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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山鹰的口中爆出一串铜铃般的笑声,“好!你要是在三个月内弄不来如意钻花,就休想进家门一步!”
原来,城南首富凌平章的传家之宝是先祖钦赐的如意钻花,就是一块翡翠如意嵌上七颗钻石,十分珍贵,凌夫人多次在曾山鹰面前炫耀,曾山鹰觊觎已久,作梦都想戴上它。
而凌平章的夫人在一年前过世,这枝如意钻花也被收藏起来,并对外宣布这宝贝将给女儿当作嫁妆。
王宝贵知道娘子的心事,这时只能打肿脸充胖子,“怎么样,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曾山鹰笑得不屑,“等你拿到手再说吧。”
王宝贵陪笑,“夫妻之间应该和睦相处,互相忍让、互相体贴。”
“和睦?你做错事,还敢跟我翻脸不成?”
“和娘子吵架是丈夫最无能的表现,我有涵养,怎么会呢?”
曾山鹰挑眉,“你这么说,就是指我在家里吃闲饭啰?”
“不!不!”王宝贵双手乱挥,“这叫作分工合作,你负责家里的事儿,我负责外面的事儿。”
曾山鹰一听这话,方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夜,王宝贵一宿无眠。
第二天起床之后,他心中琢磨着怎样才能将如意钻花拿到手,走到院子,直转圈圈,想到娘子定下的三个月期限,不由得怒火中烧,对着一棵大树,呸上一口,再骂上一句:“去你的……”这样,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第二章
金秋八月是科举放榜的日子,不少秀才都围在榜前查看自己的名字有没有在上头。
所谓科举,是朝廷开设科目,士人可以自由报考,主要以考试成绩选拔官员的一种制度。
创始于隋,确立于唐,完备于宋,而延续至元、明……
按种类划分,主要有贡举、制举、武举、童子举等。
其中,贡举是定期举行的,因此被称作“常科”,取士数量最多,延续时间最长,社会影响也最大。
会试在各省城的贡院举行,按地区分配有一定的录取名额。
此时,榜前挤满黑压压的人头,不少同窗好友相邀一起来观看自己有没有上榜。
如果高中的话,当时就笑吟吟的直呼其“某某举人”;假如是第一名“解元”的话,就要跨红马、戴红花的游街庆祝了。
这时,一名少年书生领着一名书僮走向放榜之地。
这名少年书生长得不赖,唇红齿白,仪表斯文,看上去顶多二十岁;头上戴着一顶读书人的方帽,身上穿的是一袭青色儒衫,顾盼之间,透着精明剔透,鲜见的年轻人的气质。
这名少年书生名叫陈嵩,自小文武双全,爹曾是大学士。
但自从爹死后,便家道中落,娘亲苦苦期盼他能出人头地。
今年的考试,陈嵩感觉自己发挥得还可以,便早早和书僮前来看榜。
谁知道,虽然陈嵩起得早,但别人起得更早,这时看榜的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四层,密密麻麻挤成六七层。
这时,只见一名老秀才笑哈哈地冲出人群,大叫:“耶!太好了!我中了!”一时悲喜交集,手舞足蹈,疯癫起来。
有人说:“这穷秀才已经五十多岁,从二十岁开始参加考试,现在总算中了举人,也难怪他会发疯。”
又有人说:“要不,一巴掌把他打醒吧。”
陈嵩上前一步,道:“他没中之前可以打他,但他如今考中举人,做了老爷,就是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打了会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的。”
众人一听,都吓了一跳,没有人敢动手。
老秀才突然往池塘跑去,跌在水里,被水一惊,方才清醒,纳闷道:“我怎么在这里?”
众人拍掌,哈哈大笑。
书僮笑道:“公子,如果你中了举人,不会也这样发神经吧?”
陈嵩笑道:“我怎么会呢?你放心吧。”
两人拼命往里面挤,挤得汗水湿透衣裳,也挤不进去,把脖子伸得长长的,也看不到榜文。
陈嵩急道:“怎么办?怎么办?”
书僮灵机一动,“有了,我有个好主意!”
陈嵩眼睛一亮,“什么好主意?”
“我个子小,你把我顶在肩膀上,登高望远,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陈嵩大喜道:“小家伙果然聪明。”
书僮就此骑在陈嵩的身上,一对骨碌碌的大眼扫视榜文,将榜文看得清清楚楚,从第一名接着往下看,就是没有看到陈嵩的名字。
书僮揉了揉眼睛,又从倒数第一名接着往上看,还是没有看到陈嵩的名字。
陈嵩在下面着急叫道:“有没有啊?”
书僮苦着脸,“公子,没有你的名字啊。”
陈嵩放下书僮,“不可能,我这次应该会中的。”
书僮劝道:“公子,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明年再努力吧!”
“不!我要亲眼看看才会放弃!”
“人这么多,你怎么看哪?”
“按照刚才的方法,你把我顶起来。”
“我太瘦了,恐怕顶不住你啊!”书僮一惊。
“就这么一次不行吗?没亲眼看到,我是不会死心的。”
书僮无奈之下只能从命,顶着陈嵩,双脚不住地颤抖。
陈嵩细细看了两遍,果真没有自己的名字,这时他脑子里汇集着太多的凌乱,过度的失望,几乎使他整个思绪都为之麻木。
书僮在下面受不了地叫道:“公子,你看完了没有啊?我快撑不住了!”
可陈嵩却像双耳失聪一般,浑然未觉。
“啊——”书僮实在是顶不住了,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陈嵩想到这次没有中举,无颜面对娘亲,一气之下,一拳搥在地上。“一定是有人作弊,我要把那狗考官绑起来,好好质问一番!”
看着众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书僮吓得全身打冷颤,“公子,你不要这么冲动,这么做是犯法的呀。”
陈嵩翘起嘴唇,“难道让那些作弊的人逍遥法外不成?”话落,就要去寻找人评理。
书僮用力拉着陈嵩的衣裳,哭道:“公子,你不要忘了老爷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呀,光耀我陈家门楣的希望就全在你的身上了。而且,你这一去,不论成功与否,都是大罪呀!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教老夫人怎么办?”
一听这话,陈嵩彻底崩溃,瘫坐在地。
书僮拍拍他的肩,“公子,我们回去吧。”
陈嵩怒道:“滚一边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公子,这……”
“听见没有!”
“是,是。”书僮不敢违抗命令,只能离他离得远远的。
天晚了,人散了,陈嵩还是坐在地上,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榜文出神;书僮静静地站在远处,没有他的吩咐,不敢过来。
其实,陈嵩这次的落榜,也确实是主考官本身的问题。
俗话说:“当任主考官,银子用包装。”
主考官确实从中捞到不少白花花的银子。
初选结束,他就装模作样地叫手底的监考官把卷子送来,亲自审阅。
待拿到卷子,主考官又打不定主意了。
这么多考生,大多数都送了礼,到底该录取哪几个呢?
他左思右想,想得头昏脑胀,才想出个好主意——
他把进入初选的卷子都乱丢在蚊帐顶上,自己则躺在床上,伸出两条长毛腿,踢向蚊帐。
哪个考生运气好,卷子先被踢下来,就先录用哪个。
看来陈嵩的运气还不错,他的卷子最先被踢了下来,刚好掉在主考官手上。
主考官读完陈嵩的文章后,拍着大腿叫好,称赞初选的评审有眼光,笑得嘴角直咧到耳边。
主考官却忽然发现,这穷秀才竟然是自己的同乡,就高兴不起来:心里大怒:“陈嵩这小子前来考试,竟敢一点礼物都不送给我,摆明是瞧不起我这个主考官。要是让他中了榜,乌纱帽一戴到头上,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主考官打定主意,拿起朱红大笔画一个大叉,就此让他名落孙山。
主考官搞了鬼,陈嵩还被蒙在鼓里,一点也不晓得。
王宝贵为了娘子的要求,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好法子,决定外出散心,寻找灵感。
陈嵩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呆呆的看着天空,满头乱发,身上全是泥土,一双鞋子也扔在五米外。
眼前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很邋遢,但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透着无比的灵气,显然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前途无可限量。
“好,我要找的就是你。”王宝贵拍手叫好,突然冒出一个极佳的念头。
王宝贵走到少年身边,陪他坐下,笑道:“小伙子,怎么了?”
陈嵩正烦着呢,叫道:“哪里来的老头子,少来烦我,闪一边凉快去。”
王宝贵先是一愣,随即竖起大拇指,大笑,“好,小伙子有个性,我欣赏。”
陈嵩没好气地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不认识你,你坐我旁边干什么?”
王宝贵呵呵一笑,往陈嵩身边靠了靠,“少年郎,落榜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是天塌下来。”
陈嵩见此人涎皮赖脸的,干脆不理他。
王宝贵道:“你一定家境贫寒,落榜是正常的,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子,什么都要靠钱来打头阵,就算你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要是不进贡,照样考不上。”
书僮见有陌生人搭讪陈嵩,便跑过来,叫道:“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你。”
王宝贵袖口一拢,拱手作揖,“敝人王宝贵,就住在城北,专门经营米业。”
陈嵩一听见“王宝贵”三个字:心头一惊,“你就是王大便?”
王宝贵拍了拍肚腹,笑道:“不错,正是老夫,因为我大腹便便而得名。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陈嵩与书僮都知道城中二富,一是城北的王大便,二是城南的凌一刀,这时皆把一对骨碌碌的眼睛紧瞅着眼前的大财主。
陈嵩的态度顿时温和许多,“我叫陈嵩,这是我的书僮,叫他小三子就可以了。”
王宝贵竖起大拇指,“嵩山乃五岳中的中岳,挺拔无比。好名,好名呀!”
陈嵩听得好笑,“不敢,你是大贵人,我和你素昧平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宝贵笑玻Р'地道:“因为,有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陈嵩感到纳闷,“什么事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陈公子还没吃晚饭吧?不如就让老夫作东。”
陈嵩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那么,就有劳了。”
小河之滨有家酒家,门口小桥流水,回廊穿梭,草房、篱笆透着无穷的雅致,墙上饰有蓑衣和枣红的大酒葫芦,倒贴的福字也不少。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王宝贵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三人坐下,点了几样小菜。
小三子早就饿疯了,大嚼大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陈嵩见小三子吃相不雅,不时用脚踢了他几下,小三子方才放慢速度。
王宝贵眼眸带笑,“这件事情有些棘手,我是肯定办不来的。”
陈嵩客气地道:“请讲。”
“城北首富凌平章有件传家之宝名叫如意钻花,就是一块翡翠如意,嵌上七颗钻石,十分珍贵,原本佩带在凌夫人的发髻上,但我娘子非常想要,希望我把这如意钻花给弄过来。”
“别人的东西,怎么弄过来?”
“我与凌家素不来往,求是肯定不成的,但凌平章的夫人一年前过世了,这如意钻花也被收藏起来。凌平章极宠爱他的掌上明珠,他便许下愿望,女儿成亲那日,这宝贝就会给女儿当作嫁妆。”
陈嵩皱眉,“你的意思是,从他女儿身上下手?”
王宝贵大喜,“陈公子果然聪明,这件事就全包在您身上啦。”
陈嵩疑问:“怎么全包在我身上?”
王宝贵谑笑道:“他家的掌上明珠名叫凌美萱,今年十八岁,正是适婚年龄。陈公子相貌不俗,只需妆扮一下,摇身一变富家公子前去求婚,想来双方门当户对,凌平章也许会答应,到时候乘机窃取如意钻花,再把它交给我,就大功告成了。”
小三子啊了一声,一只手摸着下巴,思忖起来。
陈嵩摇了摇头:“这种欺骗别人感情的事,我可不做。”
王宝贵急道:“不要这么死心眼嘛,你只是藉求亲之名窃取如意钻花罢了,人家会不会喜欢上你,还是另一回事呢;再说,凌小姐就算对你有意思,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你动了真情。要知道,要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爱得死去活来、非他不嫁,是要经过长时间考验的!”
见陈嵩闷不吭声,王宝贵继续说:“你帮我弄来如意钻花,我给你一千两纹银,让你回乡买几十亩地,快活一生,当个财主有什么不好?非要考举人,当大官不可?你看我现在吃好的、穿好的,比那些当官的还逍遥快活!”
闻言,小三子动了心,对陈嵩道:“公子,这次没有中举,空手而回,老夫人肯定会不高兴。依我看,机不可失,就依了王老爷吧。虽然带不回名,却带回利,对老夫人总算有个交代。”
陈嵩的眸子里荡漾着一片迷离,思前想后,最后还是点点头。
王宝贵大喜,“陈公子当机立断,果然是成大事的人。俗话说,成大事者,应当不拘小节!”
陈嵩摆摆手,“别再拍我马屁了。我问你,你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为什么你那么想拥有如意钻花?”
王宝贵叹气,“不瞒你说,只因我得罪了娘子,内人之命不可违呀。”
“好,我就帮你这一次。如果让我发现你对我有任何隐瞒,我就马上走人!”
“不会,绝对不会!”
陈嵩突然问:“凌小姐漂亮吗?”
“凌小姐的姿容在城内可是有口皆碑,数一数二的。她色艺双绝,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诸子百家、三敦九流,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尤其是琴棋书画,到了她那双纤纤玉手中,都成了雕虫小技。你若跟她谈诗论文,她会非常乐意,但要是想动她的歪念头,就是倾其所有财富,她也无动于衷。所以,她得罪的人虽不少,可没有人敢惹她,就是连知府大人也对她侧目,更何况是那些布衣草民呢!”
“既然她这么清高,为什么要把我扮成富家公子?”
“你有所不知,女儿的婚姻大事,大半都掌握在爹娘的手上,她做得了主吗?如果你一贫如洗,还没见到她一面,就被侍卫轰出去了。”
陈嵩偏首思忖,“这么说来,追她的人一定很多了。”
王宝贵摇头,“何止是多,简直能用『人满为患』来形容。”
“竞争对手那么多,这件事情做起来就困难了。”
王宝贵笑玻Р',“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公子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不二人选!”
陈嵩微微一笑,问道:“你再说一遍,凌府千金叫什么名字?”
“凌美萱。”
当天晚上,陈嵩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凌美萱知道自己欺骗了她的感情,拿着一把菜刀追杀他,一惊之下,他清醒过来。
“我的目的只是窃取如意钻花,又不是欺骗她的感情,她不会情不自禁的爱上我吧?”
“可是,他们把凌美萱说得那么好,万一我情不自禁的爱上她,我岂不是成了受害者?”
这件事情重重地盘压在陈嵩的心头,思绪翻腾着,使他无法入睡。
这时,案桌上的白烛已淌满蜡泪,五更声响,纸窗上反映出的夜色似乎更为昏暗,阵阵寒气侵袭进来,距离天明已经没有多久了。
陈嵩干脆起床,在房外空地上舞了一回剑,顿时神清气爽,所有的忧虑也都从寒毛孔里排了出去。
店小二打来了洗脸水,陈嵩进房把小三子叫醒。
两人洗漱完毕,换上新衣服,跟店小二要了张红纸,恭敬的写了个拜帖,随即精神抖擞的前往凌府。
只见他身着绫罗绸缎,头裹白巾,手摇纸扇,扇上画有苏东坡的画眉鸟,既显英气勃勃,又透出儒雅气质,小三子也打扮得颇似富有人家的跟班。
陈嵩正色道:“等会儿见了凌小姐,你可千万不要乱说话,一切看我的脸色行事。”
小三子笑了笑,“公子放心吧!不知公子有几成把握?”
啪的一声,陈嵩一收扇子,“男人素来喜欢挑战不可能的任务,难度越大,就越有成就感。目前有几成把握说不上,但至少自己要有必胜的信念!”
小三子握紧住陈嵩的双手,“这次的成败在此一举,公子加油!”
武昌城内,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铺翠冠儿,拈金雪柳,簇带争济楚,扑面的秋风里,带着花朵的芬芳。
两人一前一后,转过几条胡同,听得人声鼎沸,只见一座大宅院显现在眼前,金区上题有“凌府”二字,周边种植着几棵高可参天的松柏,郁郁蓊蓊,衬以青天上的白云和艳阳春光,真有无限的生气。
只见门前竟排有一条长龙队伍,足足有十多人,而且个个都是年轻公子,衣着光鲜,可脸上却透出无比的焦急。
陈嵩讶然,“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