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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比他想像中的还坚决顽固,狄无尘只能退而感谢这牢中没人使用箭。
“小浣,红蔓没有死,你往后瞧瞧,她还活着,就在那儿看着你,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为她杀了人,她这辈子会更痛苦的。来!快把刀给我,咱们立刻带她疗伤去,好不好?小浣,拖得愈久,她会愈难过……你忘了吗?小绿蔻正等着咱们带个完好无缺的蔓蔓姐回去,你答应绿蔻一切都没事的!”
握着刀柄的手指渐渐松开,狄无尘抑住落下的刀柄,挥走其他人。而侯浣浣紧紧环抱自己,蹲下来开始颤抖。
“没事了,小浣,真的没事了!”
她偎进他的怀中,痛苦地闭上眼,眼泪落了下来。
一直在背后看着他们的粱红蔓沉甸甸地吐出一口气,然后,黑暗淹没了一切。
替梁红蔓背上那片被长鞭扫出来的血痕处上药的时候,侯浣浣几乎再度失控。
她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才把药抹上去,但是每一次,当梁红蔓痛得咬住枕头,把身子朝床里头颤抖地缩进时,侯浣浣的眼泪便忍下住猛掉;最后,狄无尘看不过,替她接下敷药包扎的工作。
一直到女孩完全睡着,他才离开房间,去找他的未婚妻。
侯浣浣在花园里呕得一团糟;她脸色惨白、神情凄凉,一团泪全交织在脸上。
“老天!你怎么哭成这样?嘘,小浣,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说出来,你这么哭下去不是办法!”他笨拙地哄着她,心里却好疼。
打从遇见她之后,狄无尘一直在考验自己的定力;可是,无论他怎么坚定,侯浣浣总有法子攻破他的防线。奇怪的逻辑、奇怪的言行、奇怪的暴力,还有奇怪的哭泣和笑容,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她结结实实把他吓坏了。
侯浣浣泪汪汪地抬眼看着他,那掉下的眼泪是愈来愈多了;最后,她索性“哇”
地一声,干脆埋进他的胸膛里哭个痛快。
“别哭了!红蔓会活下去的。”他柔柔地轻抚着她线条优美的背,叹了一声。
“我……我知……知道,我知道她会……她会活下去,我难……难过的……难过的不是这个,我气的是自己……是自己啊!”
“嘘!怎么气起自己来了?你只是好心把金锁、首饰给了她,这件事不完全是你的错。”
她仍是摇头。“你不了解,都是我的错,我可能会把她害死!今晚看到红蔓变成那样,我真的……真的受不了,如果不是你……无尘、无尘,我真的会动手杀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错。”
狄无尘轻轻搂着地,把她当孩子般的温柔地摇着地;他下了决定,有关红蔓这件事,他绝对会查清楚!这世界简直疯了,东厂那种草菅人命的做法,难道朝廷里没一个人敢管事?仕宦之途难矣!清明盛世还能择良木而栖,一旦遭逢乱世,做忠臣的就只能伸长脖子任人砍了!当年他离开狄家堡时,谦弟曾这么劝他,他心里虽明白,却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体会!
红蔓有什么错?她不过也是个孩子,比他的侄女雪阳大不了几岁,但那些东厂的阉贼竟连个孩子都能伤成这样!
似乎察觉到自己失态,侯浣浣脸色泛红,她抹着泪推开他。
“绿蔻呢?”她问。
“睡了,小雁陪着她。”
“在想什么?”看出他的不对劲,侯浣浣关心地问。
“没什么,去看看红蔓吧!”摇摇头,狄无尘的脸色缓和许多。
“哦!”她吸吸鼻子,抹着泪要离开。
“小浣。”狄无尘忽然冲动地唤了她一声。
“什么?”她转头,仿佛早就等在那儿,就为他一声轻唤。
“没什么。”他僵硬地笑了笑。“红蔓才睡下,看顾她的时候,记得千万别让她翻身,我才上完药没多久,怕药性还没渗开。”
“我知道。”虽然失望,她还是像没事般的点头,进房去了。
“叩!叩!”狄无尘在门外轻叩。
打开门,侯浣浣先是错愕,随既绽开—抹轻柔的笑容。
“进来吧!这儿别没人,我差小雁到清秋楼看红蔓了。”她拉着狄无尘进房。
“你——”他想为偏袒武天豪一事跟她道歉,却无法启齿。
“你——”她想为援救梁红蔓的事表示谢意,却也开不了口。
狄无尘微微一笑。“你先说。”
“你说。”她也坚持。
“对不起!”他们异口同声地开口。才说完,一楞,又相视笑了起来。
那半个来月横在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完全消失了。她掩着嘴,垂颜笑得开朗又释怀;狄无尘的心跳和笑容忽然停摆,伸出手,他轻轻抚过她柔丝般的脸颊。
午后,她紧贴着他痛哭的那种心疼又出现了。
他从不知心疼为何物,但这种情绪,却是从她之后,便紧紧相随。
“小浣,我想你。”他轻轻喃出自狄家堡归来后的第一句真心话。
迎向他的那双眼眸闪闪发亮,不曾避讳什么,她主动偎进狄无尘怀里,环着他的腰,侯浣浣笑得益发妩媚。
呆子才会相信狄无尘是个没神经的浑人,这木头根本就在乎她的。改天得拉下脸跟他道歉才行,那天她指责他没心肝的话说得太重了。
唉!她在他怀里轻轻地叹口气。
“怎么?还在为红蔓的事难过?”
“不,我在想,咱们现在这样不是顶好的?无尘,那些日子,我不是真心要跟你吵的。”
“我知道。”他微笑。“你不说话的样子,我真不习惯。”
她没回答,凑上去吻他的脸。
“别这样,会刮痛你的脸。”他执住她的下颚,柔声说道。
“不会!人家喜欢,好痒呵!”
得做点什么才能止住他对她那分由心上直涌而起的疼惜;然而,在她笑得如此甜腻温柔的时刻,狄无尘再也无法思考,俯下头,他封住她的唇。
这才是她真正女人的一面,没有一丝保留,她回应着他,从来没有一刻让狄无尘这样确定彼此的心。
这场欲火烧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像久逢甘霖的旅人,发狠地需索更多。
夜色更深了,虫声唧唧在外低喃。好不容易,他终于拉开了衣着凌乱的她;原以为彼此都会很狼狈,但她瞧着他,脸儿虽红,那眼底尽是被他激起的浓情爱意。
“我——该走了。”虽这么说,他的目光、他的手仍恋恋地留在她脸上。这一刻,他是骄傲的,他完全影响了她。
老天!她无法放他走。对感情,她从不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她明白狄无尘是她的最爱,虽然有一度她也曾犹豫,但现在什么都开朗了,他的态度一再说明——他是这样珍惜她、爱护她。
“不,别走。”她气喘吁吁地吐出三个音,快速地封住了他的抗议声。
“小浣。”他再度推开她,天!这真是世间最难的一件事了。“你昏头了,我也昏头了,这样下去,会有麻烦的。”
“你也知道会有麻烦?”她红着脸笑了,身体像八爪章鱼贴着他。“无尘,你难道不想留下来?”
“我想,可是我不能,那对你不好。”
“你在乎那些没意义的流言?”她勾下他颈子,心跳的频率仍停留在方才的亲吻里。
“真要我留下?”他凝着她美目流盼的眸子,轻问。
说实话,他也不想等了。从关外回来,他们浪费的时间还不够吗?
“我们之间,难道真要照那些礼数来?”
狄无尘揽腰打横抱住她。说得好,他和她之间,从相遇到结亲,没有一件是按常理来的,这洞房花烛夜,又何必循规蹈矩呢?他的唇落在她的颈上,再没迟疑,一根手指轻轻勾开她腰间系上的小结……
当他解开了她的小衣,他的动作停住了,目光落在她胸口那一小块朱红疤痕上。
那一晚,为了他,她毫下迟疑的一簪。
“无——无尘!”半赤裸的她羞答答地推了他一下。“怎么啦?”
“这疤,像朵花儿。”
她涨红了脸。“别闹,明明很丑的。”
他握住她急欲去掩盖的手,摇摇头,而后轻轻吻过那道红色小疤。
“那时候,我的心里真的很疼。”
侯浣浣的心整个颤动了一下。“真的吗?你怎么都不跟人家说?”
“你一天到晚只想从我身边溜开,捉你都来不及,哪有机会说?而且,就算我说了,你会相信吗?”他溺爱地揉揉她的鼻子。
“那……那也不一定啊!”明知他说的是实话,她还是嘴硬地还了一句。“谁教你这人啊!口风这么紧:心里话都不说出来。”话到后来,竟把责任全推给了他。
他轻轻一笑,在她眉间香了好几记。“说够了没有?眉头皱这么紧,会把蚊子夹死的!”
“无——”她的尾音收于他落下的唇间。
明知道这时候说这个事情挺杀风景,可是她一定非问清楚不可。
“无尘,等等。”她点点他的人。
他立刻停顿,怜爱地望着她。
“你有没有……呃……你有没有过……其他女人?”她叹口气。
存心捉弄她似的,狄无尘偏着头,假装很严谨地思索了一下;她的心,从激情的半山腰滑了下来。
无论怎么傲,她还是有女人的嫉护!想到狄无尘跟别的女人做过这种亲密的事,她就胃痛。
“一个——”他沉吟半晌,看着她的嘴角儿渐渐垮下。眼里也出现了想宰人的怒气,狄无尘失笑,忽然把她搂得好紧。“都没有,也不敢有。满意了吗?”
她的心一松,贴着他灿烂地笑了。“真好,我也没有。”
狄无尘眼一瞪,完全给楞住了。“什么?”
“这样很公平,是不是?”她天真地看着他,还快乐得点点头。
老天!虽然荒唐透顶,但他却爱死她的逻辑。
那是一种崭新的经验,甚至,在欢愉升华的某个时间点,狄无尘给了她一分力量相希望,他已经不单单是她所熟知的一个男人,他是她的,而她亦是属于他的,这种心灵的强大结合,让她更不迟疑地付出全部的自己。
“为什么不敢有?”事后,她追问。睁着半合的惺忪双眼,枕在他肌肉纠结的胸口上,懒懒地问;被窝底下的温软肌肤正面紧贴着他,弄得狄无尘又心猿意马了。
“因为你箭法这么好,我怕被你宰了。”这是第一次,他主动赞美她的箭术。
她的脸上明显有些失望。“没有其它的?”
“因为你价值三百万两,我有了你,那还敢奢求其它?”
“无!—尘——”她拖着声音,撒起娇来。
他笑了,拉下她在一旁躺平。“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这问题明天再问,一定要逼出个她满意的结果来,她才不会放弃的,侯浣浣点点头,在他身旁不雅地打个呵欠,然后她又开口了,对他伸出一根食指。
“再一个问题就好了。”
他看着她已经半合的眼,叹了口气。“就只能有一个。”
“一个,保证一个。”她点点头,把脸颊贴在他暖呼呼的臂上。
“我的伤已经好了,你的心应该不会再疼了吧?”她闭上眼,爱困地问。
“还是会疼。”
她忽地起身,两眼努力张得大大的。“别开玩笑,真的还假的?”
他笑得胸膛剧烈起伏。“当然是假的,我的疼不是那种难受,是对你的怜惜。”
“早说嘛!”侯浣浣已经累到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她只听到“假的”两个字,整个人再度躺下去。
侯浣浣满意了,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着了。
狄无尘小心地抱开地,披上外衣下床来,又替她小心拉上被子,直到确定她不会再醒来,他才温柔地开口。
“事实是,有了你之后,我根本也不想其他女人了。”
又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狄无尘才不舍地走出房间。
第九章
清黎郡主大闹东厂,强把人犯带走的事,早在当夜就传到了张扬和贺家耳里。
贺家劫案是何等大事,尽管人犯年纪虽小,但贺斐意并不在乎这点,他仗着王振是他干爷爷;隔日一早,便理直气壮地吵进了九王府要人。
九王爷当然是震惊莫名,兰岚更是大惊失色,只有朱乐姿笑得好生得意。
“我孩儿向来有些任性,看在她和狄将军大婚将至的分上,给本王一个薄面,此事暂且莫让王公公知晓,事后,本王一定会给贺少爷和张公公一个交代。”他寒着脸对贺斐意和一同前来的张扬说完,便吩咐李仁备轿前往黎轩小筑。
入轿后,九王爷陷进了前所未有的难题里。清黎已经不是单纯为讨岚儿欢心所下的决定,虽然那是个该死的错,但他不打算后悔,也没什么好弥补的。十年前,他拆散了侯家,为了兰岚,他早就开启了祸瑞,而今仍是为了兰岚,他绝对不能让东厂的人查到清黎头上。
清晨时分的黎轩小筑,依旧春意荡漾,一点都不晓山雨欲来。
九王爷亲临是多大的排场,王府里派来传讯的人一进门,吓得才上任的何总管紧急召集了黎轩小筑内所有的下人做准备。
待在清秋楼看顾粱红蔓的狄无尘早就醒了。才出门,瞧见小雁慌慌张张地朝黎香苑奔去。
“什么事?”
“驸马爷,九王爷到这儿来了。”给何总管这么叫叫嚷嚷,小雁也慌得跟什么似的。
“一大早吵什么吵?”侯浣浣揉着眼,随意罩了件衫子走出来。
一见主子的胸口还半开着,更要命的是还在狄无尘的面前,小雁立刻刷红了脸。
“没事的。”狄无尘比她还镇定,他把披风褪下,包住了半醒的女人。“进房去把衣服穿好,外头冷得紧。”他哄着。
星眸半开的她全无尴尬之色,反而慵懒得对狄无尘一笑后,整个人全贴到他身上去;这样的亲密,让一旁的小雁呆住了。昨天前,这两人还互不吭声的呢,怎么才过了一晚,就好成这样?小雁呆楞楞地想。
“你照顾她,我去瞧瞧。”狄无尘把侯浣浣送至小雁身边,吩咐了一声。
“她闯祸了。”
“我知道。”
九王爷皱起眉。听他的口气,好像完全站在清黎那边,但是,这不像无尘的作风。
“无尘,我把清黎交给你,是因为只有你管得住她,结果呢?你居然帮着她去东厂抢人,你太让我失望了。”想到这事的麻烦性,九王爷失去了一贯的温文气度,恼怒得大叫。
狄无尘没说话,请他上了清秋楼。
“你们带走的,就是这孩子?”九王爷愕然地看着熟睡的粱红蔓。
“没错!连我都受不了!她只是个孩子,东厂的人却严刑逼供。王爷,那些首饰我可以作证,的确是清黎送给她的。”
看到那红肿的十指,九王爷失去了声音,好一会儿才接受了狄无尘的话。首饰?他皱眉,不解地看着狄无尘。
“清黎呢?”王爷闷闷地问。
“在房里,昨天为了这件事,她也累了。”
“去把她叫起来,我有事要跟她谈!这事我要私下跟她谈。”王爷转过脸,想到贺家,他脾气又来了。
“好吵哦!你们。”她终于走出来,淡淡脂粉仍盖不去眼下浮现的那眶黑眼圈。
看到梁红蔓,她整个人清醒了。“黎轩小筑又不是只有一个清秋楼可以讲话,无尘,红蔓还需要休养,你又不是不知道。”侯浣浣有些不悦。
九王爷瞪着她。“是我要上来的。”
她好像这才注意到九王爷,屈身随意施个礼。
“我有事跟你谈。”王爷气闷地走出去。“无尘,这是我们父女间的事,你别插手。”
狄无尘想说什么,被侯浣浣挡住了,现在她也感觉事情不对劲了。
一到临春阁,王爷的脾气再也挡不住。
“你知道到东厂抢人是多大的罪吗?”
“我没想这么多。红蔓本来就是无辜的,金锁和玉镯是我给的,不是红蔓偷的,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何必拿个小女孩开刀。”她理直气壮,根本没把王爷看在眼里。
“你以为红蔓是因为偷窃的罪名送审?”他恍然大悟于狄无尘的话。
“不是这样吗?”
王爷忽然疲累不堪,原来以为狄无尘知晓这事,也愿意站在清黎这边:这样看来,九王爷终于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了。捧着头,他灰心地看着她。
“我回王府了。”
她赶忙走过去扶住他,再出声时,掩不住—分歉意。“对不起,我的态度太冲了。”
“没有——”他抬起头,哀伤地对她笑笑。“清黎,我会处理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不明白有什么事能把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重挫成这样;她只知道,这段日子里,她对这个曾逼迫她的男人,早不自觉地生出了一分感情,而且这种感情,多过对母亲兰岚的。
“我认为有事。”狄无尘的声音,从阁外静静传来。冯即安在身后,神色很复杂。
“无尘?”她不懂他脸色的阴冷,更无法看清九王爷在狄无尘出言后,那更显绝望的脸。
“王爷,您的话问完了吗?如果问完了,那么该我来问我的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