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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夫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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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我们被放逐了,又怎么办?”凯柔真被吓着了。
  “不至如此,”安妮妲坚定地说,“假如连布鲁伦公爵都无法把我们引进阿美社,那么还有谁办得到呢?”
  “但愿你说对了,”雪伦也增加了信心,“这一切都要看公爵肯不肯帮忙了,而,就算公爵答应帮忙,我们还是得找个伴妇才行。”
  “这个我也想到了,”安妮妲点点头说,“我会求公爵也帮我们找一位。”
  “那么我们也得付钱给她罗?”雪伦问。安妮姐听得呆了一会。
  “但愿不用付铂,”她喃喃地说,“我可不把这种费用算进去!我想只要把项链卖了,这些钱该是够的。”
  “你把它放在哪里?”雪伦热心地问。
  “就在妈妈的卧房里,我晚上还检查过,”安妮妲答道:“我一直让它留在妈妈原来收藏的地方,免得爸爸看见把它花掉。”
  三姐妹互望了一眼,谁都说不下去了。
  她们都很明白,她们的父亲在最后几年里,变得多么吹毛求疵,不近人情。他似乎有意忽视所处的恶劣环境,只求重享往日所习惯的奢侈品,他想吃的食物往往是他们这个小村庄里买不到的,必须到城里去买,而价钱又都贵得惊人。
  他点的都是最好的酒,而且非紫葡萄酒不喝。
  安妮妲为了迎合他、取悦他。只好费尽心思,以有限的家用,象制造奇迹似的,为他张罗来种种的奢侈品。
  也就是说,她和她的妹妹们只好牺牲掉任何新衣服,或者只好买些便宜的布料自已动手做;有时为了省钱,连不可少的滚边缎带,都省下不用了。
  同时,这也表示,她们只好轮流骑那匹至今仍养在马厩里的老马出门。
  话虽如此,她们有马可骑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他们还保留着贵族习惯的父亲,还不时要驾车出游、兜风。
  家境是萧条的,至于庭院,自然更是一片荒芜;幸好,她们还有位老保姆,莎拉——她已看护她们十几年了,一些粗重的工作,都抢着做了。
  如今,父亲多年来所造成的愁惨尽已散去,可是,一向首当其冲的安妮妲,在深夜梦醒的时候,仍会不时幻觉到父亲沙哑粗暴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要她去准备她无法供应的东西,或在她所做的事情里找碴。
  “还有一件……”当三姐妹准备上楼去母亲卧室的时候,雪伦突然说。
  “什么事?”安妮妲问。
  “你想,伦敦的人难道不会注意我们戴孝的样子?目前我们没有穿黑,那是因为我们没钱做黑衣服,我们附近的邻居知道我们经济状况,倒还能谅解。可是,那些伦敦人……。”
  “这点我也想过,”安妮妲胸有成竹地说,“在伦敦,不会有人知道爸爸是什么时候死的,假如有人问起的话,我们就说爸爸一年前死的。其实,爸爸最讨厌我们穿黑色的了,他说穿上黑的就象乌鸦似的。”
  “象什么倒没关系,”雪伦说,“只是我们若都戴着孝由参加舞会……,他们的心里一定会很别扭!”
  “那么,我们就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正在服孝!”安妮妲斩钉截铁地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凯柔,你可得记住,爸爸是在去年二月份过世的,不是今年……。”
  “我记得了,”凯柔应着,但是安妮姐朗白,今后还得不时去提醒她。
  要明白凯柔心里在想什么,实在不容易;她总是那样安静、甜蜜而顺服,她似乎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现实生活毫无关连。
  因为凯柔实在太漂亮了,所以和她初会的人,很难察觉到在言谈方面的心不在焉。其实,她说过的话,连她自己也不见得记得。
  安妮姐带着两个妹妹到了母亲的卧室,她把椅子移到橱边,爬了上去。
  “妈妈把项链藏到这个地方呀!”雪伦忍不住喊了起来。
  “只有这个地方才安全,”安妮妲回答道,“爸爸这几年来身体不好,不能够爬高,而莎拉的年纪又大了,也不会爬那么高去掸灰尘。”
  她探手拿下了一个皮盒子,然后走到窗边,好让阳光直射在闪闪发光的项链上。
  这是一个长度适当的项链,镂花的金边,裹着细碎的玛瑙,连成了一串,中间则嵌着三块翡翠,一大两小。
  “很漂亮,”雪伦说,“只是不够正式,地域色彩大重了!”
  “正因为如此,妈妈从没戴过它,”安妮妲说,“那是爸爸在温里士莱将军麾下时,从印度带回来的。”
  她目视着两个妹妹,笑了笑。
  “温里士莱将军,就是当今的威灵顿公爵!”然后她又指着项链说,“这就是爸爸的作风,总是带了些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回来。妈妈跟我说过,她试过所有的衣裳,却没有一件配得上这串项链,这串项链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刺眼。可是她不想让爸爸难过,所以没再提它。”
  “爸爸就喜欢舶来品!”雪伦闷声说了一句,言下毫无恭维的意思。  “我想他是真的喜欢那些特别与众不向的东西,”安妮妲解释说,“他一直想顺着这种性子过活,……住到这种地方来,忍受那么多年的贫穷,也够他受的了。”
  “为什么会住到这个地方来呢?”凯柔问。
  安妮妲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点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凯柔,你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这栋房子是爸爸在玩牌的时候赢来的,当他把在伦敦的家产输光以后,只好住到这里来了。”  “唤!我忘了。”凯柔轻轻地应了一声,丝毫不在意。
  “无论如何我们在这里一直过得很幸福,”安妮妲用一种似乎在说服自己的声音说,“我们大家生活在一起,而且只有在妈妈死后的这几年,我们的生活才另有变化。”
  “都怪爸爸!”雪伦立刻加上一句,“我不愿意假装,我很高兴这一切都成了过去。”
  “我也装不来,”安妮妲同意地说:“我有种罪恶感,照理说,我们应该追念他,应该很难过才对。”
  “反正我们彼此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雪伦倒是理直气壮的。
  安妮妲合上了珠宝盒。
  “好了,现在我们是否都同意,由我立刻到伦敦去找公爵安排这件事情?”
  “当然,”雪伦立刻赞成,“可是,要不要我们陪你一块去呢?”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安妮姐说,“可是我马上就想到,那要花一大笔钱,我们的现款并不多——何况爸爸的葬礼费用还没付清呢!”
  “我明白!”雪伦叹了一声。
  “我原想只坐在马车外,”安妮姐语气中有几分迟疑,“那样每一哩只要花三块饯,也就是说,每一哩我们可以省下两块钱,可是天气还没有放暖,到了伦敦,只怕我的鼻子早就冻红了,弄得一副狼狈相,那么公爵绝对不会喜欢我了。”
  “你当然得坐在车厢内,”雪伦喊了起来,除此以外,你还得付马车夫一个先令的小费。“
  “反正绝对不会便宜!”安妮妲低低地叹了口气,又说:“因此我现在得先把一些东西变卖,其实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是绝对不会朝这方面想的。”
  “前几天雨果曾经说,”凯柔突然插嘴道,“他爸爸愿买下那幅挂在书房里的画。”
  “凯柔!你没有把我们的窘境告诉雨果吧?”安妮妲严厉地询问她的妹妹。
  凯柔一脸惭惶,她掩着脸,眼里立刻充满了泪水。
  “其实也不能怪你,不管你有没有告诉雨果,”安妮姐在她妹妹尚未能答话之前,便立刻接着说,“他都会知道我们的处境。我们的邻居大概都知道我们已经穷得身无分文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并不觉凄苦,似乎只在叙述一个事实罢了。
  “我有没有做错呢,安妮妲?”凯柔怯怯地问。
  “当然没有,亲爱的!”安妮妲一面说,一面拨住了凯柔的肩膀。
  “你一点都不生气?”凯柔仍然不放心地问。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安妮姐亲了亲她,然后立刻转换了话题,她说:“来,帮我整理行李!明天一早刚好有辆直赴伦敦的驿车。只要二十八小时,我便可以见到公爵了!要知道,这事是越早办妥越好。”
  “你真勇敢!”凯柔充满了敬意,“我很高兴你没有叫我跟着一块去。”
  “假如公爵不答应呢?”雪伦却在这时冒出了这句话。
  “那么我就另外再想法子。”安妮妲答复得十分坚定。
  她柔软的双唇,在此时抿成了一条直线:她比生平中的任何一刻都要坚决,她必须为凯柔和雪伦在伦敦谋得一个新机会。
  她暗自决定,两个美貌的妹妹必须让那些相当的人们去欣赏,而不只是限于本地的一些猎户或爸爸那些三朋四友。
  她心里十分明白,附近有女待字深闺的母亲们早已垄断了所有的社交场合,深怕梅登家的女儿夺去自己闺女的风采。
  这些母亲自然不会鼓励自己的儿子去拜访梅登家,而那些年轻的妻子,在凯柔或雪伦出现的时候,很自然地就会抓住自己的丈夫不放。
  于是梅登三姐妹几乎接不到任何邀请,可说是完完全全地被排斥了。精明的安妮姐心里虽然不平,但却明白,无论她怎么做或怎么说,都不可能改变这种既成的事实。
  她只有衷心盼望,凯柔——这个过份敏感的大女孩,还没有察觉到女人们嫉妒的眼光和排斥的态度。
  雪伦是够坚强的了,但是她还年轻,未必明白。
  这一种危机,只有安妮妲体会得出。打她十八岁开始,三年来,就不曾见一位合适的求婚者上门来,而这种情形想当然地也会发生在凯柔和雪伦的身上,除非她所准备采取的行动,圆满达成。  “无论如何得把公爵说服。”她不断地自我勉励着,但是却又十分明白,她父亲的赌运一向不佳。
  那的确是一大赌注,而且疯狂得惊人,她完全是弧注一掷了。
  一个暌违十八年的老朋友,很可能早已把对方忘得干干净净,毫无印象,更不可能对一个从无联系的教女仍怀任何兴趣。
  假如他真送过任何小礼物的话,家里的橱柜一定会把它摆上,而她的母亲也一定会向她提起。
  “等你长大了,亲爱的,”母亲曾这样对她说过,“我一定会想办法找个人,带你之参加伦敦的盛会。”
  母亲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假如你能嫁个好人家,那有多好啊!这样你就可以替你的两个妹妹借机找到好丈夫了。我看凯柔将来会长得非常漂亮!”
  她母亲的话丝毫没错。虽然才十三岁——在那个年岁,女孩子就象是青涩的梅子,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脸上长满雀斑,甚至幼稚而烦人——凯柔就已经象天使一般美丽可爱了,其实早在她做婴儿的时候,人们就已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了。
  至于小十六月的雪伦,则一直都令人心醉。
  她不仅漂亮而且十分引人,尤其这一两年来,安妮妲发现了那些被凯柔所吸引的人们,常常也会扭转头来,为雪伦的活泼个性所迷——她就是有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得趣味万分。
  “为了她们俩我必须成功!”安妮妲一面收拾包裹,一面自言自语。
  既然行李得另外计费,她只好带了个随身的包裹;而为了在伦敦停留一两晚,她塞进了两三件长袍,然后便是一件蓝绒的风衣,这是她们三人不时换穿的外出服。
  而安妮妲伦敦之行所要穿的长袍,其中两件是自己的,一件是凯柔的,另一件则是雪伦的。
  她们把最好的衣服、袜子和帽子,集在一起好让安妮妲带去。
  家里虽然还有妈妈的旧衣裳,但是安妮妲却从来没有去动它,她实在忍受不住那种睹物思亲的痛苦;甚至,只要想起母亲的音容,她在丧母时所感到的悲惨、哀痛,便会再度折磨她了。
  她们生活中的阳光随着母亲的离世而消失了,有好一阵子的时间,全家都提不起一些生气来。
  尤其与母亲最为亲近的安妮妲,在下楼梯时听不到母亲在起居室召唤她,在临睡时等不到母亲来说再见,都成了她最大的痛苦。
  梅登夫人的眉毛比起她的三个女儿来毫不逊色,另有一种美。  安妮姐挺直的小鼻子,凯柔富满而完整的唇型,雪伦姣好的脸蛋,都是得自梅登夫人的遗传。
  她确实是个大美人,虽然没有凯柔那样金光闪烁的头发。
  安妮妲一直相信,她父母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对人人称羡的俊侣,走遍伦敦也找不出一对能够与他们相比的。
  她知道父亲一直希望有个儿子,虽然如此,直到他病重时,他仍然以这三个漂亮的女儿为傲。
  “掌管美丽、温雅的三位希腊女神,也不过如此了!”
  他不时大笑地说,“假如要我把金苹果给那位最漂亮的话,真不知该选哪一位才好?”
  “自然该选凯柔了!”安妮妲曾经那样回答他。
  她的父亲审视了一下最小的女儿然后说:“我或许会同意,假如雪伦不时时引我发笑的话。笑声也是一种非常美的东西呢!”  说完他又看了看坐在对桌的安妮姐。
  “至于你呢,安妮妲,你最象你的母亲了,正因为如此,任何男人都愿意以你为理想的妻子。”
  这可以说是父亲对她最佳的赞扬了——其实在父亲病重的那段日子里,他似乎对她的殷勤照顾都憎恶起来,有时候她不免暗想,他大概很恨她吧,因为他要的东西她几乎都没能买给他。
  “现在再为爸爸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再想下去就没有意思了。”她立刻警觉到,他现在必须全心全意地去照顾两个妹妹,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人会挑起这个责任了。“
  两个妹妹送她到车站去,雪伦替她拎着包裹,她坚持安妮妲节省精力,因为她到伦敦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她们在驿车站静静地等着,天空还是灰蒙蒙的,风势也不小,凉飕飕的。
  三姐妹聚拢在一起,仍在讨论,突然凯柔出奇不意地说,“你在谒见公爵之前,必须先换上一件象样的衣服,你不能穿着弄皱了的旅行衣,带着包裹,一下车就去见公爵。
  弄不好,他还以为你准备在他那里住下呢!“
  “我也想到了,”安妮妲说,“我把妈妈以前提过的那些旅馆的名字,都已经抄下来了。”
  “会不会很贵呀?”雪伦立刻问。
  “那是一定的,”安妮姐带着无可奈何的口气说,“但是我会要他们给我最便宜的房间。假如他们没有这样的房间,我会要他们替我介绍一间便宜的旅馆。”
  当她和妹妹商量的时候,安妮姐说来头头是道,可是当她坐上马车,独自出发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彷徨无助而有点害怕起来。  虽然以前,她在一些偶然的机会里曾去过凯斯特、利物浦和库鲁伦城,但是这些城都在同一个境内,因此,这是她第一次走出住了十八年的郡县,伦敦自然更显得迢遥了。
  可是不论好坏,她为她妹妹们找丈夫的决心丝毫未变,因此,当驿车开始奔驰,把挥手作别的凯柔和雪伦远远地抛在后头的时候,她已经镇静下来而且再三告诉自己,她必须冷静!只要冷静下来,就不至犯错;而且到目前为止她至少已经做对了——件事情,她在驿车内挤到了一个靠里的座位。
  与她同车的旅客共有七位,坐在她身旁的是个粗壮的农妇,她可是占足了座位,把安妮妲挤得动弹不得,她挽了一个大食篮,把食篮往脚前一放,弄得大家都没处搁脚;坐在对面的则是一个带着奶娃子的妇人,小娃娃好象不太舒服,扯着嗓子直哭。
  车行了不久,旅客中就有一个大男人开始打鼾了,小娃娃似乎哭得声更大。而她身旁的女人则打开了脚前的食篮,只见她一把一把地往口里塞,实在想不出她的篮子里面竟然能装进这样多的食物。
  一大块猪肉饼,冷火腿片,一堆煮蛋,另外至少还有一打的馅饼,她几乎不停地吃,既不客套,也不礼让。
  终于他们在一个驿站停下来午餐。
  店主正等着他们,为他们摆上一份简略的午餐,照例说驿车的旅客算不上什么好顾客。
  青菜煮得清淡,肉片切得象纸一样薄,面包则被烤得焦黄焦黄;惟一称得上可口的则是一片本地产的乳酪,惟—能令她感到温暖的则是一碗热汤。
  他们几乎才一放下碗碟,就又被赶上驿车继续出发了。
  虽然中途有停下来换马,但是旅客并不被允许下车活动,车子必须及时赶到旅社,好在那里过夜。
  安妮妲闭上了眼睛,很想小睡一会儿,却不可能,由于路面不平,马车跑起来晃荡晃荡的,何况才一开车,对面的小孩又开始哭了。
  才走不过几哩,旁边的农妇又打开了食篮,这次冲鼻而来的则是一股洋葱味,而这个女人好象找到了最好吃的东西似的!
  安妮妲既然睡不着,那预期的种种难题,便又排山倒海似的涌起脑际。
  几个女孩所讨论的并且认为可成的计划,是一回事,而要去说服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公爵,并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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