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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房-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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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能说什么?况且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听……
  大——好大——的地方——
  她不是小矮人却走进了巨人国。
  随便一根圆柱子起码要十几个男人才能拖得住,比得上大庙的门槛,她得把裙子拉到膝盖上头才跨得进去,要不是管孤鸿拎她一把,怕是要出糗。
  黑山堡里面,看得到的家具每样都是以巨大的杉木劈制而成,然后把不需要的棱角磨掉,窗户做成碉堡的模样,开关自如,不怕敌人来袭,以实用性砌成一座惊人的堡垒。
  也许是处处展现的风光都跟山下不同,一路昏睡的阿房难得的精神了许多,这让原来想把她直接送进主屋的管孤鸿改变主意,直往议事大厅走。
  阿房没有机会多参观什么,因为此刻她是被管孤鸿抱着走,想落地,不可能。
  这会儿听到他们大当家回来的人挤满了大厅,看过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鼻息间充满各种气味,阿房偷偷从毯子边缘看出去,瞧见了他们的脚丫子,这里就连人的脚丫子也大得可怕。
  包围着管孤鸿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衣着都谈不上整齐,补丁很多,手脚粗糙,看得出来都是习惯做粗活的人。
  她心中一动,看管孤鸿那架式,还有这些人对他的簇拥,她想,他拼了命的想回来,为的就是这群人吧。
  她看见每一个急着要发表意见的人那脸上真切的表情。
  “大当家的,俺叫家里的婆娘杀了只老母鸡,晚上给您洗尘。”说到鸡,那粗汉子有些得意,有些心疼,嘴里的口水有泛滥成灾的趋势。“我也把猪栏里的母猪宰了!”那本来是想说留到过年卖个好价钱,给家人添衣买菜的。
  “大当家死里逃生又重新回到山堡,咱们要放鞭炮,杀鸡宰羊,陈年的瓮底老酒也抬出来,给他喝个痛快!”
  “羊叔,那些鸡羊都给留着,我听四喜说羊嫂要给你生小胖子了,留着给她坐月子用,别糟蹋了。”
  羊叔一听见头子晓得他家里的喜事,嘿嘿的笑,一脸的忠厚老实。
  “头子,我娘也叨念着您,您有空一定要到我家里去坐坐,让我九十岁的娘亲亲眼看到您平安回来。”壮得像牛的汉子拼命挤到前头,露出缺了门牙的嘴。
  管孤鸿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的人嗡嗡嗡的抢走了话题……
  他真受欢迎,那欢迎出自每个人脸上的光芒,假不来。
  看起来他颇受爱戴,当然,阿房看着看着,也发现一小撮行迹鬼祟、眼神游移的分子。
  只要是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会出现不同的声音,不同属性的人,这地方也一样啊。
  欢迎的话都说尽了,每个人的眼光也绕着阿房转来转去,却没有谁敢站出来问上一声,这一直被头子抱在怀里的“东西”是啥?
  也难怪没有人能看清楚,因为管孤鸿把阿房包得只剩下一对眼珠能自由转动,其他的,生人勿视。
  “放……我下来吧。”她蠕动了下。
  众人发出惊叹。
  一旁当没事人的管惟独睁大眼睛,他好想看众人见到阿房时的表情,不过,一下看见这么多乡下人,她会不会受不住?
  “头子,她是谁?”粗眉的汉子脱口就问。
  有人问出口,几百个眼珠子马上对准她身上。“女人。”
  这不是废话吗?
  “呃,我的意思是说什么样的女人?”这里的汉子多是单身,也有有家庭的,但毕竟是少数,女人就像大伙好久不见的肉一样,稀奇得很。
  “我的女人!”管孤鸿淡淡的说。
  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大失所望,而大婶级的女人,背着娃的黄脸婆则朝她行注目礼。
  阿房想瞪他,可两人暧昧的姿势却叫她使不出力气来,已经是人生地不熟的,这人还马上替她招来人怨。
  她本来蠕动的身体僵直了。
  也对,这样的情况谁会相信她是冰清玉洁的女子?除了不正经的女人,谁会胡乱赖在一个男人的怀抱一直不离开?
  她的身体毁了,现在就连名誉也没有了,这样的她究竟还剩下什么?
  “哎呀,原来头子喜欢的是山下的姑娘。”人群里面飘出了幽怨声。
  “像大当家这样的男子不是我们能要得到的……”仰慕他的人不少。
  阿房很想翻白眼,不过这么无礼的行为她也只是想想而已,随即放弃。
  这也难怪,世道混乱,男人要在这乱世里挣口饭吃都有困难,仰赖男人供给的女子更不用说了,谁不想求个安定,安定后更要贪舒适豪华,旁的不说好了,就这土匪窝里,管孤鸿是最上等的那块肉。
  瞧了眼自己受了伤的左手腕,阿房的眼沉了下去。
  “大当家,那你的女人叫什么,以后见面我们好称呼啊。”
  管孤鸿一愣,低头问:“你叫什么?”
  哗,敢情大当家用抢的啊,也对,他们本来就是强盗。
  “我在等你说。”
  底下的人说什么管孤鸿都听不见了,他低眼看着怀抱中不挣扎也无表情的阿房。
  他几乎要养成迁就她的坏习惯了。
  一会之后,阿房勉强下地,自己站好,蓬头的她一扬眼,整个大厅里的骚动马上凝住,不知多少带着批评、审视的眼光将她团团包围,她抑不住胸腔狂烈的跳动,眼前发黑,双眼一合,砰地,软绵绵的滑回管孤鸿的胸膛。
  管惟独垂下眼,就知道要大事不好了,他那粗鲁到缺乏神经的大哥又把事情搞砸了。
  第三章
  阿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昏迷中有人扶着她吃药,汤汤汁汁的东西把她当无底洞似的填。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过日子,也不知道时间怎么过去的。
  等她慢慢恢复神智,抬头看,屋外的杏树居然结了满满的杏子,草地又油又光,两只不知道打哪来的小狗开心的在其中打滚,滚得一身是草屑。
  她看着,瞧着,不知不觉,清瘦的脸庞慢慢浮出了笑。
  长时间的居无定所,自从她有记忆开始,搬家是家常便饭,所以,她的身边不曾有过宠物,也不记得有过这么悠闲的时光沉淀自己。有时候她会安慰自己,搬家虽然没有千百种好处,起码也养成了她不认床,也不会认枕头的好习惯,到哪都能睡。
  不过——
  “唉唷!”一团被子连着人翻出了床,掉下地后又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桌脚才止住去势。
  看清楚眼前陌生的环境,阿房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坏毛病,就是三天两头的掉下床。
  她呆呆的坐在地上,也不急着要起身。
  她有多久不知道掉下床的滋味了?她举起左手,动动指头,甚至还踢了腿,都可以自由活动呢,虽然还是有点虚,那是不是表示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康复?她看着自己可以自由摆动的左手手指,心酸的笑了……
  突然,房间外面隐约传来压抑又不明白的声音,“我刚刚好像听见很大的声响。”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材略胖的女子。
  “会不会是遭偷了?”一个与四喜有相同面貌的少年一起进来。
  “遭你的头!我们是土匪,土匪窝里的土匪被赋偷像话吗?”女子并不客气,当头就送了几颗爆栗给少年。
  “哎呀,春绸姐,我会被你越敲越笨。”少年发出不满。
  “你本来就不够聪明了好不好。”春绸是个少妇,绾起的发利落的用木簪固定住。她眸了少年一眼后发现坐在地板上的阿房,吃惊的张大嘴。
  阿房试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现在的她别说坐相不能看,还一头长发跟稻草一样,身上的衣服滑到肩膀下面,露出一大片不该示人的肌肤。
  她慌乱的手脚终于提醒春绸,她把少年的眼睛一把遮住,“不许看,看了长针眼。”
  可已经来不及,阿房那雪白的肌肤早就被看光了,少年的面皮不自然的发红。
  春绸赶忙把阿房扶起来,手脚利落的替她拉好衣领。
  阿房两脚缩回床上,小嘴念念有词,“这是梦,一定是梦,一定是一场恶梦,别醒,等一下就过去了。”抱住被子,她想继续安眠。
  敢情她还没清醒呢,春绸噗哧笑了出来,对阿房的印象大好,觉得她可爱极了。
  “姑娘,这不是梦,你把眼睛张开,我是春绸,站在门口那个家伙叫八福,我呢,是来照顾你的人,他呢,是跟来瞧热闹的。”她声音清亮,像珠子在地上滚似的。
  热闹?她……是让人饶舌闲话的热闹?阿房不由得抬眼瞧去,这才发现那个叫八福的少年跟某个人很像,可说他像谁,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看阿房不语,春绸朝人福挥手。“这里我来就行,你去跟头子说姑娘醒了,叫他放心吧。”
  “我知道了。”闯进一个姑娘的房间毕竟尴尬,八福匆忙的跑了。
  春绸自动的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拾起来,折成方块,往床上放,然后从洗脸盆拧来湿巾子,要替阿房擦脸。
  湿意沾上阿房的脸,她恍然醒过来。“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春绸也不勉强,把巾子给了阿房,又去收拾别的地方。
  “对了,我也不能一直姑娘长、姑娘短的称呼你,你总有个名吧?”
  洗过脸,阿房终于醒过来了些,她从一旁取来牙梳,把头发梳过,随意用红绳绑起来,就算整装完毕。
  “我叫阿房。”
  春绸好笑的摇头,接过她手上的牙梳,准备替她绑条乌黑油亮的辫子。“那以后我都这么喊你喔。”
  她点头。
  阿房别扭的坐着,梳子轻轻滑过头皮的感觉叫她觉得手脚僵硬,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就算是她的姐姐们也不曾这么待她,她们总是说沾了她的晦气,要倒霉的,她和这个春绸应该……不认识吧,她何必对她好?
  “我啊,老家上下有十二个弟妹,每个都归我管,我的鸡婆性子就是这样养成的,但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没看清楚这世间长什么样子呢,就被丧心病狂的马贼害了,真要还活着好些个也跟你一般大小了。”乱世,人命比草芥还轻贱,一把火,人化成烟,一个个不见了。
  “我快要满二十岁,不小了。”她老是被认小也习惯了,不过,她为什么要对她好?
  “哈哈,说起来你还是比我小,开春过去我都二十八了哩。”春绸的爽朗很得人心。
  “春?”她记得上山时天气冷凉,跟春天差好远。
  “对啊,年都过了呢,好可惜你没跟我们一起庆祝,在这过年可热闹极了,不过,不怕,只要你待下来,往后有得是机会。”她说得眉飞色舞,略带中性的语调把整个空气炒得晶晶亮亮。
  难怪窗外的树那么绿,阳光那么暖,可是她怎么都不知道时光飞逝得那么快速。她病了那么久啊……
  “托你的福,我们这里本来是没有大夫的,头子为了你去掳了人来,泽被我们这些人,像我过几个月也要生了,有了大夫在,我也安心许多呢。”春绸的话匣子一开,滔滔如长江黄河,奔流不息。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从别人的口中得到答案,总是比自己胡乱猜想的好。
  “都过一个冬天了……啊!也难怪阿房你不知道,你那一口气要不是头子拼死拼活帮你吊着,什么珍贵的药材都叫人去山上找,加上卦大夫的医术精良,你那么衰弱的身体拍是熬不过我们这里的冬天唷。”
  “谢谢,我……怕是也让你费心了。”
  “唉唷,阿房,你别跟我客气,会待在黑山堡的人多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我也是孤苦伶仃一个,大家流落到这里不互相照应怎么活下去啊。”春绸用心的让红绳穿梭在阿房的发辫里面,最后系上活灵活现的蝴蝶结。
  阿房摸了摸从来没有这样漂亮过的发,眼圈红了。
  “怎么,我太粗鲁把你弄痛了?”她的心思,春绸猜不透。
  “不,谢谢你。”阿房的声音很轻,像早晨的水雾,一个不注意便要消失。
  “真要道谢的人是我呢,要不是头子让我来跟你做伴,这里的冬天我怕也会熬不过去。”她放下牙梳,手心贴住自己隆起的小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黯淡了。
  “怎么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亲切的人,阿房已经脱口而出。或许是太久没说话了,或许是春绸突然转变的情绪让她觉得不安。
  春绸拍拍阿房的手,她明白自己的情绪影响了这个心地良善的好姑娘,“我是个寡妇,你听听,别被我吓了啊。”
  阿房一下子不知该不该抽出她的手。她不习惯这样的亲热,但是也不忍心拒绝春绸的示好。
  春绸拍了下自己的手背。“你瞧我,你的身子才好那么一些我就罗唆个没完,哎呀,对不起,我又离题了,看见你苏醒我是乐胡涂了,你别见怪。”母鸡的心性在她身上表现无遗。
  “不会的。”她说。
  在春绸的劝说下,又过了几日,阿房首次走出房门。
  她不认得路,不认得房间,更遑论出了房门的东西南北了,她让春绸领着,她走一步,她就跟一步,她转弯,她也跟着转,这样,慢慢的走,也算稍微领略了高山的风光。
  黑山堡的四周都是高大的灌木丛,生活条件并不好,但是经过开垦的土地,已经种上了今年的庄稼,挡风的树木是新植的,种在大树旁,小心翼翼的护卫着新绿的高梁。
  一幢幢的黄土房子成长条状散在辽阔的泥地上,竹篱茅舍,水塘里黄毛水鸭,到处放养山鸡,满山跑的狗猫猪,黄昏时刻,每一家的烟囱口都飘出了温暖的烟丝,食物的香气。
  “……在这里每一口人都要工作,有工作才有饭吃,黑山堡不养吃白食的人,其实能够在这里住下的人都很珍惜有这么一块安静的乐土。”春绸满心欢喜的领着阿房到处走动,顺便解说。
  “还有,山堡里有宵禁,过了子时就不要在外面走动,万一被山上出来觅食的野兽咬伤就麻烦了。”身怀六甲的春绸压根不像怀有身孕的人,她健步如飞,阿房几乎要跟不上。
  “阿房?”春绸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五指往她面前挥动。
  阿房停下步子,捂着急速跳动似要从喉咙蹦出来的心。“我有点喘。”
  “哎呀,我真是粗心,忘记你身子才好,就拖着你走这么久,伤脑筋啊。”粗线条的人终于发现了。
  也幸好为时不晚,“这里大树多,又凉快,你在这歇歇,我去帮你拿点水来。”也不管阿房有没有意见,她一溜烟不见了。
  阿房慢慢的在大树下坐定。咦,草丛边不就放着一只大水壶吗?看着三三两两向她走来的人,她咧开了嘴,却无法出声……春绸好像把她放错地方了……
  树荫下渐渐堆满圆锹锄头之类的工具,男人推挤在大水壶前要水喝。
  “山顶上的水源地只要到冬天就结冰,一滴水也流不下来,不趁着农忙前把沟渠挖深加宽,多引点水下来存着,来年过不了冬啊。”
  “真不公平,那块水源地本就该是我们的,凭什么要给不相干的人用?”
  “没有水谁都活不了,是头子心肠好,说对面山头的也是人,既然有水就大家公用,为了怕旱季来得早,筑渠是必要的……”
  阿房茫茫然的听着,大伙七嘴八舌,她已约莫听出了大概。幸好那些男人每个都仅止于对她瞄上几眼,有的绕过她取水喝,有的离她几尺远,仿佛怕身上流汗的气味薰了她。
  没有人故意干扰,让她神经不再那么紧绷。
  不过,春绸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她伸长颈子探望的时候,冷冰的嗓子突地出现,全部的人当场冻成冰棍。
  “事情没做完,你们还打混!”管孤鸿只穿一件兽背心,赤裸的胸膛上是晶亮的汗水,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阿房身上。
  阿房把视线放在黄泥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出现让她松了一大口气。怪了,以前他一出现,不是会让她心跳加速、心情紧张吗?怎么他现在就站在她跟前,她却一点不愉快的感觉也没有?
  “你们还看什么,干活去!赶不上午膳,就自个挖黄泥吃!”管孤鸿转头轰跑一窝想乘机看戏的人。
  “头子,我们没有碰她一根寒毛喔。”经过管孤鸿身边的人提起圆锹,走了开去。
  “大当家的,很久不见,你别又吓晕了人家。”另一个汉子很有义气的叮咛。
  汉子乙也想如法炮制,谁知道才想出声就被管孤鸿可怕的眼光吓退。“我我……努力工作去,嘿嘿嘿……”
  阿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人真是纯朴又可爱。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春绸呢?”白花花的日光从叶缝撒下,她因病消瘦的面颊看起来丰腴了些许。
  “她去找水给我喝。”阿房发现,心情平静的对他说话好像不难。
  水?管孤鸿蹙眉看着树下的大水壶,接着大步走开,再回来,手中抓着一片很大的芋叶。
  他用身上的兽背心把芋叶擦干净,在里面注入水。
  “喝,水很干净的。”他弯膝蹲下,谁叫她实在太娇小。阿房试着要把芋叶捧到面前,谁知道重量不是她能负荷得衡量过情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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