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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老爷最后下了结论:“只要红月平平安安抵达铜林县,我们以后就能衣食无虞,继续过著锦衣玉食的生活。”
一家子十余口全点了头。不出来相送不是他们无情,而是怕刁钻的红月会使出非常手段。
全家人看著马蹄扬起的风飞沙,心里都吁出了一口闷气,总算把红月交到了火龙堂手上。反正出了管家的门,责任就是火龙堂要承担,日后若有什么差池,也不关管家的事了。
“小姐,你在干什么?!”芬芳惊呼。
管红月在摇晃的马车中将那一箱装衣物的箱子拖到自己脚边。
马车正走在官道上,她打算一出长安城,就找机会逃走。
“收拾衣服。”她打开箱子,好几次稳不住身子,必须一手扶著芬芳的手,一手打开衣箱。
“小姐,你还要逃啊?”芬芳小脸皱成一团,想起小姐坚定的意志,她就烦恼。
“不逃,难道真的被送去嫁人?我不能坐以待毙。”管红月说得气呼呼的,往箱子里翻找,想找一些朴素衣衫。
“小姐,赵公子不好吗?女人该遵守三从四德,在家得要从父,你就听老爷的安排,安心的嫁给赵少爷。”芬芳苦口婆心的劝。
管红月不管芬芳的碎碎杂念,这些话她已经听了不下百次,都能倒背如流了。
“可恶!”奶娘帮她准备的衣衫不是红就是紫,全是喜气洋洋的颜色,这要她怎么穿嘛!
听说赵群风流成性,还未娶妻就先娶了一堆小妾。
听说赵群的脾气火爆,动不动就以拳头解决事情。
听说赵群小眼睛小鼻子,一身的肥肉可以和大猪公媲美。
听说赵群满嘴口水,脑子还有点痴呆。
听说……
打从赵家上门提亲后,有关赵群的传言,就不停的在她耳边进进出出;可惜她没见过他本人,到是听说他偷偷在花园里瞧过她。
“小姐!”芬芳捉著管红月那只在箱中翻动的小手,“听说冷二爷不是简单的人物,你要逃没那么容易,况且,你人生地不熟的,能逃到哪里去?”
管红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提到冷御风,她倒是兴致来了。
“听说,又是听说。好呀,把你听说的事都说来听听。”
芬芳露出崇拜的眸光,“听说,他是火龙堂的二堂主。”
“这不是听说,是事实。芬芳,你说重点嘛!”
“哦!”说到一个近在身边的男人,芬芳脸色上有了娇态,“听说,他很聪明,光用计谋就把一干山贼给吓走了。”
管红月点头,拉开马车上的布廉,看著外头的景色;从出管家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走过朱雀大街后,繁华的街景慢慢的已不复见,眼前尽是绿意盎然的田地和一间间农户。
“听说,他武功高强,能以一抵百。”
青山绿水、小桥人家,管红月看著景色,脸上净是满足的笑容。待在家里当千金大小姐,最远只去过观音庙里进香,根本没机会出远门,更别说能见到这等农村景致了。
“听说,他读很多书,既会写诗又出口成章。”
前头的骏马放慢了速度,与马车并齐。她看著马背上他的背影,心中升一股怒意。哼!美丽的风景都被他给破坏了!
他是爹爹请来的镖客,说保护她是好听,其实是要押著她到铜林县去成亲。听说,把她送到铜林县,他就有千两银子可拿。
“听说……”芬芳还要说听来的消息,却被管红月给打断。
“够了,别再听说了,再听下去,我心都烦了!”她唰一声的拉回了布廉。
“小姐……”芬芳看著小姐的表情,揣测著小姐的心思。她知道小姐不是在对她生气,可是一定有某件事引起了小姐的不快。
“芬芳,我问你。”管红月显得很慎重其事。
“小姐,你问。”
“我是绝不会嫁给那个赵少爷的,外头那个冷二爷和狄爷也绝不会放我走,我
想偷偷溜走,你跟下跟?“她的脾气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强也最固执的,若打定了主意,千军万马也改变不了。
芬芳秀丽的脸布满了阴霾。看小姐这样的坚决,她只能鼓起勇气说:“小姐,我跟你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有我在身边,多少也可以照顾你一些。”
“好姐妹,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可是有冷二爷和狄爷在,我们要怎么逃?”
“见机行事,反正时间还长得很,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管红月弯下腰,既然说服了芬芳,她就继续整理衣衫,把一些较贴身的里衣先收进随身包袱里,这样要逃的话随时可逃。
突地碰的一声,传来马儿对空嘶鸣的叫声,接著车辆一个剧烈晃动,管红月和芬芳紧急抓住车窗边的横木,而被掀了盖子的箱子,就在摇晃的车厢里左右滑动,最后撞出了车厢外。
第二章
两只兔子突然冲上官道,马夫为了闪躲它们,紧急拉紧了缰绳,马儿受到惊吓,扬起前蹄对空嘶鸣。
马夫虽然俐落的操控缰绳,极力想稳住马儿,但受惊的马完全不受控制命令,仍往前狂奔。
冷御风和狄剑晨见状,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就怕失控的马车会危及到车内两位姑娘的安全。
随著两位姑娘的惊叫、车厢里的木箱撞出车外后,狂奔的马儿才渐渐平息下来,放慢马蹄。
等到马儿完全平静下来,马车内的两位姑娘已吓得花容失色。
狄剑晨紧急翻身下马。
冷御风以最优美的姿势──右脚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缓缓下马。
管红月两眼呆滞的说不出话来,芬芳惊恐的双眸流出串串珠泪,她们的双手都还紧紧捉住车窗边的横木。
冷御风柔柔的问:“管姑娘,你们没事吧?”
看她们依旧紧张的绷紧身体,他猜想可能被吓得魂都还没有归位,“管姑娘,芬芳姑娘!”冷御风又唤了一声,伸出右手轻轻拍抚管红月的肩,“没事了,没事了。”
管红月似乎清醒了些,忍住急遽的心跳,拉起芬芳的手,“芬芳,快逃!”然后,一个箭步就往车厢外冲。
芬芳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让管红月拖著跳下马车。
可两个被吓坏的小姑娘双脚软趴趴的,才一落地,就整个人跌在泥上地上。
车夫在控制住马儿后,也赶紧下车,低头愧疚的说:“小姐,是小的不好,害您受惊了。小姐,您有没有事?”
刚刚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飞出车外,以为会这样就死掉!管红月平常的伶牙俐齿全不见了,此刻身体打著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冷御风蹲下身子,拿下头顶上的大圆草帽,改斜挂在背后,柔声细语的说:“没事了,我们到一旁的树荫下休息吧。”
他扶起管红月的同时,也示意狄剑晨扶起同样脚软的芬芳。
将她们安置在大树下的石头上后,他才对著车夫阿福说:“让马儿也喝喝水休息一下吧。”
阿福先将冷御风和狄剑晨的座骑带到另一棵大树下,然后再将那匹闯祸的马儿给牵到了路边,接著再去收拾那一箱飞散四处的衣衫,可惜一箱漂亮的衣衫都给弄脏了。
芬芳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没停过,听了让人心烦。怎么才出门就出事了?有点不吉利。冷御风蹙著眉,拿出腰间的折扇,轻轻扬著闷热的空气,看能不能摇出一些凉风。
过了一会儿,管红月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平抚了惊恐的情绪。
“怎么回事?!”她双眼生波,睐著眼尾,看著一副悠然自在的冷御风,有些怒气腾腾。
“两只兔子横过马路,马儿受到惊吓。”都快日落时分了,怎么天还是这么热?!御风不疾不徐的摇著扇。
那她和芬芳都受到惊吓,怎么他还像没事人一样!?她忍住气,暂不跟他计较,还是先安抚胆小的芬芳要紧。
“芬芳,不哭了,没事了。”她拿出怀里的帕子,替芬芳擦去一脸鼻涕眼泪。
“小姐!”芬芳听到小姐哄她,更是委屈得大哭,像是要把刚刚受到的惊吓全哭出来才够。
管红月将芬芳拥入怀里,轻轻拍抚著她的背,“不哭了,不哭了,那只臭马,害你吓成这样,待会我们把它杀了烤来吃,你说好不好?”
冷御风傻了眼!这对主仆的角色还真是错置了,怎么看芬芳都比较像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芬芳终于止住了哭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小姐,我不吃马肉的,你千万别杀它。”
“它把你吓成这样,我不宰了它,怎么帮你报仇?!”管红月故意说得咬牙切齿。
芬芳破涕为笑,“好了啦!我不哭了。”
“这才乖嘛!”安抚完芬芳,管红月瞥了一眼倚在大树上的冷御风,他一身的儒装,眉清目秀的,若要从他手上逃脱应该不是难事吧?
狄剑晨走近冷御风,抬眼看看天色,说:“爷,再不走,恐怕会来不及到下个落脚的村镇。”
冷御风收起折扇,来到管红月身边,“管姑娘,时候不早,我们得劲身了,否则到时就得露宿荒郊野外。”
“嗯。”管红月扶起芬芳,她也不想在这种没有人烟的地方过夜,而且路途才刚开始,她还是听话些,这样才有助于日后的逃脱计画。
“小姐……”芬芳怯懦的喃语。
“怎么了?”
“我不敢再坐马车了。”那种要被摔出车外的可怕记忆犹存,芬芳一脸的哭意。
“不会有事的,刚才只是突发状况。”
芬芳猛摇头,眼看又要成为泪人儿。
管红月没奈何的看著冷御风。她柳眉一挑,眼波流转,话还没说出口,冷御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聪明的先开口询问:“管姑娘,你认为该怎么办?”
管红月转身问:“芬芳,那你想怎么办?”
芬芳头低得不能再低,“小姐,我……我也不知道。”
管红月先瞥了冷御风一眼,再睐一眼始终没出声的狄剑晨,最后将视线放在那两匹高大的骏马身上,她的眼睛异常晶亮。
“芬芳,你不敢坐马车,那你敢不敢骑马?”
“骑马?”芬芳不明所以。
“是呀,我相信冷二爷和狄爷的骑术一定比阿福驾马车的技术好很多。”重点是,她从来没骑过马,也很想试试马上的威风。
芬芳又猛摇头,“不行啦!”男女授受不亲的。
冷御风兴味的眯了眯眼。这位管姑娘,竟然打主意到打他身上了。
“给你二选一,不然你就自己走路。”管红月侧低著脸,等著芬芳决定。
这管姑娘倒很聪明,懂得用威逼手段,可却又让被逼迫者感觉不出来。
四人都看著芬芳,等著她决定,心想反正她一定会选择坐马车。
而芬芳泪眼汪汪中,整张小脸却是烧得火红。左思右想过后,她深呼吸了一口
气,说:“骑马……骑马好了。”性命重要,她宁愿相信两位大侠的好功夫,也不要再回到那该死的马车上。
管红月对著冷御风微微耸肩,大眼眨呀眨的,“冷二爷,芬芳已经做出决定了。”
“我能说不吗?”冷御风有些啼笑皆非。谁让他拿人手短?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
“不行。芬芳受到惊吓,说不定还会生大病,还是听她的好了。”
“好吧!让她休息一晚,等情绪恢复后,明天或许她又能坐马车了。”也只好如此了。
“那……芬芳,你想上冷二爷的马还是狄爷的马?”管红月又故意捉弄胆怯的芬芳。
“小姐!”芬芳不依的撒娇著,这多难为情!
“冷二爷,那……你想和谁共骑一匹马?”捉弄不到芬芳,她只好改问冷御风。
这个冷二爷总是温文浅笑,可那淡漠的眼神,却显得高傲和疏离;她们刚受到惊吓,他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一点愧疚、安慰之意都没有。她气不过,非得也要作弄作弄他。
“这种小事,管姑娘作主就行了。”冷御风脑子动都不用动,又轻松将问题丢回给管红月。
狄剑晨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拖拖拉拉。要话家常,这里不是好地点。他没预警的便将芬芳打横抱起。
芬芳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狄剑晨安稳的放在马鞍上:他飞身上马,动作俐落漂亮,一气呵成。
“爷,你们慢慢聊。”喝的一声,他轻轻扯动缰绳,骏马扬蹄慢慢前行。
“这……”管红月看著狄剑晨的身影,楞住了。
“管姑娘,上马吧!”冷御风淡笑著提醒她。
看著高大的骏马,她哪上得去啊?
“还是你要坐马车?”他礼貌性一问,不过骑马比较快,可以早早结束行程,银子早早入袋。
掠过冷御风的笑脸,管红月看到阿福还在跟受惊的马儿悄悄私语,看来马儿还有点躁动不安。
“冷二爷,我没骑过马,这要怎么上去呀?”她决定还是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管姑娘,那就像芬芳一样,好吗?”他礼貌性的询问。他得保持君子之风,镖客的责任是保护镖物,千万别和镖物有什么不清不白的牵扯,他可不想落什么话柄到爹爹手里。
管红月点了头。她能说不好吗?
冷御风将她轻轻抱起,安置在马背上,再旋身上马,然后轻放缰绳……
日落西山,天边出现一片片诡谲的暗红云彩,就像在管红月和冷御风之间流动的诡异气氛。
他就在她身后,感觉他的呼吸吐纳全在她四周飘荡。
她的耳根在发痒,心口喘动得厉害,眼尾不时往后瞄,却什么也瞧不著。
虽然他挺直的腰背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离,不管马儿是走是跑,他丝毫没有碰到她半分,就连拉动缰绳的手,都没任何逾矩,但她就是忍不住意马心猿。
一个男人啊!她竟和一个还算陌生的男人共乘一骑,他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马上功夫却极好,让她没有任何颠簸和不适。
乘著夕阳微风,两匹马并肩而行。幸好日头的威力已减,不然这样的热天骑马,恐怕她那张粉嫩脸蛋早被炙阳荼毒。还是他聪明,不知从哪弄来的大草帽,戴在他头上虽显突兀,却是很好的抵挡阳光方法。可惜他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大草帽也不肯借她戴一下。
她就在他身前,她乌亮的青丝随著马儿奔跑的速度几度拂上他的脸。
发丝柔而软,那触感比任何抚摸过他的女人,都还要令他心痒难耐。
她的美有种奔放的活力,与他见过的名门千金不一样。
可她是赵家未过门的媳妇,无论如何他都要端正行为,尽量不要碰触到她的身躯,否则共乘一骑已是不合礼节,若要是再让她误解,误认他是登徒子,那可就不妙了。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马蹄声是沉默大地里唯一的声响。
没多久,寂寥的大道上出现了袅袅炊烟,三两间农舍让管红月原本昏昏欲睡的瞳眸为之一亮!
因不曾骑过马,所以即使冷御风的骑术再高明,也让她这千金之躯酸痛不已。
“冷二爷,还要多久才能入城?”她的话里带著疲惫,软软的音调显然已没了力气。
“管姑娘,快了,等过了这个山坡。”他极目远眺,只能安抚。
她侧首,看著另一匹马上的芬芳;看芬芳低垂著头,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天色尚未全黑,马儿缓缓进入大街;这是长安城边的一个小镇,街上行人不多,除了小贩零星的吆喝声外,沉静的大街,感觉有点死气沉沉。
两匹马、一辆马车在一间小小的客栈前停下。
简陋的客栈前连招牌都没有,只用一块已经腐朽的木头写了个“宿”字。
冷御风抱她下马。
由于她跨坐在马上太久,下马时根本打不直脚。
芬芳更惨,下马后直接跌坐在地上,还得劳狄剑晨将她扶进客栈。
冷御风没有扶管红月,转身将马儿拴到马桩上。
“阿福,将马匹安顿好,先把马车上的箱子抬进去,然后你也进去休息吧。”他不是下命令,而是亲切交代。
阿福笑著一张圆脸,赶忙张罗三匹累坏了的马儿。
微弱的烛火摇曳,小小的客栈里没有其他客人,店掌柜一看到有客人光临,赶忙从打盹中回神。
“客倌,欢迎光临,请问是要住店还是用饭?”
“都要。给我们四间上房,另外再来一桌酒菜。”冷御风的翩翩风度,有礼中带著生疏的高贵。
掌柜端上来的菜色已经是客栈里的拿手好菜,可不知管红月是累了,还是吃不惯客栈里的粗食,她两眼盯著饭菜瞧,就是没了胃口。
“乡下地方,难为了管姑娘,姑娘就多少吃一点,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冷御风维持一贯的有礼。
管红月索然无味的夹了一口菜,勉强自己吃下去。他说的没错,不吃不喝,她哪有力气逃走。
“我们出长安城了吗?”她问。
“还没,这里还属于长安城的城郊。”冷御风浅酌水酒,和狄剑晨对饮。
芬芳始终低著头吃饭。这里没她和阿福说话的余地,能同桌吃饭,她已经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