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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叶贵妃惊喜地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包裹,打开后只见一片耀眼的金红色在瞬间映入眼底,并不像一般宫中绣坊单纯地在上面绣上龙凤,枕巾上只有几片祥云,以及边角处几块好似凤凰身体的图案,虽然如此,却让人目眩神迷,回味无穷。
“真不愧是落夕,你的刺绣手艺越来越好了,难怪绣坊的工头提起你都赞不绝口。”
“娘娘过奖了。”她微微屈膝。
叶贵妃揽过她的肩膀,低声笑问:“听说皇上要为你选夫了?”
她的头垂得更低。“是。”
“我早就和皇上说过,你现在的年纪该成亲了,当年我和你一般大时,早已为皇上生下太子,但皇上实在钟爱你,舍不得你出宫,这次他能下定决心还真是不容易。”
她轻声回答,“落夕的命都是父皇给的,我只叹以后如果出宫嫁人,就不能再在父皇面前服侍尽孝了。”
“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叶贵妃用手帕捂着嘴偷笑。“我听说,皇上不是要让你下嫁,而是有意招赘,也就是在你嫁人后,仍让你留在宫中,驸马也一同搬来。”
“这、这不大合适吧?”落夕有点吃惊,显然皇帝没有和她说过这种打算。
“皇上一直把你视作他的祥瑞,大概是怕如果你出了宫,这片祥瑞也会离他远去。你不用多虑,世上哪个男子不愿意做我们落夕公主的驸马呢?不会委屈那个人的。”
叶贵妃拉着她往自己的寝宫走,迎面却跑来一个人,对她纳头拜倒。“儿臣参见母妃!”
“明儿。”叶贵妃疼爱地望着爱子,“来,陪母妃及你的落夕姐姐一起说说话儿。”
“儿臣今日有早课,是来向母妃请安的,接着就要赶去学堂了。”
落夕微笑,“八皇子真的很爱读书。”
“是啊,皇上常说,他们兄弟几人当中就数明儿最好学,有他当年的风范。”叶贵妃赞扬起自己的儿子,毫不掩饰那份得意和骄傲。“皇上还说,等明儿再大些就让他进文渊阁。”
司空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才读了几本书,哪有资格进入文渊阁?这不过是父皇随口的玩笑罢了。父皇常说我的骑射不好,让我多练习,可是几位哥哥中骑射最好的三哥又不常在身边……”
提到司空曜,叶贵妃和落夕都是脸色一变。
叶贵妃连忙说:“在这里别提那个魔王的名字,明儿,你也离他远一些,免得他将来惹出大麻烦来,连累了你。”
“三哥不会的。”司空明笑得很单纯,“等落夕姐姐的婚事办完,父皇就要办三哥的婚事了。父皇说,男人成了家之后心就会定下来,颂茹姐姐又是个那么贤慧的人,肯定能制住三哥野马一样的性子。”
落夕忽然开口,“八皇子,上次你让我帮你绣的那个书套快要绣好了,但是我不知道上面要给你绣什么花样才好,你有特别喜欢的图案吗?”
突然被转移话题,司空明一下子怔了怔,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笑说:“读书人就喜欢梅兰竹菊,这四样东西里你随便挑一种就好。”
“那么,我先告辞了,后天我会叫人把绣好的书套送到你那里。”落夕欠身后退。
他忙问了句,“后天你也会去猎场吧?”
“猎场?”她的眼波闪烁,“是,父皇要我务必一起去。”
司空明笑了。“年年都是三哥拿第一,大家都有些看腻了,今年据说允许其他贵族子弟参与,一定会很好看。”
她淡淡地笑答,“但愿吧,但是……谁知道呢?”
结果如何,谁能预料?而且那位张扬跋扈的三皇子,又岂肯允许别人夺去他的锋芒?
她能猜到这一场狩猎注定会很好看,然而,却无心于此。
谁胜谁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应该是……或许她的终身就要被这样游戏般的定下了啊,即使她曾经是一段传奇,终究也逃脱不了平凡女人最平凡的命运。
抓紧袖口中那一方雪白的丝帕,她暗暗地咬咬牙,见眼前有人影晃过,又挺直了脊梁,再次露出那份恬静从容的笑意。
第二章
“今年的狩猎不同于往年。”
面对站在自己脚下众多的儿子以及贵族子弟,皇帝显得异常兴奋,他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落夕,对她伸出手,“落夕,到父皇这边来。”
落夕娉婷起身,静悄悄地站在他的右手边。
“众所周知,落夕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却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给她的绝不低于任何一位公主及皇子。如今她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也有你们许多人的父母亲自来见我,想娶落夕为妻,我思虑再三,决定以今日的狩猎作为一个考验,谁能夺得今日狩猎的第一,就有可能娶到落夕公主。”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许多人难掩窃喜和兴奋。
皇帝将目光投向正在冷笑的三子,“所以,今日我的皇子们就不参与这一场角逐了,太子,带着你的兄弟们先到一边喝茶观战去吧。”
司空政一揖,转身对兄弟们笑道:“看来我们当中有人要失望了。”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对准司空曜,他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只将头抬得高高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
“落夕,你先坐在这里。”皇帝离开宝座兴致勃勃地到前面敲锣,锣声一响,比赛开始。
四周到处是人喊马嘶,飞起的烟尘几乎可以将人的视线完全遮蔽,这嘈杂的声音让有些人更加兴奋,也让有些人更加沉默。
落夕的一语不发让司空娇忍不住凑过来问:“怎么,不开心?这些贵族子弟中有没有让你看得顺眼的?”
“五姐,别拿我开玩笑了。”她轻轻扯唇,无意中与台下一个人的目光对视,全身骤然紧绷起来。
“落夕公主在害怕吗?”那悠然得近乎挑逗的语调从下面轻飘飘地飞来,“其实你不用担心,父皇不是老糊涂,他刚才说的话分明是给你留了退路。哼,谁能夺得今日狩猎的第一,就有可能娶到落夕公主?那群傻瓜在狩猎场上争得你死我活,还未必能做得了驸马,只是白白让人看笑话。”
“三哥,你少冷嘲热讽的。”司空娇立即出声打抱不平,“你是不是拿不了今年的第一,所以心中气不过?”
司空曜忍不住笑出声,模样张狂,“我会在乎这个第一的头衔吗?边关我杀了多少敌人,砍了多少将领的首级,这小小的场面岂能放在我眼里?”
“三哥,好好的一场比赛,怎么让你说得那么晦气?”司空娇用手捂住鼻子,“落夕,我们走,不要坐在这里,去湖边转转。”
被动地被拉起身,落夕只觉得身后那双向来如刀般锐利的目光还在盯着自己。
“五公主,要带落夕去哪里啊?”叶贵妃朝着她们招手,“来,到这边来,我给你们介绍个人。”
司空娇低声对落夕道:“你可要小心了,听说叶贵妃有意让自己的侄子做你的驸马,你看她身边的那人,应该就是她侄子了。”
抬眼看,果然看到一个青年正站在叶贵妃身边,看容貌,倒也白皙俊俏,仪态算得上矜贵优雅,一看就是大家公子,世家子弟。
“落夕,这是我的侄子啸云,啸云,你不是一直都想见见这位闻名已久的挽花公主吗?”
叶啸云走上前一步,躬身施礼。“久闻公主大名,今日得见,可以了偿啸云的宿愿了。”
“公子客气了。”落夕点头还礼。
叶贵妃急于夸赞侄子的优点,“我们叶家的孩子天生就不喜欢打打杀杀,明儿和啸云一样,都只爱读书。偏偏万岁非要来这么一场比武招亲,我想让啸云一展身手都没有机会了。”
落夕淡淡地笑,没有接话,她看到五姐正偷偷地撇嘴,知道她因为母亲和叶贵妃争宠,向来对叶贵妃颇有微词,于是思忖着该怎样解开这样的僵局。
但,叶啸云却先开口了,“公主,听说您不但精通刺绣,还博闻强记,有几本书,啸云想向公主请教。”
“我未必读过公子所说的那些书。”听出对方是想和自己单独谈话,但是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场合,哪里有他们单独说话的地方?
叶贵妃却欣喜地撮合,“湖边是说话的好地方,啸云,你们就到那儿聊聊吧,要照顾好落夕公主哦。”
落夕无奈,只好对身边不发一语的人说:“五姐,你先去忙你的吧。”
司空娇想阻拦却也不便开口,只好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小心。
湖边比起远处的尘嚣自然清静许多,落夕临水而立,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有点头晕。
上一次这么近地靠近水边还是六年前,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靠近过水池或是湖泊,也许是因为心中还有着一些畏惧吧?
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站着的叶啸云及时扶了一把,“公主小心。”
“多谢。”她不着痕迹地将身体抽离。
“公主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呢?”他先打开了话题。
“你指什么?”她反问。
“关于……公主襁褓时以哭声击退虎群,救下万岁的那段传说啊。”
她从容回答,“你已经说了那是我襁褓中的事情,襁褓中的婴儿,哪里会有什么记忆能留到今天呢?”
落夕公主的传说就是这样的遥远,遥远到她自己毫无记忆,却成了举国上下传颂了十几年的传奇。
听说那一年,皇帝也是出外狩猎,为了追踪一只漂亮的麋鹿不小心远离大队扈从,结果误入了虎群的势力范围,当老虎们虎视眈眈地将他围在当中,即将要大开杀戒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这啼哭声犹如佛音普照,竟然让虎群慢慢退去,当惊魂未定的皇帝顺着哭声找去时,只见夕阳西下,在一片桃花映照之中,满地落花之间,有一个身裹雪白襁褓的婴儿正在低声啜泣。
谁也不知道这孩子从何而来,又怎会有喝退虎群的魔力,但是皇帝真是惊喜万分,立即将这个孩子抱起,骑马逃出山谷,又将她带回宫,赐名落夕,封号挽花公主,并将他捡到落夕的这一日定为她的芳辰。
再后来,更加神奇的是,每到落夕公主芳辰贺喜之日,全国就会普降雨水,雨水滋润了麦田,喻示着来年的丰收吉庆。
落夕公主,真是道道地地的传奇。
但是这些传奇对于落夕来说,也只是犹如听别人讲述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与她并没有实质的感觉和触动。
所以叶啸云当面又提起这些事情时,她只是淡淡地问:“你不是要问我关于书的事情吗?是哪些书?”
碰了个软钉子,叶啸云只好讷讷地笑着转移话题,“前日我在文渊阁找到一本古书,书名叫……”话未说完,突然“哎哟”一声,手捂臂膀,痛苦地弯腰倒地。
“你怎么了?”落夕不解地惊问,赫然看到他的胳膊上,不知何时被人射中了一支弩箭。“来人啊!”
她一声高呼,惊动了四周的人群,站在较远处的兵卒也急忙跑过来。
“天啊!啸云,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叶贵妃脸色惨变,几乎不敢相信,“太大胆了!居然在这个地方公然行刺?”
司空娇比较镇定,沉声说:“贵妃娘娘不要乱了方寸,叶公子并不是什么朝廷要员,也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谁会刺杀他?除非他在外面结了仇敌。这里是狩猎场,说不定是谁的流箭无意中射到这里来的。”
“流箭?”叶贵妃狞笑,“快叫人去查流箭上刻的字迹!不是说每个人使用的箭尖上都会刻上自己的名字吗?我要查清楚到底这支箭是谁射的!”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叶啸云抬上旁边的马车,因为狩猎是危险的事情,所以早有随行军医在那里等候。
落夕看着还留在原地的一摊血迹,独自向前走去,在距离她不过十余丈开外的地方,司空曜负手而立,笑咪咪地看着远处纠缠成一团的战局,听到脚步声走近,他才开口说:“这群傻瓜不知道要斗多久才能斗出个胜负。”
“刚才那一箭是你射的。”她忽然出声,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他转过头来,目光幽沈,“你说什么?”
“不要装不明白。”她沉静地说出证据。“我知道那是你的箭,只有你的箭,才会在箭尾绑上一根黑色的丝羽。”
“你对我的事情还了解得满清楚的嘛。”他挑挑眉,对于她的质问不置可否。
“为什么?”她还在追问:“他哪里惹到你了?”
“只不过刚巧看到一只漂亮的云雀飞到他头顶上,一箭射下来,没想到竟然会偏了。”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显然已经承认她的质疑。
落夕咬紧牙关,“撒谎!你身经百战,再远的距离都可以百发百中,这么近的几步路,你不可能射偏!而且,我刚才也没看到什么云雀从我们身边飞过。”
“当你的眼中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顾不得身边还有什么了。”司空曜冷笑,“你在为他痛心?你们不过是刚认识吧?算得上有交情了?”
“你恨我,便报复我一人就好,何必要牵扯无辜的旁人?”她的声音里有了几分哀愁。
司空曜目光一凛,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畔一字字说:“没错,我恨你入骨!我就是要报复,不仅是你,还有所有围绕在你身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若想救他们,就离所有人都远一些,别让你的灾难传染给其他的人!”
她的肩膀轻轻抖动,凝望着他寒霜般的面容,“为什么?六年前我已经几乎死过一次了,为什么你还是这样恨我?”
他冷笑,笑得无情且冷血,“你说错了吧?六年前被害得死去一回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他锐利的眼光像是可以剖开人身体的刀子,直刺进她的心底。
垂下头,暗暗地又捏紧袖口中那方丝帕。“真的……就那么恨我?”
“一生一世。”
狩猎的大军终于全部回来,清点之下,牧远王府的小王爷牧平,居然得了个头彩。
皇帝站起身,走下高台笑着点头。“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想当年,你父亲远征西疆、平定叛乱时,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那一战轰动全国,如今你还不到二十岁吧?居然也能有如此的身手,实在让人欣慰。”
牧平骄傲地扬着头,“我爹常说,牧家的孩子是在马上为皇帝打天下的,让我们必须从小习武!”
“毫无疑问,今日的第一就是我们的牧平小王爷了。”皇帝伸手一招。“来人啊,把我准备好的奖品拿过来!”
奖品是一根镶嵌着翠绿宝石的马鞭。
“这马鞭是用上好的蛇皮编就,举国只有这一条,今日起就是你的了!”伸手一送,牧平欣喜地接过,纳头拜倒。
“谢万岁!”
就在此时,那不合时宜的懒洋洋声音又响了起来,“父皇现在就要发布诏书,下嫁落夕公主了吧?”
皇帝尴尬地回头瞪了三子一眼。“这和你有关吗?”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司空曜歪着头笑。“儿臣只是在提醒父皇不要忘了大事,对小王爷来说,一条马鞭是不能全部满足的吧?”
皇帝陡然沉下脸来,“小王爷今年才只有十六岁,还未到娶亲年纪,而落夕已经十八了,年纪不合。”
“父皇这么反覆无常,不怕伤了臣子们的心吗?”似乎是存心要气父亲,他说的每句话都不给他台阶下。
“三弟,你少说点吧。”司空政在后面拉了他一把。
司空曜笑着耸肩。“不过开个玩笑,怎么你们都这么紧张?好吧好吧,我也不是要和父皇为难,只是我怕下面的臣子会对父皇您有所不满。更何况,小王爷虽然年纪轻,与落夕毕竟只相差两岁而已,女大两岁成亲的例子不在少数,以这样的理由不肯下嫁公主,是不是不能服众?”
“你想怎样?”皇帝压抑着怒气。
“落夕毕竟是我的妹妹,我也希望她能嫁个好夫婿。依我之见,不如我和小王爷比试一场,若小王爷胜了我,便说明他已经长大成人,父皇便不应该再以年纪为理由阻挠婚事;若小王爷不能胜了我,那我又怎么放心将我亲爱的落夕妹妹交给这样一位驸马呢?”
众人听了都觉不解,因为他的提议让人觉得实在是蹊跷得不着边际,牧远王爷更是主动走出来说道:“三皇子不要开玩笑了,平儿才有多大能耐,怎么能和您比试?”
“王爷放心,我毕竟长他几岁,比拳脚一是不雅,二是容易失手,我们只比射箭就好了,一箭定胜负,如何?”
牧平毕竟年轻,好胜心强,加上他今日在众人中得了第一,凭的就是一手精准的射箭功夫,于是他抢先答道:“既然三皇子邀约,爹,孩儿绝不能怯阵,孩儿答应接受挑战!”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牧远王爷低声斥责。
司空曜回头看向高台上的落夕,似笑非笑的问她,“落夕妹妹,你同意我的办法吗?”
她望着他,嘴唇动了几下,“此事……要请父皇定夺。”
“父皇无话,那就是听我的了!”他笑着,命人将两枚铜钱分别拴在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