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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不管碧蝉如何挣扎,纳蓝就是不罢手,可经她这么一喊,他就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动也不动的僵住了身子,只剩下止不住的喘息声。
随着时间过去,他狂乱的眼神渐渐清明,在对上她裸露大半的颈肩的瞬间,那仍清晰可见的刀疤跃入了他的眼中,一抹心疼在他的星眸中慢慢化开。他伸手想拭去她小脸上的泪,却被她惊惧的闪躲给深深刺伤。
“你是在意朕的!你必定是在意朕的!不然你不会替朕挡了那一刀是不?”他闭上双眼,似是这样就能阻绝心中狂烈的疼痛。“别哭!”
看着她不断流下的泪水,他深深倒抽一口气,一向好胜不服输的他不得不承认,她的泪让他心慌、让他害怕、让他手足无措的想求她别再落泪。
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苦涩的微笑,或许他闭上眼睛是不想看到由她眼中反射而出他的挫败身影,但可悲的是,闭上了眼,他反而更能听明白自己话中哀怜的意味。
哀怜?他狠狠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浓浓的血腥味,仍抑不下胸中巨大的疼痛。
“皇奶奶曾用玉扳指答应过我,我可以休夫,我要把你休了然后就出宫,能离你多远就多远,我绝不会是你的!”惊吓中的碧蝉完全看不到纳蓝的心痛,她脱口而出脑海中唯一浮现的想法。
趁他松了对她的掌握,她狠狠的推开他,拉起自己破裂的衣襟恨恨的抽气,然后不再多看他一眼的转身飞奔而去。
第十章
“听说你休了蓝儿?”
碧蝉跪在太皇太后的跟前,始终不敢抬起头来。“是的。”她硬着头皮说。
“丫头,起身,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你,你有胆子休了皇上,却没有胆子抬头看看哀家这一张老脸吗?”太皇太后的音量不大,可字字句句锐利得很。
碧蝉有些狼狈的起身。面对皇奶奶这带刺的话,她早就心里有数,毕竟她原本的打算只是悄悄的交回玉扳指后就出宫,从没想过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可当时她真的是吓到了,没有多加思索的就让话嚷嚷而出,以这宫内话题传播的速度,才不到半天工夫,“休夫”这一事已是人尽皆知。
“皇奶奶,这事儿可是您答应过蝉儿的,只要纳……皇上过了十五,蝉儿若仍无心留于宫中,便可休夫而去。”碧蝉连忙提醒太皇太后。
“哀家有说怪你吗?”太皇太后将碧蝉拉到身旁,细细的看着这打七岁之后就在她眼下长大的丫头。九年的岁月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改变,她仍是那个初见面就挺着腰杆为自己辩解的伶俐丫头,清清秀秀的小脸蛋只算得上中等姿色,可那灵活的双眼和仿佛会发光的笑靥,硬是教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皇奶奶不怪蝉儿?”碧蝉大喜过望的松了一口气。说真的,她是真心喜欢皇奶奶的,她真的不希望皇奶奶生她的气。
太皇太后伸手轻抚了下碧蝉的长发,年过半百仍不见老态的脸上有着宠溺的笑容。“丫头,要不是为了哀家的私心,你又何需小小年纪就离家?九年也太多了,如果在宫中真的让你难过,如果蓝儿仍不得你的心,那哀家也不会再勉强你。”虽说她曾誓言旦旦的要做这丫头的靠山,可要不是纳蓝的脾气令人束手无策,她又何需听从旁人建议,让才不满七岁仍是需要爹娘的娃儿入宫,好看看能否改改纳蓝的个性。
“皇奶奶……”碧蝉忍不住轻唤。
她知道皇奶奶一向疼她、宠她,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纳蓝那家伙的缘故,可今日皇奶奶的这番话,让她的心中是又是欢喜又是惭愧,一时之间红了眼眶。
“傻丫头,哀家说这话可不是要你哭的。”
太皇太后伸手将碧蝉拥在怀中,这亲爱的表示让碧蝉有那么一段时间楞住了。皇奶奶这少见的亲近举动,让她知道了皇奶奶是真的疼自己的。
“皇奶奶,您几时看过蝉儿哭了,只是天气热了,蝉儿的眼睛生汗罢了。”碧蝉噙着泪水,又哭又笑的说。
碧蝉的话让太皇太后摇头轻笑出声,她宠溺的以手绢儿帮她拭去眼眶的微润。“你这丫头的反应总是这般奇奇怪怪,你要真出宫,哀家一定会想煞你这精灵的小丫头。”
“皇奶奶,对不起……”碧蝉小小声的说。她原以为这宫中本就不是她该长留的地方,是以,就算她出了宫,也定然不会有任何人会对她有所牵挂,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为她的离开而感到不舍。
“别说什么抱歉的话,哀家早就看出来,你这丫头是难留的,这种人人钦羡的宫中生活对你来说反倒是种桎梏,只是哀家总还抱着一丝希望,你和蓝儿会有结果的。”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是她打小看大的,哪会看不出她每每抬头看着天上的飞鸟,眼中那抹渴望的神采,这华美的皇宫对她来说真是太小了吧!
“我和他?”碧蝉惊喘出声,她讶异的看着太皇太后,不明白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和纳蓝有多么不相称,难道皇奶奶一点也没发觉吗?“皇奶奶,您别开玩笑了,蝉儿和他根本是犯冲。”
一看碧蝉那不可置信的惊慑表情。太皇太后心忖,蝉儿和蓝儿已成亲了九年,却从来没想过她和蓝儿之间会有什么样的进展吗?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该怪蝉儿这丫头对皇后这人人称羡的位子没有一丝想望,还是该怪纳蓝那小子动心了这么些年,竟然还是楞得传不到蝉丫头的心中。
“丫头,难道你没发现,蓝儿在你入宫之后真的改变许多?若不是你这丫头的刺激,他断然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太皇太后出声提点。
碧蝉连忙摇摇头,对这件事,她可一点也不敢居功。“皇奶奶,他除了变聪明一点、武功高一点之外,根本一点改变也没有,还是一样的霸道、自傲,狂妄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他有改变的话,上次就不会对我……”碧蝉的脸色一下子绯云轻聚,话语也在她口中没了下文。
说真的,她根本看不出纳蓝那家伙有什么地方变得更好了,若真要说,大概也就只有变聪明一点、更会打架一点罢了,因为,他还是一样的霸道,一样的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以为这世界是为他一个人而存在的一般。
他说他在意她,可他口中的在意听来就像是纡尊降贵的征服,与其说他是在对她表明心意,倒不如说他在宣示他不可动摇的地位还来得正确一点,不是吗?
不然,为什么他的一句“在意”,就要她放弃自己的梦想,只成为为他而生的囚犯?
“丫头,哀家明白这宫外的世界有多吸引你,只是你对这宫中的一切人、事、物,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吗?出宫真的比一切都还重要吗?”太皇太后希望她能再仔细想想。
“皇奶奶,您不觉得蝉儿出宫,会比留在宫中对嘉愚王朝的帮助来得大吗?蝉儿可以将所学印证于所见所闻,再将之传回嘉愚王朝,并且也能将我嘉愚王朝的名声传至远方,让天下人也能明白我嘉愚王朝的威名。”她有自信,以她的所知所学,定能对嘉愚王朝有所一贝献。
太皇太后点头道:“哀家明白你的用心,只是你真的能不带一丝牵挂的走吗?”
“这当然……”碧蝉喉头的“是”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太皇太后爱怜的拍拍她的手背,要她别心急。“别急着说服哀家,如果出宫是你唯一的想法,哀家是不会阻扰你出宫的,哀家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有些事错过了就不会再回来的。”
“皇奶奶……”
面对太皇太后一脸的慈祥,碧蝉冲动的拥着她,并且将头紧紧的靠在她的肩上。或许现在的她是千头万绪,一点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可有一点她却是明白的,太皇太后是真心疼她的。
“作一个让自己不会后悔的决定,知道吗?”太皇太后像是安慰孩子一般的轻轻拍抚碧蝉的背。“不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哀家都会支持你的。”
“谢谢皇奶奶!”碧蝉将头埋在太皇太后的肩窝,不让人看到她早已泛潮的眼睛。
一直以为离开皇宫去游历天下是此生最大的心愿,只要出宫的时候一到,她一定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毕竟这宫中只是她暂时落脚的地方罢了。
只是,此刻她心中微微抽痛的,是不舍的心绪吗?
“下决定了吗?”
碧蝉手一松,差一点让手中的杯子滑落。她顺势轻轻在漱玉亭的石椅上坐下,以掩饰罡天的话所带给她的影响。
“这是南萝国的拈玉茶,素有南萝国宝之名,你尝尝。”她替罡天斟了一杯茶。
罡天也不逼她回答,只是接过她递上来的茶,慢慢的啜了一口,让那香茗特有的气味淡淡的充满他的胸口。
他抬头看了一眼已过中天的炎日。“午时已过,未时将至,是罡天该别过之时,不知你的心中在去留之间有定论否?”
“我……”碧蝉微微的蹙起眉头。她不明白自己还在犹疑什么,她已唤人将东西打理好了,只待时辰一到便可离宫,可为何她似乎仍觉心头有股挥之不去的郁闷?
“要舍得下宫中的富贵荣华,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罡天凝看咬着下唇的碧蝉轻声的说。
“我才不是舍不得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是……”
罡天伸手打断她的话,“就算你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这宫中之人不舍的离情,也会很难让你真能放心离宫吧!”
“我可以的!”碧蝉严正否认,“你刚刚说的都是胡乱猜测之词。对我玉碧蝉来说,黄金屋不若一册书,而且这宫中本来就不是我该留的地方,就算离开,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有不舍之情的。”
“是吗?”罡天摇摇头,谜样的笑一笑。“若说你爱万卷书胜万两银之事或有可信,但是,你似乎低估了自己在这宫中的地位。”
“你又不是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而入宫的,我在这宫中哪会有什么地位……”她辩驳的话还没说完,一向优雅沉稳的水芝急急而来的身形让她讶异而微瞪大了眼睛。
总是端庄秀丽的水芝因为少有的剧烈动作而上气不接下气,那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在匆忙中散落了不少。
只见水芝顾不得形象的一把急急捉着碧蝉的手。“皇嫂,你真的要跟他走?”
“水芝?”碧蝉看着她。
“皇嫂,水芝知道自己打从你入宫就不曾对你放下心防,所以才会让皇嫂不想留在宫中是不是?”水芝一听说碧蝉要离宫,也等不及召唤,便匆匆来到这漱玉亭阻止。
“你误会了,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碧蝉急急澄清,她怕死了水芝那双彷佛多说一句就会泪水溃堤的秋眸,从来美人垂泪都是件令人难以招架的事。
“那为什么皇嫂要离宫?宫中有什么不合你意的事吗?”水芝还是不死心。
“我……”看着水芝这水嫩嫩的可人儿为了她的即将离去而如此关切,碧蝉的心中有一丝感动和讶异,这感觉让她一向伶俐的口舌有一时之间的词穷,让她只得连忙向着跟在水芝身后而来的凌崇之使个眼色。
“蝉儿,你不多考虑一下吗?”凌崇之也劝碧蝉留下。
碧蝉微微皱起眉头。“崇之哥哥,你明明知道我……”
“我也希望你不要走。”
出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泓义,他本来以为纳蓝一定会在碧蝉离开之前出面阻止,可没想到午时已过,还是不见纳蓝的身影。不得已,他只好离开温柔乡,先赶来阻止再说。
碧蝉的眼光来回在水芝、泓义和凌崇之三人之间扫视,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让场面轻松一些,可是当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正经的时候,她实在很难说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们别这样,离宫这件事我已经想很久了,现在正好是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你们应该祝福我才对呀!”说完碧蝉轻叹了一口气。
“不只是我们,还有很多人都希望皇嫂别走。”水芝纤手一挥。
碧蝉一回转,立刻被身后跪在地上的人群吓了一跳。她凝神一看,最前面一排的人是各监的总管,再来是各宫各院的司役,还有许多她认得和不认得的宫娥丫鬟。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娘娘,若不是您的大恩大德,奴才根本没命活到现在,奴才斗胆求皇后娘娘不要离开。”说话的是御驷园的总管太监。
“还有小的,要不是皇后娘娘替小的美言,小的早被皇上逐出宫中、流放边塞了。”
“奴婢也是,是皇后娘娘替奴婢挡了皇上的怒气……”
“奴才也是让……”
就这样,一时之间,所有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全讨论成一团,让碧蝉是一个头两个大。
“够了。”碧蝉举起手,示意所有的人安静。“那是纳……皇上年幼气盛的事了,现在的他早已是个英明君主,就算本宫不在宫中,你们也不用担心。”
说真的,以纳蓝小时候那没天没地的性格,要不是她替他挡着,真不知道还会多造多少孽啊!不过,她还是必须说句老实话,出手帮这些人,并不是说她多有正义感或多爱管闲事,只是有时候看纳蓝那狂妄过头的性子碍眼,因而故意唱反调来挫挫他的锐气,所以,对这些人口口声声的感激,她还真是有些担待不起,但是对于他们的行为,若说她一点也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
“皇上堂哥没有你是不行的。”
一道闷闷的娇声响起,令人讶异的是,出声的人竟然是那个一向视碧蝉为敌的水仙。
她不是一向巴不得自己能走得愈远愈好的吗?碧蝉问道:“你还好吗?”她发现所有人的眼中也和她一样透着疑问。这个水仙是吃坏肚子还是被鬼上身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人家只是喜欢皇上堂哥,所以把你和西垚国使者见面的事说给他听,可是皇上堂哥立刻变得好凶,他瞪人的样子就好象要吃人一样,好可怕!”水仙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做的好事!”泓义敛起了双眉,难得的发了火。
“人家怎么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水仙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做了就做了,哭什么呢?他是不会真的吃了你的啦!”碧蝉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虽然这骄傲的小丫头有时真是惹得她心头冒火、怒气横生,但此刻看她哭成这样,她心中还是生了几分不忍。
“皇嫂,你不要走好不好?皇上堂哥真的好生气,你要是真走了,他一定会更生气的啦!现在连大哥都生气了……我知道都是水仙不对,你就原谅水仙好不好?不要走啦!”水仙半是哀求、半是耍赖的说。说真的,她也才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再怎么任性骄纵,遇到事情时还是像个小孩子。
“奴婢的命是皇后娘娘救的,如果皇后娘娘一定要离开,就让奴婢跟随,好照顾皇后娘娘的生活起居。”
不知道跪着的人中是谁先说了这一句话,一时之间又是人人争着要服侍碧蝉,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你们这些人想造反了是不是?!”
一声怒斥由天而降,震得原是一团闹烘烘的人群一下子一丁点声音也没有,整个园子静得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见。
“你……”碧蝉忍不住退了一步,一想起他上次的行为,她仍是心有余悸。
纳蓝冷冷的扫了所有人一眼。“她要走就让她走!你们留个什么劲?”
“皇上?”
所有的人惊喘出声,怎么也没想到会由他口中说出这种话。
“既然如此,那你还来做什么?”碧蝉不明白,为何他的话会让她的心没来由的紧揪,疼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纳蓝冷声道:“来拿朕的东西。”
“什么东西?”碧蝉皱起眉头。
纳蓝一个大步来到碧蝉的身前,伸手平放在她的面前,脸上是少见的冷然。“你不是用玉扳指休了朕吗?既然你与朕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玉扳指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望着他一脸的决裂神情,碧蝉竟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伸手将怀中用红丝线系好的玉扳指掏了出来,轻轻的放在他的掌心。“还你,从此我们就再也——啊!”
就在碧蝉要将手缩回去的时候,纳蓝倏地一反手箝住了她的手腕,微一使劲,她便落在他怀中动弹不得,任他以轻功像老鹰抓小鸡般的带着她飞离了园子。
这突来的转变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只能楞然的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的背影。
“未时已到,在下也该告辞,烦请替罡天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致意。”罡天首先出声。
“你不再等一下吗?”凌崇之礼貌的轻问。
罡天明白的看着众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失落,但脸上的笑容仍是温雅的。“或许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纳蓝带着碧蝉飞跃至宫中南侧北辰宫主梁的梁柱顶端,那儿只有一个仅容得下他们两人立足的平台,风吹得他俩的衣服啪啪作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