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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傅兄,傅兄请慢走。”
直到傅时得走远了,余恩恐慌的心神还是没有回复。
“还不进屋吗?外头风大。”
严齐的话声才落,她的身上就多了一件披风,那是他为她披上的。
“你怎么没有跟他一起走?”她呐呐地问。
他不解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走?”
他转身要进屋,看她一脸慌乱地还杵在大门口,他只好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屋内带,然后再把大门关上,遮住那初冬灌吹的冷风。
“因为……”她的背抵在关紧的门板上,脸上还是有着担忧。
“你怎么了?”他看得出来,她的神色表情都不对,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嘻嘻哈哈。
“他是大小姐的友人,难道他不是要带你去见大小姐吗?”
“然后呢?你以为什么?”
她情急下抓住了他的衣摆。“我以为你要离开这个家,你要离开我,你要跟傅公子去见大小姐。”
今晚,冷风吹动酒意,她沉在心里的话,再也忍不住的全数吐出。
看着她那张苦哈哈的小脸,他握住那只扯住他衣摆不放的小手。
“我不会离开你,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你明白吗?”他淡淡扯动唇瓣,给了她安心的笑容。
“你难道不会想去见大小姐吗?”明知他把她当兄弟,她还是开心的笑了。她悬在心上的痛呀,她爱的严齐,心里却是爱着别的姑娘。
“都过去了。”他淡淡的说着,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坐回椅子上。
他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她还是感觉到他的异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她不在乎当他一辈子的兄弟,反正她也嫁不了别人,她宁愿这样跟他过一辈子。
而她也暂时忘了,即使严齐不去见罗婕,他也有可能会娶别的姑娘,就像是珠儿。
“那个傅公子怎么说?”
“没什么,你不要多想了,吃饭吧。”他拿起筷子,脸上郁结着。
她在他身边坐下。“严齐,我敬你三杯!”她又干了一口酒。“我们以此酒为盟,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日后是不是武状元,你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你答应吗?”
他举起酒杯,与她的酒杯碰了一声,也许是酒意,让他今晚卸下些许的防备,跟她相处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的僵硬。
“当然,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一言为定!”因为他的信誓旦旦,没有任何犹豫,她开怀地笑了,一解刚刚傅时得来时的郁闷。
她举起右手,等着跟他击掌。虽不是私订终身,但有了他这句话,她心头就漾满了幸福。
“一言为定!”他也举起右手,轻轻与她击掌,宣誓盟约。
看到她刚刚慌乱无措的样子,他的心竟浮躁不安,得用尽他的克制力,才能让自己表现得云淡风轻。
一年半了,他不想破坏目前的平衡,他真怕她会离开她。她要当兄弟,他就当她的兄弟,就算这一辈子两人的关系只能是兄弟,他也甘之如饴。
他看着她双颊生嫣、笑若桃花。
反正她不能再嫁给别的男子,他也一定不会再娶别的姑娘,等他功成名就,他就可以坦白自己心意,他一定可以让她过好日子的。
有她一辈子的承诺,他的心可以更加沉着,现在的他,只能一心朝着求取功名之路努力前进。
农历年才刚过,新芽都还未长,在严齐赴京参加礼部举行的会试之前,春风才刚起,就吹来了媒人婆的踪影。
余恩从菜田回来,就撞见了媒人婆摇着胖胖的身影、笑得合不拢嘴地站在大门口。
“严师傅呀,你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这我们镇里好多姑娘都心仪于你。你也知道我媒人婆这块金字招牌,我绝对不会随便找个姑娘来说亲,要找也得找匹配得上你的姑娘。”
严齐只是淡淡勾动唇瓣。“大婶,谢谢你的好意,我还不想娶妻。”
他待人处事总是温和有礼、含蓄内敛,不像是一般练武者的莽撞粗俗、有勇无谋。
他有着文人与武人皆备的才华,在这缺乏人才的小镇上,他是媒人婆手里炙手可热的好对象,更是黄花大闺女心仪的顶天立地的男子。
“怎能不想呢?你都已经二十一了吧,我家那口子在你这个时候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那珠儿知书达礼,老夫子又很中意你这个女婿,托我来打听打听你的意思,要是你还没有订亲,心里也没有喜欢的姑娘,你就认真考虑考虑。我做媒人做了二十年了,你们是我看过最合宜的一对,这珠儿一定能为你生几个白胖的小壮丁的。”媒人婆终于看见了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笼的余恩。
“恩儿呀,你也来说说你表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大婶!”余恩连忙打断媒人婆的喋喋不休,她的表情就像是阴天里的云层,难看得不得了。“我表哥不急着娶妻,等他考上武状元再说吧。表哥,我说得对吧?”她眼巴巴地看着严齐。
“嗯,大婶,我表妹说得没错,你回去告诉珠儿,我很抱歉,得辜负她的心意。”严齐应和着。
“唉呀,反正不急嘛。齐儿呀,你真是好样,我看你一定会中状元,那就是我凤阳县的第一个武状元,到时还怕娶不到千金小姐吗?”媒人婆笑眯了眼,嘴里喊得亲热,连忙见风转舵。
余恩笑了,悬着的心悄悄地放下。“大婶,叫珠儿别喜欢我表哥,没用的。那就不送了,您慢走!”
说完,余恩一把拉着严齐的手就进门,还把大门密密的关上,整个人的背就这么贴靠在门板上。
她待人处事从来没有这么没礼貌过,可是她一看到媒人婆,心火就忍不住沸腾起来。
“严齐,你也知道那媒人婆,是嘴巴甜过蜜、手脚快过风,更是棵墙头草,风吹就两面倒,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她一急,话说得更快了。
看她仓皇地模样,严齐笑了。
自从她跟他许下一辈子的承诺之后,他对她的表情逐渐变多了。
“我知道,我本来就没有要答应。”
“真的?”她双眼眨得晶亮。
他双手抵在她肩膀上方的门板上,形成将她困在怀里的局面。
“你很担心,我会娶别的姑娘?”
他的气息过于迫近,以前的他是不会做出如此逾矩的动作。
“啊……”她心口一跳、呼吸一窒,没听懂他在问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担心,我会娶别的姑娘?”看进她的无措,日子过去这么久了,她对他是否有了些许男女之情了?
“当然。你跟我击掌发誓过,你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
“我娶了妻,我们还是可以住在一起的。”他挑眉反问。
“啊……”她猛摇头。“你若娶了妻,你的妻子必定不会同意让我和你们住在一起的。”
“我的妻子一定会同意让你和我同住,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他不再安于现状,他留住了她的人,他却想要更多,不再只是兄弟,他更渴望她的心。
“可是,这有诸多不便,你的妻子一定会不高兴的。”
“那我不就一辈子不能娶妻?”他的脸更逼近一步,清楚看见她连长长的眼睫都微颤着。
“你不是不能娶妻,至少……”她顿了顿,咬着下唇办,努力想着说词,“至少得等你高中武状元呀。”
“那我要是考不上武状元呢?”他再逼问。
她怎么觉得,他的唇角好似有股笑意?
“你一定会考上武状元的,到时再风风光光娶妻呀。”她心里不禁要跟老天爷祈求,祈求他不要考上状元,只要让他高中榜眼就好。
“余恩,你这也太为难我了,科举三年一试,只得一名武状元,你是想让我一辈子打光棍?”
年岁的成长、生活的磨练,让严齐的性子在方正中,却独独对她露出这挑逗的模样。
“要不然,你若娶不到妻子,我也陪着你,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呀。”她的脸侧了侧,他靠太近,她的心好慌呀。
“嗯,好,就这么决定了,我若没娶妻,你也不准嫁人!”他这才放下搁在她肩膀上头的双手。
媒人婆上门,这次是为他说亲,难保下次是哪家的公子少爷看上她,他得确保她不会在一夜之间突然有了心上人。
她在这十九岁的桃李年华,越来越有姑娘家的娇态,虽没有温柔婉约,却显得言笑晏晏;虽没有含羞闭塞,但那是绝对的青春朝气。
况且她的身边还有个余阅呀,虽然她和余阅表面上是亲姐弟,但心知肚明的人都知道他们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余阅那张比女人还美的容貌,对他是个极大的威胁,她是否早就被余阅给吸引了?
以往他能安份于兄弟的称谓,但随着她年岁渐长,他已经没有那样的笃定与耐性了。
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佳人呀,他和她在一起十四年了,她在他的眼里早就不是兄弟,而是那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
第七章
春雨绵绵时,京师礼部举行春闱,会集各省举人于京师应试,严齐一夫当关及第为进士,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及第者为进士,可参加由皇帝亲试的殿试,皇帝亲试只排名次,例不黜人,所以严齐已经是准进士,无论如何都有官职可做。当然如果能高中一甲,严齐将是武探花、武榜眼,甚至武状元了。
消息传回,余恩起了一个大早,天光未亮透,她就上街采买了一些鲜鱼和水果,准备今晚煮一桌严齐爱吃的菜色。她不但要为严齐接风洗尘,还要大肆庆祝这得来不易的成就。
只是她不免开始担心,万一严齐真中了状元,那她该怎么办?不过担心归担心,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了,因为……
一路从热闹的市集走回家,沿途有不少的人都跟余恩恭贺道喜。
这样欢天喜地的大事瞒不住这个小镇,京师的报马仔早就早严齐一步回乡报喜。大家都知道严齐是她的表哥,她与有荣焉的接受大家的祝福。
早先的租屋处,早已经被严齐给买下,他还买下屋旁的空地,扩建了整座屋宇,如今的住处已不再是寒酸的弹丸之地。
不但余阅和严齐都有自己的房间了,连余婶和严安难得来小住,也都有房间可以休息。
屋前有一人高的围墙,虽然门庭不大,但大门不再是薄到无法遮挡寒风的木板门,这些都是严齐与余阅努力工作所挣来的。
而今日的严齐也非当日的吴下阿蒙,他可是鼎鼎大名的严师傅,还是新科的进士;而余阅也在学习药理多年后,继承了老大夫的一身本领,成为济世救人的大夫。
再过不久,就可以把二老接来同住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很美满。余恩漾着笑意,才走回屋前,她就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
是哪个达官还是贵人吗?自从严齐及第为进士,家里的访客就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地上的绅士与富豪。
真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她稍稍的探头,发现那个坐在马车上的车夫好面熟。
“田叔?”她在嘴里惊呼了声,那是罗家庄的人。
田叔很显然不认识长大后又变成姑娘的余恩,所以还是呆坐在马车上。
余恩快步又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是谁找上门来?是罗老爷还是大小姐?她心里忐忑不安地来到前庭,透过窗户看着屋内的人影。
是红儿姐姐,那来的人就是大小姐?
“大姐。”余阅一掌拍向余恩的肩头。
“啊!”余恩跳了起来,吓了一大跳。
“你胆子不是很大吗?还会被我吓到?”余阅嘻皮笑脸地问。
“嘘!”余恩连忙把余阅拉到一旁。
“怎么了?”余阅不解。
看着余阅那张比她还美的脸孔,她不禁怨起母亲,为什么偏偏把她生得像已过世的父亲,要是她能和余阅交换容貌该有多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余恩在心里叹气,表情还是努力维持正常。
“我昨晚就回家了。弄了半天,你不知道呀?”余阅外冷内热,那慢熟的个性只有在自家人面前才能侃侃而谈。
昨晚严齐半夜骑马回来,她整个心都在离家半个月的严齐身上,差点忘了余阅的存在。
“知道呀,我问错话了嘛!”余恩只能唬瞬过去。
“大小姐来找严大哥了。”余阅一向喊严齐大哥的。
“真的是大小姐?!”她双肩颓丧地垮下。
“是呀。没想到大小姐三年前竟然没有嫁给知府大人的大公子。”余阅啧啧称奇。
“然后呢?你还知道什么?”上次傅时得来访,她憋住一肚子的好奇,就是不敢问严齐那个傅时得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刚刚听到红儿姐姐说,当年大小姐为了严大哥,不肯嫁给别人,于是上吊自杀,差点就死了,幸好被发现得早……”
大小姐果真对严齐用情这么深?深到甘愿为他死……
余恩整个人怔愣住,一股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底。难怪上次傅公子找上门来时,严齐没有主动跟她谈起详细的内容。
“所以呀,老爷也不敢再逼她嫁。没想到大小姐还真的押对了宝,这下严大哥功成名就了,足以匹配上大小姐了,算是苦尽甘来了,这下老爷应该不会再反对他们的婚事了。”余阅挑眉看着余恩的反应。
余恩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颠踬地缓缓往窗户边移动。
她清楚看见屋内有张梨花带泪、美到足以倾城的容貌,就这么小鸟依人般地偎在严齐的怀里。
她苦笑了下。以前严齐一遇上大小姐就会失魂落魄……
看来,他是绝对过不了美人关的……
严齐虽是夜半才回家,但早在余恩起床之后,他也跟着起床了。
吃一顿她为他亲手准备的早饭,是他在这场身心俱疲的考试之后最大的犒赏。尤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久没见到她,他才知道什么叫思念之苦呀。
原本她要陪他入京赴考,但在考量他会分神照顾她的状况下,最后还是决定一人赴考,也终于让他在骑乘、射击、武术各方面都获得了好成绩。
天才亮透,马蹄声就响彻这偏僻的街尾。
目前他的宅里并没有请任何的仆佣,杂事都是余恩在负责处理,而在门环声响起时,他已经动作敏捷地来到了大门前。
门一开,天地的运转仿佛就此停住。
那对盈盈眼波,已经离他好远好远。
“严齐。”红儿叫嚷着,“不,红儿该称你一声严师傅了。”
红儿的出声,这才让严齐回神,他没想到罗婕会亲自上门来,所以才会有片刻地失神。
“大小姐,请进。”他恭谨的微弯了身,伸出右手摆了个请进的姿势。
他这一恍神,让罗婕的眼眸生波,难耐的相思让她晕红了双颊,羞怯中尽是柔媚的娇态。
罗婕莲步轻移,随着严齐款步地往屋内走去。
四方屋里的呈现还是很简单,没有因为严齐的功成名就而有所改变,只有基本的桌椅家具、书柜兵器,再无多余的摆设。虽然不至于寒酸,但跟罗家庄的大门大户比,实在是天差地远。
“大小姐,请坐。”严齐在桌前为罗婕倒了一杯热茶。
罗婕没有坐。她看着眼前这伟岸的男子,她心心念念了三年,他那英挺的面容、刚强的气势、强健的体态,在在更胜以往的风采。
只是他话里的客气与生疏、一点都没有因为见到久别的她而显露惊喜,她的凤眸控诉着委屈及心酸。
“严齐……”话未完,语先哽。那沉甸甸的泪水,已经挂满了嫣红却又显得脆弱的小脸。
严齐原本不敢直视罗婕,毕竟男女有别。但就在瞥见她的眼泪后,他只能软化那股生疏。
“大小姐,我们坐下来谈。”他只能率先入坐。
罗婕这才挪了挪裙摆也跟着坐了下来。
“恭喜你,你金榜题名,我真为你开心。”罗婕拿出手绢,擦拭着双颊的泪水。
“谢谢。”严齐微微颔首。罗婕还是这么美,一滴眼泪就可以让男人心碎,可是他竟想不起来当初为她意乱情迷的心情,果真是年岁可以改变一切吗?
“三年没见,你可好?”罗婕只好抛开姑娘家的矜持,率先打破沉默。反正她此次前来,已经不顾面子和尊严了。
“很好,多谢大小姐的关心。”回想往事,要不是有罗老爷那污辱性的一巴掌,他目前也许还在罗家庄里苟且偷安,作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春秋大梦。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罗婕手里绞着巾帕,痴痴地看着他。
罗婕始终相信,他只要看到她的人,一定会记起过去对她的情意。她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千等万盼总算来到这了。
她怎么可能放得下!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不顾危险地与她私会;她说一,他绝对不敢道二;她更难以忘记,他眼中曾对她的迷恋。
“大小姐,你今天来有什么要事吗?”看着她的美丽,他却全无情绪,深邃的眼眸中,如同这个清明的早晨,连一点尘埃都没有。
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见到罗婕就会脸红心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