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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所有的上班族,傍晚下班是翁静薇所期待的时刻。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可以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赵子轩。
她习惯坐最后一个车厢,而他也知道她这个习惯,所以两人就在通往北投和南势角之间的列车里,滋生出一株无形的爱苗。
这天,翁静薇一如往常的先上车,当捷运来到民权西路站时,赵子轩也毫无疑问的准时出现。
“嗨。”他来到她身边的空位坐下来。
“嗨!”
“今天上班好吗?”
“嗯,还好,你呢?”她在他面前还是有所矜持,不像跟刘士豪相处时的隋便,也许是想留给他多点好印象吧。
“你想不想看夕阳?”
“现在?”捷运都已经快到台北了,他没说错吧?“可是我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那又怎么样?反正一票在手,随便我们往南或往北,票价也不会重复计算,不是吗?”
“不是车钱的问题,而是现在到淡水不会太晚吗?我担心再折回去,太阳就会掉到海里面去了。”
“现在是夏天,日长夜短,太阳不会那么早下山的;何况如果看不到夕阳,秫们也可以看星星啊,或者是看海面上的点点渔火。”
“我不晓得你居然这么浪漫……”
“总要让你一点一滴发现我的好,女人不都是这样观察男人的?要不要去?”捷运都已经过了台大医院站,回家路程也只剩下三分之一。
然而,翁静薇就是无法拒绝他的邀约。反正太早回家也没事,两人还不是电话来电话去,到淡水走一走也好。
“好,下车吧。”
他们在中正纪念堂站一起跳下车,搭了手扶梯到上一层,在相反的方向等侯开往淡水的绿色车班,那是从新店开来的。
“台北人有捷运可搭真车福。”
“我也有同感。至少早上不必再像从前一样挤公车,而且还可以像我们这样,随时来一段捷运之恋,多方便啊!”
“谁跟你恋爱了?”她否认,但心底却有一丝丝甜蜜。
“当然是你啊!”突然,他靠近她,似乎想牵她的手或做什么举动,不巧,捷运在此时进站了。
“车来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总算有借口可以躲避可能随之而来的亲密之举。
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而笑,赶紧跳上车,车门在一声警告的哔声后关上。
到了淡水,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在步出捷运站的面海处,驻足伫立,欣赏夕阳的余晖。
看来有此突发奇想的同好还真不少,尤其以一对对的恋爱男女居多,成双结对的互搂着腰,分享着如画般美丽的风景。
“夕阳真的好美……”她有感而发。
“不虚此行吧?”
“嗯……谢谢你的临时提议,平常我很龟毛的,但如果是临时邀约,通常都会因为一时兴起而答应。”
“哈哈!我不知道原来你有这龟毛的毛病!”
“别笑了,是你我才说的,这可是我的小秘密喔。”
“为什么会告诉我?”他想帮她厘清心底的感觉。
“你不是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但她不想多做承诺或承认些什么。
这时,赵子轩突然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没打算让她有挣脱的余地。
她感觉好像稍微触电了一下,十指相触的地方似有电流般,随着全身血液流窜到四肢百骸,心底猛地震动起来。
两人都没说话,似为夕阳而感动,实则心里小鹿乱撞,翁静薇尤其如此,只好静静地让他握着。
过了好一会儿,赵子轩才说:
“你的手绵绵细细的,而且很有肉,握起来好舒服,而且很温暖。”
“是吗?”她动了一下,尝试抽出手来,但没成功。
“夕阳下山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好吗?”
“我不想吃……”
“为什么?”
“我在减肥……”其实她是怕吃太多,又会在他面前胡乱吐一把,丢脸。
“减什么肥,我说过不会嫌弃你的!”赵子轩皱眉,她好像不喜欢外食,这点有些麻烦。
翁静薇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心虚地抽回手,局促地站在原地不动,没打算去逛老街。
“真的不想吃?不会是怕我花钱请客吧?放心,这点小钱我还请得起。”
“不是的。”她摇摇头,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只是没有胃口。”
“不过你这个月以来,真的有瘦了一点,胖瘦各有味道,这样也很好看。”
“终于说实话了!你们男人都喜欢瘦的女人,难怪所有女人都嚷着要减肥,始作俑者。”
“才怪!不管你胖或瘦,我喜欢的是你散发出来的娴静。”他认真地看了她一分钟后,“不想吃晚饭,那我带你去吃小点心,还有茶喝喔。”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里……不但有东西吃,而且还是免费的。”她笑说。
两人沿着老街的街道步行,穿过一摊又一摊的摊位,来到有店面的百年老店外。
他们走进一家淡水很有名的百年饼店,里面已经围着若千正在吃饼的人群。
“欢迎光临!”
老板一边元气十足地朝客人打招呼,一边手持菜刀把一个月饼大小的圆饼切成若千小块,放进盘子里,提供客人试吃。
一旁还有其它的员工帮忙泡茶,顿时茶香饼香四溢。
赵子轩眼捷手快地拿起一小块刚切好的绿豆椪递给她。
“静薇,你吃吃看这家的口味,甜而不腻,而且里面包的肉很新鲜,吃起来口感好极了。”
“谢谢。”她接过手来,刚放进嘴里几乎立刻就化掉了。
“好吃吗?”赵子轩问。
“嗯!”翁静薇本来就喜欢吃甜食,脸上自然散发出一种“欧伊系”的神情,再自然不过的广告效果。
果然,老板看见了很开心地又切了另一种口味的饼。
“小姐,你吃吃看这一种的,里面包的是李子糕,咸咸甜甜的,口碑不错吃唷!”他学陈美凤的广告招牌说辞。
“谢谢老板。”而她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地接过手来。
“静薇,看来你是个好客人唷!你看连老板都主动招呼,魅力不小耶!”他打趣她,自己动手拿起另一块饼来吃。
“是哦?大概我看起来很会吃,所以试吃后,可能会大肆采购也说不定。”她半开玩笑地调侃自己。
“不用啦!小姐,如果不喜欢吃,也可以不必买,这是免费招待的。”
翁静薇很不好意思地赶紧道歉:“老板,我知道啦!我是在跟我朋友开玩笑的,你们是百年老店,东西当然好吃才能生存这么久……”
她很难得地说了许多“好话”,毕竟吃人的嘴软,何况东西是真的好吃。
“静薇,喝茶吧。”赵子轩端起一杯茶给她,“老板就是有这种度量和大手笔,否则怎么可能经营了一百多年呢。”
“哈哈哈!你们两个的嘴巴好甜!应该是男女朋友吧?我们这里也接受喜饼定制,如果准备结婚,欢迎再来挑喜饼,到时候我一定打折扣给你们!”
“不是的,老板!”翁静薇急急否认,一张脸瞬间红了起来。
反倒是赵子轩一脸很有把握地说:“会的,老板,如果我们要结婚,一定会再来光顾你的饼店。”
“那好那好!再多试吃几种口味,要甜、要咸、要荤、要素的,统统有。”
“子轩……”翁静薇不好意思地拉拉他的手臂。
赵子轩于是顺势又把另一块小月饼喂进她嘴里,让翁静薇吃在口里,甜在心里。
这时候,店里的许多顾客们纷纷把喜悦眼神投注在他们身上,大家发出一种会心的微笑,似在对两人说“一定要幸福喔”!
第七章
第二天下班后,翁静薇拿了一盒昨天在百年老店买来的饼,准备送给杂货店的阿婆。
“阿婆,这盒饼送给你吃,这是淡水有名的饼喔。”
“呵呵!是不是你的喜饼啊?”
“不是啦!”她突然觉得娇羞,好像真有点那个意思。
“别骗阿婆喔!我昨天晚上都有看见了。”
“看见?你看见什么?”
不会这么巧吧?
他们昨晚从淡水回来都已经十点多了,难道阿婆那时候还没打烊?
翁静薇还是一脸耍赖神情,不想承认。
“就是有个男人送你回家啊。”阿婆若有所指地瞧着她看。
“你真的有看到?”原来坏事还真是不能做。
“我看他高高瘦瘦的,体格不错。小薇,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怎么也没跟阿婆说,害我到现在还一直帮你留意相亲的对象。”
“对不起啦!阿婆,我们只是在捷运里认识的朋友,还谈不上什么男女朋友啦!”她还是打死不承认。
“你骗阿婆老眼昏花了?不是男女朋友,那他为什么牵着你的手呢?”
“一定是天色黑黑的,你看不清楚啦!”
“你喔……”阿婆拍了一下翁静薇的手背,“交男朋友又不是什么坏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会啦,如果我哪天交男朋友,一定会告诉阿婆的。”
“这么说,我昨晚看到的那个男人,真的是你男朋友喽?”
“是男的朋友啦!”她坚持不松口,“如果以后真的有机会变成我男朋友,不用你问我也会说的。”
“好啦好啦!不管是男朋友或是男的朋友,总之,有人陪你散步就好了,我看阿婆我真的要开始磨牙齿了,我有预感,早晚可以喝到你的喜酒。”
“阿婆……”她娇嗔唤道,很久没有这种小女儿家的撒娇姿态,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心情的转变。
她突然觉得很幸福,即使被目睹和赵子轩牵手的一幕也无所谓了。
然而,看见他们俩出游归来的人并不只有阿婆一人,还有昨晚跑来找她、结果却等到十点多的刘士豪,也黯然地默默离去。
随着夏天的来临,翁静薇的心情也跟着一天天开朗起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慢慢将邱文龙的影子移至心底角落的一方珍藏,重新接纳赵子轩的出现。
可惜,好景不常。
某日下班后,她的住所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文斌,你怎么会来呢?”
他是邱文龙的胞弟,一个不学无术的无品男人。
翁静薇听到电铃声后,打开门,即使看见不受欢迎的客人,依旧不得不开门让他进入屋内。
只见邱文斌穿着一身花不拉叽的流气衬衫,嘴里叼着一根香烟,足踏懒人黑布鞋,连脱鞋都省了,大摇大摆地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走进来了。
背后还跟着两个跟班的小弟。
“无缘的嫂子,我看你愈来愈漂亮了。”他在一张沙发上坐下后,就开始说些五四三的。
凭良心说,翁静薇对他从来没啥好印象。订婚前,就听说他是道上玩的,当时心想反正她嫁的是他哥哥,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想不到当邱文龙车祸去世时,他一个人独占所有的理赔金,外加保险费大约有一千多万新台币,尔后,却对她不闻不问。
她并非在意那些钱,只是觉得人情如纸薄,人在情在,人亡情亡,难过对方置她当时哀痛欲绝的心情于不顾,就怕她以未亡人的身分死要钱,所以一直把她隔绝在外围。
办完丧事后,双方的亲戚就形同陌路了。
她以为他们已经划清界线,事隔三年多,她对他再度找上门来,百思不解。
只是事过境迁,翁静薇还是善尽待客之道,拿出三瓶可乐请他们。
“好久不见,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她口气不愠不火地说。
“哎呀!嫂子,别这么冷淡嘛!我今天是代替我那个短命的大哥来探望你,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另结新欢,再找个好男人共度一生啊……”
邱文斌的贼眼在客厅四周溜啊溜的,似乎在找寻些什么蛛丝马迹。
这些话听在翁静薇耳里,简直是莫大耻辱,气得她紧握拳头,身体直发抖。
“我想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些……”废话!她硬生生吞下还没说完的话。
“哎……呀呀!大嫂,何必呢?我又没有其它意思,你好像生气啦?”
“我不懂你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哈哈!爽快!”他起身拿起放在电视柜上的照片,那是翁静薇和邱文龙出游的合照,影中人正一脸幸福地盈盈笑容。
翁静薇不懂他接下来的举动,只能静观其变了。
“我说大嫂,看起来你还很难忘情我大哥,这房子里摆了这么多以前的合照,听说这样对活着的人不大好,我今天是好心想来劝你忘了我大哥吧。”
“好不好由我自己决定,谢谢你好意提醒。”她走过去把相框拿回来,就怕他的手脏了她和邱文龙的感情。
“我是说真的。为了你好,我还向老一辈的老人请教,他们说如果你日夜睹物思人,那我大哥的魂魄就会来缠住你,到时候你恐怕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而且说不定早晚会跟他一起上天堂……”
胡说!胡说!简直是一派胡言!
翁静薇心里气急败坏地咒骂着,就等着看他要怎么自圆其说。
“对了,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一起变成蝴蝶飞上天!”他自以为幽默地加了这一句,连旁边站的小弟都偷偷地抿嘴而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连名字都不想叫了,直觉邱文斌来者不善。
果然,他突然话锋一转,收起羊妈妈慈悲的假外皮,露出大野狼的魔爪来。
“那我就直话直说……”他露出贪婪笑脸,“你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应该是我大哥买的吧?”
原来又是和金钱有关的利害关系!
翁静薇的心立刻冷了半截,难不成他又想来打什么坏主意?
“是我们合买的。”
“拜托!我大哥现在死无对证,你说是就是,大嫂,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
“请不要再叫我大嫂,我没有那个荣幸!”她赌气地脱口而出。
“既然你这么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说起来这房子我大哥也有份,总不能你一个人独占,这样太说不过去了。”
“文龙只付了头期款的一半,之后是我向银行贷款的,所有的费用也一直都是我在缴的。”
邱文斌双手一摊,做了一个不予置评的表情。
“我说过死无对证!”
“如果你不肯相信,那我可以拿文件证明给你看。”
“天知道我大哥活着的时候,给了你多少私房钱?”摆明了硬拗。
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对于一个心里早就有预设立场的人,无论再说些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
翁静薇知道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
“那你想怎么样?”
“两条路走,一就是卖了这房子,咱们平分……”
“不可能!”她毫不考虑地断然拒绝。
“那没关系,”他露出一脸痞子相说:“要不然你至少把我大哥付的头期款还给我,如何?”
看他一脸哈钱的样子,难道一千多万理赔金,已经在短短的三年内花光了?
翁静薇猜测这并非不可能。像他这种混道上的人吃喝嫖赌样样来,也许还买毒品来吸食也说不定。
这种人还是早点跟他撇清关系的好。
打定主意,如果能以钱解决的事情,那她决定还是付钱了事算了。
“那好,你想要多少?”
“我要的不多,一百万就够了。”
“一百万?!”她惊叫起来,“当时头期款不过二十万,我和文龙一人拿出十万块钱来,你现在怎么可以狮子大开口!就算我有心给,也没有这么多钱好给你啊!”
邱文斌知道自己理亏,若太强硬恐怕也要不到钱,而且他现在急需钱,不管数目多少,有就好。
于是嘻皮笑脸的商议口吻:“要不然阿沙力一点,一口价……五十万。”
这次翁静薇没有吃惊,沉着一张脸,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他沟通了。
邱文斌看见她没有任何表示,干脆来个下马威,露出道上嘴脸,语带恐吓——
“你不说话那就表示认同了。那好!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到时候我会准时来拿钱,嫂子,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别想躲我,否则到时候我找不到你,恐怕就要找上你姐姐了。”
翁静薇气得直发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坏蛋扬长而去。
这一夜,她知道自己肯定要失眠了。
人的情绪,很快地就反应到外在上。
第二天上班,翁静薇不知不觉又套上了常穿的黑衣黑裤,无意中又把自己锁进心底的密室里。
这段时间不曾再看到她穿这种深色衣服的胖妞,居然大感新鲜地称赞起来。
“静薇姐,你好久没穿黑色的衣服,加上最近好像变瘦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感觉很修长耶!”
“是吗?”真教她啼笑皆非,她现在可是苦在心里没人知道啊。
一想起邱文斌要的数目,她哪来的五十万?
平常的薪水支付每个月的房贷之后,便所剩无几,银行里根本没剩下多少存款,她要从哪里找来这笔庞大的金额呢?
何况,要她平白无故的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