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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个地方盯著、监视著他们的一举一动。“感到很安全。”她说,仰首对他微笑。“安全而隐秘,因为只有你和我。”他温柔地笑了。“我长这么大,遇到你以后,才知道什么叫快乐和欢笑。”他的声音轻如耳语,如音乐。“和爱。我爱你,琬蝶。我要你水远记得,我爱你。”“我也爱你,可是你为什么说得好像在道别?”
他眼底扬过一抹淡愁,然后他托著她的下巴,俯下脸,吻了她。第一次,他真正的吻了她。他的唇好轻,好柔软,像吻著一个甜甜的梦,而如果他太用力,那梦会碎掉。他持续那样柔柔的吻她,吻了好久。吻得她的心和身体都热了起来一种缓慢而温柔的热,连渐渐升起的激情也是柔柔的。然后他牵著她走进卧室,站在床边,他用近乎虔敬的专注,缓慢的宽卸她的衣装,直到她裸程在他眼前。当她伸手去解他的衬衫扣子,他握住她的手。“等一下。”他说。
他让她躺上床,他伏蹲在地旁边,从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一路顺著颈项吻下去,到了她圆润的胸时,他停下来,双手捧著它们,轻轻的揉、抚摸,彷佛它们是世间最美的东西。他的眼睛则钟爱地凝视著它们的形状、颜色。等他似乎牢牢记住它们了,他的嘴唇低下来,一 一吮吻。他的唇和舌那么地温柔然而贪婪地由轻而深地亲吻、舔舐她的乳峰。当她不自禁地发出嘎哑的低吟,他升上来再次覆住她的嘴唇。这次的吻充满了欲望和激情,传递著他灼热的需求。她的手伸向他的裤腰,可是他的身子轻巧地滑下去,俯伏在她双腿中间,他的手指轻轻在底端拨弄、探索,眼睛注视著她,看到她眩晕的表情,他微微一笑,埋下脸,嘴唇取代了手指。
接下来,她所能做的,仅是用双手抱著他的头,十指伸进他柔软得出奇的头发里,急促地呼吸,喘息,直到她像一个终于游到海的尽头的泳者似的,躺著无力动弹。他又吻上她的嘴唇时,琬蝶尝到眼泪,她吃了一惊,捧著他的脸。
“关辂?”
他脸上有泪,眼中闪著泪光,但他的笑容是欢愉的,满足的。“谢谢你,琬蝶。”他沙哑低语。谢谢她?“什么?”
他摇摇头,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拉地入怀。“没事。让我抱著你。”
不到一分钟,他便沉入睡眠中,身上仍穿著出门时的黑衣、黑裤。她在他怀里,一丝不挂。他睡了一会儿后,她轻轻挪移出他怀里,坐起来,看他。她其实不用担心吵醒他,他睡得好热,像要沉睡上一千年,以弥补他过去不足的睡眠般。她望著他,隐约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睡著的关辂没有丝毫男人的阳刚气,事实上,他全然松弛的睡容和睡姿 ── 弓著背,由著腿,她起来后,他原来搂著她的双臂,一只弯到头下枕著,一只轻轻握拳贴在脸旁边,这样子,好像个漂亮的小女孩。她伸手用手指轻拂他微乱的黑发,内心胀满爱意。
怎么办呢?他的世界和她的是那么的不同。她交了论文,拿了学位后,便要回台湾了。她不可能真的和他水远过他们过去一个多月在一起的日子。以他的家庭背景,他父亲对他管束、约束之严厉,就算关辂要和她厮守终生,她也愿意放弃一切:家人、理想,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做个他需要的伴侣,他父亲也绝不会同意。忽然,睡梦中的关辂用力吸著气,喘息,好像他呼吸困难般,胸部急剧地起伏。“关辂。”琬蝶靠近他身边轻轻唤他。“醒醒,关辂。”
他完全没有反应,没有动弹,嘴唇弯曲起来,呼吸更喘息。
“关辂!”她这次声音大了些,推推他的肩膀。那里绷得紧紧的。“醒醒。”她稍用力些推他,摇他。“醒醒,关辂。”他蓦地张开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脸色苍白,茫然的眼神一度集中在她脸上,然后转开,他坐了起来,直视前方,专注的样子好像他正前方有什么人站在那。“关辂?”她挪坐到他右前方。他脸上有些奇异的表情,像是激动、喜悦、热切。“关辂。”“他活著。”他喃喃,转向她,他对她又说一遍。“他活著,他没死。”琬蝶一头雾水。“谁?关辂,你在说谁?”
“他活著。”没听见她似的,他又喃喃,兴奋地跳下床。“他活著。他活著。他没死。他没死。他活著”他大步走出卧室。琬蝶追到门口,发现自己仍未著寸缕,跑回床边,用最快的速度穿回衣服。关辂出去前狂乱的神情令她担心又有点害怕。关辂在客厅打电话。“凯文,立刻过来接我。不,我没事。我很好,好极了。直升机钥匙在书房右边第二层的第三本书后面。安排班机,我要回台湾,越快越好。”然后他指示凯文如何启开他设定的安全密码。放下电话,他转身看见琬蝶,伸臂用力紧紧搂她一下。“我自由了,琬蝶。他活著,他回家了,我自由了!”“什么……谁?”
他放开她,走去哗地拉开所有的窗帘。凌晨不到四点,外面仍是沉暗一片,但是他站在窗子后面,双臂大张,欢迎灿烂的阳光般。接著他走到前门后面,在一个电子密码方盒上按了几个按钮,再把手掌贴在锁盒上面一块小小的四方萤幕上,手纹核对正确,大门“啪”地一声开了,关辂昂首阔步迈向外面,彷佛黑暗的夜是个光明的世界。琬蝶站在里面,看门外的他,忽然神智失常了似的立在前院中央,把头仰向后方,张开双臂伸向天空。“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是他!是他上次看到那个保镖不离身的年轻人没错。他不晓得在庆祝什么,看他样子很是开心。三更半夜不睡觉,天还没亮跑出来大吼大叫把他吵醒。小子,他心想,这可是你自找死路,我就送你开开心心上西天,我也好收工度假去。他举起擦得油亮,等候多时的枪,瞄准,扣扳机。
听到枪声,琬蝶愣了一秒,才拔足跑出去。
“关辂!”
第二声枪响和她的喊声叠在一起。依然仰著头,被第二颗子弹震退了几步,关辂的身子以笔直的角度往后倒。琬蝶正好跑到他后面,她伸手接住他,但和他一起跌在地上。他半躺在坐在地上的她的怀里,胸前的血把他的黑衣染成暗紫色,腹部的血迅速朝裤子扩散。“关辂!关辂!”琬蝶哭喊,全身发抖。她抬头朝空无一人的周遭尖叫,“救命!来人呀!救命!谁帮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啊!关辂!哦,关辂!”他的手抽动了一下,嘴巴像个受惊的孩子似地圆张著,茫然而困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般。“关辂,哦,关辂。”她战栗地哭泣,抚摸他的脸。“你要忍著,撑著,我去打电话。”他的手朝她抬了起来,胸口因他这一举臂,血喷了出来,溅到她的脸和身上,把她的白色衣服染红了。她接住他的手,握住。“我爱你。”他从喉咙挤出声音,对她微笑著。“我会水远爱你。”
“我也会永远爱你。”她泣不成声。“我爱你,关辂。不要死,不要。支持著点,凯文他们快到了。我们会送你去医院。”他只带著同样的微笑,看著她,紧紧看著她,彷佛她会消失。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他快乐的笑容始终印在她心版上。
第五章
台湾 台北
关锦棠的猝然惨死震惊了商政两界。他一生耿介,为人正派,很受朝野达官名流敬重。他的财势也使得许多政坛显贵以能和他攀上交情为荣,所以他有不少权贵之交,而居然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他车子上安装炸弹,炸得他粉身碎骨。
这件案子要是不能在短期内查个水落石出,许多人都将灰头土脸。
但是这些他都不知道。他是行经一家商店,听到“关锦棠”的名宇在电视新闻里一再重复,他停下来看,才知道关锦棠被炸死的消息。
关锦棠位于阳明山的家宅,“云庐”,本来十分清静,从未有访客。关锦棠从来不把外面公事上的应酬带回家,与他相交的人都知道,他的爱妻玉体欠佳,怕吵,不论任何人,所有到他家拜访的提议,他向来一概婉拒。他死后,“云庐”设起灵堂,来悼祭的人络绎不绝,除了想看看他坚拒访客的家到底什么样子,更好奇地想一睹据说曾是台大校花,生得胜似西施,赛过貂蝉的关夫人的卢山真面目。
但每个人都乘兴而来,大失所望的离开。在灵堂答礼的是关锦棠的大哥和弟弟两家人,关夫人因悲恸过度,原本纤弱的身子不堪这悲惨的打击,卧病在床,不便出来谢客。大家更纳闷的是,怎么也不见关锦棠一双儿女?据说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和女儿都在美国,代他管理那边的“关氏”企业,而且都极出色。
儿子关辂设计的电脑微处理机和数字系统还得过奖。“关氏”所有办公大楼,不论国内、外,使用的都是关辂设计的整套系统,因为十分精密复杂,同业或同行皆无法盗用,“关氏”电脑因而在市场上始终一枝独秀。“关氏”企业许多成功的大企划案,也都出自关辂的策画。“关氏”近十年各个公司和相关企业的成长率直线上升,关辂居功厥伟。虽然没人有幸见过他,却都知道关锦棠有个不亚其父雄风英名的龙子。“巨霆”的下一名接班人非他莫属。
正当大家奇怪这位龙子,准继承人,为何不见出现在他父亲的灵堂上时,有个人每天在“云庐”外面徘徊,犹豫著该不该、要不要进去。常常,他跟著一群人进到宅内,便驻留厅外,隔著一段距离,注视灵堂上关锦棠的遗像。等人群出来,他又跟出来,听他们的窃窃私语。如此一天当中进出无数次,他不由得开始怀疑他自己的身份。这些人谈论的那个似乎有通天本领的关辂是谁?如果已经有个关辂,他便不是关辂。那么他又是谁?他不是吕木森,也不是关辂,他是何许人。他来自何方?该去向何方?
他认为他记得他父亲,可是厅堂中高悬的遗像中的关锦棠,和他记忆中的父亲不大一样。夜晚人尽散去,他坐卧“云庐”一局墙外,试图找回些记忆。有时他站在铁门外,看著里面的两层楼白色建筑,冀望寻回熟悉的感觉。没有。他对这个地方没有丝毫印象,他完全不记得它。如果他曾在这里住过,这里曾是他的家,他应该多少记得一点,不是吗?可是当他来到台北,脑子里想著要回家,他并没有在街上亡目目乱逛,他直接坐车上阳明山,下了公车;没有向任何人问路,自己走到“云庐”门口,好像他每天都这么坐车,然后走一段路回家似的。他觉得很茫然,很困惑。有时候他立在大门外,或进去到厅堂外面,他隐隐觉得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叫唤他。“进来。进来。”那声音说。
他定神再听,却是里面的主人在对前来拜祭的人招呼:“请进。真不敢当。”而后那个叫唤他的声音就不见了。屋里那些关家的人和亲戚,他一个也不认识。他的一身褪色粗布衬衫,廉价灰黑色长裤,和脏脏的运动鞋,跟来此那些西装革履,皮鞋晶亮,穿名牌服饰的各界名流,十分的不搭调。但就算有人注意到有个外表土气的乡巴佬状的年轻人,不时从厅堂外面茫然往里张望,也没有人来赶他走或问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他并没有悲伤的感觉,然而他又无法叫自己离开,不要在这个明显的不属于他的地方逗留徘徊。白天他像个游魂似的跟著来祭悼的人群出出进进,在大门和厅门问走来走去,听别人说话,想找到些……他也不知道他想找什么。晚上他就睡在“云庐”围墙外面,席地而卧。偶尔会有某种声音把他惊醒,但等他清醒的倾听,四下只是一片沉寂的黑夜围绕他。头七最后一天的夜里,他又忽然醒了过来。他的肚子饿得头发晕。来台北后,他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餐,而且多是一碗阳春面打发他的辘辘饥肠。
此刻他的胃正大声向他发出哀呜。但是他还听到另一个声音,有点像是呻吟,当他侧耳专注的听,又像是呜咽的声音。他从地上起来,走到铁门前,透过镂花空隙向里面看。除了楼下的灵堂大厅,屋子其他房间都一片灰暗。也许是死者的家人睡不著,在灵堂里哭泣,他想。可是他怎么可能听得到呢?隔著偌大的庭园,那声音清晰得仿佛在他耳畔。他扶著铁门,想再看清楚些,不料门竟往里推开了。夜静更深的,他不可以擅自闯进别人私宅。他的理智如此告诉他,但他的双脚却有自己的意志般,走了进去。大厅的门开著,两支白色腊烛静静伴著悬在墙上的关锦棠遗像。他不自觉地跨过门槛,站进厅内,默立注视相框中可能是他父亲的男人。有些模糊的影像在他脑海掠过。
“爸,我要这一双,可以吗?”
“当然可以。”
“爸,这个可不可以借我玩一下下?”
“当然可以。”
他是个好爸爸。他恍惚地想著。一个慈爱、永远带著宠爱的笑容的爸爸。自遗像中回望他的一双眼睛,是严肃得几乎严厉的。一张苍老然威峻的脸庞上,隐隐透著沉重的表情,好像他在担心什么事。他的头转向楼梯,脚跟著就走了过去。抚过光滑的扶栏,他抬头往上看,看见一个小男孩,咯咯笑著从扶栏上面开心地滑下来,然后掉进下面一双等著接他的结实有力的臂弯,他们大笑著。“再一次!再一次!”小男孩要求。
他闭上眼睛,睁开,幻象不见了,楼梯上什么也没有。他缓缓拾级而上。到了顶端,他没有犹豫或怀疑地便转向右边走廊,在第二扇门前停住。他慢慢举手握住门把,转动,打开。他先看到他自己。一扇和门相对的窗子前面有个镜子,他就在里面。
紧接著,他明白镜子里不是他。因为那人的穿著和他不一样。他这辈子从来没穿得这么体面过。他更没穿过那种鳄鱼皮似的鞋子。对面那个人的头发修剪得很漂亮,不像他这么乱糟糟的,而且因为好久没洗而有股子油腻腻的怪味。他第一眼会以为是自己的倒影,是因为那人长得很像他。不,他和他的脸孔简直是一模一样。连身高也差不多。“对不起。”他草率地喃哺道歉,转身就走。
“我等你好久了。”那人说,声音柔和得近乎哀怨。
他顿住,折转身。“等我?”
“进来,把门关上。”
他迟疑一下,照做了。他停在门后面,继续和那个彷佛是另一个他自己的人对面而立。“你……唔,认识我?”他小心地问。
那人嘴边一抹飘忽的笑。“你也认识我,只是我们好久没见了,太久了。”他皱皱眉。“我不记得见过你。”如果见过,他会记得。现在他不觉得他们那么像了,因为对方生了张俊美得不可思议的脸。对面的人读出他的心事般,柔和地笑了。“梳洗一下,整整装,你就不会有怀疑了。”“什么?”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那人开始朝他走来。“这是你以前的房间。这儿是你的家。只是你离开了很久,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他瞪著停在他面前的人。“你是谁?”
“我是关轸,你的孪生妹妹。我们俩是双胞胎。”
他屏息了片刻,紧盯著再度令他感到恍如照著镜子的脸,然后瞥向以下的黑色男人恤衫,黑色笔挺休闲裤,男人的皮鞋。最后他盯著自称他妹妹的人的平坦胸部半晌。他的眼睛回来看著对方。“胡说。”
“我必须打扮得像个男人,因为你不在时,我要假装我是你。假装你没有死。”“假装?”他听不懂。“我是活著啊。”
“我很高兴。”关轸说,可是语气却幽怨、哀愁。“可惜爸没能来得及亲眼看到这个事实,就被人害死了。”他仍然充满疑问。“你如果是我妹妹,你怎么会……”
“看起来和你这个名副其实的男人没什么不同?”关轸的笑悠忽而苦涩。她转身走回她先前凭立的窗边,月光映照下,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眼睛黑得像无法穿透的深邃的黑洞。“这件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的话,是我必须开始代替你,成为你的替身之后,我的心理、思想,都接受了严格的训练,到最后我都相信我是关辂,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我的身体也在训练过程中,受到……任何人皆无法想像的束缚,而不被允许和正常的女人一般发育。”关辂的脸转向仍站在原处的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没答腔,不过她知道他听得懵懵懂懂。望著和自己出生时仅相差几分钟,在他们母亲腹中密切相连,血脉相亲的哥哥,不但活著,而且生得高大健实,再胖一些,硕实些,便几乎是他们父亲年轻时的再版,关轸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情感。再见他满眼满脸的茫然和迷失,一股属于女性的关爱和温柔陌生的在关轸体内泛开。她不认识这种女人的本能,它被扼杀太久了。虽然现在面对死而复生的哥哥,她最初的女儿身也无法恢复。
“我……”她哥哥犹豫,不安地顿一下。“我是谁?”
再一次,关轸走向他。“你是关辂。”
“我是关辂。”他讷讷自语,然后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