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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白天的事。）”周天冀难得严肃，“（要和干爹决裂，你不觉得这个决定太冲动了吗？）”
“你难道要我听干爹的？对那么小的孩子我怎么下得了手？”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能怎么办？”
“（这……）”
周天冀正语塞，敲门声为他解围一般出现。周天冀伸出头去看了看，扔了件睡袍给厉冰心：“（是乔治。）”
厉冰心穿上衣服去开门：“今晚怎么都兴致这么好？兴奋过度失眠了？”
乔治并不高兴：“姐姐，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搅你。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姐夫也一起来吧。”
两个人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跟着乔治走。乔治一直引他们到小钟楼：“姐夫，请帮忙看看有没有别的人。”
钟楼在白天都没什么人来，更何况是在深夜。尽管如此，保险起见周天冀还是出去兜了一圈，回来告诉他们没有人偷听。
“乔治，到底什么事？你再不说我就要回去睡觉了。半夜带着个鬼魂在这种老房子里逛真的很吓人。”
乔治马上让她笑不出来：“干爹到底说了什么？”
“无非是祝贺你们之类的话。你半夜三更叫我起来就想听这个？早知道我真该用电话录音把那些话都录下来。”
“我已经录了。”
厉冰心一惊，可恨快恢复自然的表情：“那你何必还来问我？”
“不愧是姐姐，骗不过你。不过你刚才怕什么？干爹说的其实是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对吗？”
厉冰心这次很无奈地点头。
“没关系，姐姐。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要我结婚已经有些强人所难，还要生孩子……我真不敢想象我会是个什么样的父亲。姐姐，有没有孩子我并不介意，真的，就是要说服Honey比较麻烦。”
“你的演技和允儿比差太远了。”厉冰心慈母般的表情让他心里发毛，“别担心，干爹手下的人我全认识，他们没一个是‘蜂王’的对手，就算和干爹撕破脸也不会出大事。”
乔治不再费力装得不在乎：“这毕竟是我们的家务事，我不想连累你们。”
“乔治，还记得你们刚结婚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女婿”当然记得“小丈母娘”的训话，“如果我对Honey不好，我会死得很难看。”
“还有呢？”
“还有？”
“你对妍好，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们帮你一起扛。从结婚以来你做得很好，现在该我们为你做些什么了。”
“和干爹决裂这么大的事，最好还是问问大家的意见。”
“他们的意见肯定和我一样，我了解他们。去睡吧，别担心，我们能应付。”
厉冰心打开门，看都不看就推乔治出去，可乔治堵在门口：“Honey！”
“妍？”短暂的惊讶后厉冰心马上恢复自然的口吻，“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这段时间要注意多休息。”
姬妍拉开乔治，直接面对厉冰心：“姐，药。”
“什么药？”厉冰心开始装傻。
“你知道的。别逼我用更危险的方法，我不想连自己的命一起搭进去。”
“既然你们都决定了……好吧。”
厉冰心去实验室配药，隔着帘子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的话。
“Honey，对不起，我连我们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姬妍的整张脸都埋在乔治怀里，加上抽泣声，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别难过，我们以后还可以再生。等干爹不用我们的时候，我们回英格兰，去乡下买一大片牧场，想生多少孩子就生多少。”
“要生你自己生。”
“那也要你帮忙。我是听说过生孩子很辛苦，如果我有那个设备，一定帮你分担。”
帘子那边还是苦涩的笑话。“蜂王”是摇钱树，干爹不会放他们走。就算会，姬妍恐怕也活不到那么久。“睡美人”的解药至今还没研制出来，已经差不多六年了，谁都不知道姬妍还能活多久。想到这里，厉冰心倒了配好的药。
琼斯夫妇在外面等了很久才等到厉冰心出来。厉冰心给他们一碗药汤，不等他们说什么便径自离开。
“（冰心，你真的要给妍堕胎？）”周天冀匆匆追上去。
“有什么办法？”厉冰心没有回卧室，而是到图书馆打开门，一排排书架在夜色中如哨兵一般守在里面，“夫妇俩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医生就有责任做人工流产。说是说小孩不杀，说来很讽刺，医生是救人的，却经常要杀还没出生的孩子。”
“（他们其实很想要这个孩子。）”
“我知道。我更担心的不是这个。”厉冰心眉头紧锁，爬上梯子借着微弱的光浏览书架上的书，“天冀，帮我找找宗教、神话、传说方面的书。”
周天冀飞到她旁边：“（找这些书干什么？）”
“乔治的话提醒了我。不觉得奇怪吗？干爹手下的人都是我们照顾大的，他们根本不是‘蜂王’的对手，这点我们很清楚，干爹也很清楚。可在电话里我提到决裂，干爹威胁我时一点也不担心，好象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制住我们，甚至——杀了我们。普通人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世上会不会还有和我们一样有特异功能的人—— 在干爹手下？”
“（可能干爹只是虚张声势，毕竟他得保持他的威严。）”
“是虚惊一场最好。”
周天冀东张西望找书，突然发现“新大陆“：“（冰心，原来你这么自恋。）”
“我怎么了？”厉冰心一头雾水。
周天冀指给她看墙上一幅很大的画像：“（我们搬来才没多久你就把自己的画像挂在这里。）”
厉冰心让梯子滑到离画像最近的地方，抓过周天冀：“能不能再亮一点？”
“（我又不是萤火虫。）”
“算了，这样也行。”厉冰心就着鬼魂发出的微弱蓝光仔细看画像，“这不是我。”
“（不是？）”
“确实长得和我很像，但她不是我。你看她的眼睛，是黑色的，还有她的长相，完全是黄种人，我的头发是咖啡色，而她的头发乌黑，我的鼻梁比她高些，头发比她卷，皮肤比她白……”
“（真的。）”周天冀降下来，注意到作者的签名和留言，“（可下面写着你的名字。‘爱妻厉冰心，夫楚天昭绘。’想不到楚叔叔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厉冰心对着画像若有所思：“天冀，我想我知道干爹是谁了。”
“（谁？）”
“这是楚婶婶的画像，挂在干娘的房子里。干爹是谁还不清楚吗？”
“（你是说……）”
“凝雪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周天冀飞到画像的头部：“（她长得和你真的很像，还同名同姓，不觉得太巧了吗？）”
“对，太巧了。”厉冰心托着下巴沉思。
周天冀突然打断她的思路：“（猫！）”
厉冰心的情况和牛顿正相反：牛顿是被苹果砸了以后想出万有引力，而厉冰心像是正在思考万有引力快得出结论时被苹果砸得不省人事。
周天冀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坏事，还在看窗外的野猫：“（为什么猫都特别喜欢你？）”
“听说黑猫能看见鬼魂，说不定它们是在看你。”
“（不都是黑猫啊，还有很多白猫、黄猫、花猫……以前我还活着的时候就这样，和你一起出去一定会有猫跟着。）”
“你难道想说我和草摩甲（《水果篮子》里被猫妖附身的男孩，被异性拥抱过之后就会变成猫）一样被猫妖附身了？”
“（有可能。你说不定就是因为被猫的灵魂附身了才会有阴阳眼。黑猫能看见鬼魂，你自己说的。）”
厉冰心强压着怒火：“对，我是被鬼魂附身了。”
“（啊？）”
“就是刚才说‘啊’的这个。”
外面窗台、树上都是猫，在夜色中只能勉强看清轮廓，一双双眼睛发出阴森的光。他们走后猫也散了，图书馆恢复一片死寂，留下画像上的楚夫人依然温柔地笑着，眼睛却显出些异样——黑色的玻璃瞳孔后面是隐藏得很好的监视器摄像头。
丹尼尔就坐在监视屏前，盯着仿佛被他冰冷的气质冻得发抖一般跳跃不定的图象：“楚爷不过如此。”
“要告诉楚爷吗？”朱莉叶妩媚地靠在丹尼尔的椅背上。
“不用。”丹尼尔突然站起来，椅子透过他的身体翻倒，朱莉叶也一起摔下去。用很粗暴的方式赶走讨厌的寄生虫以后丹尼尔才扶起椅子重新坐下。
展少华都吝于对朱莉叶发扬绅士风度，袖手旁观：“就算你不说，阿拓也会说的。”
“那就更不用我多费唇舌了。”
“先说的人比较讨巧。”
“我就是要他知道我没有任何必要怕他。”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过，已经是凌晨了。展少华和朱莉叶早已离开，留下丹尼尔一个人还在屏幕前。房间里静得只听得见挂钟指针的滴答声和丹尼尔的叹息。他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世上的任何东西，惟独毁不掉与他形影不离的那个叫寂寞的魔鬼。他的力量可以凭空创造出一切，惟独创造不出一个能和他分享喜怒哀乐的亲人。天亮了，屏幕上热闹起来，相比之下孤独感变本加厉地袭来，逼得丹尼尔蜷在椅子上，把整张脸都埋进臂怀，只敢露出一双深深烙有高处不胜寒的冰蓝色眼睛。
平时总是厉冰心起得最早给大家准备早饭，这次却是被姬妍从床上拖起来。
“地震了？着火了？还是天塌了？”厉冰心打着呵欠慢吞吞地穿衣服。
“是你给我的药过期了。”姬妍推厉冰心出去，乔治已经在外面等。
“现在你可是重点保护对象，过期的药我怎么敢给你吃？”
“那怎么会一点事也没有？”夫妇俩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直到天亮宝宝还安安静静地待在姬妍的肚子里，完全不知道爸爸妈妈打算把他怎么样。
“安胎药吃了当然没事。”厉冰心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去厨房给大家做饭。
“我们要的是堕胎药。”话才出口乔治就觉得脊背凉飕飕的。
一屋子的人都醒了，两位小姨正极不友好地瞪着他，凌允儿把手指扳得“咯咯”响，乔治知道自己又要倒霉了。
厉冰心帮他解了围：“不是乔治的错，是干爹说妍不能要这个孩子。大家民主投票吧，要和干爹和平相处还是要我们的外甥？”
“干爹咋啦？咱还怕了他不成？”凌允儿几乎不等厉冰心说完就冲口而出，“决裂就决裂，当然是要外甥。”
邹骏仁不表态，但也不用表态，他知道与凌允儿争论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我们和干爹决裂，爸爸的处境会很尴尬。”楚凝雪有些为难，但很快就换成一副小猫咪表情，“不过爸爸是大人了，可以照顾自己，还是姬姐的宝宝比较重要。”
周天冀朝厉冰心看，发现她笑得很讽刺。
墙角藏着监视摄像头，丹尼尔不禁有些为楚爷感到悲哀：“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向着他，可怜的家伙。”冰蓝色的眼睛渐渐显出残忍的光芒，“没关系，我会替你惩罚他们。很快，马上……”
就这样，乔治在大街上走的时候旁边一阵香风撩过，一起飘过来的还有一句柔软的：“嗨，‘罗密欧’。”
会这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乔治一把抓住晃过他身边的纤纤玉手，扯过手的主人：“朱莉叶？你怎么在这里？”
“遇见老朋友都不请我喝杯咖啡？”
“当然请。”
丹尼尔躲在街角看着他们进咖啡馆：“这下有好戏看喽。就等太太来了。”隔两个街区的地方，姬妍被迫陪凌允儿逛街。“而且好东西不能独享，还需要观众。”厉冰心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偶遇”陈剑侠。
咖啡馆里，乔治还不知道将大难临头，忙着和朱莉叶叙旧。
“还给我。”
“还什么？”朱莉叶托着下巴摆出最迷人的笑容。
“你从我身上拿走了什么就还给我什么。”乔治没生气，不过是太了解她了。
“我是拿了点东西，可这不可能是你的。”
“还给我。”
“好吧。”朱莉叶拿出一枚戒指，“乔治，我可得提醒你，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表示已婚，戴着这东西可钓不到女人。”
“这是结婚戒指。”乔治戴回戒指。
“又搭上哪个富婆了？要你戴这种东西。”
“我结婚了。”
“什么？结婚？”朱莉叶毫不顾忌地大笑，“我们的詹姆斯 ；邦德会结婚？”
“朱莉叶，我不是开玩笑。我的钱包里有她的照片，不信你自己看。”
“是吗？”朱莉叶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乔治的钱包，——两个人都不觉得奇怪，每次见面朱莉叶都是用这种方式打招呼，——看到里面姬妍的照片，“这就是嫁给你的倒霉女孩？”
“对。”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Hon……Honey？”乔治像吃了霹雳一样很机械地转过头，发现姬妍的脸色难看至极，更可怕的是凌允儿双手抱在胸前守在咖啡馆外面。
“这就是你太太？”朱莉叶不以为然地拉下墨镜打量姬妍，“身材不错嘛。”
姬妍一愣。她穿得很宽松，应该完全看不出身材，朱莉叶何出此言。
“怀着孕腰还这么细！孩子多大了？”
这下乔治也警觉起来。如果不经过检查，多有经验的医生应该也看不出怀孕三个月以下的孕妇，她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丹尼尔像看见什么惨不忍睹的事一样捂住眼睛：“这白痴。幸好没让军师听见。”说着便向厉冰心所在的方向看。
厉冰心是去购物，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厉小姐，想不到……”陈剑侠原本只想伸手打个招呼，刚说到这里就觉得手被抓住，一把锋利的小刀片抵在他的腕动脉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慢慢吐出后面的话，“这么巧会在这里遇见你。”
“陈剑侠？你怎么会来纽约？”厉冰心的姿势像是和他握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的刀片随时可以割断他的血管，脸上却是偶遇熟人的自然笑容。
“别……别紧张，我已经不做警察了。”
厉冰心还抓着他的手：“那你来干什么？”
“我的舅舅住在这里，他说在这边私家侦探比较容易找到工作。”
“私家侦探？”
“对。谢谢你们救我。出狱以后我就辞职了。”
“蜂王”在网上散布与黑道勾结的黑名单，帮陈剑侠立了功，他刚出监狱就被请到表彰大会上。过分梗直的小伙子在受邀上台讲话时当众宣读的却是辞呈，狠狠地羞辱了之前争相陷害他、如今争先恐后巴结他的人，在满场的惊讶中愤然离开曾经让他憧憬向往的警察职位。
“唉，年轻人，太冲动了。”厉冰心总算放开他，“我们难得免费为别人立功，原本是想让你在更高的职位上好好干，你就这么浪费我们的心意。”
“我还有点尊严。”
不屑接受黑道组织为他立的功？厉冰心的表情有些尴尬。
“我不屑再与那样的人一起工作。现在当私家侦探，算不上是很体面的职业，不过能靠自己的力量替天行道，和你们一样，我还是很高兴。”
周天冀一直在旁边听着，表情越来越奇怪，而“蜂王”的“一本正经小姐”难得表情会和周天冀一样：“别因为一部分败类就全盘否定所有人。”
“挺顺利。”丹尼尔的嘴角扬起一点冷酷的笑，再看另一边，“朱莉叶，别搞砸了。”
乔治正很尴尬地为双方介绍：“Honey，这是朱莉叶，我的一位……朋友。”
“朋友？”朱莉叶尖声怪气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不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你的情人？你忘了吗，以前我们同居的时候那些快乐的日子，在我的卧室、在汽车旅馆……你都没对你太太坦白吗？”
姬妍的表情已经能冻死企鹅。乔治的头越来越低，不断暗示朱莉叶别再说了。朱莉叶根本不理他，把那些能让保守的东方人面红耳赤的事全都说出来，唯一幸运的是她说的是法语，而凌允儿懂的外语仅限于英语，不然亲爱的二姐夫马上就会有性命之忧。
“以前我们性感的小乔治像只花蝴蝶一样到处拈花惹草，很多妓女还倒付钱给他。他对投怀送抱的女人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Honey，我对你是认真的。”乔治没法继续保持沉默。
“呕，得了吧，乔治，别骗她了。”朱莉叶转向姬妍，“他对我也说过这话，我从没信过。为了把女人骗到手，他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万一你怀孕或他玩腻了，他立刻就‘人间蒸发’。”
乔治的头已经埋到桌子下面。
“真的？”姬妍朝他瞄，只瞄到一截脖子。
“Honey，听我解释……”乔治想抬头，后脑撞在桌子上，等他捂着后脑从下面钻出来，咖啡馆的门正被狠狠地摔上，发出的巨响吓了侍者一大跳。
姬妍连凌允儿都没拉就气冲冲地只想尽快离开这一切，没注意到一辆正驶向她的汽车。看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