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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呵呵一笑,睁开眼睛。“他在帮忙,我今天不吵他。想想他也很无奈,好歹是个上司,每次都被我这个下属吼得那么凄惨。”我们同命相怜。下属们好像都想造反,没人对上司毕恭毕敬。会不会是因为我每次那么对杰夫,没有树立好榜样,或者干脆说白一点,是我遭报应,所以我的下属们才会那样对我?那岂不是我自作自受?我缩缩鼻子。自作孽,连同情都没有,可怜哦。
“玄辛。”我轻轻唤着身边的玄辛。
“嗯?”他合上电子书,“我把你上次没看完的小说章节下载完了。你呆会儿把书拿过去,存到你自己的书里。”
“嗯。”我接过书,“玄辛,我刚开始还一直在犹豫,这样救一个不会醒的人会不会被人骂成疯子。现在我发现,居然全营有一半人和我一样感情用事。谢谢你玄辛。若不是你让我知道这一点,我一定到现在都还在想我到底是不是疯了。”我诚挚地说完,闭上眼,等着听他开口说“不用谢”或是“这没什么”。
“尽羽。”
“嗯?”不应该回答“不用谢”或是“这没什么”吗?他的语调和声音不太对劲。
我睁开眼,正好看见玄辛俯下身,严肃地把脸凑近我。
“别人都做的事,才是对的事?”他一手拧着我的脸颊,“你小的时候我就教过你,不能人云亦云,要坚持自己认为确实值得坚持的事。看来你学得不好。忘了,嗯?”
好痛。怎么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我不是长大了吗?还有,我们讨论的不是这个吧?我眼泪汪汪地想。
终于,如玄辛所料,亚述的事情被批准了。虽然他的方式曾让我无语,但是,我不得不佩服他。这件事,虽然我认为出力最多的是我,吵得最累的也是我,但是,最有用处的人是他,大半功劳要归于他。我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送别会。因为这里是战地,而且医疗设备都是急救型而非亚述所需要的,所以,要把亚述送到总医院去。
“亚述,以后休假我会去看你。”
“亚述,要加油。”
“亚述,要努力活着,不要死。”
……
“没想到亚述那么坏的嘴巴,人缘还那么好。将来有一天我要是躺着离开这里,我估计送我的人只有玄辛你一个人而已。”我看着挤成堆的送别的人们,悄悄地对玄辛说。
玄辛对我的话没有什么回应,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了我一眼。
眼睛有一点发酸,鼻子也是,伸出手,揉一揉,有些湿。我真羡慕亚述。好了,让那些闲杂人等说了那么久,我这个亚述的正宗队长,也该上场说点什么了。深吸一口气,我大声吼着,大力拨开人群说道:“让开让开!我是他的队长,让我进去!”呼呼,好累,吓是吓到他们了,可是没人给我让路。狂挤进去,我一手搭上亚述的担架,“亚述!钱我们会汇给你,尽量花努力花没关系,别舍不得!”
四下一片寂静。
无视于众人的白眼,我继续吼道:“他们说你醒不过来了,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给我吓死他们!都是他们,嘴皮一动,两手一摊,害我这么辛苦。听见没?吓他们!”好了,我大手一挥,“抬走,上路。”
众人无言。两个医生表情怪异地将亚述推进飞船,然后对我们挥挥手,关上舱门。片刻之后,飞船离地,渐渐加速远去。
送过很多次人了,死人也有,活人也有,度假的、调任的、退伍的,走了又回来的也有,一去不复返的也有。送别的时候的感情也是多种多样。有的人走了,欢天喜地;有的人走了,依依不舍;有的人走了,不听不看不想地躺在那里,只让别的人哀伤,自己无动于衷。可是这次送亚述离开,我的情绪却不知道属于哪一类,什么情绪都有,却什么情绪都不是。我知道自己告别词很无聊,可是说什么好呢?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说。因为我知道,什么都不该说。我原本想像玄辛一样,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只用眼神注视着亚述离开就好了。可是,我不确定,那种玄辛式的方式,能不能由尽羽来模仿。能吗?我必须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让气氛轻松起来,让大家对亚述更有信心才行吧?大家都是如此希望的,希望玄辛默默地站在那里,希望尽羽来振奋他们的情绪。因为,我们是玄辛和尽羽。
我又看了一眼遥远的天空,还是这样的黄昏。飞船已经飞到看不见的地方了。我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觉得那艘飞船载着的不只是亚述而已,而是承载着一些更为厚重沉甸的东西。
“玄辛,你说,亚述能活多久呢?”
玄辛望着飞船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答我。他的目光悠长而深远,却又迷茫。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为我的问题而困惑,因为他的眼中闪烁着夕阳,迷离得连这么熟悉他的我也读不懂。他在看什么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际。天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像一片白色的羽毛,轻巧地从古尔伦星的暗红中划过。是那只白色的鸟。
“玄辛,快看,天上的是什么?”我扯住玄辛的衣袖。
他从天边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温和的笑容因为面向着夕阳,而被染成红色。“是黄昏,未暝星的黄昏。”
我怔怔地看着天空。
他拍拍我的手心,“尽羽,回家吧!”
“嗯!回家!”我的心因为“回家”两个字而雀跃起来。是的,回家。未暝星的营地,就是我尽羽的家。从9岁开始,到21岁,我一直待在这里,不管是营地里,还是我脚下的这片沙地里,到处存在着我的朋友。
还有哪里比这里更称得上是“尽羽的家”?我牵住玄辛的手,肩并肩走向营地。哪怕我对别的事情再疑惑,再怎么充满不确定,我也绝对确定一件事:这里,这种生活,绝对是我值得坚持,并且从心底想坚持的东西。
“玄辛,我跟你说,昨天哦……”我摇着玄辛的手臂。前方的脚下是我和玄辛的背影,肩并着肩,拉得很长。
第一章我为他惊艳(1)
“尽羽队长、尽羽队长——”四队的老格雷端着他的餐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吞下口中的食物,奇怪地看着他。
“尽羽队长啊!”老格雷压低嗓子,用手肘捅了捅我,“透露一点消息嘛。你每天都跟玄辛长官混在一起,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多了。稍微讲一点,让我们开开心,少点好奇行不?”
什么消息?我奇怪地扫了扫他。这个老垃圾桶,找垃圾找到我头上了。我尽羽虽然说在全营地范围内都很吃得开,但是,也不是靠这些小道消息混的。把我看得扁扁的嘛!基本上,我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听说”,还是很轻蔑的。我揉揉被他捅的地方,还真是好痛。
“就是——新兵嘛!”老格雷不满地瞟了我一眼,“这两天几乎全营地都在谈论这个,你不要装傻好不好?”
“新兵?”哦。我一挥手,“这几天想亚述的事情要想疯了,这件事我没怎么理会,还没问过玄辛。怎么?又不是第一次迎新兵,你激动什么?而且,没有一个是往4队去的,你大惊小怪什么?又没你多大的事。”都成“老”格雷了,稍微也应该有点见怪不怪的自觉了,这种平常事也要打听,还“全营地都在谈”,全营地的人都有这么闲吗?骗鬼呢。
正在喝汤的老格雷呛到,脸都咳成紫色的了。我有些感慨,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啊。汤也喝不好,受一点批评就激动成这样,一天到晚闲话来闲话去的,老格雷已经显出一些老态了。我在心里惋惜地叹着气。撇开这些,老格雷其实也算是个很不错的战士,可惜啊,时光无情呢,怕是他也到了退伍的时候了。
“尽羽队长,你的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了吧。连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知道这次的新兵很特别,相对于我们来说你好歹是个当官的好不好?”老格雷极度怀疑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过一圈,然后满面生辉地炫耀着他得到的讯息,“这次的新兵很厉害,有一个学过剑咧!怎么样,只听过没看过是不?是不是很像小说?”
是很像小说。这么兵荒马乱的,一般情况下,有机会学些防身之术的话,多数人也会选枪,而不是剑这种好看而无用的东西。既然有机会受这种教育,说明家里不仅有钱,而且丝毫不用为生存担忧。我吞下一片菜叶,下结论:“家庭背景很是不简单。”
“嗯嗯;很厉害。完了?” 不怎么有意思嘛,亏他那么热衷。段数啊!这就是见过世面与没见过世面的差别。我不以为然地端起餐盘,准备再去买一点东西来吃。
“没有没有!”他忙不迭地把我拉回椅面上,“听说啊——”他的那个“啊”字拉得老长,卖卖关子,刻意想吊我的胃口。可惜,我对他的新闻已经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看我不耐烦地开始敲桌子,他只好立刻将那个“啊”字硬生生顿住,将后面的话接续上来。“听说,那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尾。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营地不止我一个硕果仅存的女战士了。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有些不同。还意味着——混乱。我已经可以想见,在这个几乎全是男性的军营里,一个大美人所能够引起的一切内讧性质的事件了。
“完了?”我认真地确认。
“完了。”
我哦了一声,端起餐盘,又往餐台去。啪,又被老格雷一爪钩回。“不是完了吗?还干什么?”
“我把消息告诉你,当然是希望你去向玄辛打听更多啊!”他夺下我的餐盘,将我驱逐开,“去去去,多打听一点回来。”
我无语。在他热切的注视下,我迫不得已往餐厅外走去。在餐厅门口,我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兴奋地挥动着白餐巾,为我送行,一张脸笑得像一片皱巴巴的老菜叶。我深以为耻地别开眼,快速离开,免得别人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关系。要我跟玄辛打听什么消息?问玄辛那个大美人到底有多美?
疯了。我又不是闲慌了,跑去惹玄辛的白眼。拿这种问题去骚扰玄辛,我已经可以预见,玄辛根本连理都不会理我。向前走,转个弯,再走,再转身,一直走,停,立定,敲门,握门把,开门,睁眼,“玄辛。”
耶哦,好一气呵成的动作组合,我是闭着眼完成的哪。我骄傲地佩服我自己。以后就算瞎了,也不用担心找不到玄辛或是餐厅,满有意思的。我搔搔头,以后没事多玩玩多练练。
玄辛看着我。
“哦,我来问一下新兵的事情。”我大咧咧地躺上他的床,双手揉揉肚子,满足地吸了一口气。胃里面有食物,好舒服。
“没有意外的话,新兵明天下午就会到了。”他好笑地观看我的表演,“吃饱了,嗯?”
“对啊。”我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地咂咂嘴,满是回味,“这些天都在担心亚述的事情,今天才忽然发现,我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所以我就马上跑到餐厅里饱饱地吃了一顿。”
他温和地看着我,儒雅地一笑:“辛苦了,亚述的事让大家都很累,当然,你是最累的一个。现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今天把精神养好一点,明天好去迎接新兵,知道吗?”
“嗯。”我暗笑着闭上眼睛。明天,有一个大美人要来。不知道会有多美?睡喽睡喽,在玄辛的房里躲上一阵,免得老格雷去我房里找我。鬼才有消息给他,让他等下去好了。反正,到了明天下午,就不需要什么消息了。呵……
我有些头晕目眩地看着眼前耀目的少年。是灯光太强的缘故吗?还是我昨晚上没有睡饱,竟会出现这样荒谬的幻觉,好丢人……我的目光居然自动地在他的背景上铺满一圈花,一种纤小的花,明黄色细长整齐的花瓣,金黄色的蕊。
我看着不甚真实的他,就像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一个幻觉。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真正的美是超越性别的。一个真正美丽的人站在面前,心里面浮现的绝不是——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或者,这是一个美丽的男人,而是——这个人是美丽的。而眼前这个美得雌雄不辨的少年,无疑就是个这样的人。
他站在我面前,安静地一笑,优美的唇瓣开始翕动。他要说话了他要说话了。我紧张地看着他。
“你好。”他的声音果然好听,像他的人一样清净。
“呃,你好,我……”我手忙脚乱地从西克罗手中抢过他的资料。西克罗仍然处在对他的惊艳中。
澄空,他的名字叫澄空。17岁。“那么你一定姓万里。”干净澄明,一尘不染,我呆呆地望着他,没头没尾地说道。他的脸上出现一丝丝尴尬的微红。身旁的玄辛扯扯我,我迟滞地看着他的眼色,然后,如梦初醒,羞惭于自己问话的突兀。
“我没有姓。”他回以礼貌的笑。
他没有姓,我的话一定让他难过了。我的羞惭上再加上一分内疚,心里却生出同病相怜的好感。我和玄辛也没有姓。战争留下来的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姓氏,或是忘记了,或是根本不知道。我们营里,只有几个人有姓,他们的姓氏像是光环绕在他们头上,虽然我的职位比他们高,但是每次遇见他们,低着头走开的人总是我。他们当中,我最害怕见的人是乔•;扬,他有一头栗色的头发和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年轻而英俊。而且他是5队的队长,是他们那些有姓的人当中,惟一一个职位和我一样高的人。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决定把气氛轻松起来,让他不再因为我的失言而难过。“你有点不太幸运,你的新上司西克罗已经傻掉了。”仍然目瞪口呆的西克罗,听到我提起他的名字,愣愣地回以一笑。
我无能为力地摊摊手,澄空脸上泛出一丝笑意。
第一章我为他惊艳(2)
“我不会治病。不过,如果你实在看不下去,可以到我的队里来。我是1队的队长,我叫尽羽。不过,我命令你,不许叫我1队队长或是尽羽中尉,你得叫我尽羽姐。叫一声来听听看。”
他如同春风吹过一般地笑起来,“你好,尽羽姐。”
回过神的西克罗瞪我一眼,转头对澄空微笑,“澄空,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澄空点点头,踱到玄辛面前行了个礼,脸涨得通红。“玄辛少将,我先走了。”玄辛温和地微笑着对他点点头,“你们一定很累,先去休息,待会再见。”
我含笑目送他们回营房,然后转头,面对着玄辛,吐吐舌头。他恢复得远比我快,不愧是我的老师,级数比我高多了,但眼里也还残留着未褪的浓浓的欣赏。
“他好漂亮对不对?”
他没有异议地点点头,同意我的话。
我眨眨眼,脸上写满不可置信的困惑,很认真地问他:“他是……真的……对不对?”
他笑。
一声叹息从旁边传来。我转过脸去,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青年。这又是哪个?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的,站了多久了?
我尴尬地开口:“呃,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一声更大的叹息。“你刚刚说,你叫尽羽?”
我点点头。他无力地垂下头。
“那么没有错,你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说,我才是你的新下属耶,你居然只看别人的下属不看我……”
耶哦,丢人了。我讪讪地低下头,“对不起。”
他高昂着头,俯视我的头顶心。“算了算了,我是山魈,别人都这么叫我,19岁未婚,来替亚述的位置。资料在你手上捏着,你还没有翻。原本听说这里有个很强的女队长,现在才知道,见面不如闻名。初次见面,真伤人。”他用鼻孔轻哼。
我愕然。怎么好像又是一个没有尊卑观念的下属?苦啊。
他不再看我一眼,对玄辛热情地一笑,“玄辛少将,闻名不如见面。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你一直是我的榜样。我是山魈,前来报到。”玄辛微笑着点了一点头。
他用眼睛扫了我一眼,“伤心了伤心了伤心了……”他喃喃地走开,边走边摇晃着头。
我呆呆看着他的背影,“玄辛,他——好像亚述呢!”心中有一层薄薄的雾升起,漫到眼睛里。“老大,你应该对我们好一些的,不然会后悔……”
“玄辛……”我无言地握住他的手。这次,不会再后悔了,绝对不会再后悔了。我缓缓展开一丝笑容,“玄辛,亚述上次欠我的特训,我现在可以在山魈身上讨回来了。”
“山魈。”我敲敲门,门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