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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一定是累坏了。
“也是,她又要打理家务,还要算帐、服侍我,工作确实太多。”他想着,是不是把那些帐簿接过来自己算。
“坏人、坏人……”一只黑鸟落到徐熙头顶。
它喜欢窝凤四娘的怀里睡觉,清醒时,会站在凤四娘的肩膀上四处张望,但每次遇到他,它总是往他头上的发髻抓去。
徐熙感觉到头上的金冠歪了,一股怒气在心里发酵,正想给黑鸟一个教训,黑鸟又开口了。
“美人哭得好伤心,坏人,回去安慰她!”
“四娘哭了?”是因为他对她说话的口气太重吗?
“坏人,回家、回家……”黑鸟在他头顶跳着。
徐熙一把将它捉下来。现在,他满头乌丝已变成一蓬稻草。
“你先回去,看着四娘,我会尽快赶回家。”既然他没在最开始的时候拒绝使君大人的邀约,现在便不宜爽约,不过他会尽快把这边的事处理完毕。
黑鸟毕竟不是人,有些事它还是想不通的,例如,它就不懂,明明美人最重要,为何不立刻回家?
徐熙也不指望这只鸟真能成精,所以黑鸟呆住后,他便跟小虎说:“你带它回去,小心照顾四娘,知道吗?”
“是,大少爷。”小虎带黑鸟走了。
徐熙随手打理一下门面,赶着去赴那麻烦的邀约。
第8章(1)
徐熙用了半个时辰应付使君大人,还有——他的千金。
想不到那位小姐喜欢他,还对他投怀送抱。
他知道自己样貌不错,但气质偏冷,说好听点是生性端严,实则冷厉阴鸷,多数人与他交往,只为谋利,平时,能避就避远点。
男人尚且如此,女人更怕他了,除非他自愿让对方接近,比如凤四娘,所以没有女人敢对他动手动脚,这是第一次。
感觉……很讨厌。
他回丹霞院后,便去沐浴,没让凤四娘服侍,不想她知道,他被轻薄了。
洗完澡后,他开始找她,从前院一直到最偏僻的柴房,他走了一遍,没看到人。而徐家足足有八十个院落。
后来他问了总管才知道,她去了码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怎不一开始就找人问呢?非得浪费大把时间才挖出答案?
但他真的没想到问人,只是凭着心里想见她,身体就自然去寻找了。
这种情绪让他有一瞬间的呆滞,但很快地,他便释怀了。
他不是留恋过去的人,与其频频回首,不如大步向前。
眼看金乌即将西落,他迈步回丹霞院。这里有间小厨房,是凤四娘专用的,只料理他的三餐。
他走进厨房,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蒸笼里有一盅汤,是乌鸡炖竹笙。几个月前,他夸过这道菜,此后,她每隔十天、半个月,便做一回给他吃。
她真的很在乎他……想起她的用心,他心里很暖。
取下菜刀,在掌中转了一圈,那俐落的动作,好像他使刀已有千百回。
很多人知道他是个食家、他很挑嘴,却不知,他做菜更有一手。
他伸手探向水缸,隔空取出一条黄鱼,在台上拍晕——
“大少爷!”一个惊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凤四娘回来了。
“四娘。”他回头,给她一抹笑,恍如是明珠夜放。
她的心怦怦、怦怦地跳,很难想像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站在昏黄的小厨房里,身上的光彩胜过墙边的油灯,但他的存在一点也不突兀,彷佛他就该在这里——不,应该说,无论他到哪里,那地方的气氛都会随他而改变。
只是……
“大少爷,你怎会在这里?”君子远庖厨,不是吗?
“我在做菜啊!”他的手指刷过她鼻尖,沾得点点汗珠。她是赶回来的吧?为了替他做饭。“你不必紧张,偶尔一回没做饭也无所谓,可以让大厨房送过来,或者我也会做。”
她鼻子闻到淡淡的鱼腥味,他是认真的,他真会做菜?
也许他在小厨房里站得理所当然,但听到他要做菜,她还是很讶异。
“你认为我不会?”他笑着,菜刀划过鱼身,鱼鳞片片飞起,落入旁边的木盆中。
她目瞪口呆,确实没想过,堂堂徐家大少爷居然会做菜。
他低头看着鱼,记忆回到遥远的过去。
“你觉得徐家老少的相处如何?”
她抿唇,不敢答,徐家人爱内斗是远近知名的。
“其实这几年,家里的气氛算好了。”因为那些斗得最激烈、手段最残忍的人,都被他清理干净了。
在他十五岁到二十二岁这段时日,直接和间接死在他手中的徐家人,没有一百,也有数十。
在徐家,他是公认的活阎罗。
“有段时间,家里斗得很厉害,我和七叔根本不敢吃大厨房送来的东西,天晓得那里头放了什么致命毒药,所以我学会做菜。”血腥的往日不堪回首,相比起来,和她相处的日子,尽管仍有波折,却如此美好。
也正因如此,他更渴望这段美好能持续下去。他跟她一样,都很在乎相处的日子,只是他从未提起。
他回过头,再看她一眼,那楚楚可怜的外表不是她真正的样子,她的原貌是更具侵略性、更妖媚的。
但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其实他不如外表强悍,在内心深处的某一角,他也很怕孤独。
他转回身,专心地料理那条大黄鱼。
她恍恍惚惚看见,一个不比灶台高多少的少年,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就为了求生。
她本来坚定抗拒他的心,在这一瞬间,垮了一角。
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出身富贵,有那么多亲人,却只能跟徐净然相依为命,所以他在乎徐净然,也是理所当然,她真的不该为这种事恼怒他。
偏偏,她又很害怕,他对徐净然的关切,已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这对他、对徐净然甚至对徐家,都没有好处。
而她最担心的是——有一天,他会为了徐净然,毁掉徐家、毁掉他自己。
她压下了心湖的潮涌,逼自己冷静,只要她独立,不依靠他,不管将来他变得怎样,她都不会受伤害了。
这种做法有点自私,但她顾不了太多。
他虽没看她的脸,却能敏感地察觉到,她才软化的心又变得坚硬了。
他又有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她总是一下子亲近、一下子冷淡?
他有些无奈,但他从来是个执着的人,当他打定主意做一件事,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他假装不知她心情的起伏,只道:“四娘,你想吃什么口味的鱼?红烧?糖醋?还是清蒸?我们——”
“大少爷。”不管徐熙到哪里,总管都能准确找到他的位置。“老太爷请你过去。”他在门口说。
徐熙放下菜刀,不由得怀疑自己被诅咒了,为什么只要他想跟凤四娘谈话,就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他拒绝再被老天耍弄。
“你回去告诉老太爷,我有事,今天不能过去,明早再去请安。”
“不行啊!”总管哭丧着声音。“使君大人派人过府提亲,大少爷不能不到。”
就算徐熙平时再冷静,现在也不由得吃惊了。
“向谁提亲?莫不是使君大人的千金和……我?”
“是的,大少爷。”总管说。
连凤四娘都听得呆了,但转念一想,这也很正常,徐熙都二十七了,至今只有她一个通房丫鬟,这在豪门大户里,本是件反常事。
惊讶过后,一股浓浓的恐慌吞噬了她。
他要成亲!丹霞院真的要迎入新主人了!那她呢?她一心想离开他自立,却忘了最基本的事——他是主,她是仆,她的命运就系在他身上,她凭什么跟他闹脾气?
她之所以敢给他脸色看,只是仗着他宠她,一旦新妇过门……他以前虽说过不会偏听偏宠,但事情真的发生后,到底会怎么样?只有老天知道。
她的将来呢?她如今比危机来临,而他却抛下她远去时,更加惶恐不安。
“四娘。”突然,他双手扳过她肩膀。“我会拒绝这桩婚事的。”说完,他走了。
她没有追逐他的身影,往常,不管他去哪里,她都要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舍得将视线收回来。
但此时,她的目光里只有那条鱼。
自己与它,何等相似?同样地身不由己,同样地,他们的命运只能交由别人定夺。
眼眶里又有水雾迷蒙,她该怎么做,才能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把握住眼前的幸福?
她努力了五年,以为自己够坚强,事到临头才发现,她仍如当年被拖出闺阁、卖入青楼般脆弱。
要坚强到不依靠任何人就可以屹立天地,她该怎么做?
厨房里,她闭着眼,无声的泪如断线的珍珠,纷落不绝。
★★★
徐熙一直以为凤四娘是个坚强得可以面对一切的女人,但他错了。
自从使君大人上徐府提亲后,她突然对他很热情,好像怕他会转身离去似,对他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
他明明告诉过她,他会拒绝亲事,她为什么不信?她在不安什么?
他每天思索,渐渐地,他发现她的身影和徐家后宅那些姨太太们有些相似。
他彷佛有点了解徐家那些姨太太,为什么要每天勾心斗角了,因为她们觉得自己的日子没保障,所以拚了命地打压对方,想让自己成为她们男人的唯一。
这也不是什么大错,想到这里,他不太恨那些除了吃醋、就啥也不会的女人了,他反而有些体谅、同情她们。
为此,很多人说他变了,他冷厉的气质中,添了一种秋风飒爽的魅力,虽孤高,却清爽,这让兰州的海商们感觉他更可靠了,公推他担任这一届的商会会长。
他以为自己没有变,不过经由凤四娘,他看到一些事情,学会了体贴和心疼别人。
他拒绝了那个职位,因为接下来,他要忙科考。他一定要考一个功名,为凤四娘博回一个平民户籍。
他向商会提议,以后徐家的代表要由凤四娘充任。他们很讶异,商会不排斥女子,事实上,现有的三位女子能力都很好,但凤四娘是个丫鬟,她能做什么?
但徐熙很坚持。通常,他坚持的事,都会成功,因为他的生命里没有“放弃”两个字。
他以为,凤四娘不安的原因无非两个,第一,身分,她对自己的贱籍十分自卑;第二,她有能力,却受限,无法大展拳脚,这造成她对自己的误解,认为自己是个不依靠他人,就无法自立的人。所以她攀上一根支柱后,便会发狂似地捉紧,当她的情绪逐渐失控时,她的决断也都失去了准确。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帮助她自立。为此,他打算替她搭建一个舞台,让她能尽情绽放自己的光彩。
迫于他的锐意争取,商会同意她加入,但前提是,她没有决议权。
他不在乎,他相信只要给凤四娘时间,她的能力会让所有人信服。
他离开商会转回家,在路上,给她买了一件非常特别的礼物。
“四娘。”他回到丹霞院,只见她还在算帐。她总有做不完的事。
“大少爷。”她站起来,热切的、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迎上他。
他的心又开始觉得痛,是他让她一点一滴失去了自我。
“使君大人高升,不日内将回转京城,兰州要换新刺史了。”这位使君大人虽能干,但那位小姐太缠人。别说她不安,他都受不了,于是,他花费重金,向京城活动,终于让使君调升,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凤四娘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他……他看出她的不安,知道她正在学那些争风吃醋的姑娘,屈意奉承他,渴望他的专宠?
曾经,他问过她,若有一天他娶妻,她怕不怕受新妇欺负?
那时,她坦然摇头,因为她不是以色侍人,她以为凭她的能力,终究能在这世界撑起一片天。
其实她想得太天真,她再能干,只要贱籍身分未脱,她就什么也不是。这一点,她是自听到使君大人上门提亲的那一刻,才真切体会到。
她开始怕了,担心他讨厌她,拚命地讨好他,几乎没有自尊,却忘了,他最不喜欢这样的人。
但他没有排斥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他不会娶妻。她总是不置可否,他这次不娶,终有一天会娶的。
她没有想到,他最终送了她这么大一个震撼,来证明自己的心。
他摸摸她的头,将她拥进怀里,那齐肩的短发在他脸上飘抚,刺着他的肌肤,让他的心一直、一直地疼着。
三个月了,它还是没有半点变长的迹象,三个月了,他每次摸到这头发,心都像针扎般难受。
是他的疏忽造成了这个结果,他很后悔,但不管怎么反省,让他再回到海盗来袭那一日,他觉得自己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所以他对她更感愧疚。
“这一次的新刺史很年轻,才三十八岁,没有女儿。”他希望她可以不要再担心。
第8章(2)
她咬着唇,心一抽一抽的,泪却流不下来。之前她自怨自艾,哭得太多,乍然醒觉,原来那些眼泪好廉价。此刻的她满怀感动,泪却沉重地堆在心里,无法自眼眶渗出。
“我向商会提名你做徐家代表,他们虽不同意,也没拒绝,改明儿起,你就去旁听那些决策,对你会有帮助的。”他揽着她的肩,走出丹霞院,两人一起仰望碧蓝晴空。“四娘,等到你看多一点这天下,你会发现,你其实很厉害,凭着你的脑袋、你的手腕,不管走到哪里,你都可以站稳脚步。”
她抬起头,凝视着他。
他倾身,在她颊上落下一吻,那眉眼一如当初,她踏进丹霞院时,机灵、聪敏,且充满魅力。他越来越眷恋她了。
“一般的闺阁千金,若遭遇和你相同的处境,怕早已死了,但你却成了徐家的幕后总管,这不单单是我宠你,也是你自己有本事又努力。如今,你接触商会,你想,你需要几年时间坐稳那个位置?”
所以,他一直在替她着想,一直在替她打点后路,而她,一直没能理解他。
她小手紧捉着他的衣襟,心更痛了。
“对不起,大少爷,对不起……”她对他好,有私心,而他,才是那个真正懂爱的人。
他抱着她,用力得好像要把她揉进心底。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只是,他一贯不向人低头。“你的头发……”不知道要过几年,才会恢复原状。
她吸了吸鼻子,半晌,打起精神打趣道:“大少爷嫌弃小婢这样子不好看?”
他苦笑。“你明知道的。”
她懂,他对她是从欣赏变怜惜、进而喜欢。那次事件后,他心中对她有愧,一腔情愫又成了爱恋。
她在他身边五年,除了徐净然,她没看过他对任何人这样低声下气过,她是第一个。
徐熙不是没有爱,不过他的爱要花好长好长的时间,才能孕育出来。
而一旦他爱上,他便会一心一意,至死无悔。
但他不晓得,经历了使君大人的提亲后,她心中对他的愧意更多。
“其实……”她摸摸剪短的头发。“这样很轻松,也很方便,我还满喜欢的。”
“即便它与众不同,会令你饱受旁人侧目?”
“我只在乎,大少爷会不会觉得它难看?”
他怔了下,唇角弯起漂亮的弧。“不难看。”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她搂着他的腰,螓首埋在他怀里。“其实小婢还有点私心。”
“什么?”
“小婢这样子,大少爷待我特别好。”声音很轻、很细、又很调皮。
他眼底的墨色被击碎,迸发出灿烂的光彩。
“哈哈哈,很好,四娘越来越懂得利用局势,让自己站在有利的位置了。”
“谢大少爷夸赞。”
他仰天大笑,三月乌云,一朝散尽了。
★★★
夜晚,徐熙和凤四娘用完餐,他送给她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一只鸟,跟黑鸟一模一样——不,这只新的小鸟,脚爪带着灰白,是只高傲的家伙,看人都斜着脑袋。
“送给你。”他说。
凤四娘迟疑了一下。“它喝不喝酒?”
“喝酒是野蛮鸟才会做的事。”小鸟代答了。
“不喝酒就好。”她接过小鸟,向徐熙盈盈道谢。“以后你叫小鸟。”
“嘎!”小鸟大叫,这名字真没文化。
徐熙笑着,凤四娘千伶百俐,就是取名字的本事不怎样。
“这是只母鸟,可以跟你做伴,或许也能管管黑鸟,让它别每天喝得醉醺醺。”
“行吗?”她从怀里摸出那只醉得昏沈的黑鸟。
“美人……”黑鸟再醉,逮到机会,还是会吃凤四娘豆腐。
不过这回黑鸟没偷着香,它的鸟嘴才靠近凤四娘的脸,小鸟就一翅把它扇到桌上瘫着。
“嘎,谁偷袭我?”黑鸟酒醒。
“丢人现眼的家伙!”小鸟骂。
凤四娘咋舌。“果然会管。”
徐熙倒是佩服那个卖鸟人,训练出一只黑鸟就算了,连小鸟都这样通人性,不知他是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