依荷的笔迹,不知是真是假,便疑惑的看着红玉:“这是依荷送来的?”
红玉摇摇头:“我们没见到依荷本人,只是华清子某日早晨醒来,便见这信笺放于他桌上了。他见是给我的,马上派人送来了。”
“那你如何确定这信是真的?”
红玉笑道:“你闻闻这纸的味道。”
我将信纸送到鼻端,轻轻嗅了嗅,一股异香钻进鼻子,果然是依荷的味道。
但我仍旧不放心:“若有人将他抓了,再将信纸弄上他的味道,那他岂不是更危险?”
“此事我们也想过,但依荷从未出过妖界,能得罪什么人?再者,他便是真的得罪了人,为何那人还会替他报平安?而且,知道依荷与终南山有渊源的人并不多,连华清子都不知道,别人更不可能帮他做这种多余的事情。还有一个证据就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入华清子的房间放下信笺,恐怕除了依荷还找不出第二人来了呢。”
我一想也对,依荷是只猫,对任何人都不会放下心防,他与终南山有关系这件事,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恐怕没人会知道。
因此这封信,确实应当是依荷送来的没错。
正思及此处,王勉突然从背后将我搂住,在我耳边轻声说:“好了天雅,依荷不是你的孩子,他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今既已知道他平安无事,我们也该去准备渡劫之事了。你我已经找了他一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扭头瞥他一眼,想了想也确实耽误不起了,便放弃了继续寻找依荷的打算。
转回头看向红玉,我拿出当初龑云给的玉盘,当着红玉的面将玉盘上刻的东西映出来:“这是破解牵魂阵的方法,当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将他放了,而今我也不想再回去看他了,你去告诉他,我已经忘记以前的事了,叫他来世好好做人。”说完又回头看了眼王勉,他只是撇了撇嘴,并没说话。
红玉点点头:“李煠也曾交代,他已经托梦于圣上,请圣上下令天下所有道观为你二人祈福。又命人在东海沿岸修建了许多道观,如今每日都命人在那上香祷告,再将这些念力转进那个法阵,待你们飞升之时,我们再去相助,集众人之力助你二人渡劫,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我与王勉对视一眼,想来这次的渡劫恐怕是修真史上最为壮观的一次了,真亏龑云想得出来。
而今渡劫之法已经找到,我们也该回去找女娲娘娘复命了。
于是告别了红玉,回了妖界。
其实说起来,这次寻找让王勉渡劫之法的过程真是出乎我意料的顺利。既没上刀山,也没下火海,简单得不可思议。
所以面对女娲娘娘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根本没底。
女娲娘娘听了我的话立即就笑出声来:“此事我早已知晓了,这回可真是便宜了你。不过想来这件事也是必然,因果循环,从你进入这个时空开始,这个结局就是注定的了。”
我身上刷的出了一身冷汗,女娲娘娘竟然知道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呵呵,”女娲娘娘早已猜出我心中所想,笑道,“我若连这个都不知道,真的枉为人类之母了。”
果然是我多想了,我抬起头看着女娲娘娘的方向释然的笑,转头又对上王勉满是笑意的双眸。
头上听见女娲娘娘的声音又飘过来:“洛天雅,天界很快便会知道你要渡劫,而勉儿渡劫之后将会重归神位。只是这件事还需要慢慢来,天帝若追查下去,恐怕对勉儿不利。因此我想了想,决定让你们两人同时渡劫,同时飞升,所以洛天雅,我会用法力封住你的功力,暂缓你渡劫的时间,待到端正月明月之夜,你二人再一起飞升,这样容易掩住勉儿的身份。”
我听了这话心中虽然欢喜,却也不免失落。我与王勉,一个是神,一个是普普通通的修真人,怎么看也不相配。
女娲娘娘知道我的想法,说道:“洛天雅,你也莫要自轻自贱,人生而无贵贱之分,便是蝼蚁也会有自己的尊严,你飞升之后莫要懈怠,仍需加紧修炼,待修成大罗金仙之体,你与神便没有任何区别。”
闻听此言我精神大振,坚定的点点头,心中暗暗下着决心:无论多难,无论需经过多少劫难,我都要努力追上他的脚步,做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勉儿,”女娲娘娘的声音又传过来,“待你重归神位之后,世上便没有了王勉,你是天帝之子俊胤。”
王勉闻言一震,惊得抬起头来往女娲娘娘方向看去:“娘娘这是何意?我与那人根本不想扯上关系,为何还要在名字里留着他的痕迹?”
“你不明白,他是天帝,任何人都不能诓骗于他,更何况待你归了神位,你身上的神力必定会显现出来,到那时我们便是想隐瞒真相也隐瞒不了了。所以在你重归神位之前,我们必须要让他知道你的身份,这些事情你无须操心,一切由我作主。更何况那名字是你亡母所取,你不能忘了。”
王勉闻言抿着双唇低下头,我悄悄的握住他的手,用眼神告诉他不管他叫什么,他都是我心里最爱的人。
他看着我释然的笑笑,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我们两人是真正的心意相通!
拜别女娲娘娘之前,我特地向女娲娘娘打听了依荷的下落,结果只得到一句:“他有他自己要走的路,你无须挂心。”
从这句话里,我甚至听不出依荷究竟有没有事,但女娲娘娘的意思很明显,至少依荷现在要走的这段路不应该有我的参与。
所以即便心中挂念,即便有些不甘,仍然跟着王勉回了昆仑山。
不过好在我很快便释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路要走,神仙尚且不是万能,更何况是个小小的我。
因果循环,冥冥中自有天数,任何人不能逃脱命中注定的那个缘和那个劫。
就像我这百余年的人生,和陪伴我走过这段路,并且以后还将会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回忆起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百余年生活,真如梦幻一般不真实。前世的,今生的种种记忆片段总是闪现在脑海,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模糊不清,像剪辑错乱的电影,有些混乱,有些朦胧。
这种身在梦中的错觉时常伴随着我,有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睡醒一个觉这一切就都会幻灭。
想起最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我恨不能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梦,然而如今,我却日日祈祷它一定不能破灭——因为这个梦里有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所以王勉,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全部意义,洛天雅不论走到哪里,也一定会与你相随。
完结章
昆仑山昙花坳。
大片的昙花在风中摇曳,耀目的阳光映着雪山照进洞中,打在两个身形俊秀挺拔的人身上。
洛天雅牵着王勉的手站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