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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热络,竞争自然就大,许多促销的活动天天如火如荼地上演。
阙勾挑了江山楼就往里面走。
“我不去。”嫘兵兵脚盯着地面,动一动也不肯。
要命,她还欠江山楼一桌酒席钱呢,现在要进人家大门,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那不然,换一家。”阙勾当然知道她的心结所在,从善如流地换了一家新开张的店面。
新店面,为了打出知名度,正在办活动,门口挤得水泄不通,都是看热闹和报名参加的人。
“你看到没有?隔壁是五文钱吃到饱,这家举办的是饭桶活动,谁能吃完一桶饭,不限人数一个月白吃不用钱。”不用嫘兵兵提出问题,阙勾已经把活动的看板抓来她面前仔细地解释了一番。
解释完,随手一甩,大大的看板“咚”地一声站回原地。
“你不会也想参加吧?”看着阙勾挤进报名圈里,嫘兵兵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了。
他是胃口大,可是餐馆前的饭桶是普通人家的好几倍,跟她家的饭桶有得拼,她心想不知需不需要先买肠胃药,以防万一?
餐馆的老板也怕闹出人命,长条桌上除了装满饭的饭桶,还准备了一碗公的猪油跟酱油,用意是让参赛者可以配着饭吃,减少噎死事件。
比赛快要开始,阙勾对着嫘兵兵挤眉弄眼,顺手抛了个飞吻。
说也奇怪,拥挤的人群中,他就是能精准地找出嫘兵兵所站的位置,吻还不怕给错对象。
嫘兵兵从头羞到脚指头,只差没挖个洞钻进去。转念一想,那么多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就过去了。
比赛开始,猪油拌饭是阙勾的最爱,平常就能吃个五、六碗饭的他,轻松愉快地把一桶饭吃完,摸摸肚子好像还有一些空间,等一下回头可以再去吃碗豆腐脑,中和五脏庙里太过油腻的感觉。
他第一个吃完,拿起空饭桶对着饭馆主人摇了摇,然后丢下,得到了观众给的热烈掌声。
他笑嘻嘻,嘴角带着数不清的饭粒,天真烂漫地跑回嫘兵兵跟前,大又黑的圆眼睛射出淘气又骄傲的光芒,活脱脱像个大孩子。
畸形的是他一离开,所有的参赛者也停止扒饭的动作,所有的眼神全覆上一抹阴森。
“我吃完了,肚子好圆、好撑。”说完,他马上打了个饱嗝。
“你那张嘴比水车还会吃。”她摇头,帮他把嘴上粘的饭粒挑干净。
“水车吃的是水,我吃的是饭,哎呀,管他呢,我解决了一桶饭,赢了!”也不管嘴巴干净了没,他拉着嫘兵兵重新挤进人群,来到饭馆主人面前。
那是个圆胖的中年人,宽大的锦袍穿在身上还嫌小,装满油水的肚子大得不可思议。
不过他跟肉饼一样圆的脸并不怎么好看,装出来的笑容太热情了,让人觉得油腻。
“小兄弟,恭喜你获得我们吃不怕饭馆免费餐券。”一柄袖里剑出人意料地送出来,恰恰抵着阙勾的脖子。
唉,这样也有事?
嫘兵兵才动了动,如水潮的人以不着痕迹的姿势包围住她。
“我昨晚花了半夜的时间磨剑,它很利,一不小心很容易割断人的喉咙,姑娘,你最好三思,别轻举妄动喔。”胖老板圆嘟嘟的脸浮现狠戾。
“唉,你当我的面威胁我的人太失礼了唷,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但她要有一点点伤口你就完蛋了。”阙勾通常是笑口常开的,这会儿一抹轻邪从他不轻易展现的骨子里迸出来,虽是微乎其微,却冷得让人不由自主地眨眼。
“放你的狗臭屁,占上风的人是我耶!你自大什么?死之将至,求饶的话,大爷我还要考虑给不给你个全尸,还敢大放厥词,莫名其妙。”
“听你这么爱说话,大概也是习惯呼风唤雨的人喔。”阙勾跟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胖老板攀谈起来,没有身为待宰羊羔的自觉。
“我身为金钱帮之主,没有一些威严怎么统领众家兄弟……”脑筋以直线方式思考的人禁不起人家拐弯抹角,一下就泄了底。
“嗯,”阙勾闲闲地摩挲着下巴,一点都不在意那距他一寸之遥的割喉利剑,“金钱帮创帮至今一十八年的历史,以济南为出没区域,帮主陈阿满,左牙因为醉酒摔跤掉了,别号陈缺牙,下面有七护法,帮众无数……我应该记得没错,陈帮主,你想补充些什么吗?”
“补充啊?你说得很清楚,应该是不用了。”陈缺牙很认真地思索,精神一松的他差点没把威胁人的剑收起来。
“陈帮主率众从济南到江南来,人生地不熟的很辛苦喔?”阙勾对他嘘寒问暖起来。
许是真的受了委屈,陈缺牙眼中冒出两泡水:“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是自己的地方,就算办点小事都要钱先行,像我租这个店面就花了不少银子……”慢着,他居然没志气地向人质哭诉,成何体统!
他赶紧擦掉眼泪,换上一张厉脸。
“别套交情,我差点就上了你这卑鄙小人的当,把模子交出来,否则就准备受死!”
“等等,你的口水喷到我啦,很臭耶,你几天没刷牙啦?”阙勾一脸厌恶。江湖中人就这点讨厌,什么不拘小节,根本是不讲究卫生。
“跟你说出门在外,凡事从简,你有听没有懂喔?”每回都戳他的痛处,情绪激动的陈缺牙又把剑靠近他半分。
“那我们言归正传,男子汉对男子汉对话喔。”
“没问题!”咦,什么时候要变成男子汉的对话了?
“既然大家说好了,这玩意就不需要了吧!”他以两指夹开搁在颈子的剑,“另外叫人泡个茶来喝,大太阳下不好说话。”
陈缺牙果然听命行事,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他不该是那下命令的人吗?怎么一下子降级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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崭新的圆桌上一碟碟地小点心以寻常人无法想像的速度在消失中,碟子越堆越高,陈缺牙的心痛也到达最高点,爱说话的毛病到这节骨眼很用力地把事情草草交代过去,希望能尽快送走这个肚子像无底洞的瘟神。
“就为了一块印铜钱的板模,你把整个金钱帮都搬到江南来,你,好大的气魄,好蠢的猪头。”蜂蜜花生下了肚,拍拍肚皮,是差不多饱了,阙勾也大致了解这个金钱帮帮主干嘛缠上他,还差一丁点要了他的小命。
就说嘛,这江湖中人最是黑白不分、捕风捉影,看个影子就说生了个孩子,脑袋豆腐渣。
“大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年头没钱难办事,有钱是条龙,没钱是条虫,把整个帮绑在裤腰带的我有责任啊。”
“我没有你要的模板,你找错对象。”吃大饱,又一直坐着不动,他想回去睡午觉了。
“我就知道你会耍赖!”陈缺牙唬地站起来,胖指头簌簌抖动,“你跟鹏太师那个大奸人蛇鼠一窝对不对?你们根本是串通好来坑我们这样善良的小老百姓……我就知道……”他只差没鼻涕眼泪一起下,表情比深闺怨妇还“哀怨动人”,真想叫人狠狠揍他一拳。
“你为什么这么说?”早知道就别贪吃,虽然点心不难吃,现在他吃饱了,该可以大大方方地走人了。
陈缺牙气愤的说:“不要告诉我你和他没关系。”
阙勾耸耸肩,四下张望着,咦,兵兵呢?她嫌他们的对话无聊自己坐一桌,这会人呢?
会不会如厕去了?
心不在焉的他,只听得陈缺牙怒骂着鹏大师的点滴歹恶行径。
先祖是开国的功臣,却也在暗中从事不法行为,当他远征漠北时,由于俘虏了元亲王、内亲王等皇族一百三十多人以及七万多官兵后,凯旋归来,太祖特别赐他“铁券”作为他惊人功绩的封赏,所谓的铁券是一种铁制符令,不论本人或子孙犯法都可以凭此券减刑。
之后两代子孙,全都恃宠而骄、无恶不作,到了鹏太师虽然年老解甲归田,却还私自铸板制钱,又跟不肖商人勾结,最后因为利益分配不均,一家八十余口人死得不明不白,数枚关于洪武通宝、永乐通宝的铸币钢模不知流落到谁的手里。
而负责将这些伪造的钱币进入市场流通的金钱帮,因为不甘损失,循线追来,线索却在嫘兵兵的身上断去,为了引鱼儿上钩,他们才斥资演了这场戏。
他讲得拉里拉杂,阙勾一颗心却因为嫘兵兵不知去向,完全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吸收。
“哦,就这样啦。”他站起身走人。
“你不能走。”
阙勾回头:“听我良心的建议,这家饭馆的点心还不错,把它顶下来当营生家伙会赚钱的。”
“什么?”
“要不然,凭你们这些人三脚猫的功夫以为拼得过谁!黑衣蒙面人,还是鹏太师后面那个看不见的靠山?人要掂掂自己的斤两才好过活,你请我吃点心,我牺牲一下送你这些金玉良言,要好生记住啊!”
能当后台的人物用小指头想也知道不简单,究竟是魔、是鬼不清楚,头破血流了不起敷敷药,等伤口结疤,又是一条好汉,万一要把小命夹给人家配饭吃,别人还嫌,那可晦气了。
他通常不随便赠送金玉良言的,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挥挥手,又刮走厨房刚送出来的小点心,呵呵,相见无期,不用期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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嫘兵兵本来就不巴望阙勾能挣回什么,看他免费吞了一桶饭,应该可以维持个几天不饿肚子,所以她也不担心他没饭吃。
纵使没见他做过什么正当营生,混吃混喝该不成问题,别人想欺负他也不容易,只要他不占别人便宜就好了。
喝茶纳凉吃点心,不是她擅长的事,她没有不务正业的本钱,家里那突然暴增的十几口人睁眼就要饭吃,她要努力挣钱回去养家才行。
所以,现在的她已经押着左家的贵重行李镖箱走在进京的官道上。
尘烟漫漫,炙热的阳光热得把人烤焦一层皮又一层,嫘兵兵骑着马前后走动,不敢稍稍懈怠。
一百两的安家费已经拿了,拿人钱财,与人办事,把人家安全地送上京城是当务之急。
“兵兵,太阳烈,你进来一同坐吧。”车帘掀开,左梦言不知道第几次呼唤。
“不用,我带了纱帽,保护你们是我的责任,你还是赶快进去,别中了暑。”人是有感情的,很多事情无法说断就断,虽然她看到左梦言的脸不再觉得心头隐隐作痛,青梅竹马的交情还是存在着。“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骄阳下的她满脸通红,额上汗珠不断滑落,他恨自己不谙武,一身文弱,什么忙都帮不上。
“银货两讫,没有什么安不安心,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是我们武馆的责任。”就保持这种生意来往的情势,什么都不用多说。
“兵兵,你变得不近人情了,考虑我提出来的条件吧,嫁给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一个姑娘家要不是喜欢一个男人,怎么会辛苦地替他送饭、做饭?这会儿他功成名就对她求亲了,她不该欢喜答应吗?
左梦言装满老旧思想的脑筋怎么都想不通,像他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她不要?
“这里不是适合谈天的地方,我要到后头看看,你最好待在马车里,不要让头手随便伸出外面,比较安全。”缰绳一勒,马儿嘶鸣,她策着马儿达达地往后面直去,头也没回一下。
有很多事跟不对的人怎么都讲不通,很多话要跟对的人讲才能心领神会,她逐渐了解自己跟左梦言隔着一道无法横越的深沟,今生是无法跨越了。
要是以前,她在还懵懂时无知地跨越了,也许不会生出如今这许多心情。
也许正确的说法是,她要不是遇上阙勾,也不会滋生出这许多被人视为大逆不道的心事来吧。夜里,他们在驿站休息,左梦言以状元的身份进驻,自然得到最优渥的招待,白天的暑热退去,大伙累了一天,二更不到就昏沉地睡去,只有背着剑的嫘兵兵小心地巡逻着。
停步下来,倦意也爬上眼皮。
坐在驿站外的大石头上,北斗星高,银河如带,横连着天际两岸,四周草低楚天阔,风吹来,凉得可以,而她的心却像一弯不知何去何从的流水,惶惶不知所以……
“兵兵。”
不用回头,也只有左梦言会用那样的声调喊她。他的声音是低沉的,从喉咙深处传扬上来,阙勾恰好相反,他的声音节奏明快,宛如音阶明确的笛子,跟他皮皮的个性很像。
她语带困顿:“有事明天再说。”
“别在这儿睡。”虽然还是白天的劲装打扮,她纤合度的身材玲珑如昔,黑缎的长发为了方便,绑成长长的辫子,上头什么发饰也没有,圆润的耳垂在月光的照映下,覆着淡淡的一层绒毛,在月光下的她宛如一朵初绽的昙花。
嫘兵兵恍惚地想着,是谁在遥远的地方吹着芦荻叶,凄凉破碎,好刺耳、好难听。
“别管我。”
“什么时候我们这么陌生了?兵兵。”
也许是从来没亲近过吧。嫘兵兵恍惚地想这么回答。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心里有什么都摊在阳光下,我只要看你的脸就知道你的心情好坏,现在,却什么把握都没有了。”
“人总是会长大,我不可能一直是那长不大的娃娃。”
难为不善言语的他说出这番话来,要是以前,她肯定会感动死了。
“兵兵,跟我在京城定下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如霜的空气。
滔滔如江水的情意再也关不住了,左梦言深情地说:“多少年来都是你在照顾我,我要报答你对我的一片深情,你会在我的环绕下变成一湖静静的秋水,不会再迷失,会再回到那个爱笑、专一对我好的你,我不会计较其他的,就算……你跟阙勾曾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
“我该谢谢你的大方吗?”她喃喃地问,苦涩的滋味蔓延上舌头。
该生气吗?原来他把她当成一个不贞的人。
“至于我爹那边我会去说,你不用担心。”左梦言拿掉了玳瑁镜,展现原本的自己。
“女人心海底针,书呆,我这么外放的个性,别说从小左伯伯就不喜欢我,沉浸在学问中的你也是凛然不可侵犯,你大概从来都不知道我不适合当一湖安静的秋水,我会死的。”一连串的话自她的嘴巴吐出来,说出来后,她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
“你对我坚贞不渝,我爹也会接纳你的。”
“你早早对我扣了帽子。”无怨无怼。即便如饱读圣贤书的他,对女子也是偏执得可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她的表情看起来更添哀伤了?
左梦言顿了一下:“我不明白。”他以为有了功名,什么都能唾手可得。
“有很多事不明白是幸福,什么都弄清楚了反而茫然。”像他俩。
“兵兵,你非要兜圈圈把我们两人的未来打上死结?”
“我说了,女人心海底针,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娉婷十六岁,小女儿的心思谁也捉摸不定,似柳絮,如飘萍,不知向何处,不知来自何方。
左梦言叹息了。
“我就知道你喜欢上那个痞子一样的男人。”
“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也许是,也许不是呢?
当一辈子的厨娘,为一个爱吃鬼,她不要,太辛苦了。
要是可以,她一生都不想再为谁忙碌。
谁能帮她实现这个梦想?
梦想,好奢侈的念头。
她一个女子,嫁人是惟一的路吗?
第八章
江南到京城一路上多是人烟聚集的村庄市镇,太平盛世,盗贼营生既有损名誉,一个不小心还会玩掉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倒不如土农工商,当个快乐的小老百姓。
照理说,嫘兵兵这趟镖除了劳累应该是不具风险,稳赚不赔的。
穿过这座杂木林,脚下大路蜿蜒而下就是济南大城,嫘兵兵看着还亮的天色,确信他们会在日落前抵达。
纤细的身影随着马匹向前行的步伐左右晃动,马车辘辘,辗碎了树林里的安静。
没有预警,八条人影同时自不同的方向跃出,持剑的众人直取的不是马车上的财物,反而全冲着嫘兵兵飞扑过去。
其他的武师一看不对想要援助,却听到她的娇喝。
“看好镖,小心调虎离山,别管我!”
只见她抓起纱帽打飞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剑,八剑阵出现缺口,她趁隙凌空飞跃,脚尖轻点马背,内力自丹田升起锁在喉间,鹞子轻凌飘飘,宛如一道直上青空的旋风,轻松地脱出众人的包围。
虽然飞度过八柄长剑的包抄,但是对方是久经训练的杀手,移形换式之余,长啸朝她追奔而来,骇人的剑势夹带锐利剑气,轻轻扫过,无数枝叶纷纷飘落。
风沙起,嫘兵兵虽然灵活地闪躲过对方致命的攻击,身上的衣衫却被划破许多口子,就连白嫩的脸如今也伤痕累累。
她这边打得惊心动魄,马车里的左梦言心急如焚,却碍于左氏夫妻苦苦哀求,只能借听力猜测外面的情况。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却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