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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都襄城待了这么多年,难道一直不知道城西寻欢楼是什么地方?”他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本地人。
“我很少出门。”她微窘。说实在的,以前身为前任当家的替身,她活动的范围仅限于慕容大宅最僻静的别院。
成为当家之后,她更是甚少独自出门。
“足不出户?你是大家闺秀吗?”他讥笑着,换来她狠狠的一瞪。
这个该死的蓝知逸,竟敢取笑她!她眸光一凛,瞪着他,才想说话,他已率先开口。
“反正现在是午饭时间,不如由我作东,请你去寻欢楼吃饭。”看她的样子,恐怕连寻欢楼的肉包子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就姑且做一下“好心人”,带她去见识见识。
“我不饿。”她才不想瞧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吃饭。
“但是寻欢楼的肉包子真的很出名。皮薄馅多、肉汁鲜甜……”
很不争气的,她肚子传来一阵咕噜轻响。她听到了,他也听到了,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
白皙的脸蛋浮上一抹绯红,大当家红了脸,抿得死紧的薄唇显示出她的窘迫。
他看着极有可能恼羞成怒的她,挑衅的撂下一句话。
“怎么了?慕容当家该不会是第一次上茶馆,害怕出糗才不敢去?”
他的挑衅,让她不服输的抬起头。
“有人请客,我为什么不敢去?蓝老师,请。”
事实证明蓝知逸没有猜错,慕容臻真的是第一次上茶馆。
她拿着一双筷子,但是对于眼前的茶壶等餐具感到相当困惑。
这些东西是用来做啥?慕容臻偷瞄了四周的客人一眼,发现他们熟练的用着餐具,她不禁握紧手中的筷子。
她常听花效言说一些和茶馆有关的事。
茶馆是塞西国历史上最早兴起的行业。传说中开国国主有一次微服出巡,路经茶馆歇息,把宫中喝茶之道传给当时歇脚的茶馆的老板。自此,喝茶的客人们都会按照简单的礼节,来品茶用点心。
眼前摆着的两个茶壶,同样盛了热茶,同样有茶香。茶壶旁搁着一块手巾,桌旁还有一个雕花银盘。她完全看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讨厌上茶馆,在家里吃饭方便多了,随她喜欢怎么吃都行。
“慕容当家。”那道该死的凉凉嗓音又响起。
慕容臻看着他,不难发现他眸底燃起太明显的笑意,那是讥讽她的笑意。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她搁下筷子,就算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也不要在他面前出糗。
“刚才我明明就听见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他说得很白,她的脸色变得铁青。
“光是瞧着你,我就觉得饱了。”尤其是那副存心看她笑话的笑容。
“慕容当家该不会真的是……”他丝毫不以为忤,刻意压低音量问着。“第一次上茶馆?”
回答他的是握得格格作响的拳头。她忘了告诉他,在她肚子饿的时候,千万别惹怒她,因为心情欠佳的她很有可能会揍人。
“好,不问这个。”蓝知逸挥挥衣袖,识相的住了口。
不过,他真的没想到她是第一次上茶馆。在塞西国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活的呀?
冰糖葫芦可以让她露出嘴馋的样子,还误把名满天下的茶馆当成是青楼……她这个大当家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不可思议的绝不是她的实力,而是她对周遭事物的无知。
四周弥漫着菜肴的香气,让慕容臻很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看着其他人享受着美食,而她只能对着眼前香喷喷的包子干瞪眼,她恼怒之下,一把拿起茶杯。
“别喝!”蓝知逸眼明手快的握着她的细腕。
这一握,他明显感觉到她和他的不同。她的腕骨,不像男人的腕骨般粗大,而是较细较小的,只须扣住食指和拇指,他就能够完全握住她的手腕。
这根本就是姑娘家的手。虽然她的手掌因为握剑的关系,长满了茧,但是她的指骨、腕骨一再告诉他,她是女人的事实。
要不是她冷冷拒绝别人的靠近,旁人一定很快就能从她的骨骼,分辨出她是女人。
“为什么?”慕容臻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微觉不悦的放下茶杯。
奇怪,他叫她别喝,她就当真听话的放下杯子,她为什么要听他的?
“你倒的那壶茶,其实是用来清洗筷子的茶水,不是拿来喝的茶水。”她果然是乡巴佬出城。
“茶水也有分别?”她好奇的掀开茶壶,却被他制止。
“没将茶水喝完就掀开壶盖,是很不礼貌的。瞧这里,茶壶上雕了一个”用“字的,是拿来给客人清洗筷子的。”他指着她先前倒的那壶茶。
“奇怪,茶馆的小二没将筷子洗干净吗?”她拿起筷子端详。
他从她手中拿走那双筷子。“不是,这是当年流传下来的宫中规矩。瞧,就这样。”
像是遇上指点迷津的大师,她虔诚的瞧着蓝知逸接下来的动作。
他拿起筷子、小碗等茶具,放入雕花银盘中,倒入些许热茶,然后以自己清洗过的筷子将她的碗筷挟起,搁放在她面前。
“就这样?”她惊讶,还以为过程会很冗长又繁复呢?
“会有多复杂?”他轻笑,顺手为她挟了一个肉包子。
“噢。”她颔首,好像跟大师上了宝贵的一课。望着肉香四溢的肉包子,她拿起筷子,但又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就这样吃吗?”
他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小心谨慎的她。如果她换回女装,应该会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蓝老师?”她蹙眉。
他兴起逗弄她的念头。“有没有觉得我很了不起?”
“有。你是皇城古都的人,竟然懂得塞西国的事,不愧是一个老师。”
她的回答让他微怔,他还以为像她这种冷峻的人,应该自傲又不可一世才对,没想到她会毫不吝啬的称赞别人。
慕容臻没空理会他的反应,眼前的包子好香,她的肚子又好饿,薄唇一张,她狠狠的咬了包子一口。
肉汁喷了出来,她的脸颊多了好几滴鲜甜的肉汁。她一脸错愕的看着肉包子,似乎为包子丰富的肉汁感到不可思议。
他被她逗趣的表情逗得又一笑,拿起桌上的手巾,轻轻为她拭去颊上的肉汁。
她僵住了,杏眼圆瞠的看着他。
他温柔又仔细的擦着,不小心划过她脸颊的指尖,带给她一阵战栗。
他仿佛是绽放柔和光泽的玉菩萨。他温柔的笑容,轻轻拂过她的心扉,带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
没来由的,她脸上涌起一片火热。她极快的抢过他手中的巾子,自个儿用力擦拭着脸上的肉汁。
“好吃吗?”她的羞怯让他有些移不开视线,声音也放柔了。
“嗯。”重重的应了一声,慕容臻掩饰着自己的窘态。
街道上突然传来喧闹声,吸引了他和她的注意力。
“咦,是一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姑娘。”在塞西国,女子的地位永远矮男子一大截,时常看见女子在卖身。
但,这个姑娘的情况有些不同,他微拧眉。“那个财主好像想轻薄她……慕容当家?”
奋力吞下肉包子的慕容臻倏地站起,冷冽的眸光盯紧街道上的卖身姑娘,拳头握得死紧。
“你想……”干什么还来不及问出口,蓝知逸就看到慕容臻像一阵旋风般,极快的走下楼,朝卖身姑娘的方向大步走去。
不是吧?难不成她想……蓝知逸挑眉,果然看到她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搂过被大财主欺负的卖身姑娘。
第5章(1)
“这位姑娘,我买下了。”
正义凛然。蓝知逸只能想到这四个字,来形容慕容臻刚才的表现。
街道上,隔两三天就会有一个卖身葬家人的可怜姑娘,大家都爱莫能助,只能任由这些可怜的姑娘卖身为奴为婢,能不能遇上好主子,就看她们的际遇。
但今天慕容大当家突然善心大发,从色财主手中硬抢过卖身姑娘。
用硬抢来形容刚才的那场闹剧,一点也不为过。
“你知道吗?刚才我真的很担心你。”
眼前忙着核对订单的慕容臻停下动作,睨了蓝知逸一眼,算是回应他的话。
他担心她?这个说法有些怪异,她刚才明明就占了上风。
“你是慕容当家,堂堂当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抢夺一个姑娘而打人!”蓝知逸扬高音量。
消息一旦传出去,大家不会说慕容当家见义勇为,只会说慕容当家见色心起,为了和大财主争夺一个女人,不惜当众殴打对方。
“他轻薄晓菊。”晓菊就是卖身的小姑娘。“我刚才有付银两,不算抢夺。”
这是她的理由?他实在想不明白凡事低调的“天谴”组织,为何会有一个喜欢强出头的首领。“要是对方来寻仇,你说该怎么办?”
“照你的说法,我刚才不该多事,应该任由晓菊被欺侮?”她抬首盯着他,这家伙当真是教人圣贤道理的老师吗?
蓝知逸有些语塞。刚好瞄到门口站着一个战战兢兢的瘦弱身影,正是刚刚被慕容臻买回府的晓菊,她把二人之间的对话都听清楚了。
“晓菊,进来。”看着这个瘦弱胆怯的姑娘,慕容臻尽量不让自己吓着她。
晓菊怯生生的走进书房。眼前的恩公当家和俊美公子,好像是为了她而闹得不愉快,她蹙着眉犹豫了下,这才走到二人面前跪下。
“晓菊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蓝知逸吓了一跳。
“请蓝公子和恩公当家息怒,都是晓菊的错,让您们二位惹上了麻烦。”晓菊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慕容臻谴责的眼神瞪向微怔的蓝知逸。晓菊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他竟然让一个小姑娘哭泣。
“起来吧,你不会让我添麻烦的。”以眼神警告蓝知逸别再多说,慕容臻的语气转柔。“晓菊,以后你就留在慕容府上干活,不必担心其他的事。”
蓝知逸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原来这个冷当家,也有轻声细语的时候,而且要命的是,他竟然因为她温柔的一面而有些失神。
“是!”恩公当家的关怀让晓菊破涕为笑,她朝慕容臻躬身,然后有些胆怯的向蓝知逸点了点头,便一溜烟的退下了。
“晓菊完全把我当成是恶魔,把你当成了神仙。”他睨她一眼,发现她望着晓菊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他又发现了慕容大当家不寻常的一面。
身为暗杀组织的首领,不都冷血残酷的吗?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选择帮助一个毫无关系、也毫无利用价值的小姑娘?
“慕容当家,我觉得你很善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他觉得她越来越有趣。
“我只是想学一学前任当家的作风,给别人一个机会。”当年的事,点滴在心头。
“是吗?”她的眼神带着缅怀过去的伤感,让他颇感兴味的挑眉。
她不再说话,迳自回到座位上执起毛笔,冷冷的语调再次响起,“蓝老师,你是时候回去上课了。”
看来要取得她的信任,还要再多几分的努力。但是不急,他已经安排了一连串的计划。
“我也很想回去上课,但是慕容栩病了,不能上课,慕容凤和慕容佳便失了注意力,在课堂上只顾着打瞌睡。我的课,无法继续上下去了。”他耸肩。
“你是三个小鬼的老师,这些事情应该由你想办法解决。”她挑眉,觉得他没有尽责任。
“你没听清楚吗?慕容栩病了。”她这个为人“叔叔”的,到底有没有关心过侄儿?
“他那是诈病。”她已经听总管说了。慕容家三个小子没别的本事,最擅长的就是耍诈。
“我知道,但你知道他为何诈病吗?”
“为了偷懒,不愿意上课。”这一招,三个小鬼用过不下十遍。
“才不是。”他这个可亲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可好呢,所以他比她更了解三个小鬼的想法。“慕容栩诈病的原因,是因为你。”
“不可能。”他诈病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立刻否认。
“因为你上次误解了他,还重罚他,所以他心生不忿,刻意诈病想引起你的注意。”这个女人竟然一点也不了解三个侄儿的想法。
这句话终于让她停笔抬首。
她之前误解他小小年纪学人上妓院,所以才罚他在祠堂内静思一个月。得知那是一场误会后,她还没有想到补救的法子,不过……
“慕容栩在深夜偷溜出去是事实,我责罚他也不为过。”
“你冤枉他上妓院也是事实。”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被诬陷上妓院寻花问柳,真是可怜。
她闷声不响的瞧着他,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很可疑,是在讽刺她这个做长辈的是非不分吗?她冷声说着:“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处理,不劳蓝老师操心。”
“慕容当家有何良策?愿闻其详。”他知道她对三个小鬼没辙。
“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那么证明给我看也行。”他陡地欺身上前,她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从椅子上拉起。
“放开。”她的手腕又落入他掌中,他好像很喜欢用手指紧扣她的手腕。
“慕容当家,你太过冷峻,对外人来说,也许感情没有存在的必要,但是对待家人,你这种冷酷的态度,会让家人不敢亲近你。”
蓝知逸停下脚步,握着她的手示范。“你瞧,你连简单的握手,都生硬紧绷成这种程度,那三个小子又怎么敢亲近你呢?”
慕容臻瞧着自己的手,她确实讨厌与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但那是为了隐瞒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她没有想到自己对外人的排斥,会连带的让三个侄儿不敢接近她。
“他们还是小孩,而且年纪尚幼的时候就失去亲人。身为唯一亲人的你,却老是板起一张脸孔,他们根本不敢和你说话,见到你就好像见到了鬼。”他的直言不讳,让她有些发窘。
他们三个,在她面前的确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但面对总管,他们就变得特别多话,更别说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花效言。
相较起来,她这个“叔叔”在他们面前,就好像是一个陌生人。
就连这个新来的老师,都比她更加了解、更加亲近他们。
她一直没有想过,对他们严厉会让彼此的关系更加疏远。
“如果你不要对他们太过苛刻,拿出……嗯,对了。”蓝知逸找到一个适当的比喻。“拿出像刚才对待晓菊的态度,就很不错了。”
“对待晓菊的态度?”刚才她是在晓菊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明白?”他偏首瞧向一脸困惑的她。
慕容臻睨他一眼,虽然她心底极不愿意承认,但他似乎比她更加了解该如何与三兄弟相处。为了三个小鬼,她只好虚心请教。“还请蓝老师明示。”
“不要板着脸,不要摆出冻死人的表情,眼神放柔一些。”
不要板着脸……她平时有板起脸孔吗?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不要冻死人……她没有啊。眼神放柔一些,慢着,什么叫做放柔一些?
“我不明白。”她不是叫他明示吗?干嘛给她一大堆无法理解的说词?
这女人果然很笨,但可取的一点是,她遇上不明白的事情会虚心请教。“很简单,就像这样。”
眉角往上弯,嘴角往上扬,数到三,一个灿烂好看的笑容问世。
“笑?”她看到怪物般,扬高了音量。
堂堂慕容大当家应该不苟言笑、正经八百,哪有可能像他这般嘻皮笑脸的,教她如何让手下慑服?
“你试一试。”他怂恿着,很想一睹她展开笑靥的样子。
她犹豫着,脚步已经来到了慕容栩的房门前。
“赢了!我的飞虎将军果然是最强的!你瞧……”话音顿止,慕容家三兄弟如遭雷殛的看向慕容臻。
桌上有一个木盘,里头装了蟋蟀。不用多问,慕容臻已经知道这三兄弟在干什么。
他们在斗蟋蟀。坊间最流行的玩意,是纨绔子弟最爱玩的游戏。身为慕容世家未来接班人的他们……竟然在玩这种无聊又不上进的游戏?
“你们是慕容世家的接班人!”一声怒喝响起,她把之前要和三兄弟打好关系的事情抛诸脑后。“这是你们身为接班人该做的事情吗?”愤怒的将木盘一摔,里头的蟋蟀尽数被她踩死。
三兄弟惊呼着,但是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玩物丧志!我叫你们好好读书,结果你们一个诈病、两个跷课,一起躲在这里嬉闹!”她一直努力守护着慕容世家的基业,还有组织的一切,就是希望他们长大之后,可以接管慕容世家的一切。
但是这三兄弟一天比一天荒唐任性!再这样下去,他们如何接下慕容世家和组织的基业?
“当家,我们……”想解释的慕容凤被她冷眸一瞪,顿时不敢作声。
“我现在罚你们抄一百遍慕容家规,然后清洗马厩一个月。”
“这样下去,他们怎么还有时间上课?”
“蓝老师,请你不要帮他们说情。”当家的命令,所有慕容家的子弟都